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白天不行!你叫他们晚上来找我啊!」
这一大吼,屁股又是下陷了几吋,几乎已要和干尸的脸相贴住了。干尸们缓缓伸出手,抓住了陈采宁的衣下襬。
「见了鬼就来不及啦!你为什么老不相信我的话?你说!」
鸟赤侠对于这个年轻人的顽固感到很火大,他再度抓住陈采宁的衣襟使劲将他提起来。啪的一声干尸手中只剩衣下襬一片。
「嘎嘎......」望着手中那片下襬,干尸不由得悲从中来,都要到口的食物又飞了......
「晚上再让我看到你,我就把你轰走!」
鸟赤侠丢下这句话,气愤地走出门外。
「你要轰就来轰啊!我不怕你!」
陈采宁一边不干势弱地吼道,一边用力甩上门。突然鸟赤侠又把门打开吼道:
「不对!我会做了你!!」说完便转身离去。
「果...果真他是男女通吃的....」心里一阵恐慌,但嘴还是硬得很:
「谁...谁怕你!我等你!」他用力吼的回去。
「吓吓他总比他见鬼好,希望能救这蠢小子一命。」走下楼梯的鸟赤侠心道。
鸟赤侠一离开,陈采宁不安地环顾四周,其实在鸟赤侠面前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是很怕鬼的。经鸟赤侠这么一说,他心中不禁发毛。
「有鬼??应该是吓唬我的吧......」他喃喃道,突然感觉臀后凉凉的。赶紧低头一看,却发现自己的衣襬无影无踪。
「咦??我的下半截呢??刚还在的.......哼!一定是他!」
他打开门对着正下楼梯的鸟赤侠大吼道:
「死大胡子!你把我的下半截拿哪去啦?」
「.....拿你"下半截"??」鸟赤侠莫名其妙道:
「你胡说什么?」
「算了!要玩,你拿去玩好啦!」说毕忿忿地用力关上门。
「.....语无伦次!救了他也没用!」一头雾水的鸟赤侠也忿忿离去。
「哼......」
陈采宁坐回地板上,心中余怒未消,忽然想起收帐一事。他赶忙翻出那本乌七麻黑的帐本。翻了几页,心中忽然有了主意:
「反正也看不清楚了,干脆我自己填!」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他立刻翻出毛笔和砚台,磨了墨,将笔尖在口中沾湿,开始趴在地上在帐本上作起帐来。
很快地,帐目一条一条顺利地出现在帐本上。作帐作得正愉快时,忽听地板底下有些微的声响,他往地上的洞探了探头黑漆漆的啥也没有,应该是自己多疑了。不料一个不小心,好死不死把身边的砚台撞入地板的洞中。
「......」
除了怪自己的不小心还能怎样?他立刻把盖在洞上的木板掀起,那砚台虽廉价,但对身无分文的他来说可是宝。
他将梯子搬来往洞里一插,一只无辜的干尸被插个正着,牢牢被钉在地板上不得动弹。
陈采宁往下爬,这时他发现没了"下半截"爬起梯子来倒也方便。爬到底,一脚刚好踩在被钉住的干尸手上......
不过急着找砚台的陈采宁却一点也没发现,他开始寻找着他的砚台。不过在这光线不足的地方,要找那种不鲜艳的东西实在困难。找了半天的陈采宁,不知身后的干尸们已对他伸出手.......
「咦?」
他望见地上有个形状类似的东西,蹲下身爬了过去检视,身后的几双手却扑了个空。
「看错了......」站起身,却没注意头上的一堆废木板。
「唉呦~~~」
木板被他这一撞往后倒去,顺道往干尸们身上压去。
「好痛啊.....」陈采宁抱着撞痛的头道。他不知道有一群干尸也跟他一样痛...
突然,他发现了不远处的窗户射进一丝极细的光线,于是便往窗户走去。
干尸们的容忍度已到了极限,它们挣扎着爬起,这一次,非把这个可恶的人类吃了,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好多蜘蛛丝......」
陈采宁搬开窗前堆放着的木板,推开窗子......
「吱吱吱.......」
可怜他身后的干尸在阳光射入的一瞬间瞬溶化成一滩泥。
陈采宁舒服地在阳光的照射下伸了个懒腰。他不知自己在无意间终结了那些与他共处一夜的悲情干尸们.....
伸完了懒腰,他转过身,发现砚台就在前方的地上。只是砚台上沾满了一堆粘糊糊的不知名稠状物,他捡起砚台,靠进脸一闻......
「恶.........」
「你...真的在薇若寺住过啊?」
客栈掌柜用那半信半疑的眼神望着陈采宁道。
「那当然,不然我身无分文你叫我到哪去睡?」
陈采宁一面摊开帐本,一面得意地道。听他这一回答,四周的人都不禁议论纷纷起来。
「帐本上写明了七十两银子,该付了吧掌柜?」
「拿去拿去!」
掌柜连忙地打开抽屉点了七十两银子给他,那眼神犹如见鬼般的慌张。因为眼前这个看似蠢笨的年轻人却是这镇上所见过第一位从薇若寺活着回来的人。因此见他就好象见了传说中薇若寺中那不干不净的东西一般畏惧。
陈采宁收过银子道了谢,转身走出客栈。有了钱,他第一件想做的是就是把之前在画字铺上看到的那幅苗人吹笛图给买回。
现在想起,才恍然大悟为何昨日初见邵谦时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那苗人吹笛画中吹着笛子的漂亮人物根本就是以邵谦为模特儿画出来的嘛!
陈采宁一厢情愿地认为,这巧合或许是上天刻意所安排的,他和邵谦的相遇也是命中所注定的。
昨夜以来,那苗疆"少女"美丽的身影不时地在他脑中回荡着。无论如何,他决定今晚一定还要再见到他。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画字铺前。脸上贴着膏药的老板一见他来便咕哝道:
「品味高的人又来了!」一面把字画都转了面。
「老板......」
「你又来干什么啊?」老板不耐烦道。
「我昨天看到那幅苗人吹笛图哩?」
「啥苗人吹.....咦?」
老板眼睛一亮,突然见到陈采宁手中握着的那白晃晃的银子,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和蔼可亲,其变化之速度比他翻转字画的速度要快上数十倍。
「身份高啦?!苗人吹笛嘛那幅画我立刻给您找来。」说完立刻埋身在一堆随便堆放的字画中,而却怎也找不着那幅画。
「奇怪..... 这画一年到头从没人要,怎找不着....?」
一堆画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那老板抓抓头道:
「客人,我看你明天再来吧!明天↓我一定找给你!怪了.......到哪儿去了?没道理.....」
第五回完
第六回 邵谦
「三个总不会都熄灭了吧!」
有了上回教训的陈采宁提着三个大大的灯笼,小心翼翼地走进了通往薇若寺的林子。
虽说身上已有足够的钱在镇上住宿,但一方面心中挂记着邵谦,一方面也因不想对鸟赤侠示弱,他还是在黄昏时刻提心吊胆地进入了林子中。
「狼来了,看我怎么对付你们!」
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抓着一根比他手臂还粗的木棍的他自我打气道。
天黑得比预定中的快,才刚进林子没多久,树林里已完全黑了下来。一阵寒风吹过,陈采宁感到一阵鸡皮疙瘩,为着壮胆子,他大声地吟起诗来: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
也许是因为害怕,他努夸张地放大音量,一面摇头晃脑地吟诗一面挥舞着手中的木棒,一首诗给他吟得不像诗倒像是像乩童起乩时的咒文。
攀坐在树上的那纤细身影却努力地捂着嘴以免笑出声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狼号声,陈采宁楞了一下,立刻拔腿往前狂奔,一面奔着还一面吼着:
「欢..欢..欢..欢..君不见!长江之水地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
明镜悲青发,朝如........哇~~~~」
他就这么一面鬼叫一面奔跑,若此刻有人见着他这模样必定以为他是鬼上身了。
「哇---」一阵鬼吼后,吼得他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而鬼吼声一停,他才发现林子里一片宁静,刚追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狼也没了声音。
「奇怪,怎没见狼哩?」
他看了看四周,殊不知狼群早已被树上的那位踹飞了。
「定是怕了我了!」他有些得意地挥动手中那只粗木棍。
「阿呜~~~」
不知哪又传来了狼声,陈采宁吓得丢了棍子就跑,而树上的恶作剧那位低声笑了出来。
陈采宁跑至昨晚的湖边,亭子并没有灯光,但他还是抱着希望往湖心的亭子走去。却不知巨大的条状怪物已盘踞在亭子中。
「白痴!」邵谦暗骂了一声,他抽出腰间的笛子吹了起来。
「....咦,笛声?」
听见熟悉笛声的陈采宁停下了脚步,他确认了笛声来自林子的另一个方向,于是回身步回了湖岸,往笛声方向走去。暂时免了杀身之祸。
「卲谦!邵谦!」
他停在一栋看起来有些怪异的木屋子前,屋里透出灯光,而他也确定笛声是从这间屋里传出来的。
「邵谦!」
笛声停止,纸门突然打开,穿著一身墨绿色苗装的邵谦就站在门内,不过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带有不悦之色。
「我不是要你别来找我?快回去!」说完这句话立刻关上门。
「开门啊邵谦!我有话跟你说啊!」陈采宁不死心地在门外吼叫道。
「这猪头凡事都要那么大声吼吗......」
邵谦打开门,抓着陈采宁的衣襟用力将他拉进屋内,随之立刻迅速地将门关上。一进屋子,陈采宁立即被地上那幅苗人吹笛的画所吸引。
「咦?这画......」
「这个地方你不能来的,现在立刻走!」
「我明天就要走了......」
「明天...?」
「我是来向你道别的,不过,我一定会再回来找你的......」
陈采宁握住邵谦的手道。
「拜托你!别回来......」邵谦却用力甩开他的手。
「可是......」
「有人来了!」
看见门外的影子,邵谦连忙将陈采宁拉到一只大水缸旁,低声道:
「快躲进去,妈妈桑的鼻子很灵,不过你躲在水里她就闻不见了!」
「又..又要到水里.....」跨进水缸中的陈采宁面有难色。
「少啰嗦!小心我宰了你!」
没等陈采宁说完,邵谦一只手很粗鲁地将陈采宁的头按入水中。
门打开了,走进一位穿著汉人长袍的少年,细细的丹凤眼微微往上吊,和邵谦的外族风貌完全不同。
「邵谦前辈。」
穿著长袍的少年用带着娘娘腔的做作口气叫道。但尽管嘴里叫得恭敬,但脸上却一副充满敌意的表情。
「章义,我知道妈妈桑等得不耐烦了,我等会儿马上就出去.....」
话未说完,一阵怪风吹开了房门,只见一个黑影扫来,一个身材高大,身穿绣金边的华丽袍子,长相半男不女的凶悍中年人已站在面前。
「妈妈桑......」
「啪!」
妈妈桑二话不说举起手用力往邵谦脸上甩去,又长又尖锐的指甲在邵谦的脸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你这贱人,竟敢被着我收藏男人!」
妈妈桑抓住邵谦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邵谦觉得仿佛肩膀的骨头要被捏碎了。
「我没有.....」邵谦咬着牙回答。
「还想抵赖!?我现在已经有了证据了!章义!」
一旁的章义幸灾乐祸地从袖口掏出一块布丢至邵谦面前。他拾起一看,竟是自己留给陈采宁的那块布。
「死陈采宁......」
紧紧握住想要揍人的拳头,邵谦在心中暗叫不好,但这个关头绝不能多说什么。
「你竟敢写这种东西给别人,你这样做,分明是在跟我做对!」
说完,不知从哪变出一根又粗又长的鞭子,开始往邵谦身上打去。
「贱鬼!你忘了我当初是怎教训你的吗?你敢再这么做,小心我毁了你的骨
灰,让你烟消云散。永不得超生!」
妈妈桑每说一句话,就加重了他手中的鞭,可是每一鞭都避开了邵谦的脸,因为妈妈桑就是靠邵谦这张脸为她找食物的。
邵谦忍着皮肉之痛不吭一声,虽然他是鬼,但妈妈桑的鞭子却能让不怕痛的鬼身感到万分疼痛。妈妈桑似乎越打越快活,她一面鞭一面大叫道:
「叫女王!」
「女王~~~~」
「叫大声一点!」
「女王~~~~」
不过应着妈妈桑的叫声却是一旁的章义所叫的,他一副陶醉在女王游戏中的样子不停叫着。
三个人就这样一个兴奋地打,一个沉默地被打,一个忘情地叫......
「哼!」
妈妈桑打到有些手酸才停住了鞭子,她恶狠狠地对着邵谦道:
「今晚,你一定要给我找个活口!给我补充阳气,增加阳寿......」
靠在水缸边的邵谦听着妈妈桑的教训,忽见缸中的陈采宁冒出头来吸气,立刻将他压回去。陈采宁一口气还没吸足又被压回水中。不过这个小小的动静却引起了一旁章义的注意。他一步一步靠近水缸......
「......这次念你初犯,算了!章义!」
妈妈桑的叫唤使章义停住了脚步。
「拿药给邵谦涂涂。」
「是。」章义回过身拿了要箱,邵谦稍微松了口气。他拉过缸旁的一条巾子盖住了水面。
邵谦将章义拉离水缸边坐下,脱掉上衣,雪白细致的背上露出身上那一道 道鲜红的血痕,章义心不甘情不愿地拿起药帮他抹上。
「邵谦,我已经把你许给黑山大人了!他爱你爱得要死。三天后,他会派人来接你。」妈妈桑用那阴阳交互的声音接着说道:
「不过他也不是好惹的,发起火来,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你跟了他过去了以后,也别想再回来。」
「我知道。」
邵谦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现在一颗心七上八下地只担心缸中的那个傻蛋会不会突然跑起来,更担心他就因此没气了死在里头。
「你过来,看看我这件新衣服好不好看。」
「是。」邵谦站起身,不过那章义的一双细眼却不怀好意地盯的水缸瞧。
「你也过来一起看吧!」他顺手抓住章义硬是把他拖离水缸。
「怎样?」妈妈桑转个身,骚首弄姿一番问道。
「好土.....」当然心中想的话决不能说出来,邵谦点点头道:
「真适合您。」这是他想得出来最好的赞美了。
「美...美极了.....简直像杨贵妃在世,赵飞燕重生.....。」
拍马屁不经思考的章义也没去想杨玉环和赵飞燕的身材是完全不同的极端。
不过妈妈桑听了却很是高兴,又得意地转了几圈。
「不行,没气了.....」
在水中再也撑不下去的陈采宁忍不住轻轻浮上水面吸了口气在潜入水中,不过这一动作却让鼻子超灵的妈妈桑给嗅到了。
「咦.....?好象有什么味道?像是活口的味道.....」
她一面用力吸动着鼻子,一面走进了水缸边,眼看就要发现了陈采宁了。
「啊!有啄木鸟!」
情急之下的邵谦脱口大叫道。
「什么,啄木鸟!在哪里?」
妈妈桑转过身,脸色大变。已经成了精的百年树妖妈妈桑,却还忘不了当她还是一棵树木时啄木鸟所带给她的痛苦与恐惧。
「刚从窗户飞过去。」
「太可怕了....太邪恶了.....」妈妈桑心有余悸。
「我好热,借个水吧!」
一旁的章义突然走向水缸边,就要抓起水面上的布。
「我帮你。」
邵谦的动作更快,他一箭步走到缸边,抓起一旁的小水瓢挖了水就往章义"下半截"泼去。
「喂!你....」被泼了个冷不防的章义低头看着自己像尿湿般的下半身,注重外貌的他脸都青了。
「不够?」
邵谦又挖了瓢水往章义脸上泼去。
「哇~~~我的粉底.....你,你.....」章义气得说不出话来。
「章义,别老跟你邵谦前辈过不去。」
一旁的妈妈桑道。毕竟比章义漂亮了几十倍的邵谦为她引来的活口多过于章义,因此妈妈桑一向偏袒邵谦,这也是为何章义老是看邵谦不顺眼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