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儿再次红起来,像一颗熟透的苹果沈沧海开始仔细观察她。
杏儿的年龄和他差不多,圆脸大眼,肌肤丰腴,容貌并非绝色,但脸上经常挂着甜笑,露出两个小酒涡,倒也十分俏丽动人。
比起以往侍候他的丫环,杏儿更使他觉得舒服。
杏儿丰腴的双颊和鼻尖上都长着淡淡的雀斑,身上充满纯朴的乡土气息。
他想起小时候在小村子里,那些终日忙于田事的小姐姐们用长满雀斑的俏脸对他灿开笑容的样子。
沈沧海喜欢任何令他想起过去的人与事,这些令他欢喜。
可惜,他欢喜的,厉无痕未必喜欢,而厉无痕不喜欢的事,就不准他做。
越被禁止,就越想尝试,少年叛逆之心反而蠢蠢欲动。
沈沧海眨眨眼,探长上身,向杏儿越凑越近。
应该做什么呢?
流连在杏儿身上的眼神闪烁如星,仿佛厨子正在打量食材,研究如何炮制一顿美味大餐。
感觉着与往日不同的气氛,杏儿忽然觉得很紧张。
眼巴巴地看着彼此间的距离越来越接近,脸红耳赤几乎无法呼吸。
是沈沧海扯住她的衣袖,把她拉到草地上去。
「啊!」杏儿倏地惊呼起来。
沈沧海修长的双臂缠上她的肩膀,巧妙地运劲,两人就在草地上滚起来。
姿势像是两只小猫四肢纠缠,在草地上滚动身子嬉戏。
一直滚到远远的大石下,他才把箝制杏儿的手松开。
她爬起来,用丝带束着的双丫髻已经散开,一身狼狈。
惊魂未定,她呆若木鸡地看着沈沧海。
他躺在草上,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
落井下石的表现令杏儿忍不住生气。「沈少爷,你——」
「杏儿,我们再玩一次好不好?」沈沧海截住她的话柄,抬起头,星光照照的眼睛看着她。
被这样的一个眉目俊秀的少年用天真无邪的眼神看着,软软地要求着,任谁都无法狠心拒绝。
杏儿也狠不下心,不受控制地伸手,搭上他伸出来的手。
沈沧海的手很白,羊脂白玉似的覆着一层润泽的亮光,握上去滑不溜手,仿佛随时要从掌底滑开。
彼此间贴得那么近,他的身体散发着很香很香的味道,杏儿的心不停颤动,甚至比天旋地转的晕眩感更加强烈。
沈沧海很快就放开了她。
他玩得够了,满足地躺在地上,不停地吃吃地傻笑。
娇嫩粉红的唇如花开得灿烂,他的笑容天真俏皮,但眉梢间却带着魅惑。
不经意的,已足以迷倒众生。
杏儿刚从地上爬起来,转眼间已经痴了,被他吸引住,根本无法抽离目光。
沈沧海狡猾的微笑,心里更加快乐——小小的少年沉醉于成功反抗暴政的满足感之中。
第三章
几天的积郁消散了,沈沧海趴在地上,脚举在半空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口中快乐地哼起歌儿。
忽然,他的歌声止住,耳朵竖起来,低声说。「有人来了!」
杏儿怔了怔,慌忙站起来,拨去头上沾着的叶子泥土,拉好衣裳,放眼远眺,却见四周静悄悄的,除了风摇叶落之外,别无动静。
正要取笑沈沧海听错,忽见远远的竹树间树叶摇晃,片刻后,果然走出一个衣饰华丽,容貌冷艳的大丫环来。
杏儿惊讶非常,看向沈沧海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敬佩。
一直到那个大丫环走近,杏儿立刻恭恭敬敬地叫。「锦瑟姐。」
锦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便从她身边走过。
杏儿也不介怀,只是连忙让路,垂首站在一旁,她们虽然同是丫环,但锦瑟是跟在厉无痕身边的大丫环,身份不同,若非她被调到沈沧海身边侍候,只怕连打招呼的机会也不会有。
一直走到沈沧海面前,锦瑟才顿步。
「锦瑟姐姐!」沈沧海也不起来,还是趴在地上,仰起头,露出甜笑。
看着他一张美丽而稚气未脱的脸孔,锦瑟冷若冰霜的面具稍稍融化。
「沈少爷,奴婢怎配做你的姐姐呢?你再这样叫,就是折煞奴婢了。」这样叫起来,她岂不是与厉无痕同辈吗?「姐姐」这两个字,她万万担当不起。
「我不会在无痕哥面前叫的。」沈沧海把脸贴在自己的手臂上蹭了蹭,满脸浸不经心。
类似的对话已经有过很多次了,锦瑟拿他没有办法,心里也实在是高兴的,只得摇摇头,拉开话题。
「沈少爷,二少爷请你过去。」
「知道了。」沈沧海站起来,也不拨衣服,原地跳两跳,把身上的泥沙,叶子都抖到地上去。
看着他的动作,杏儿不由得联想起兔子在草地上蹦蹦地跳的样子,嗤的一声笑了出来,锦瑟向她斜睨一眼,神色冰冷,但唇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
丢下杏儿,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直回到沈沧海和厉无痕居住的院落里,锦瑟却没有推门进去,而是绕到后院,停在假山后通往地下的石梯前。
看见锦瑟站在石梯前面,沈沧海已知厉无痕必然是在冰窖里练功了,径自走下去,推开结霜的石门,果然看见厉无痕坐正在冰窖中央一块巨大的冰块上面盘腿闭目练功。
他还是一身儒生打扮,不沾点尘的白布长袍与俊美白皙的脸孔几乎与冰雪融为一体。
见他正在专心练功,沈沧海不敢惊扰,蹑手蹑脚地推上石门,伫立一旁静静等待。
冰窖里无论墙壁,地面都铺满两尺长阔的大冰砖,用夜明珠照明,没有半点烟火,本来已经寒气迫人,再加上盘腿打坐的厉无痕一再催运功力,迫出冰寒内劲,四周霜冻更加厉害。
沈沧海的发尾不一会便结起薄霜,他颦着眉把霜雪扫去几次,最后索性在厉无痕对面坐下,盘腿打坐。
收敛心神,默运厉无痕亲授的小天魔功,真气运行体内奇经八脉,寒意转瞬消退下去,但不消片刻,刚退去的寒气再次上升。
疑惑地睁开眼,只见对面的厉无痕正将功力运行至最高点,全身冒出丝丝寒气,冰窖内的温度亦紧随骤降。
羡慕地暗赞一声,沈沧海再次闭目运功,以对抗寒气。
真气在体内川流不息,运行至本身修为顶峰的第七层,但由外入侵的冰寒冷冻依然有增无减,到最后,他冷得实在受不了,浑身颤抖起来。
「小海。」轻唤声中,一股暖流由肩头渗进体内。
沈沧海睁开眼,厉无痕已经坐在他身边,手臂顺势一搂,把他抱入怀中。
「有没有冷着?」他执起沈沧海冰冻得几近透明的手包在掌心中轻轻搓揉,沈沧海冰冷的指尖顿时暖和起来,软软地依偎在他的怀抱中。
厉无痕看似儒雅温文,仿若书生文仕,但自幼学武,体格壮健,藏在薄薄衣料下的肌腱凸凹有致,胸膛贲起如鹰,沈沧海枕在他的胸膛上,感受高热的体温。听着低沉有力的心跳声,舒服得眯起眼,脸颊贴着他的胸膛蹭了蹭。
娇嫩的双颊摩擦着衣料泛起淡淡粉红,厉无痕垂首,怜惜地用手指扫一扫他。
「小懒猪,平日叫你勤力练功总是不理,所以才会连这区区寒意也害怕。」沈沧海撒娇地把小脸贴着他的指腹磨蹭几下。「是无痕哥的天魔心法太强了,我比不上。」
他的五官秀气美丽,笑容甜美无邪,纵然故意说些诃谀讨好的话,脸上也没有半点可憎之色,反而令人觉得他天真坦率。
厉无痕微笑地瞧着他,俊脸上没有被奉承者应有的骄傲,也没有半分不悦,反而沈沧海被他瞧得有点不自在,微微地垂下头去。
厉无痕用掌心轻轻抚摸他的头顶,指尖沿着滑不留手的青丝滑下,缓缓说。
「小天魔功本来就是由天魔心法简化出来的,已经是江湖中顶尖的内功心法,若将小天魔功练至极峰第九层,天下间的高手都要败在你手上。」
不够好的他怎会教给沈沧海?小天魔功虽然比不上天魔心法,但也是圣教中只有亲信高位之辈才能修练的内功心法。
「反正我练的小天魔功一辈子也比不上你天魔心法,练不练至极峰又有何所谓?」
沈沧海心想:打败天下的高手有什么用?这天下高手里能包括你吗?
纵使他脸上不动声色,厉无痕也看穿了他小小的争强斗胜之心,当下又是微微一笑。
「这么想胜过我吗?」
沈沧海调皮地眨眨眼。「青出于蓝,徒弟胜过师父难道不好吗?」
哈地笑了一声,厉无痕悠悠地说。「天魔心法只传厉家子孙与天魔教教主,不过,如果你真的想学也不是不可能,或者再过一阵子,等你我的关系更进一步,我亲自向大哥要求,他必定答允。」
言犹未休,沈沧海的身子微微颤动,垂下头去。
颤抖虽轻,但厉无痕还是察觉得到,深邃的眼睛里光芒一闪,垂首,看着沈沧海紫色绣着金花的袍子上沾着的泥沙与半片竹片。
「小海,刚才玩得高兴吗?」
沈沧海瞬时愣住,顺着他的目光向下扫,才瞧见自己的衣服上原来还留着刚才和杏儿滚地时留下的痕迹。
定一定神后,他朝着厉无痕嫣然一笑。「一定是我刚才在竹林练剑时弄脏的,无痕哥不是叫锦瑟到竹林找我吗?」
巧妙提醒厉无痕,他表现得十分镇定,而厉无痕亦没有流露出任何异色,只是点点头。
「好像是。」
沈沧海竭力地控制自己不去打量他的脸色,长眉修目,俊美如同儒生的脸皮下,是难以看到底的深沉,妄自揣度只会招来后果。
厉无痕也没有打量他的意思,更索性合上眼皮,当着他的面前闭目沉思起来。
沉默瞬间弥漫整个冰窖。
刚才小小的反叛到底已经被看穿多少?和杏儿玩耍所带来的快乐,抗争胜利的喜悦在这一刻全都变成忐忑不安的来源。
沈沧海悄悄地攥紧拳头,掌心已经全是冷汗。
他的心中百般念头翻滚,而厉无痕依然沉默,合上但依旧看见深刻条纹的双眼皮没有半点睁开的意图,甚至没有跳动一下,就像他真的在沉思,或者已经睡去一样。
无声的压力力压肩头,沈沧海的心不停剧跳,急快得像要跃出喉头,他忍了又忍,认错的话好几次要冲口而出,但最终还是被捏紧手心的刺痛勉强制止住。
终于,厉无痕有所动作。
他睁开眼。
「小海,说谎是要受罚的。」
沈沧海浑身一抖。、厉无痕把搂着他的肩膀的右手收拢,左手则轻轻地握起他的右手,用不可违抗的力量轻柔而坚定地扳开模紧的指头。
嫩白的掌心已经红透,虽然没有出血,但留下深深的指甲捏痕。
「为什么这样不小心?」厉无痕飞扬的剑眉微蹙,语气淡淡,而揉着沈沧海的手心的动作充满疼惜与温柔,而沈沧海却全身都僵硬,好半晌后,才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无痕哥……」
「不要担心。」厉无痕利落地打断他的话,缓缓地说。「等弟子较量大会后才罚。小海,放心,我保证不会罚得太重。」
平板语气,温柔的动作,甚至他脸上温雅的微笑,全都不协调。
厉无痕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正因为矛盾,才深沉得令人害怕。
沈沧海虽然早就习惯,但还是忍不住战栗起来。
颤抖从相贴的身躯传送,厉无痕搂着他,柔声问。「小海,为什么抖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还觉得冷?」他的表情带着认真的疑惑,沈沧海想笑但笑不出来,只得抿住唇角。
厉无痕还是很温柔。「或者这里真是太冷了,小海,我抱你出去吧。
把沈沧海整个抱起,他的动作轻柔小心得像怀抱着罕有的珍宝,而沈沧海闭上眼,紧紧的不松开半分。
太阳金光从东方照来,照上千刃崖顶一座巨大的石楼前面。
十二张圈椅分置在广场两边,左右首座为空,其下四堂堂主与六旗旗主皆已在场,按地位高低顺序而坐,身后是各自的亲信所属,穿着清一色的白色劲装,肩绣烈火图腾,个个虎背熊腰,精神抖擞。
整幅的黑白花岗岩石上雕着光明尊者与黑暗尊者的浮雕,巨大的浮雕下方,圣教教主的宝座悬空,各人一直耐心等等,等到已时将尽,便听得脚步声响起。
从楼内走出来的是四名紫衣侍童,分别往两边伫立,朗声叫道。「教主到。」
四堂堂主与六旗旗主纷纷起立迎接,半晌后,又是一阵脚步声起,一个岸伟不凡的汉子大步踏出。
汉子约三十多岁,长得非常魁梧,穿着劲装,肩披黑底滚金边的大披风,五官是外族人独有的高鼻深目,肌肤黝黑如墨。
「参见教主!」各弟子齐声称呼,声响震天。
「各位弟兄不必多礼,都起来吧!」汉子哈哈朗笑两声,对众人挥挥手,披风逆风一拂,落坐于教主宝座之上。
汉子并非凡人,正是名震江湖,被中原武林人士贬称为魔教,自称为圣教的天魔教教主厉狂天。
天魔教传至他的手中已经是第十二代,厉家祖上以天魔功在江湖上未逢一败,令天魔教雄霸一方,厉狂天年轻时已败尽六派高手,手下更是能者辈出,风头一时无两。
这时,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宝座上,双眼如电往下一扫,微微诧异地问。「时辰已至,暗夜护法何在?」
堂下众人面面相觑,未及回话,便有声音传来。
「在这里。」声音温文缓和而声调平板,在千刃崖上只有一人有如此独特的嗓子。
青巾、白袍,剑眉朗目,微笑有若晨曦的厉无痕。
缓缓踏阶而上,一派风度翩翩,若非腰间挂着一柄银剑,谁都会以为他是洛阳楼上与人谈笑论古今,吟诗作对的年轻名士。
但他偏偏就是天魔教中人,一人之下,千万教众之上的暗夜护法厉无痕。
广场上一时间鸦雀无声。
厉无痕并非单独出现,身旁还跟着一个人。
一个比他年轻几岁,但更加光彩照人的沈沧海。
厉无痕俊美出众之余,带着一丝莫名的幽暗,而沈沧海的光芒却是粹纯洁白的,就似一颗光芒万丈的星子。
他头戴黄金束发,长发乌亮如墨,双鬓用红绳编成两条小辫子垂在耳前,穿着鹅黄撒花的袍子,下着白绫裤与丝履,外罩月白色的薄褂,衣摆每隔一寸便垂着指头大小的珍珠,华贵精致至极。
他的五官漂亮如画,眼里的灵动星光令美丽更加生动,洁白似雪光泽更胜羊脂白玉的手轻轻按在腰间金笛之上,发出毫不逊色的炫目光彩。
他和厉无痕并肩而立,就似瑶台双璧,光彩照人,几乎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都无法移开目光。
直到厉无痕掖起衣摆在右边首座坐下,沈沧海往他身后一站,发出的微细声响才叫众人回过神来。
第一个开口的是青木堂主孟德照,他不怀好意地干笑两声,说:「暗夜护法的派头真是越来越大了,姗姗来迟,连教主也要等你。」
厉无痕连眉头也没有挑起一下,拿起放在旁边小儿的茶盅,小啜一口香茶后,动作完美优雅地放下茶盅,才抬起头,对着上方的厉狂天,缓缓地说。「请教主恕罪,我迟了。」。
虽说是请罪,语气却淡然至极。
厉狂天挥挥手,说。「不要紧!反正也迟不了多少!」
与外表温文儒雅的弟弟不同,厉狂天的五官深刻,声如洪钟,充满粗豪的男很少人能从外貌上将他与厉无痕联想在一起,但是他俩的确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厉狂天肖似父亲,而厉无痕就继承了出生江南水乡的娘亲的容貌气质。
两兄弟年龄相距甚远,感情却很好,厉无痕听见厉狂天的说话后,含笑点点头,拿起茶盅对他遥遥一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