“…………照荆护宫如此说来,倒是只有贵宫有资格上榜喽?”杨晚津本是宽容大度之人,但现在脸色铁青,知是隐忍不发多时了。
“光是说说嘛大家倒也不服……”荆之扬抱手而立,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刚才杨大侠不是说我宫三年以来无所作为吗?那么现在就凭我净元宫一派之力,来与你们这么些所谓名门正派的‘高手’比试一场,若是输了我们就退回非离山从此不再出现于江湖,若是赢了……”
“那便怎样?”杨晚津冷道。
“呵呵,杨大侠也不用草木皆兵,我们并无恶意,只不过想取回我们应有的地位罢了。照事先明净方丈所说,既然落雷山庄要重回四大山庄就必须等到庄主的继承者在江湖上重树威名,那我净元宫现在就在此处迎战你们的高手,若赢了那便算是有了回归原位的资本了吧?”荆之扬剑眉一挑,傲气十足地道。
“这……道理应是如此。”明净方丈沉吟再三,点头道。
见此状况,一直坐在一边不发一言的童谅终于明白荆之扬方才为何要让高留裳先行出现,并提出那样的要求——他要的就是刚才如明净所说的那句话!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既然明净已下定论,那么现在他提出以比武取回地位那便理所应当了。
并不出人意料却行之有效的计谋!
杨晚津回头望向主席台上其他贵宾,童谅低头不语,似是默认;三大门派的各位掌门面上神色也是不定,碧琼子眉头微颦,宁真派掌门夏森轻轻颔首,而广城派掌门逸鸣道长却神色如常,似乎早有打算。
台上人正内心交战,而台下江湖群豪可就没那么冷静了。点头称是的有,不理不睬的亦有,更多的却是叫嚷着不服的小门派弟子。荆之扬在台上见了,目光中冰冷之色更甚,而台下凡是与他视线相碰的人无一不是乖乖的闭了口,因为那目光中含着几欲吞噬一切的浓重杀气!
片刻,主席台上的众人终于达成了意见,杨晚津举步缓缓走向向荆之扬,终于冷着脸色点头道:“不知荆护宫想怎么比?”
荆之扬笑了,而那笑容中分明有着满满的自信到自负的神情:“很简单,我出三人,你们也挑三位高手,一对一比试,三局两胜定输赢,行否?”
“仅凭你们一宫之力就想迎战我们众多门派精挑细选出来的高手?况且贵宫四大长老一位也不在,荆护宫,您未免也太有自信了。”台边陆离心冷笑道。
“陆二侠,您这话就是分明看不起我净元宫了。”荆之扬眯起眼睛,挑高嘴角形成一个冷淡而鄙夷的微笑:“陆二侠你不要忘了,四大长老在宫中地位并不及我们三位护宫,有我们三人在此,凭你们随便出什么人……”
“等等,你说什么?”杨晚津听出荆之扬话中意味不对,忙出声打断:“净元宫不是只得逍遥两位护宫么?何来三位护宫之说?”
“哈哈哈!”荆之扬开怀大笑,但这次笑声中似乎有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诸位有所不知,我净元宫从一开始就有逍、遥、游三位护宫啊!只不过那位游护宫通常并不在江湖上露面,甚至连非离山都不常回去……是不是,游护宫?”荆之扬渐渐收住笑,话语中连带面上的表情都显出一股莫可名状的温柔之色来。最后,他提高声音,道:“游护宫,事已至此,你就现身出来吧!”
霎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就这么凭空出现在了高台上,没有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有人发觉之前他在哪里;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在这里,也许若不是荆之扬的召唤他永远也不会现身……凝神望去,只见那人一身普通至极的灰袍,容貌也是平平,肤色蜡黄,面无表情。他虽然与净元宫众人站在一处,但表情生疏,甚至不向荆之扬的方向望上一眼。
荆之扬面上笑意加深许多,几步走上前去,欲抓他手。却见那游护宫身形一闪,瞬间便闪到荆之扬身后,仍然不去看他,而是向修亦英走去,嗓音沙哑,出声道:“亦英,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你……嗯,我很好。”修亦英面上也闪过复杂神色,似是见到久违挚友的愉悦,又似说不出的忧郁感伤。
“你好……我就放心了。我先前说过你若出了什么事情,尽可以来找我。但为什么……”他收住话语,终于转头望着荆之扬,但目光冰冷,好似在看什么非常不愿意再看到的东西。
修亦英按住游护宫的手,紧抿着嘴摇了摇头,游护宫长叹一声,终于收回目光,不再多言。
荆之扬却追随着那游护宫的脸庞,将视线在他那张面色冷淡的脸上驻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面向群雄,朗声道:“诸位,比是不比?”说着,他的眼光从坐在主席台上的众人面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坐于左首的童谅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
天下群雄听得此言,也随着他的动作全都望向童谅。此时的童谅身为江湖排名第一的天同岛少岛主,一举一动已是举足轻重。但见他略微沉吟,便从主席台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荆之扬面前,负手而立,淡淡开口:“既然话已至此,那便非得比上一比了。看样子,荆护宫心中大约早有安排了吧,不妨说来,让大家听听。”
“呵呵,踏波居士也真是大度,那么在下便不才将拙见讲上一讲,让诸位看看是否公平。”荆之扬依然维持着那个可以把天下人气疯的笑容道。
“不知荆护宫第一场想比什么?”童谅面色不改,沉声应对。
“好,既然确定要比,那谁先谁后都是一样,这第一场嘛,就比轻功吧!”荆之扬昂起头,似乎还未开始比试就早有胜算。
“既然是荆护宫提出的,就由荆护宫您的意思定吧。”童谅转头坦然面对荆之扬的挑战,却还是维持着淡淡的表情。
“很好,不愧是天同少主踏波居士,果然具有大将风度。”荆之扬笑道:“不知诸位决定派谁上场?”
这一说,诸位掌门倒一下子犯了难。三圣中,清林寺明净方丈身为武林泰斗,自然不会出手与荆之扬这么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比试;三大山庄的人马在江湖中资历还不够与三圣之一的净元宫平起平坐;那么,就需要从圣心门与三大门派中挑选出合适的人选参加比试。但究竟从哪个门派,派什么人上场却是个大问题。事实上,若是丐帮帮主赫连铁此时在场,自然是出战的不二人选,无奈这次整个丐帮都未出席,也只得作罢。
“凌霄派还是先按兵不动吧。”出声的是宁真派掌门夏森:“贵派弟子大都是女子,相信荆之扬也不会愿意出手,最终落得一个欺负女人的名声吧。”向来开朗幽默的夏森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道。哪知平常极为好强的碧琼子现下却低下头来,沉默了一会,缓缓地点了点头,道:“那么凌霄派的立场就托付给夏掌门做主了。”
夏森便把最为心爱信任的长徒和任予唤至身边,如此这般的嘱咐了一阵。和任予点着头,余光却瞄向圣心门的所在,只见身为圣心五侠中武功最为卓绝的三侠楚越铭在与众位师兄弟商议之后,走上前来,迎风而立,英俊绝伦。和任予暗道:“这回居然还要与他并肩作战么……”即便只是这么想着,他便无法抑制感情激荡,心下一痛,只得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于是楚越铭,何任予,与自然是要出战的童谅便飞身落在比武场的中央。童谅道:“荆护宫,就请派人出手吧!”
“好。”荆之扬便伸出手去,搭住了那游护宫的肩膀,柔声道:“你便去吧,以你的轻功水平,我相信你。”
然而只见那游护宫冷笑一声,挣脱他的手,也不说话,径自飞身出列,也是落在了比武场的中央。
“明净方丈!”荆之扬回转身,对明净朗声道:“晚辈敬您是武林泰斗,又是佛门众人,重信重义,便劳烦您做比试的公证与评判,如何?”
荆之扬如此出言,已是给足了众人的面子,但他表面上是故意让自己处于下风,实则利用明净这并不与自己一路却在江湖上一言九鼎的人物,将大家逼到墙角——若他当真取胜,众人自然不好反驳,但若败了,却也风风光光,不会留下恶名。
“……既然荆护宫如此信任于我,老衲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明净虽心中明白,但事已至此,他又如何拒绝得了?只得一声“阿弥陀佛”,立到了诸位掌门所在的高台中央。
净元宫手下送上两个大沙盆,沙盆之上插有九九八十一根点燃的香。一见此物,行走江湖有些资历的人便明白了,这比试的方法便是让双方分别站在这些香上一定时间,不准落下且不允许把香踏灭,以先落下及踏灭的香多者为负。此时却又听得荆之扬笑道:“其实这种比试方法太过普通,为了增加难度,不妨让暗器高手在一旁对比试者发射暗器,令其躲避,被射中多者为负。”说着,也不顾底下一片惊愕,径自对高台之上拱手道:“江湖皆知武林之中以广城派的暗器手法最为精纯,逸鸣道长,晚辈能否请动您来露两手,也好让大家一饱眼福?”
逸鸣道长捻了捻几根稀疏的胡须,面上神色依然,也不发一言,仍是微微颔首,但转眼之间,他人已出现在高台之下,缓步走到离两个沙盆约有丈把远的地方,道:“开始罢。”
当下也容不得双方人马再多细想。童楚和三人互相对视,便见童谅对楚越铭点了点头,道:“早知圣心门的‘蹬萍渡水’名扬天下,这轻功的比试,便劳烦您了。”
楚越铭笑道:“居士何来劳烦的说辞!江湖上谁人不知您的‘踏波行’才是轻功之最,我那点不济的功夫拿出来丢人现眼还真是有没师门。但这场比试事关重大,既然现下由我出场较为妥当,我自当尽力。”言罢,瞥了一眼低着头的和任予,呼出一口气,便走出一步,朗声道:“游护宫,请吧。”
那游护宫也是走上前来,将视线在楚越铭端正的容貌上停留了片刻,面上掠过一丝令人不解的神色,接着便闭紧了唇,转过头去并不多言。
时辰既到,只听得哐的一声锣响,那游护宫抬首一个飞身,便翩然落到香阵之上——那阵旋转,恍若燕子掠水一般的轻盈。与此同时,逸鸣道长一声冷哼,双手一翻,也不知从何处摸来两手满满的飞镖,银针,铁莲子之类的物事,距离香阵上二人不到两丈,左手攻楚越铭,右手朝游护宫,霎时,暗器如急雨般向二人射了去。
之后便只见二人身影在香阵上左躲右闪,连飞不停,速度之快尤以游护宫为甚,简直仅能让人看见个人影上下翻飞而不见其面目,衣裾飘飞,直若轻捷的春燕在香上翩翩飞旋,然在这翩飞之间,逸鸣道长所发出的暗器也无一射中。当下,净元宫众人便开始大声叫好,而旁人虽碍于面子不便出声,却也佩服那游护宫轻功如此高超。
在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中,却听得两个声音不约而同的轻轻“咦”了一声。虽然那微弱的声音一闪即逝,却丝毫没有逃过童谅与荆之扬的注意。细细看去,其中一个声音来自于立在香盘下方,面对着游护宫身形的和任予。另一个则发自凌霄派的人群,站在碧琼子身边,正目不转睛望着香阵上人影的少女。但见那少女一身秋香色衣衫,容貌甚是明艳,却盯住那游护宫的身影,面上忽然闪过惊奇之色。碧琼子也听到自己徒弟轻轻的一声疑问,转头便道:“怎么了,明珠?”
“师父,没什么……只不过见到逸鸣道长出手不凡,心下感叹罢了。”那少女冰雪聪明,自将话题岔了开去。
碧琼子没有起疑,微微点头轻声笑道:“的确,而且你看逸鸣道长看似中立,却用左手向楚三侠施暗器,而用更厉害的右手为难那游护宫,自是暗中为我们江湖正派帮忙了。”
那少女听了师父的话,只觉心下微微怪异,却没说出,而是点了点头,继续观战不再多言。
第四章 雨落梅花自从容
游护宫退回净元宫方向,面上既未表现出落败的懊恼,也不去与别人招呼,却径自先去查看修亦英情况。荆之扬面色不动,走向游护宫,伸出左手便欲拍他肩膀,哪知游护宫早已察觉,头也不回,右手一送便随手挡下荆之扬之手。荆之扬手被打落也不着恼,却反手一抓握住游护宫左手,道:“亦英的事情你听我解释……”
“我凭什么非要听你解释?”游护宫一声冷笑,猛然转身,左手便点向荆之扬手腕太渊穴,下手竟毫不容情,用的是若荆之扬被点到此手便会废掉的狠劲。荆之扬一声苦笑,双手也是不得已使上了力,两人瞬间便在手上拆了五六招,最终却双双停下。
“你走吧,不要再来烦我。”游护宫长叹一声,道:“答应你的事情我已办了,别再寻我。”
“休想再逃!你今晚……”话未说完,就听见台上又是一声锣响,提醒接下来比试双方皆要上台了。荆之扬住了口,却依然握着游护宫袖子,沉声道:“你还欠我两件事,今晚我来寻你,你若再逃,当心永远都找不到‘他’的下落!”
一听此言,游护宫冰冷的眼中陡然出现了一丝奇异的热度。但未待他抓住荆之扬问个清楚,那人便已跃上高台。
和任予那边退下台来,楚越铭与因担心爱徒已从主席台上下来的夏森便迎上前去,夏森道:“好徒儿,赢了一场。不过……”他望望楚越铭几近青白的面色,心下明白几分,便顿了一顿,将严厉的说辞暂且压下,又道:“先休息一下,待到此事解决,为师有话对你说。”
和任予低头称是,退到一边。楚越铭靠过来暗中想拉他手,却被他甩开,心下一痛,想道:“是了,你我二人已成陌路,我又何苦再搅乱这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一池春水?”看看夏森,心中更添绝望之意。强迫自己不将视线停留在和任予的身上,而是转头向已经跃上高台的童谅处望去。
那边荆童二人已在台上站定,这两位武林青年才俊中的翘楚之争,自然让众人都无法不去注意。但听得全场鸦雀无声,童谅清冷的嗓音静静响起:“不知荆护宫想比什么?”
“在下也没什么特别要求,不如还是让踏波居士来定吧?”荆之扬大度地笑道。
“那就比剑吧。”童谅也不推辞,淡淡地道,口气轻巧的不若即将面对比武,而只是面对菜单决定要点哪道菜。
“好。”荆之扬后退一步,抱手道:“童少岛主,请吧。”
童谅眉也不动,刷的一声,佩剑已然出鞘,绿色的寒光烁烁逼人,正是天同岛的镇岛之剑“无雨”。
“久仰天同岛剑术与‘无雨剑’名扬武林,一直无缘一见。今日之战,能让在下可以见识到少岛主的剑法与如此名剑,也算幸事。”荆之扬微微笑道,手中却突然多出一把深红色的剑鞘,随着长剑缓缓亮出,只见那剑身银光闪烁,想来必是锋利无比,但奇的是那剑的底色乃是纯白,却在剑上有着斑斑猩红色的痕迹,宛若洁白的雪地上落下的点点红梅花瓣,无比美丽却也妖艳至极。而此剑一出,台下有见多识广的江湖人士已然惊叹。
但任何人的惊愕都不及那游护宫神情激动,只见他面上肌肉虽然丝毫未动,然目光却逐渐晶莹,口中更是不觉喊出声来:“‘落梅’!‘落梅’怎会在你手里的!”
“师父,那遥护宫手里拿的是什么剑?为何大家的脸色如此怪异?”就在这时,凌霄派中站在碧琼子身边的明丽少女悄悄问道。
“那把剑名为‘落梅’,乃是当年‘倾城一剑’袁蔚惯用的爱剑。但袁蔚已经有几十年不在江湖上出现了,不知那剑是如何到了荆之扬手中的?”碧琼子凝重地道。
荆之扬手握“落梅”,目光落在剑身点点斑红之上,用手轻轻抚过,口中轻声呢喃,对旁人的反应皆毫不在意。片刻之后,他眼中精光闪烁,口中一声长啸,手中落梅剑应声而动,便若急欲嗜血的妖精,向童谅扑了过来。
面对如此棘手的兵刃与强大的对手,童谅却不为所动,只使无雨剑,以不变应万变。只见其左手捏了个剑诀,右手挽出一个剑花,摆了个起手式,正是家传的御影剑法中的第一招,如影随形。
童谅的家传剑法共有两套,一为御影剑法,一为飞星九曜,都是以招式精奇闻名天下。只见他先使出如影随形中的“粘”字诀,接着是一招无影奇踪中的“灭”字诀,瞬间便将荆之扬的落梅剑制住,逼其且战且退。待对手被其逼到台边缘的时候,紧接一招飞星九曜中的流星赶月,招招制人命门,手下毫不容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