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夜挑起眉:“那就是说你是一时昏了头,很快就会放开我?”
“想的美,我会缠你一辈子。”温惊寒笑了:“我爱的是你,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有什么关系?”
甜言蜜语,宁夜闭上眼懒得理他,温惊寒轻吻他的眼皮:“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做变性手术,看看我是不是会——”
“滚——”宁夜大力推开他,牵动伤口,疼得抽了口气。
温惊寒大笑,冷不丁抱起他:“我带你出去透透气。”
说是出去,其实只是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回来时宁夜坚持自己走,用比平常稍慢的步伐走回卧室,堵在门口,绷着脸不说话。
温惊寒微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安心睡吧,我在隔壁,有事叫我。”
门“嘭”的一声在面前关上,温惊寒摸摸鼻子,好险。
连续几个阴雨大风的天气,终于放晴,空气是在繁华城市里少见的干净和通透,阳光不受阻碍地照射。
温明华对着别墅的大门按了按喇叭,不一会儿,一身浅米色休闲装的俊朗的青年一溜小跑着来开门。
“宁夜,怎么湿着头发出来,快进去,惊寒呢?”
“没关系。”青年摸了摸头发,礼貌地微笑:“他刚打完球,还在洗澡,您先坐一会儿吧。”
阳光跳动在他的笑容里,温明华又产生了一秒的眩晕,暗自苦笑,要是在年轻个二十岁,说不定也会被他迷住呢,他的魅力丝毫不亚于他风华绝代的母亲。
“我先看看惊寒有没有照顾好我的钢琴。”
抚摸着黑白相间的琴键,记忆像打开闸门的水:“宁夜,惊寒说你钢琴弹得很好,能不能给我弹一曲?”
宁夜沉默了片刻:“我是弹着玩儿的,恐怕——”
温明华近乎急切地拉起他的手放在琴键上:“来吧,很久以前我认识一个人,她能把莫扎特音乐的工丽精巧演绎出信手拈来的优雅,我相信你也能做到。”
宁夜抬起头:“是我的母亲,对吗?”
经历过二十几年前的轰动,又喜欢钢琴的人很少有不知道她的。
“惊寒向我打听二十年前有名的女钢琴家,我翻出了保留的照片,宁夜,你长得很象她。”温明华有些激动:“她当年被称为‘天才的钢琴家’,她的音乐曾经是我痛苦中唯一的慰籍,我是她的崇拜者之一。”
宁夜看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的人:“原谅我做不到您的要求,因为她后来只弹贝多芬,只能演绎深沉和悲怆的痛苦。快开学了,我去准备一下,失陪。”
宁夜把所有的书都找出来,一本一本摊开翻了翻,再收拾好,然后坐在电脑面前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打游戏。
在第五次game
over的时候,门一响,温热的气息从背后包围了他,优雅的声线温柔而真挚:“宁夜,我知道划开伤口很疼,但是不把里面化脓溃烂的部分处理好,它永远都不会痊愈。”
“有道理。”
宁夜低头,把一盘CD放进光驱,悠扬的萨克斯如夜色下轻柔的风,徐徐扬起鬓角的发丝。
“你的刀呢?可以开始了。”
温惊寒蹲下身子,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摩挲:“别这样,宁夜,你这样让我的心很疼。”
“装模作样。”宁夜拨开他的手,站起身走到窗边,玻璃上的水汽让外面的景物显得模模糊糊。
温惊寒无奈地笑笑,坐进沙发。
“我的调查没有假手他人,却因为工作繁忙中断了几次,但是我有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就是宁馨,四年前我曾调查过她的来历,却没想到那个被她父亲收养的少年会翻开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页。宁夜,有些事情可能你也不是很清楚,我来讲给你听怎么样?”
四年前墨非还没来及毁掉一切痕迹,原来那时命运之轮就已经被推动了。
宁夜回头:“别罗嗦,说吧。”
温惊寒含笑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直到宁夜坐过去才开口。
“先从墨家说起,墨家以经营黑道起家,到了墨千手里却后继无人,于是从孤儿院收养了一个男孩儿,取名墨君堂,想培养他接掌墨家和多病的女儿墨锦。但是墨锦长大后却爱上了另一个人,用尽手段终于成为叶宇衡夫人。那个时候墨家已经渐渐从黑道淡出,墨千将黑道的事务交给墨君堂,将墨氏企业交给叶宇衡,叶宇衡38岁时车祸身亡,墨锦因此精神失常,他们8岁的儿子成了墨氏的继承人。”
温惊寒把宁夜的手握在手心。
“二十一年前,世界上最灵巧的两只手握在一起,天才的钢琴家柳依依女士嫁给天才的外科权威夏之云先生,一个风华绝代,一个英俊潇洒,被称为现代童话。婚后柳女士退出音乐界专心相夫教子。10后一场车祸让她双腿失去知觉,夏之云因为不能医好妻子,愤而毁去右手,不久一家人失踪。”
温惊寒停下来,看着宁夜,宁夜轻轻开口:“他们都死了。”
“但是——”温惊寒轻轻抬起宁夜的脸,深邃的目光穿透淡漠的眼眸。
“这样的人物去世,媒体应该会有报道,为什么世人一无所知?宁馨的父亲收养了你,为什么你只叫他师傅?为什么叶宇衡和柳女士同时发生车祸?墨家为什么找你?又为什么能找到你?”
连番追问让宁夜白了脸:“你忘了吗?我允许你调查的前提是永远不要问我。”
“我是怕有的事情你也被蒙在鼓里。”温惊寒叹气:“唉,有人算计你,你还对人家掏心掏肺,对我却冷言冷语。”
“如果我连你的当也不上,谁还能骗得了我?”宁夜站起身:“到此为止。”
“等等——”温惊寒在擦身而过的瞬间拉住他的手:“你的师傅有黑道背景,十几年前曾是墨君堂的手下,恰恰在你父母隐居后不久就不知所踪。”
宁夜手一抖,温惊寒看进他的眼睛:“这个你不知道吧,还有——”
“停——”宁夜吸了口气:“你划开我的伤口,只是为了告诉我在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对我吗?如果我的心里充满仇恨和猜疑,那么也就不会相信你了,你希望这样吗?”
温惊寒叹气,紧紧抱住他:“宁夜,宁夜,你的坚强超乎我的想象,我答应你,到此为止。”
开学那天春光明媚,大概是歇了一个月,在教室里坐了一上午居然有些不适应,宁夜伸了个懒腰,听得手机响了。
什么老地方?还不见不散,讨厌的家伙,就会故弄玄虚。宁夜愤愤地关掉手机,到食堂买了份盒饭,径自来到久违的湖边绿地,刚刚坐定,就听有人说:“果然心有灵犀,我还怕你找不到呢。”
宁夜差点噎道,忍不住咳了几声。
温惊寒把保温杯递过去:“你在这里第一次和我说话,还差点掰断我的手腕,不算老地方吗?忘了交待你,下次不要卖饭,到我那里吃就好。”
宁夜白了他一眼,喝了口水,三口两口吃完,用报纸一卷扔进几米外的垃圾箱。
“送你。”温惊寒含笑把一截才见新绿的柳枝放在宁夜手心:“刚才它打到了你的头,我采下来……宁夜,你干嘛?”
“离开这里,折柳不是送别吗?你想让我走就直说,不用来这套。” 宁夜甩了甩手,没甩开。
“怎么得了,”温惊寒叹气:“你的口才越来越好,我都招架不住了。”
一用力把他拽进怀里,就势堵住他的唇。
湖边安静下来,良久,一个声音喘息着说:“放手,这是外面。”
“放心,不会有人来。”
“……你给我放开!”
“嗯,还是不让你说话的好。”
“你……”
湖边又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带着压抑的热情说:“去我那儿。”
“滚——”
“别生气,我走还不行吗?你的头发上沾了草,我帮你弄干净就走。”
何止头发上,身上也都是,直到温惊寒走远,宁夜还在忙活。
“这里还有。”
修长的手指捏起宁夜衣领上一截半黄半绿的草叶,宁夜僵了一下,回头,斯文俊秀的面容呈现在面前。
“你——找我吗?”
墨非静静看着他,湖水的映射下,脸色近乎透明:“我来是想告诉你,李元标回来了。”
“那很好啊。”
“他自杀了,如果你想见他,就跟我来。”
李元标并没有如宁夜所想的在医院里,而是在姚家临近郊区的别墅。其实他的伤没有严重到必须住医院,只是情绪不太稳定,墨非详细描述了他疯狂的举动。
据说他是在姚靖进家门时突然冲出来行凶的,理所当然被制服,其后的几天里,他抓到机会就大闹不休,先是抢了辆汽车,却在转弯时撞在树上,还放火烧屋子,从二楼跳下去,最后用镜子碎片割破脖子。
“原因呢?”宁夜捏了捏两边太阳穴。
“好像是为了一个女人。”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嘲弄。
“该死。”宁夜忍不住低骂,“停车,墨非,我还有事,改天再去看他。”
墨非停下车,好笑地看着他:“你很关心她吗?不过,这个时候,林月盈不会想见你。”
果然,宁夜咬牙:“她出了什么事?”
墨非轻浅地笑笑:“也不算出事,就是很多女人都会经历的,恋爱,失恋,怀孕和——堕胎,其实,如果她这两天去办休学的话,你应该有机会见到她。”
宁夜深吸一口气,转头瞪着墨非:“你可以阻止的,姚远粗线条,什么也看不出,可是你完全能够知道姚大哥的举动,墨非,为什么你不阻止?”
才两个多月啊,那个温婉清丽的女孩子就经受了人生最大的挫折,仅仅是因为被一个搞不清状况的莽撞之徒爱上。
“我为什么要阻止?我可不象你那么怜香惜玉。”
墨非看了看宁夜攥紧的拳头,笑出声来:“其实,你也可以阻止的,如果你没有借故离开的话。再者说,如果李元标象你一样聪明,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惜啊,他不懂得什么时候该逞强,什么时候该示弱,什么时候该有心理障碍,还有——”
墨非辛辣地笑:“什么时候该在草地上滚一圈。”
血液一下子冲到头顶,拳头不经大脑地挥出去,却硬生生转了个弯,“砰”的一声砸在车窗上,玻璃喀喀响了两声,几条白色纹路从中间发散出去。车厢里安静下来,呼吸可闻。
良久,墨非执起宁夜的手,把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拉开,熟练的揉捏。
“把特制的强化玻璃打成这样,宁夜,你的骨头弄不好会裂掉。可想而知,这一拳打在我身上会是什么后果,为什么你没打中?”
宁夜抽回手:“连朋友你也不想做了吗?这次又换成什么?”
墨非不置可否,状似无聊地掸了掸袖口:“你爱上他了?”
“没有。”
“但是你和他上床。”
宁夜身体一僵,咬住下唇。
“被强迫?”
宁夜转开头:“不是。”
墨非了然点头:“我说过,我有办法能让你躲开他,要不要试一试?不信?”
墨非轻松地向后一靠,锐利的光芒在眼中闪过:“每个人都有弱点,温惊寒也不例外。”
而墨非最善于针对别人的弱点下手,宁夜自嘲地笑笑:“你要怎样?”
“你说去外面避一避,等我们找回李元标再回来,现在他回来了。”
宁夜默然,好一会儿才说:“走吧,去看看李元标。”
“还是先去看看你的手吧。”
宛如轻叹的柔和嗓音让宁夜怔忡了一下,知道那个犀利、冷酷、危险的猛兽又被关回笼子,这个人又是温文尔雅的墨非了,只是这头猛兽已经蛰伏了四年,真的那么轻易就能回去吗?
进入姚家的别墅,姚远一脸疲惫地迎出来,简单说了几句,就急不可待的拉住宁夜:“表哥一向看重你,宁夜,你去劝劝表哥,他这样闹下去没有好处的。”
宁夜点点头:“姚大哥呢?”
“我大哥出去了,表哥看见他就会发狂。”姚远叹了口气:“这几天他也不好受。”
别人的痛苦都是假的,他一难受就是大事,宁夜冷笑,尖刻的话冲到喉咙,墨非突然拉住他的手:“姚远,给姚大哥打个电话,说我要带李元标出去一趟,晚上之前保证送回来。”
第九章
多少次我曾看见灿烂的朝阳,
用他那至尊的眼媚悦着山顶,
金色的脸庞吻着青翠的草场,
把暗淡的溪水镀成一片金黄。
然后蓦地任那最卑微的云彩,
带着黑影驰过他神圣的霁颜。
我的爱却并不因此把它鄙贱,
天上的太阳有瑕疵,何况人间!
——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黑色的岩石兀然耸立,形态狰狞,细沙打在脸上微微刺痛,虽然已经是春天了,带着咸味儿的海风依然冷得透骨。李元标瑟缩了一下,宁夜脱下外衣披在他肩上,李元标一把抓过来掷在地上:“不用你可怜,我还没那么脆弱。”
宁夜一脚把他从轮椅上踢下去,揪着头发拉起来按在车窗上。
“看看你的样子,额头上撞了个洞,腿上打了石膏,右手烧伤,脖子割破,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很得意是不是?我可怜你?哼,我恨不得——”
“宁夜,”墨非抓住他的抡起的手臂:“别激动,你的手不能太用力。”
“卑鄙小人,”李元标没有受伤的脚重重踢在墨非小腿上:“滚!”
墨非一个趔趄向一旁倒去,宁夜反射性地拽住他的手臂,两个人撞在一起,宁夜直觉地一抱,站定之后,愣了一下,默默放开手,墨非反手拉住他:“小夜——”
宁夜声音平板地问:“没事吧?”
“没事。”
墨非怅然放手,转身默默走开,寂寥的身影渐渐融入海天一色。
李元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宁夜把他扶起来放到轮椅上:“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元标梗着脖子:“反正不能让他们好过。”
一抹红色渐渐从绷带里渗出来,宁夜翻出墨非准备的药箱,熟练的为他换药包扎。
“如果没人在乎,你就自残至死也没有用。”
“你——”李元标猛地打开他的手:“我以为你会理解我,原来你和他们是一伙儿的。”
“那你去死好了!你死了,他们就会幡然悔悟吗?”宁夜气往上冲,压了又压才开口:“你明不明白,他们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如果你真的死了,姚靖会把这笔账算在林月盈头上。她因为你还不够倒霉吗?你还想怎么害她!”
“我没有要害她。”李元标蒙住脸,泪水从指缝里流出来:“我只是爱她啊,为什么你只是说我,错的是那个混蛋。”
“因为和那样的人说什么也没用,”宁夜坐下来,双手抱膝:“理智一点,把心底的感情深埋或是驱逐出去吧。”
“你说得轻巧,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李元标摇头:“我做不到。”
宁夜挑眉:“你既然说爱没有道理,那又何必用道理来衡量姚靖?”
“那个人渣,他怎么能和我的感情相比?”李元标咬牙切齿。
宁夜叹气:“事实上,正是你的感情害了心爱的人,可悲的是,她甚至并不爱你,却成了最无辜的牺牲品。”
李元标扭曲了脸,眼底闪过深沉的痛苦。
宁夜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当然对大部分人来说爱情是美好的,值得歌颂和令人向往的,但是这个世界并不公平,一样的爱情却是不一样的结果,有的人是没有资格说爱的,就象你,除非你爱上的是那个人。
“呸。”李元标狠狠的啐了一口:“我就是死也不会爱他。”
“所以,我劝你摒弃爱情。”
“可是,人的感情是不受控制的,不能想放就放,想扔就扔。”
“是啊,这才是最可悲的。”宁夜苦笑,“李元标,有一个故事,我想请你来评一评对错。”
“好,你说。”
宁夜看着远方忽起忽落的潮水,缓缓开口:“有一个很幸运的女人,我说她幸运是因为她兼具了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一切,温柔的性情,美丽的容貌,出众的才华以及同样出色的情人。直到她遇到了一个比她更幸运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幸运却源于财富和家世。不幸就这样发生了,那个女人也爱上了她的情人,最终,更幸运的女人成功了,她不得不放下一切,远走她乡。在那里,她成名了,遇到了另一个出色的男人,但是她仍然无法忘怀过去的事情,在结婚前夕,终于按耐不住,偷偷去见那个人,想着做一个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