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晔————石眼

我吓了一大跳，心跳漏了一拍。被叶发现了？但好象不是叶的声音啊？“谁在外面？”然后我听到脚步声，呆住动不了，“是大夫吗？”
门开了，是一个面如桃花却没有一丝妖艳的女子。叶的丫鬟？“呃，那个……”我现在才发现还没想好第一句话，支吾着说，“我会一点医术……但不是大夫……也许，我可以……我是说也许……”那个女子用越来越怀疑的眼神看我，并不时地上下打量。我被她看得越来越紧张，简直想要直接说我走错地方了。“碧落，怎么了？”又一个柔柔的声音。哦不，又来一个！我在心里大喊。好吧我走错地方了。我刚想开口，却听到那个叫做碧落的女子激动地回头答道：“您醒来了吗，主子？”主子？岂不是……看着女子急急地跑进内室，我楞着一动没动，脑里全部空白。当碧落重新回来请我进去的时候，我才哄的一声想这就要见他了吗？见了他要说什么？他还记得我吗？要是不记得了我要告诉他吗？要是他知道了又会怎么样？还会像以前一样吗？对了治病，治病，可我连药箱都没带呀！慌乱地想了一大堆，完全把碧落晾在一边。

然后我看到碧落直直地跪了下去，就跪在我的面前。心里一震，站定。“这位公子，”碧落没抬头，着急却坚定，“碧落只是一个丫鬟，自知没资格请求您做什么事。但请您进去看看我家主子的病吧。来看过的大夫都没能得出结果，而且，而且主子已经昏了两天了……以前从没有这么久过……”我听得出来她在抽噎，“现在您刚来主子就醒了。想来您一定是主子的福星。碧落斗胆请您为主子诊治。您一定行的！”

福星？我重复。呵，是吗。如果不是我的话，叶应该会过的更好吧。是我给了他，那么大的一道伤口。碧落抬起泪眼看着我，而我反而镇静下来了。“好吧，那麻烦姑娘带路了。”我扶起碧落。“恩！”碧落的脸上重新有了光彩，擦了擦泪痕就忙不迭地领我进内室。好仆人呢，叶你要珍惜。

该解决的还是解决吧！我笑了笑想，抬手拨开从碧落指缝中落下的珠帘。真丝屏风，淡绿的色彩，没有其他的图案，很像我当年最爱的摆设之一呢。还有银红色的床幔，金色的流苏……叶，你还是没忘吗？

没忘的，还有对我的恨吧。
我走近床边，却只看到叶有些苍白的睡脸。消瘦的脸庞无损他优美的线条，仍旧是精致的五官。褪去了一些青涩，变得深刻而硬朗。很纯的恬静，完全没有世俗的气息。叶，这下轮到你逃了吗？真的已经睡着了，不是才刚醒，这么快……我皱眉。回头看到碧落一脸的遗憾和担心，却并不着急。看来这种情况很频繁了。难道是中毒，或是内伤？

我坐在床边，抽出叶的手枕在柔软的被子上，细心地为他把脉。非常奇怪的脉象，乱而不激，平而不稳，静中又似有暗涛汹涌。叶的身体好象已有抗性，看来已经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偏过头仔细地看了看叶的脸色，我心里打结。脑里浮现了所有读过的医书中这类的描述，可还是不象中毒。是哪种内伤吗？叶你不要有事。

“这位公子。”这时碧落犹豫着开口，“其实刚刚请您进来也是碧落仗着平日得宠私自做主。”哦？她的眼神很诚恳，这么说叶根本不知道我来了？
碧落又看了看熟睡的叶，继续说：“现在时辰已经不早，既然主子也睡了，可否请您明早来瞧？”的
我转回头，叶睡得很安稳的样子。明天吗？虽说想解决，但我只怕又提不起勇气了。况且叶还不知道是我，如果我及时脱身，或许可以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再说叶也不愿见我吧……呵呵，我轻笑。的fa

“不了。”我选择继续逃避，“谢谢碧落姑娘的好意。在下只是略通医术，也不自信可以敌过那些名医，还是请您另请高明吧！”我转过头，温和地看着她。以后叶就要请你好好照顾了。“不，请您等等！”她突然有些激动，急急地拦在门口，“请您再考虑一下！”“怎么了？”我搞不懂。“呃，那个，你是主子的福星不是吗？主子的身体一直不好，碧落求神拜佛，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了。”她的眼睛有些亮，哭了吗？“而且，而且我们快要回宫了，你也不想皇上怪罪于百里家不是吗？”“可我的医术……”我自然不想连累决。

“可以的！”不等我说完，她就接上。“请您试试看吧！”
我沉默。“对不起。”我准备起身。比我好的大夫一定能找到，但如果叶再一次看到我，我不知道他的伤口会不会裂开。不想再伤他了。突然，我为叶把脉的手被反握住。我惊起想出手，转眼却对上另一双眼，叶的眼，纯净清澈仍带着睡意的眼。我跌回床沿，怔住，无法思考。“主子！”碧落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您醒了，太好了！”我猛地转头避开叶直视的目光，抽回手。我知道他一直在看着我。是想起我了吗？不知道是该喜还是忧……碧落急急地跑出门外端进一碗仍冒着热气的汤药，是一直热着吧。有些不忍。叶的身体似乎比那时更弱了。她扶叶半支起身子靠在枕上，才坐上床边的凳子，小心翼翼地喂叶喝药，而叶，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不张口。碧落有些踌躇，不安地看着我。我还能怎么样呢？无奈地笑笑，我接过她手中的汤药。碧落感激地对我点点头：“真是麻烦公子了。”然后起身对叶做个万福，“奴婢先出去了。”听着碧落关门，我抬眼。叶的眼已经有些迷蒙，是累了吗？是啊，我其实不用这么紧张，也许叶明早一觉醒来就忘记了今晚的事了，还是好好照顾病人吧。我稍稍移近了与叶的距离，将一勺药凑到他的唇边。叶抿了抿，皱起眉低低地说：“烫。”烫？我摸摸药碗，好象不烫啊。又舀了一点汤药浅尝。苦倒是真的。把苦说成烫，叶还是没变，我笑，不忍伤人心的孩子。好吧，既然说烫，那就凉一凉好了。我把汤药放回床几上，口中含的药还没咽下去。没办法，我才是真的怕苦呢。刚想要起身吐掉，突然手臂被拉住。我猛然转头，却看到叶放大的脸。“怎么……呜……”我被他吻倒在床上。双手被叶紧紧箍在身后。他撬开我的唇，敏捷的舌头四处游走，异常火热。我震惊，睁大眼。他在做什么？我无法思考。突然感到自己有热度升起，急速蔓延。惊觉。不，不可以！这种事怎么能发生！我竟然有反应，第一次连身体都背叛了自己。被钳制住无法动弹，我紧紧地握拳，试图让指甲嵌入血肉的痛楚唤回清醒的意识。可身体却越来越烫，完全不受控制。不……不行……这样下去……“不要！放开！”在粗重喘息的间隙，用仅剩的意识强迫自己喊出声。那么的低沉沙哑，真的不可以再继续了！竭尽全力地侧过头，逃开叶再次压上的唇。排山倒海的舔舐与轻咬落在颈项间，引起一阵酥麻，不可遏止地在全身冲撞。“不！”直接短促，完全地不容反抗，低沉得没有一丝记忆中的温润。

叶的力气大的惊人，我尽全力想要摆脱，却只换来紧贴躯体的更多摩擦。衣衫更见零乱，在脑海里膨胀的情色味道不断叫嚣着宣泄。
真的不行…………不……迷乱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萦绕，连空气都变得灼热。我的意识逐渐游离。开始沦陷……我慢慢放软身体，回应着叶，叶的束缚也渐渐放松。手轻轻地抚上叶的腰，再一直到紧搂住他的脖子。浑浊的呼吸与火热的纠缠。我一定是疯了，竟然跟叶……疯了……跟叶？我的意识突然清醒，我刚刚在做什么！

察觉到我的僵硬，叶也睁开眼，微抬起埋在我肩膀的头，同样沉沦的双眸。“怎么了？”依旧沉浸的低沉嘶哑。
觉察到口中的苦味已经消散……是看到我怕苦的眼神才这么做的吗？那么说，谁都可以吧……况且叶刚刚清醒……而我竟然还以为他已原谅我……
“到底怎么了？”叶意犹未尽地舔着我的嘴角，眼中迷离而闪亮的月色。“……不是我也可以吧！”轻轻地回答。即使明天会忘掉……不知为何心有些痛……我却仍然深陷不可自拔……“噗”叶轻笑出声，“当然不是了。”

然后半支起身。什么？我迷惑地抬眼。
危险的气息，突然弥漫的危险的气息。
我战粟。“你知道的，”捏起我的下巴，叶翘起的唇角靠近我耳边，“不是吗？”侵略，强占，欲望。无法动弹，任由叶粗暴地撕开我的衣衫。疯狂的舐咬。
“琰！”我转头：“叶？”“怎么又在看书了？”叶从门边走到我的身边，夺过我手中的书放在书桌上。看来烧真的退了呢。“这么晚了怎会想到来我这里？”我笑笑，由着他。“这么晚了就不能来吗？”叶挤到我坐的软椅里坐下，拉住我的手兴奋地说，“你已经不用担心了！”“什么？”楞了一下，随即我明白他说的是前天我触怒父皇的事。笑着弹弹叶的头：“你才不用操心呢。没见我这么悠闲吗？”

叶显然也对此不解，迷惑地说：“我是很奇怪啊！你惹父皇这么生气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是啊。”我也不解释，总不能说我一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吧！“对了对了！”叶终于想起来找我的目的，手劲又加了几分，满脸的雀跃，“你知道吗，我说服父皇了！”有些惊讶，我还是笑笑，柔和地看着他。“很辛苦的！”叶皱起眉，“我还得先说服母后，再和母后一起觐见父皇。好不容易才说动呢！”的

怪不得，皇后也去了。这两天谁都不敢在父皇面前提到我，本来就是为了权势的人怎会跟他们的乌纱帽过不去？除了皇后，叶还能找谁呢？真的很不容易吧，要劝服正在气头上的父皇。“辛苦你了。”我笑开，“你想要什么奖励？”

叶的脸上荡漾开欣喜，然后垂首靠在我的身上，揽住我的腰，轻轻地说：“我什么都不要了。只要……”他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我，“以后都要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我。”我只是笑着摸摸叶的头，没有回答。

叶，你知道吗，你的父皇和母后骗了你。是的，他们骗了你。我是不可能被放过的，至少会被软禁，与你隔离。
而他们会对你说，我亲爱的皇儿，你的十六皇兄正在战场上奋勇杀敌呢。你也不要去添乱，战场是个危险的地方，万一为了顾你而让琰受伤，我们都会伤心的，你也不愿的不是吗？然后你会一直听话地呆在皇宫里等我回来，直到将我忘记。

今日他们才故意让你安心，看来父皇还没有狠到立即处理掉我这个不肖儿。快了吧。明天吗？那么，这是我们相见的最后一面了。
“琰？”叶抓住我的手，有些怯怯的焦虑，“你……不愿意吗？”“怎会。”淡淡地回一个笑。却觉叶握得更紧，我只好转移话题：“你说，为什么父皇和母后都这么宠你呢？”“什么？”叶呆了一下，然后一脸阳光扫去乌云，伸出双手挂在我的脖子上，笑得纯，“谁叫你这么不懂得讨父皇和母后开心呢？连个‘回父皇的话’‘回母后的话’也懒得说。还总是放肆地直视着他们的眼睛。”叶抽回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得意地说：“你看我这么可爱，哪有不讨喜的道理？只要多对他们笑笑就行了。母后还常夸我是只琉璃娃娃呢！”

琉璃娃娃？好形容。“那你说，如果现在开始努力，我能不能也跟你一样这么讨他们欢心？”“可以的可以的！”叶的眼睛闪闪的，果然是琉璃娃娃呢。“不过嘛，要达到我的火候，你的修行还不够！”我的修行还不够？呵呵，是啊，还不够。不然不会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不会连母妃的心都无法窥探，不会一时冲动拿母妃和自己的命来触怒父皇，不会连叶都要失去……叶，你对我来说是什么人呢？这两天我想了很多，就是无法解答。兄弟？朋友？还是……我只能确定，你在我心里绝没有我在你心里那么重。我一直逃避这个问题，从我明白连九五之尊的父皇都无法握住他的禁断之爱时开始。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因为什么而隔断，我只知道，你不能因为我而继续这种悲哀。“琰？”叶摇摇我的脖子，“怎么了？”呃？“不，没事。”真是的，还有个大活人在这里。“琰？”“恩？”叶的眼神又变得很认真：“你不要再逃避了。回答我这个问题好吗？”看着他的期待，有些不忍。我不愿骗自己，也不愿骗你。即使我答应，就现在来说也只能继续做朋友而已。而代价，就是和父皇反目。不过结果却是一样，我带不走你的，就像我给不了母妃自由。还是实说吧。忘了这一切，重新开始。你会成为一个好太子，然后成为一个好皇帝。

“叶，对不起。”我转开目光。“不，不会的。”叶激动地伸手转回我的脸，逼我正视，“你骗我……你一定骗我对不对！”“叶……”看到两行清泪在我眼前滑落，心慌乱地纠结。“不！你在担心对不对？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呢？我可以照顾你和我自己的！我那么努力……你为什么……”叶紧紧地攥我入怀，泣不成声。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抬手轻抚叶的背。对不起，叶，对不起。突然叶抬起脸，直直地盯着我：“你是在怕吗？”我楞住。怕？“是的，一定是的！”叶抓住我的肩膀摇着，“一定是的！你怕会有父皇那样的事发生对不对？”的

我无语。叶，你也察觉了吗？看到我默认，叶的声音里透出欣喜：“不会的你放心！我不会像父皇一样轻易放弃的！”轻易放弃？我转脸看着桌上香炉无续萦绕的轻烟，混着我的心绪。真的吗？如果是轻易放弃，为何还会如此痛苦？“你相信我呀！”叶再次正对着我的眼睛，“真的不会！而且，我可以放弃所有，地位权势我都不要！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如果……如果你现在还不能接受我，我可以等。真的我会等，我决不会像父皇一样找一个替代品却如此对待！”我震惊。叶，你到底还知道多少？

叶太激动了，完全没有察觉戳到我的痛处。
他继续说，越来越慌；我仍旧听，越来越乱。
是的，我没有地位，甚至只是个私生子；是的，叶愿意抛弃一切，只为跟我浪迹天涯；是的，我相信他对我的感情，不管我愿不愿意接受；是的，他会等，一直到我回心转意。可是，没有时间了。而他却在这最后的时间里诉说对我的爱意有多深。

爱？我冷笑。当初谁都是如此执着吧！可权倾天下又如何，盖世之貌又如何，武功绝世又如何？一个逃掉，一个疯掉，一个冷掉。
留下的，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而他却一脸诚恳地请求我相信。
相信？为何不相信？只不过，我需要证明。
琉璃娃娃吗？美丽而易碎。看着叶越来越沉沦的眼，我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痛。为什么完全没有温暖的感觉呢？或许这深沉的寒冷才是爱？
而我又在做什么，伤了叶又能怎么样。
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走的还是要走。在最后的时刻，我留给了叶什么？低头，看到叶的泪和他身上交错的红痕。
还有，满室的血腥。
我的修行果然还不够……
睁开眼，弥漫的白色水雾和水，好多水……还在梦中吗？“醒了？”身边一个轻轻的声音贴近耳边。我有些迟钝地转头。披散的黑发。谁？如此熟悉而遥远的感觉。水雾中有些迷蒙的脸，格外的温和。女孩子？好面熟……低头，却看到自己身上的青痕淤斑。

满目疮痍。有隐隐的痛越来越锥心。怎么了？我皱眉。突然回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事，我猛地抬头对上叶寒星般的眼睛，僵住。“怎么这么见外呢？”叶笑，没有杀气，“这里可是百里家引以为傲的温泉哦！”

温泉？四顾，怪不得有那么多水气。是在叶房间的隔室吗？我在温泉做什么……呵呵，还能做什么……“我还以为是梦。”叶环过我，把头靠在我肩上，呢喃，“你瘦了。还昏过去了呢。”低低的语调，不由得柔和地看着他。是因为刚从那段回忆里醒来的关系吗？一切都像回到了过去。叶还是那个爱撒娇不忍伤人的孩子，我们还是在亲密地说笑。叶的发旋仍是那么可爱，触手可及。于是我抬手，却顿时停住。

叶咬上了我的喉结。
回不去了……
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房间，把玩着左手上戴的红色琉璃，逃离前唯一带出的宫中之宝。已近黎明。全身像被拆卸地疼痛，意识却无比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