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希望符王不会一直把那个叫恒儿的孩子软禁起来才好。“对了,上次给你的那瓶药……”他转开话题。我只是笑着摇摇头,没回答。“是吗……”“你现在还经常外出寻药吗?”“自从上次弄得身无分文,老朽就怕啦,怎么也不敢到沙漠外的地方去。说来幸亏遇上小兄弟你啊,不然老朽九年前就客死他乡了。你把老朽打昏的那一掌还真是厉害啊,足足睡了两天呢。”大胡子脸上重又恢复光彩,“谁会想到老朽也会欠人钱,一欠还是一千两。根本就不用千山万水地寻药草,直接托人买就行了。当时真是吓一跳啊,一个小孩一出手就是一千两。不但雇马车送行,还塞了一大堆行李。”他笑得开怀。“呵呵。”反正我最不缺的就是钱。那时也只是从银票里随便抽了一张塞进送给大胡子的马车行李里。突然想起了什么,大胡子有些愧疚地说:“小兄弟,老朽从不为钱替人治病。所以到今天,那一千两银子……”“不用放在心上。自己都没钱吃饭住宿了,一边惦念着唯一的孙子,一边还为别人看病又不肯收钱,这一千两值。”如果是为钱治病,我当初也不会理。大胡子还是不放心:“老朽想过要挣点钱还的,无奈忍不下心收那些穷人的钱,又不想给有钱人看病,真是……”我笑:“真的,我不介意。一个一出手就是一千两的人会介意一笔钱九年吗?”“是……”他有些激动地拉住我的手,“小兄弟,老朽生平见人不算少,可我们萍水相逢,到现在还不知姓名……对了,老朽姓姜,名奎。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就算是……”“好好好,万死不辞。”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打断,“在下姓……姓王,名炎。不过现在大家叫我碧落。”“炎兄弟,说句不好意思的话……”他的眼神暗淡下去,“我虽不知道为何你也会在这里,但如果大殿下醒不过来……以后恒儿有什么事,还请……”“好。”新封了个将军,只是不知道职权如何。不过应该也用不到了。姜老先生眼眶有些水雾,手抓得更紧:“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可以的。”我笑。“咦?”他有些惊喜,“快请说!”
“也没什么,只是问一个问题。”
送姜老先生到门口,刚关好门,就听到里面有响动。快步回到睿身边,药果然有用,睿已经开始动了。
拿过方巾,小心地擦拭睿满头满脸的汗。突然好多呢。是药效吗?真是,怪不得姜老先生会被要挟。
“碧落……碧落……”睿开口模模糊糊地说话,干涩而嘶哑,不安地动着,“碧落……”我握住睿的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我在,我在。”是做噩梦了吗?感受到我的手,他的眉头松了一下,紧接着又开始不安:“碧落……不要走……”听不清楚他的呢喃,我只好把头靠近他的脸。终于听清楚他说什么了。
天亮了,还是一直住的房间。这一觉睡得还真是沉。
昨晚太累了吧,足足四个时辰不停地运功。不过还好,虽然之前没试过,但看睿的脸色应该已经没问题了。移魄术,真是个怪名字,只不过把别人的内伤或所中的毒移到另一个人身上而已,又一次感叹御风谷藏书丰富。已经点死了几个穴道,防止冰潭之毒扩散,接下来要好好静养才行。虽然对武功有影响,本也打算夸张一点以此为理由隐居的。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没想到还有一笔债没有还清啊。
“将军!将军!”一大早的谁这么吵啊?然后小旋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将军,大殿下他醒了!”
“哦?哦。”还挺快的。继续闭眼。
“咦?”小旋子又摆出招牌式的迷惑表情,“怎么您……”“呃……什么?大殿下醒了?快快,更衣!”我惊起。真是的,以为有姜老先生来帮我顶个救人的牌子就放松警惕了。“呵。”小旋子松口气,“这才对嘛。”
对了,好象还没告诉姜老先生我可以救睿的事,应该不会穿帮吧。这可关系他孙子的命。我真的得快点。
来到睿的房里,早已挤满了人。看到我来,也没怎么注意,只顾一个劲地向姜老先生道谢。恩,还好没事。我坐到一旁,与泷相视而笑。就算处于敌对立场还是这么关心睿的安危,我很高兴。看到翔一脸不知该哭该笑的表情,现在才发觉我对他的第一印象真是好过头的可以。怎么看都是一表人才呀,可惜。
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一天。进内室看过了睿,精神不错。其他该来的都来了,皇帝也亲自来看,还拉着姜老先生的手说要好好报答。看到姜老先生有些愤恨却不敢发作,我在心里感叹这皇帝老儿八成是听戏听得多了,自己演来都声情并茂面不改色。人走得差不多了,我也该去将军府看看了,还没去过呢。一回头,就看到仍被困在人堆里的姜老先生投来感激的一瞥。我但笑不语。只希望他能快快带着孙子平安离开这是非之地。
“老爷来了!”门口的家丁看到我,兴奋地叫道。然后大门打开,出来一个年过五旬的老者,恭敬地迎到我的面前:“老爷您终于来了。奴才是大管家福全,已恭候多时了。”说着欠身让出去路。看着“武天将军府”这刚挂上去的牌匾和福全详和的笑容,我想原来我已出名到不用自报姓名了。的
武天将军并不是什么一手遮天的官位,这是自然。不过作为大将军身旁的辅将,拥有的是一般人不敢攀比的兵权。统帅的人数不算多,但却都是精兵良将,因为守卫的是京城。当初会受封,靠的应该不仅仅是武艺,毕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从出身,作为将军还需要能服众才行。那么,是我出手一招取胜的气势?甩甩头,跟着福全走进府邸。繁花秀草,碧池乔木。豪华的住处。到了大厅,将近一百人齐刷刷地跪地向我请安。“起来吧。”我上座。“易商拜见将军。”“柳印拜见将军。”两个眉清目秀的儒士站在最前,拱手。大管家低头介绍:“这两位就是老爷的副官了。易商为武,柳印为文。”
我一直保持嘴角的弧度:“以后就麻烦二位了。”
“这是锦圆和绣方,照顾老爷的饮食起居。”两个貌美的奴婢笑着屈膝,我也笑着点点头。“这是……”我一个个地听完,再一个个地忘掉。真是的,怎么比祁轩还麻烦。躺在大了一倍的床上,我呆呆地盯着面前的锦帐,很有超然出世的味道。
接下来,大概要派去和令军作战了,我要怎么推掉呢?
算了,见招拆招吧。
已经不是第一次偷溜出来城里玩了,可却还是晕头转向。实在太大了。走在大街上,我毫无目的地乱逛,不时地在街边的小摊上流连。
突然看到前面围了一群人,还有几声狂妄的叫嚣:“小姑娘生得这般好,随便嫁个人实在是可惜了。”然后是难听的大笑声。怎么到哪儿都有这种人啊。算了,反正我也没地方可去,又不急着回府,救个人也好。无所谓地走近,上演的果然是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的戏码。恶霸一副奸笑,几个狗腿子也跟着嚣张。
就是……那小姑娘确实是……国色天香。围观的人一见是那个恶霸,都惟恐引火烧身地散去了。一个卖菜的大娘见了这情景,也忙着收摊。看我还楞在那里,好心地拉拉我的衣角,说:“小兄弟,你是外地人吧?”我笑笑:“是。”她一脸的无奈和不敢声张:“哎,怪不得。那恶霸,是钱家的少爷。平日里……哎,可怜了又一个好姑娘。”大娘放低声音,“小兄弟,不是我看不起你,你还是不要管了。”说着把菜摆回手推车,又回头怜惜地看了看那姑娘,叹气。是吗。我也回头看着那几张越加放肆的嘴脸。
“大娘真谢谢您。您不用忙了。”我笑得云淡风清,然后向他们走去。“什么?唉,小兄弟!你快回来……咦?”
“姑娘你没事吧?”我蹲下来,有些担心地看着惊恐得已经哭出来的女子。她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呆呆地盯着我。半晌才回过神,视线猛地越过我的肩看着我身后一动不动的几人:“他们……”我柔和地看着她:“只是点了穴道而已。不用担心。”伸手递给她。如果怕男女授受不清不接也无所谓。她开始怔怔地落泪,有些颤抖地拉过我的手。
扶她站起来,我想身后一定是怨恨惊讶愤怒的眼神吧。
没回头,我看着依旧繁华的街道和路人赞赏却不敢表露的神情。今天还是很和平啊。“姑娘,要不要在下送回家?”面对美人不免心猿意马,不,心旷神怡。
“不,不用了……”女子似乎很紧张地拒绝,“我没事的。”又怯怯地瞄了一眼那几根木头,“公子,今日多蒙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但那几个人……”她抬起眼,关切地说,“怕是会找公子的麻烦。”
“是吗?”我淡淡地笑,从腰间抽出一块玉佩放到她的手上,“倒是姑娘你,如果以后再碰上他们,就把这个给他们看吧,说是武天将军的东西。”
不意外地看到她眼中的惊异:“你是……你就是新上任的那个……”然后她作势就要跪下,被我急急拉起。“姑娘不要声张。”我认真地说,“在下是出来办一件公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也不想让我难做吧?”被我认真的表情吓住,她楞楞地站起来,不知要说什么好。我重新换上笑容,开口:“姑娘你还是快回去吧,耽搁了不少时间了。”
女子这才想起,又感激了几句才离开。
真是的,不是应该以身相许的吗?怎么什么都听到就是没有这一句。呵呵。咦,好象还忘了问她芳名?真是真是。办公事吗,我反应还挺快,新官上任一把火都没放就只顾着玩了。我可不想表现太好被抓去协助大将军与令军做战。忽然想起好象忘了什么,一回头才想起来。伸手解开他们的穴道,就看到他们的头急切地张开嘴想说话。
于是我抢着说:“如果是想说你小子不想活了竟敢惹到老子头上看我回去不叫人宰了你全家不要一副得意的臭脸明儿我就让你嘴歪吃不了兜着走看你还敢不敢胆大包天竟然敢碰老子的女人让老子出丑之类的就省省吧。”然后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我转头走人。
回到府邸已经入夜了。福全迎出来告诉我睿来了。
睿?我心里有些疑惑,才过了四天就走动不太好吧。迈进前庭的花圃,就看到石桌前一袭天青色在宫灯下拉出的剪影。寂寞而凄清。“你回来了?”睿的手里还举着杯子,望着月亮没有看我。还喝酒?“恩。”我走近,入座,举起早已准备好的杯子。还好只是清水而已。睿回过头,清丽的眼眸。“对影独酌甚是冷清。不知可否劳烦公子浪费一夜美好时光陪在下赏月阔谈?”“无妨无妨。”我也笑。是呢,体味过死亡的感觉才会更加珍惜生命。那么,要开始了吗?
看着朝臣们一个个凝重的表情,我心里全无波澜。令国已经开始进攻了,现在还只是在边界开战而已。郑为大将军早已奉命前往,剩下我们这群人等待消息。几个皇子无不想着要趁此机会建功,朝廷上下的对敌方案几乎是齐刷刷地分成三种。其实我觉得符王还真是错有错招,这样去糟留精,集结成大智慧。该不会符王本就是个聪明人?呵呵,那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是吃太多噎着了。我嘛,还是省省力气在这里享福好了。反正睿只是笑,泷只是摇头,翔只是干瞪眼。要是有人问我意见,摇摇头撇撇嘴一副大难临头外加惊慌失措就能看到他们鄙夷的神色然后走人,多轻松。总算坐满了一天,我跟着大群的人往外走,腰酸背痛。
“二皇兄?”刚出门,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不过……怎么有些熟悉?于是我顺着声音望去。“怎么了?你们两人呆立着干什么?”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出声。“这位是新封的武天将军。”翔瞟了瞟我,有些不乐意地介绍。
还是那女子先回神。微微一笑:“茗见过武天将军。”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在街上解救绝色女子还不留姓名匆匆离开。这下有的玩了。“碧落,你为什么不想为符国效命呢?”茗小口地咬着桌上的点心,低声地问。“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是指挥人的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出身。”懒懒地回答,看看四下无人,挥舞筷子继续折磨碗中的粥。“是吗。”茗抬头看我,“每次问你你总是这么回答。刺客是地位低下,可你有的是好武艺,只要你努力一些,要服众并不困难啊。”
“我说,咱们相识已经一个多月了吧,都直呼名字了,你怎么还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我啊?”我无奈,想起易商柳印一见茗来就似笑非笑还互相看看一副我们明白我们明了你们自便的表情然后马上找理由走开,真是不爽。斜眼睨了一下茗手中吃剩一半的糕点,“你是不是应该先解决掉它再开口说话?小心掉渣。”茗瞪了我一眼,继续扮老鼠。
怎么看怎么像抛媚眼。“碧落?”没过一会儿她又开口。“在在,大小姐有何吩咐?”我投降。“等一下带我出去玩好不好?”使出她最让我头疼的乞求神情。
“什么?前天不是带你出去过了?”不会吧,我扔下公事是战略性的,私自拐带公主出逃,不,出游可是要冒很大风险的。再说皇帝老子一个不高兴把我征调前线怎么办?“碧落……”老鼠变小白兔,“你看我一个人在宫中也没人说话,一天到晚地学琴棋书画针线女红,好不容易找到你这么个朋友求父皇让我随时能来你府上玩,你就这么忍心扔下我在那冷清的皇宫吗……”说着还眼圈红红的,大有你不答应就跟你没完的架势。我叹了口气。“你答应了?”茗立马来了精神,眼睛亮闪闪的直放光,“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再说了……”她朝我挥挥手中不到半截的武器,奸计得逞,“你也不放心我一个人偷溜出去玩不是吗?”多厉害呀,小白兔变大灰狼了。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府,看着茗还是意犹未尽的兴奋样,不知该哭该笑。我在想我该怎么扔掉这烦人的包袱。多大一个呀,还是一生气就能压死人的那种。
不过她也快离开了,在那之前好好相处吧。
到了我的房间,只剩我们两人了。
“碧落。”茗望着窗外,扶着栏杆,“这么多天了,真是谢谢你的照顾。”“……恩。”我低头看着杯中的水,一圈一圈。“到那里之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茗没有说话,她的眼神一定很寂寥。“碧落,其实我从很小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的声音很平淡,我知道她没有说谎,“只是……没有想到会嫁到别国异地。而且,现在的这种情况……”她轻笑了一声,“说是嫁,不如说是作为人质更确切吧。”心里有点悲伤,但我不知如何开口,她说的都是实情。
“你知道吗,我从没向往过爱情。我想我以后会一直这么过下去,做个贤妻良母。反正嫁在朝中的大丞家还不是一样。父皇宠我,他会选一个文韬武略皆备的人,而且决不会允许我的夫君有三妻四妾而冷落我。以前我总想着这么做夫君一定会很可怜,万一他不喜欢我岂不是要孤单一生。可现在……”茗的声音有些颤,“西土的皇帝和父皇总还有些交情,我不用去做那年迈皇帝的不知第几十个妃子。可就算是太子妃,地位高贵,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连没见过的夫君都不一定会在意我……他有的是妾妃……”听着茗硬压着不出声的抽泣,我心里也跟着揪在一起。战事已经持续一个多月了,虽然老将军身经百战,可也难以挽回败退的事实。符国皇帝急了,忙着大骂属下无用,就有臣子想到了西土。而搬到救兵的代价就是茗的幸福。公主自古以来就是政治联姻的工具,如果生在太平的年代,只用来巩固内部政权倒还好,没准讨皇帝喜欢的还能自己挑一个;可现在……“茗……”茗抬手拭了拭面颊,转过头来。仍旧清晰的泪痕。
“碧落,其实我知道你们对我都很好。就算在我没被决定嫁去西土前你也一样迁就我。皇兄皇弟从小就很照顾我,不和我抢东西,一见我哭就急得跟什么似的……”然后我看见她笑,格外的凄凉,“这几天我一直缠着你带我出去玩,我也知道父皇派了侍卫跟着保护,而不是像以前一样一见我就拉我回宫。他没有限制我最后的自由……”
“无论如何,他都是我最好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