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就逃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当在御风谷,我第一次见到可蓝时,我是真的很悲伤。因为她太像叶了。我知道可蓝的母亲是皇室,还是皇后的姐姐。可蓝与叶相象无可非议。于是我更悲伤。我对可蓝很好,完全是无意识的。我并不清楚这是不是能表达我对叶的悔恨,只是一直一直地陪着她哭陪着她笑。我不忍让她受伤。我不能让他受伤。所以当可蓝隐晦地对我表达感情时,我欺骗可蓝,也欺骗自己。
最终让所有人都受伤。
叶,看来变得成熟了。这两年间过得不知好不好。震慑于他的气势,还有与嬴弱的身体完全不相称的内劲。而且我在和碧落对话时竟没有察觉他已睁开眼。师出名门吧,已是一流高手,甚至在我之上。叶那时还不会武功,两年而已……真的如此恨我吗……还有那个碧落,她一定是察觉出什么了,一整晚都没有来打扰。起码总该来看看吧。叶,你真的应该好好珍惜。罢罢罢,是我自己放弃反抗。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
只是不知够不够。
望着清冷的满月,默默地听着树梢间的私语。已经半个月了。叶没有来找过我,虽然我并不回避见到他。我不知道他还想要做什么,要等到什么时候做,该回宫的日子早已过去。但我不怕。否则今夜不会仍旧坐在同一棵大树上看星星。我已厌倦逃避。既然已经开始,我期待结局。
月色已漫过山边,离黎明还有几个时辰?
好吧。我从树枝上跳下,准备回房睡了。却瞥见百里夫妇房间的灯还亮着。第三个人影?拍拍衣裳,不关我事。闲事不要多管,对谁都好。只求你们声音不要太大,我才不会被牵扯进去。无奈夜太静了,零零碎碎的只字片语。“……大人放心,您交代的下官一定尽全力办到……”无奈地笑笑,还不是只有这几句?“知道就好,这关系到我国的统一大业……不可出差错……”统一大业?好象是哦,西边的符国似乎蠢蠢欲动。“这么好的机会不可错过……”机会?是在商讨军机吗?“……下官已做好周密计划。”是吗?那就好。整理好衣衫,我迈开脚步。“轩辕炻叶绝对逃不掉。”
一夜无眠。我趁着天未明施展轻功勘察叶房间周围,好象还没有开始布置人手。是今晚,还是明晚?会不会白天出手?又在几时?昨晚的对话就这么结束,我提心吊胆了一夜,几乎就想立即通知他。但这里被百里家的势力包围,我不可以打草惊蛇,只能伺机保护。幸亏昨晚没发生什么事。我还有时间。这么多天了,我竟然没发现叶一直处在生命危险之中。他的身体本就不好,再加上刚刚发病,又自己坚持拖了这么久没走,要是出了什么事,百里家可以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御医也请了,该做的都做了,父皇即使盛怒又能怎样?就算怎样,他们还可以投靠指使的人。符国吗?要是叶有什么事,我决不会放过……已经是夜幕降临了,我装作不在意地在花园闲逛。慢吞吞地跺到附近,仍是没有动静。如果是今晚,就这么放心?我的心里越来越急。除了派高手突袭,还有什么手段足以称得上周密?叶的身边只有碧落一个而已,看来也是为了防范有人借机扮成侍从下手。叶从小是个药罐子,下毒也很难得手。到底会怎样?我回房,换上一身黑衣。既然无法洞察,那我等待。不想再躲躲藏藏。提了一柄上好的剑,我下定决心直接进了叶的房间。直视叶有些惊异的眼,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淡淡地说:“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这几天晚上让我呆在这里。”
叶也没有要解释,转回头提笔继续写刚刚被打断的信帖,带着笑意,“那你自己找个地方吧!”我飞上屋顶的横梁,警惕地注意着房里房外的响动。
叶没有介意我的突然出现,但似乎也没料到。讶异于叶的云淡风轻,是无所谓了吗?有些心痛。但如果他已不恨我,这是最好的结局。那么这件事如果解决,我会离开。已经过去大概三个时辰,除了碧落进来送了一盏茶又回来收走茶盏,没有任何异动。不是今晚吗?这时碧落又送了一盘点心进来,轻轻地放在桌几上,抬眼看了看叶,没出声。
是不忍打扰吧。叶对她点了点头又继续伏案。我在上方静静地看着碧落渐渐忧伤却仍不肯走,是等待一句关怀吗?叶,你伤了人了。美艳却清丽,还有幽幽的香气,碧落是个温柔的好姑娘,值得与她共度一生。她爱着你吧,即使知道我的存在……
我在心里叹气。回忆起可蓝。
闪过痛苦的眼,像极可蓝的闪过痛苦的眼。我的心有些纠结。可蓝对不起,我甚至鼓不起勇气对她说。所以叶你一定要珍惜。“还有事吗?”叶抬起眼。然后,一道寒光划过。一道翠绿色的寒光划过。直指叶的咽喉。最后时刻,我的指风击偏了那枚喂毒的银针,直直地钉入离叶不到一尺的椅背。
碧落转身逃遁。我没有紧追出去。而是,开始发抖。叶,我不会再扔下你一个人的。决不。
接着,我一直在叶的房间警戒着没有离开。决不会只有一个碧落而已,高手一定潜伏着。我只怕我会保护不了叶。而一个碧落,就已让我心寒。
叶仍坐在那张椅子上,只说了一句话。“碧落……为什么是你……”我不忍心去看他的表情,背对着他没有转身。
叶,原来你都知道。
来了。我觉察到有一大群人在向这里靠近。数百武侍。还有,二十九个顶尖高手。
我的手心已汗湿。面对着如此众多的人物,我强迫自己镇定。浓重夜色中静立的二十九人,中原武林前五十之内。全部。叶站在我的身侧,手中也拿着一柄剑,全神警戒。然后我听到无数衣袂飘飞的声音,不是眼前的人。
还好,我的鹰没有被截住。松了一口气,师父你让我等得好辛苦。风门中几乎所有高手都来了,我感激地看着师父。
师父对我笑笑,点了点头。
血战。猩红在我面前弥漫,疼痛已经麻木。我不知道我出了多少剑,又伤了多少人。只知道,要握紧手中的剑,绝对不能输。
叶还在身后。一声声的怒吼,闷哼。兵器划破衣衫,撕裂皮肉。谁的,谁的。心里异常平静。从容不迫地出招,格挡,未有过的专注。在真气与真气相接的瞬间,一切渐渐变得妙不可言。灌注于剑上的内力内敛而又张狂,配合着锐利的剑锋疯狂斩杀,不放过任何空隙。起跳,回旋,送剑。不需华丽,简洁而准确。
无懈可击。
看来我又超越了武学境界了。一双双震惊恐惧无法相信的眼。无所谓。因为“你想伤害叶,在我的面前。”
不急不缓的语调,迅速利落的洞穿。
“特别是你……碧落。”她的眼里闪着痛苦与悲哀,却仍然微笑。我没有拔出剑,我还要一个理由。
“那个人……果然是你……”嘴角汩汩的鲜血流下,碧落平静地望着我,近在咫尺,“那个名字……”然后她笑。无奈,放弃。“何必呢,你是故意露出的破绽……”我拔出剑。飞溅的疼痛。但我不会放过。“就像那时的银针。你明明知道我在。”接住碧落软软倒下的身体,我看到夜风染上了无穷无尽的艳丽色彩。
你可以的,为何不追逐自己的幸福。“……我很开心……”月色里清冷美艳的笑。刺骨冰凉。扩散在空中的伤。“叶……就交给……你了……”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最后的请求。如果你想要让他得到的是幸福。
马车的门幔掀开,眼前出现一扇精雕的红漆大门。
符国大皇子府。比起百里山庄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府第。“到了。”决站在车旁对我伸出手,微笑。
我笑笑算做回应,自己下了车,看了一眼同样站在旁边的睿。刻意忽略决的眼神。府前是一条宽阔热闹的街道。街边都是商铺,街的中间一道还摆满了各种早点小吃摊,熙熙攘攘的人群。看到我们高头大马,围着我们挤了一圈,崇敬羡慕,窃窃私语。
还真是不敢想象如果叶也在这里的样子。看来我们四个绝对不应该同时出现在大街上,不,是一个都不该出现在大街上。对了,还有毓……那天没看到他和父亲,不过我庆幸,至少他们很安全。毓,不知你过得好不好。
“让你在这里做个小小的贴身侍从,真是委屈了你的绝世武功。”睿喝着茶,闲闲地说。我没有答话,只是平静地看着窗外。
“怎么样,还喜欢吗?”决坐在我的旁边,“有什么不如意的地方可以跟皇兄说。”他顿了顿,又接道:“你也可以直接来找我。”说着摸向腰间,然后递了一样东西给我。我微微转头。泛着红光的晶莹。西土的龙鳞。连宫中都难得一见的至宝。
是信物吧,不然谁会相信一个从没见过的人,何况是带他见他们的四皇子。“不用了。”我对他笑笑,真的不用了。
决的眼里闪过一丝忧伤,没有坚持。我在心里叹气。决你何苦坚持认为我恨你,我早已对你说过我没有。
因为叶已安全地离开。
碧落是我杀的最后一个人,也是这一战中死的最后一个人。我放心地与她对战,是因为在场的只剩百里夫妇,决,睿和我们一共不到十人。他们自然不会亲自出马,何况在有这么多高手相助的情况下。可难保不会有后援赶来,而我们全数重伤,只有我和叶还能艰难地坚持再战。于是我要叶带他们走,不容拒绝。看着叶坚毅的眼神,我告诉他,能救几人救几人。如果一定要留下一个,那决不是他。的
清冷的风凝结我的呼吸,已听不到混杂。我笑。接下来,我要让他们知道,即使在如此的绝境,也休想伤害叶。
其中最难缠的人物吗?武林第四。碧云落星。碧落也已受重伤,公平的决斗。凌厉的剑气将我们圈在其中,只有金铁交鸣。
一个月的赶路,我身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固执的带着那把到处是缺口与划痕的剑,好好珍藏。
与叶最后的回忆。
细雨沾湿我的发,有一股青草的气息。我还是喜欢在清晨看着悠闲自在的绿色在风中寂寞生长,拉着光阴跳舞,明暗明暗。
已经是初春了。常常思考这半年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并不执着于结果。半年前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一大堆事一起发生,现在我要好好回味。心境越来越平静,再过不久大概就能飞升了。我这个贴身侍卫恐怕是天下最不负责的了。比如现在我就在自己的房间发呆。我只需要跟着睿的脚步,必要时做出一副必恭必敬的样子就行。一般来说我会自顾自地行动,在没外人的时候。睿最常去的地方是书房,也是我最愿意跟去的地方。通常不会有人来打搅,我可以拿一本书,坐在桌边,不紧不慢地看。睿也只是笑笑,依旧不带忧伤。
我的内伤已经好了,但我没有跟谁说。不然好象我很大义凛然地想为他们效命似的。再说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们想,就算没有好。不过决和睿都没有提过,我也乐得清闲。我只是有些奇怪睿的淡然。决不可能常常到这个敌人的府邸来转,我这个他顶下来保护的罪大恶极的人却没有受到什么不公待遇。睿放任我做想做的事,只要不出格。实际上我根本没想过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每个人都活在约束中,笼内笼外只是风景不同而已。只要顺了心了,斩翼鸟不一定没有快乐。
所以我也放任地跟随时间流淌,不管向哪个方向。我现在的身份是碧落,那个被我杀死的碧落。决的坚持。我知道碧落是睿的亲信,一年半前才派去监视叶。她的身份是秘密,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性别与长相,甚至那个昏庸的皇帝。
我破坏了他们的计划,又不支倒地,会被带到这里我无话可说。本来以为要受严刑拷打了,醒来却发现躺在舒适的马车里,盖的是温暖的真丝棉被,一瞬间还以为做了个梦。告诉我现实的疼痛,全身空荡没有一丝真气。看来要恢复得要很长时间了。决大概是对睿说可以利用我的武功为符国卖命吧,否则也不会要我以碧落的身份到这里来。我没有生气,身份对我来说一向不重要。而且那时的我,无论什么反应都改变不了现实了。他还为我着想,已经足够。睿是大皇子,决排第四。还有一个叫做翔的二皇子和叫做茗的三公主。决也不叫决,叫泷。因此百里家没人可以约束泷,但泷从不摆架子,从下人看他的眼光里。百里夫妇和他并没有血缘关系,百里夫人只是泷母妃的陪嫁丫鬟。泷的母妃早逝,她便留下来照顾泷,几乎是一手带大,直到四年前以没落望族之后的名义嫁到百里府。年幼的泷也不敢常年住在她那里,只好隔三叉五地跑去“打探军情”。而百里家的家丁也只知道有个少爷,谁都不问是哪里冒出来的。
像大多数国家一样,符国也面临着王位之争的威胁。三个皇子各有千秋,在朝上拉帮建派,互不相让。明争暗斗,表面却一片和气,笑脸相呈。睿无疑是其中最得人心的一个,无论从品貌,才学,还是势力。皇宫从来是个很危险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会遭到袭击,然后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我一直跟在睿身边,后面一队大内高手一直跟着我。我只是不明白,古今一气的故事还要上演多久。不论是为了权势还是为了性命。
“碧落?”我转身。“大殿下。”微笑着行礼。“跟我去议事殿。”睿穿着华贵,内敛而自信。“是。”议事殿已经站满了人。连平常不怎么露脸的几个大将军都来了,神经紧绷的样子。睿也没什么好脸色。奇怪了,前几天还好好的。扫了几眼在场的人,连同泷和翔都紧皱眉头,不知在和旁边的人商讨着什么。“拜见大殿下。”“免礼。”睿入座,我站在他的身边,好奇地看着下面的人。“情况怎么样了?”“禀大殿下,令国的三十万精兵蠢蠢欲动。据探子来报,北边的慕云阁也投靠了令国。令国已有三万人驻扎在边界附近,还有五万人正在向慕云阁前进想要与之汇合。”说话的是老将军郑为,握有最大兵权的人,也是睿的亲信。我有点惊讶,没想到才短短半年,令国就已经筹备完毕,还联结了北方对符国最有威胁的慕云阁相助。转脸看着睿,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样子。这么重要的军情商讨,透露给我就不怕我告密?慕云阁是江湖上响当当的门派,与南方的御风谷齐名。令国本就与符国势均力敌,再加了这么个敌手,怪不得会使他们如此头痛。“那我们的军备筹集得怎么样了?”
“禀大殿下,还有三分之一没有办妥。不过下官一定尽力在一个月内筹集完毕。”这次是军务处的江隔。“三分之一?太慢了吧!”一个声音懒懒地叫。我抬眼。可不是,看到一直说话的是睿的亲信,翔不高兴了。“回二殿下,事出突然,下官也是在昨日才知晓。亏得军需一向有准备,只要再征收一些就没问题了。”江隔悻悻地说。“军需一向有准备?”又一个声音插进来,“那为何还差三分之一这么多?”大概是翔的亲信。“是啊,你不是一向自诩考虑周全,这回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泷的身边有人接到,十分默契。接着又有很多声音轻轻地议论。江隔刚要回答,却听到一声长长的叫道声:“皇上驾到──”满屋的人恭敬地跪下,符国的皇帝拖着有些阑珊的步子迈进来。“众卿家平身。”庸懒却不失皇帝的威仪。
众人这回很有礼仪地陈述,完全没有刚才的针锋相对。说到后来,皇上问起了令国皇帝的情况。翔的亲信知道皇上好大喜功,于是七嘴八舌地贬低。
“皇上不必担心,令国那狗皇帝早已缠绵病榻,数月不理朝政,国家政事早已瘫痪。”“就凭轩辕炻叶那小儿和一帮老将军支撑局面,他们怎会是我们符国的敌手?”
“况且我们军队一向骁勇善战,还怕他们那帮弱将残兵?”摇头晃脑好不得意。还是郑为将军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据臣所知,那轩辕锦玄虽已卧病多时,但他贪图享乐,国事实际上早已交由众大臣共同商议。还有轩辕炻叶,虽不及弱冠,但才学广博,特别是军事……”“好了好了!”被皇帝不耐烦地打断,站起身要离开,“这些事你们自行商议。”大臣们面面相觑,我差点笑出声。就这样?不负责任都这么直接。“恭送吾皇回宫。”走到门口皇上又转身说了一句:“对了忘记说一件事,九天后的比武大会照期举行。”想想不太合理,又说:“就当是为将士鼓劲。”举步迈出大门。留下一地臣子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