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梓!”戚轼桀的声音划过距离远远的传来。
檀华在这落音缤纷的时刻猛然回首。飞扬的衣角,挥开的绿袖,轻扬的发丝,和着翩飞的落音构成了唯美的一刻。
檀华怔愣着,看着在唤他的同时便已飞身踏来的戚轼桀。看他渐渐逼近才忽尔惊醒的再次旋身准备离去。
“妹婿?”一个颇显熟悉的声音使檀华准备离去的身形微微一僵,而只这一僵,就让戚轼桀已得以将他揽入了怀中并转过了身。
“没什么要躲开的,希梓!这是我的朋友,孤山堡少堡主相缘,同时他也是我大哥的副将!”
相缘睁大了眼看着戚轼桀怀中的轻盈人影,一身的绿裳,如云的秀发,虽是一脸仿佛不认识他的漠然,但的确是希梓没错,而且,比那时见他时更添了几分迷人,但:“妹婿你怎么会和仲卿在一起?”不是极淡漠冷然的性子么?竟如此亲昵的与戚轼桀在一起?
“妹婿?”戚轼桀略显疑惑的抬头,继而又露出一脸幸福的浅笑:“谁是?相兄在我大婚时没来观礼,这是我家娘子希梓!”
如一声霹雷,处于惊愕中的相缘没有来得及发现檀华那双冷眸中的急切暗示便低喃出一句足以让戚轼桀如遭霹雷的话语:“希梓是我家妹子相思的夫婿,怎么会是仲卿的娘子?”
感觉戚轼桀落在自己腰间的手又收拢了一分力道,檀华认命的停止暗示,低垂下一双眼眸,掩下美眸中的绝望,静静的等待即将到来的审判。
妹婿?相思的夫婿?以前也是有听说过,但,当时真不知道檀家庄还有个儿子啊!
看着相缘尚处于惊愕中的脸庞,戚轼桀的心也动摇了。
在那一瞬间,戚轼桀想到了那日揽月亭中吹箫的无助身影,以及那一室的巧笑倩兮和一桌子的相思,以及檀华酷爱男装的习性。
也在那一瞬间,戚轼桀的眸中闪过害怕失去什么的紧张。
继而,他揽起檀华那一直清瘦且轻如片羽的身子,往依兰园飞纵而去。
一夜之间 陶醉又幻灭 一夜之间 微笑又落泪 转身眨眼 已改变
将檀华抱进房内,戚轼桀用震天价的声音扣上了房门。
既而转回头,将视线锁在檀华脸上、眼中。
“希梓,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檀华闭眼,如果是在昨天,他也许做的到,但,今天,他没有办法在有些事情发生之后还无动于衷的说谎。
“希梓,证明给我看!”戚轼桀心痛的看着檀华躲开了目光。
“公子!”檀华的眸子不安定的颤抖着,轻唤,企图动摇戚轼桀验身证明的决心。
最终,他拨开戚轼桀扣住双肩的手,宽衣。
绿色长袄…浅绿里衣……嫩松色肚兜。
“够了!”戚轼桀发狂似的大吼,檀华虽着肚兜,但,呈现在戚轼桀眼前的是虽单薄却绝对男性的胸膛。长臂一伸,揪住檀华披散着的发丝,将檀华拖了过来,“你是谁?告诉我你是谁?”
“呜……”檀华一双秀眉紧拧,“我是希梓啊,公子!一直都是我,公子怎么会忘记?”
“一直是你?”房间内传出戚轼桀自嘲的低笑:“新婚之夜是你,昨儿个晚上也是你么?为什么要骗我?”戚轼桀又是一声长吼,手起掌落。
檀华的发簪被震落,一头乌丝在遮掩裸背的同时,顺着檀华被掌力震飞的身形刷向墙壁。
“唔?”檀华措手不及的硬生生被撞到墙边,腰臀处传出的痛楚使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饱满红润的双唇早已血色全无,而嘴角则溢出了证明内伤的血液,如相思豆一般的玄红,顺着唇角,滴落。
好狠!
檀华凄楚的意识到这个事实,只因他不是他要的女红妆!
檀华抬头,问:“为什么不是我?我骗了公子什么?”
下一刹那,檀华被戚轼桀掐住脖子的往上拧起,檀华只觉一阵窒息,双手掰着戚轼桀的手指:“公子,手下留情!”
戚轼桀看着他那仍然一片淡然的容颜:“骗了我什么?欺骗我的感情你很得意吗?我拿一片真心待你,你回报的是什么?不,应该说你们檀家庄回报的是什么?”
“公子,放开我!公子!”檀华原本的淡然已是一片痛苦神色,血丝则从已转为乌紫的双唇间溢出,一片狼狈。
乌紫的双唇?仿佛备受震惊的戚轼桀暮然松开了手,看全身无力的檀华颓软的跌坐在地,痛苦的咳出许多血来。
他伤害了希梓,那个一直以来被他捧在手心呵护的希梓!戚轼桀呐呐的低唤:“希梓?”
“我在咳咳…咳在……咳咳咳咳在这里!”檀华一手捂着胸,一手掩着不断咳出鲜血的双唇,虽然他是有功夫的人,但在毫无防备时所受的伤与没有内力的人比起来,只是好的比较快而已,至于此时,鲜血顺着掩唇的手臂,滴落到嫩松色的肚兜上,染出一片片的鲜艳。
檀华咳着时,终于让气血在调息下顺畅了许多。
目光一转,落在了被震落的发簪上。
碧玉的簪子,岳阳带回来的礼物,如今,却断了,化为两截,还仍然泛着光华。
就如同他,已受了伤了,无论是身还是心的此时,依然没有死心。
“难道不该是我吗?是公子说公子爱的人是希梓的啊!”檀华的声音从浓密的发丝后传来,虚虚柔柔的,飘忽的即将消逝。
戚轼桀看不到他的脸,那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不信了,再也不信他了!残酷的言语便脱口而出:“那是说给女人听的,谁会去爱一个男人?”
檀华抬起头,脸上是说不出的茫然与凄迷:“那公子又为何做这种事情呢,对我?”檀华不知道他想挽回什么,但手已经扯下了兜衣。
嫩松色的兜衣下呈现出的是点点青紫淤痕——那曾经是吻。
在那一刹那,戚轼桀有将檀华拥进怀中的冲动,但没有付诸行动,付诸行动的只有语言:“对于一个在醉梦中泄欲的人来讲,小官和妓女是没有区别的,希梓!”然后是离去的脚步和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檀华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身影,身形倒向那断裂的碧簪。
“此簪名为凤求凰,希梓戴它一定别有风韵!”
檀华趴在地上,拾起断簪。凤求凰呵,是啊,岂有凤求凤的道理?
凤求凰,这是他今晨才送他的礼物呵!
断了!只因他不是凰,而他也是凤!
将那两截冰凉的断簪贴向脸颊,“原来只是小官而已!小官呵,连妓女也不如的人啊!”
檀华低低的笑起来,声音,很苦!
戚轼桀走了,去了伊香苑!
檀华的门关着,连晚饭也不曾吃。
素彩和相缘在门外等着,一直到雪裹松针银铺地的二更时分。
而第二天,相缘便往来路上去接戚仁桀了。
檀华在房内静静的坐了两天,那份憔悴几乎是眼睛看着一分分变的。
素彩送来的晚餐,檀华只动了两筷,便又端下去了。
檀华的那份心情,大概只有素彩略为了解。
“夫人,堡主与霓裳姑娘旧情复燃的传言已经在两天之内传遍长安城了,在公主即将回堡的此时,只怕这传言不太好吧!”素彩因檀华的那份冷凝而颇有忧色,那个样子,像极了相思姑娘刚逝去时的沉默。
檀华静了半晌,仿佛刚听到一样的回答:“为我梳妆,我去请他回来!”
素彩看了眼精神不济,内伤未愈的他,欲言又止之余,扶檀华去了梳妆台。
最时兴的“细柳送春”的发髻,最端雅的“碧凤展屏”的发饰,薄红的胭脂,红润的双唇削肩收腰的长袄以及搭配他飘忽气质的及地挽丝长纱袖。
身形动时,裙角轻飞,纱袖长飘,恍如凌波仙子临凡一般的飘然仙姿。
檀华,就是以这副仪容踏进了伊香苑。
田嬷嬷,那个阅人无数的老鸨,也为他所震撼,忘了要应付,只是很惊讶的问了一句:“夫人,您是……”
“戚檀氏青,来见寄住霓裳阁已有两日之久的戚仲卿!”檀华福着礼,声音又回到了最初的虚幻飘渺:“望嬷嬷不要为难我,点点薄礼请笑纳!”
檀华说完,素彩便已奉上银条一盘,出手之阔绰,令田嬷嬷没有拦路的立场。
冷淡的目光,轻轻从鸦雀无声的大厅内扫过,便已一身冷然的拾级上楼而去。
檀华进门,艳惊四座。
而戚轼桀则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酒盏,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檀华淡漠的目光停驻在戚轼桀没有表情的英俊容颜上,轻轻启口:“家不可一日无主,妾不可一日无君,为了戚家堡三百人丁,也为了妾身一己之私,妾身来此,请夫君回去!”
戚轼桀冷笑:“你这种冷傲的样子我已经瞧够了,你若是跪下来求我,我倒是可以考虑!”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依檀华那傲然的性子,不会跪的,更何况是在众人面前。
然而,令人意外了。
檀华没有迟疑,只有考虑便轻掀裙摆,落下了膝弯,螓首微垂:“求夫君回去!”
认为他不有此一举的戚轼桀面色沉重了下来,强做无动于衷的又斟一杯酒,与霓裳相依而饮。
“仲卿兄,嫂夫人如此恭顺了,仲卿兄何以不加理睬?”同在霓裳阁的一名男子面露戏谑的笑问道。
戚轼桀不为所动的又斟一杯酒,但很显然,寻欢的雅兴已经被打断了。
“妾身之所为,依戚家家法,当受鞭责五十,若夫君回去,妾身甘愿受罚。”檀华虚幻的声音柔柔的散开:“若夫君是因为妾身在堡内而不愿回堡,谨请夫君修书一封,妾身离去便是。”
戚轼桀手中的酒盏砰然碎裂,霍然推开霓裳走到檀华面前,力道粗鲁的捏起他的下颚:“娘子,你还连兄嫂都未见呢!”
檀华微颦了眉将双手抓在戚轼桀衣摆间以稳住身形,问:“妾身自然明白夫君的意思,但夫君却没有为妾身留余地,所以妾身才……”
戚轼桀暮然明白了檀华此行的目的,放开檀华又退开身形,才道:“能让我乱方寸的人也只有你了,你这次也实在是太让我吃惊就是了。”
“兄嫂回来,妾身尽力而为,但夫君在此流连,于妾身而言,是委屈。”檀华的一双美眸适时的泛起水光,飘忽中的那抹纤细一时间的仿佛会立刻消散。
霓裳立起身,巧笑倩兮的扶起檀华,道:“夫人来一趟不容易,而让夫人为此而来就是霓裳的不是了。夫人受的委屈还请看在霓裳与您同是女人的份上,不要怪罪霓裳才好。”
戚轼桀看着被霓裳扶起的檀华,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檀华则是温顺的垂手而立,等着戚轼桀的回应。
看着他二人那种对峙,霓裳不禁微叹苦。青楼里混生营,最要紧的就是别得罪了这些当家夫人,不然,被挡的可就不只是财路,还有活路。
霓裳见二人互不相让,明白此时要的就是一个和气人,便上前对戚轼桀轻语:“爷此番便回去吧,霓裳这儿来坐坐是可以的,长住就使不得了,爷们哪有委屈自家当家夫人的道理?”
霓裳这厢说,檀华那厢便两行清泪流下来,刚扶起的身形便又跪了下去,:“只要夫君回去,但凡是夫君骂了妾身或打了妾身,那都是妾身自找的不是,但求夫君不要将妾身这番对待。”
戚轼桀自然明白檀华唱这出苦肉计只为给自己铺垫了台阶好下去,但越是明白就越是觉得自己的一腔真情换得俱是虚假。
余怒未消,重怒又起,将那衣摆一掀,便踏步出去了。
檀华立起身,素彩取了帕子为他揩泪,接着他望众人微福一礼,略带悲忧的挥转身踩着莲花碎步去追戚轼桀那带着残酷的身形。
两人一前一后的下楼,待走到了楼下时,戚轼桀已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去接从楼上下来的檀华的手。
只是这一个微小的动作,檀华便在楼下一厅众人面前婉转破涕为笑,柔顺的偎进戚轼桀的怀里。
戚轼桀脸上温柔的表情再搭上这出戏幕,完美的演了一出夫妻好合。
戚轼桀万般仔细的携檀华出门,又扶檀华上车。
田嬷嬷看在眼里痛在心底,又少了一个阔气的恩客哟,她的霓裳!
然而马车内却不是众人所想的一片和乐。
“这等谤誉的事,你倒做的出来?”戚轼桀粗暴的扯过刚刚坐稳身形的檀华,掐的是他的手腕,而入手的纤细却令戚轼桀微微惊讶。
车厢内的骚动传进在外驾车的素彩耳中,素彩微微忧心,檀华内伤未愈,禁不起折腾的。
早已适应他温柔以待的檀华毫无防备的跌倒在车厢内的地板上。
一跌之后才明白自己的处境,戚轼桀早已不再温柔了,方才的一幕只是演戏而已。
檀华坐起跌倒的身形,也回复了那番淡漠,恍如初到戚家堡时的那种淡漠:“公子明白我的目的是什么,又何必发火?”
戚轼桀冷笑,“于你没有什么损失。”
檀华垂首,独自一厢柔肠百转,末了,问戚轼桀:“公子但要如何才能消气,希梓听公子吩咐,仅清公子不要拿戚檀两家几百口人作怒!”
“我何时拿几百口人作怒了,你却说个明白?”戚轼桀微眯了眼,那怒意就只差寻个地方倾泄而出了。
檀华淡漠着,却客观的分析道:“公子去伊香苑。坏了公子半年来营造的公子与娘子的情深意浓的绵情,我去弥补了公子但又怪我,公子是想再公主回来时让她知道些什么咯!那你我所犯下的欺君之罪便要被查出来了,此罪株连九族,公子不是想连累几百口人的性命是什么?”
戚轼桀气苦,却无言以对。
檀华将他的气苦看再眼底,竟有些微的疼。是啊,岂有不气的理!
新婚的娘子足足看了三个月的脸色才洞了房,而满以为佳人在抱时,却发现不但不是如此还连休也休不得。
檀华顿了顿,开了口:“事情因我而起,罚我便是!”
戚轼桀嗤笑:“如你所言,给你五十鞭杖?”
“公子消气便好!”
看檀华没有迟疑的答了,戚轼桀的嘴角勾起一抹冷血的弧度:“回去了,随我去自省堂!”
自省堂,是戚家堡内位于偏院的一栋古旧楼阁,却一直是戚家堡对不守规矩的族人或下人进行惩戒的地方。
檀华对自省堂的功用,略知一二。
檀家庄内也有一处名为悔悟阁的地方。但檀华从未被承认过是檀家庄的人,就算犯了错也只是被软禁回房,严重时也只有被打入私牢的资格。悔悟阁内是什么样子,他无从得知。
因此,被戚轼桀从大门一路拖到自省堂,一近门便被自省堂内的诸多刑具吓傻了眼。
戚轼桀看着檀华难得的苍白,冷笑:“这些东西一般都只是摆着不曾用过,因为大家都懂规矩,好难得你今日说要用了,看是哪根鞭子今天可以好好打打牙祭。”
说完了,戚轼桀先将自省堂内的烛火一一点燃又喝退了家仆。
檀华惊怕的看着这一室透着幽森的刑具,仿佛看得到使它们变成那种褐红的嗜血过程,檀华畏缩了。如果是这样,他宁愿被关近檀家庄的私牢也不要呆在这里。这地方有一种透心的恐惧。
戚轼桀停下了步子,迫檀华抬头时,却意外的在那双潋滟双瞳中看到了惧意:“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希梓?”
戚轼桀掐住檀华的手,下一刻就被檀华甩开了,戚轼桀瞥到檀华俞显苍白的脸庞时,笑了:“你说用那根好了,希梓?”
那笑,也含着嗜血,檀华往后倒退一步,却绊到了脚下的架角,跌坐到了地上。
这个样子已经够狼狈了,不管用哪根鞭子,都会让他变得狼狈之极,最好是那根都不要用。
檀华抬头,又扫了一眼架子,却见着戚轼桀取了架上那根仅有一指粗细,却有着满鞭细刺的长鞭,心下倒吸了一口凉气。但转念又想时,便又平静了。内伤,心伤已将他痛得麻木了,外伤会痛吗?他不知道。
戚轼桀却考量着,考量着檀华的承受力,以及盈天和戚仁桀回堡的日子。
最终换了一根鞭身光滑小指粗细的银黄色小软鞭。
檀华站起身来,看戚轼桀甩着软鞭一步步走近。
“将长袄脱了,把手举过头顶,我不想打伤你露在衣外的地方!”
檀华认命的脱了御寒的长袄,软鞭便毫不留情的刷落在仅着了中衣的身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