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胤禟……朕就知道你向着它……
孛亲王这时候正大大方方地骑着高头大马跟在皇帝的轿子后面,凤目似阖非阖的,脊梁紧绷,一手拉着缰绳,另一手轻轻拍打着马脖子。
——这厮做出如此道貌岸然的举动,愣是让跟在他旁边的李暮年李大人瞅了他一路子丝毫没发现丫其实在睡觉的事实……
勤学的李大人光顾着思考这人又在想什么伤天害理的点子呢,谁料得他突然毫无预警地睁开眼,不觉吓了一跳,一个不稳失去了平衡。
胤禟眨了眨眸,没有理会在马背上苦苦挣扎妄图重新掌握平衡的李大人,将清醒无比的冰冷视线投向了远方:爷现在好想抽人。
在皇帝的明目张胆的回护下翘掉了宫里夜宴的人回到自己在西郊的宫殿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自己刚刚在马背上的感想从何而来。
他望着巧笑嫣然地在极乐宫门口冲他挥着手绢的国师,冷冷挑了挑眉:爷还在想怎么大部队一上路便找不到这厮妖影了呢。
国师见他过来,扭捏状低下头细声细气道:“官人,小娘子这厢有礼了……您金窝中藏的那个小娇恃宠而骄居然连家门都不让贱妾进……官人……”
胤禟:“……”
国师:“官人……”
胤禟:“……说吧……你又怎么着张允白了……”
国师这才装模作样地用皱巴巴的手绢蹭了蹭眼角,抹去了自己特意滴在上面的假冒的鳄鱼泪,抽噎道:“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子只不过是嚎叫着扑了上去便被人恶声恶气地赶打了出来——天见可怜,老子连手都没拉到啊……官人……”
胤禟:“够了……”
以不正当手段得到了这间房子业主的许可的国师扑到门前用力地捶打着喊道:“快来人哪,你们家王爷回来了……”
果然极乐宫奢华的大门颤悠悠开了一条缝,里面传来一个小丫鬟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王爷,国师大人……”
她这话还未说完的时候某个贱人已经蹿了进去,徒留给她一个猥琐的背影。
胤禟站在原地打量她一会,命令道:“说下去。”
后者咽了口吐沫,声若游丝地补上了后半句:“张总管刚命人在房间里摆满了洋人的玩意,让奴婢来给您说一声让您注意着点……”
“洋人的玩意?”胤禟托起下巴,饶有兴趣地挑眉:“什么玩意?”
那丫鬟犹豫了一会,声音变得越发微弱:“听说叫火枪……”
四十四章
最近这几天随着大部队的回归,京城里的人们重新过起了鸡飞狗跳的日子。
首先是最近有些春心萌动的皇帝,有事没事地跟着助纣为虐唯恐天下不乱的国师齐心协力地甩掉被他近来不定时失踪而吓得提心吊胆的太监总管梁公公,溜到九儿子的府上两人亲热去了。
在梁九宫跌坐在乾清宫门槛前哭嚎的时候,皇帝正坐在极乐宫的花园里,红着脸纠结究竟要不要伸爪子拉拉儿子的手。
在他将爪子一点点往儿子那边挪的时候,听到了原本老老实实窝在角落里偷看的国师的尖叫声:“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皇帝抽蓄了一下唇角,边向那转头边不悦地想着“你丫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结果望见来人他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董鄂穿着一身鹅黄色旗袍,蹲在国师身边,望着指着她尖叫的女人细声细气道:“国师大人,您怎么了?”
国师:“……”
胤禟见皇帝已经回过神来并且老老实实地收回了爪子,于是站起身道:“鄂儿,你不在房里好好呆着怎么跑这来了?”
董鄂从草丛里站起身,似是这才望见并肩坐着的两人,遥遥下拜道:“妾身参见万岁爷……”
她抬头又望了一眼国师,接着道:“张总管说国师大人来了,害怕她一个人坐着无聊,让妾身过来陪她说说话。”
胤禟望了一眼国师变得苍白的脸色,重新坐回了位子:国师,你到底怎么对张允白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才让他变得如此残忍……
皇帝见此情景,渐渐放松了紧绷的脊背,从唇角扯起微笑:“你是七十之女吧……不用如此拘礼,过来跟挨着胤禟坐就行……”
这时国师突然恢复了活力,扯着董鄂的衣角笑道:“别,咱俩就在这说说话吧。”——你要真坐了过去,皇帝表面不说,心里肯定不舒爽,那不就可怜了现在还在痴痴苦盼着丫安然回去的梁公公还要承受他的怒火——不管怎么说,本国师好好歹歹还是有良心这种玩意和勇于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的。
康熙望着温温顺顺就地蹲下的九儿媳,忍不住为自己当初的决定喝彩:你说就这么个不出挑的女人,朕的好胤禟怎么可能看得上?
他转头大大方方地拉起了儿子的爪子,桃花眼中满是笑意:宜妃啊,你八成是舍不得儿子嫁出去,而吓唬朕的吧——这么个要脸没脸要个性没个性的人,怎么可能对朕有威胁?
胤禟挑眉望着小声冲董鄂嘀咕着什么的国师,再撇了眼喜上眉梢的自家皇阿玛,眸光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果然,在皇帝还没有高兴完的时候,国师已经窜起了身子捂着脸尖叫道:“够了够了够了!!我受够你了!!”说着她一头撞到了花园的墙上。
听着空气中传来的巨响,皇帝沉默了。
紧接着九爷便遇见了抢了自己刑部大印的李暮年大人,并且在其围绕着自己盘旋飞舞了半天之后理解了这位自从回京路上被他在马背上惊吓了之后便丧失了直接对着他开口说话的表达能力的李大人的意思。
于是他决定去自己那家几乎已经被他遗忘的店铺看看——顺便去看看李大人的姘头过得怎么样了。
普一进门,孛亲王不由得挑了挑眉,然后径直找了张桌子坐下。李暮年在门口磨磨蹭蹭了半天才一咬牙迈步走了进来。
——普一进门,他也明白了上司刚刚挑眉的原因,于是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表达了一下自己对于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感慨。
他颠颠颠跑到胤禟旁边坐下,豆眼眨巴眨巴地望着已经开始互揪起对方领子的两伙人,嘴巴不时地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
——这越来越大的鸟叫声很成功地引起了原本专心打架的人的注意。望着两伙人同时凶神恶煞地冲他转过头来,作呲牙咧嘴状,弱小的李大人于是沉默了,楚楚可怜地将脑袋扭向了九爷处。
两伙人对望了一眼,同时转了个身面向李大人,极有默契地一块围了上来。
九爷(喝了口茶):你看你啊,李大人,您多么具有献身精神啊,您只用一个感叹字便成功地阻止了一场械斗——您轻而易举地让两伙有着血海深仇的家伙们变得同仇敌忾起来。
李暮年:……同仇敌忾地过来揍我么……
九爷(继续喝茶):赶明儿我会叫皇阿玛给您发块“维护治安好公民”的匾——李大人您就放心走吧。
李暮年见他抱定了看戏的态度,登时从座位上弹起来,在做出了把围上来的人都吓得后退了一大步的骄人成绩之后,扑到胤禟跟前嚎啕大哭:“九爷,您不能这么对待下官啊不能啊……”
胤禟凉凉瞥了他一眼,心道真是没意思这人怎么不继续装傻下去,这会子居然抬了爷出来。
果然那两伙人的头领闻言伸手示意手下停下逼近的动作,其中一个站了出来,打量着两人迟疑道:“‘九爷’?你说的是哪个九爷?”
李暮年闻言大喜,直起腰来说道:“你觉得呢?我大清有几个人敢自称九爷的?”
胤禟:……毛……老子什么时候自称了……
两个头领同时皱起眉头绕着两人走了几圈,然后对视一眼,齐齐跪下身子,一同拱手道:“亲王殿下吉祥。”
望着挥手带着人离开的两人,胤禟用食指指尖点着桌前的茶碗边缘,冷笑道:“这两个人还真是默契。”
“回王爷,这是练出来的。”不知何时巧姐已经巧笑嫣然地站在二人的桌前,盈盈下拜道:“这两个人天天都在这里闹事,让您见笑了。”
胤禟晃了晃手里御赐的扇子,扬开扇面望着上面皇帝提的字画,哼道:“那穿红袍的是我大哥的人,那穿蓝袍的似乎是太子殿下府上的,本王说得可对?”
巧姐脸色略微变了变,然后又俯身行了礼,才道:“王爷说笑了。”
胤禟听到李暮年附耳央道:“九爷,您不是应了帮我娶个媳妇么?……您看……”
胤禟皱着眉推开他,想也不想道:“凭你罩不住她——你还是勾搭乔姐去吧。”
四十五章
此话一出,李大人的眼眶慢慢变得湿润了起来:“九爷,你不能这样对我……”他哭哭啼啼地偷瞄向已经抬起了头的巧姐,心道乔巧这一字之差何止千里之遥……
巧姐望着这相处模式诡异的两人,思量了半天才犹豫地开口:“王爷,您说的乔姐……可是……”
胤禟侧过头望着她勾起唇角:“就是你背后那个玩意。”(……)
巧姐半信半疑地转过了头,自家不定时抽风的老板已经站在自己身后,面容极尽扭曲:“你在干嘛……赶紧着离着妖……孛王爷远一点……赶紧着……”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地“啊”了一声——托她这一个字的福,原本面容扭曲的人已经朝着九爷扑了过去:“王爷,您看看……我这唯一一个聪明点的下属也让您给刺激傻了而步了我的后尘……悲剧再次发生啊……”
胤禟:说实话……你那智商不是爷我这水准的能刺激出来的。
他望着自己脚边皆作悲痛状满地打滚的两个手下,端起茶杯递给一旁受了刺激而没回神的巧姐:“给爷换杯新的去。”
直到端着的茶杯被两个贱人连争带抢地夺过去之后,巧姐还没有从自己的脑残老板突然成了孛亲王亲信这一打击中回过神来。
她先是呆滞状望了望开始互相吐口水的两个人,又望了一眼把玩着手中扇子的孛亲王,突然想明白了过来:我就说么,自助餐这种玩意分明不是乔姐那智商能够理解的东西……更别说想出来了……
她一想到自己跟着混的这家店居然一跃成为了国有企业,不禁心潮澎湃,结果就见胤禟望着李暮年和乔姐打翻的茶杯,面无表情地冲她看过来吐出来一个“你”字。
她忙挺直了腰板整了整头发准备以最好的形态迎接顶头上司的审阅,听到九爷用好听的海豚音命令道:“再去重新弄杯茶。”
从饭馆出来的时候李暮年一直在瞅着身旁的人,半天终于忍不住道:“九爷,您的扇子呢?”
“留给乔姐了。”胤禟瞥了他一眼,转了转手上的扳指。
李暮年:“您说的是哪个……姐?”——这是个问题啊九爷……
胤禟却没接茬,无视他的结论冒出来一句:“这个闹事其实是可以好好发扬的——你想,京城里的老百姓生活在天子脚下,平日里也不敢斗个嘴打个架什么的——闷得慌。”
李暮年抬头望着天无语状囧了又囧:您老该不会想直接在旁边摆一排凳子然后收门票卖点心吧……
胤禟依旧没理他,凤眼半眯掩去了里面的光芒:“你想,自助餐这种玩意,它需要本钱——摆场子这玩意又不用人费心——连演员都有大哥太子他们亲情赞助——连工资都帮咱付好了,爷我也不用给他们另外算钱。”
李暮年本想接着望着天委婉地表达自己的心情,谁料胤禟突然转头看向他:“你去跟巧姐说说,让她明天画出个吵架专区来,记得多摆点凳子。”
李暮年:……九爷……请您不要在远离正常妖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巡视完自己(早就被遗忘了)的产业之后胤禟望着迫不及待跟他分道扬镳的李大人欢快的圆滚滚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多日不见的甜甜。
他不禁有些担忧——莫非这狗被皇阿玛暗地里找人做了?还是出去玩的时候小短腿互相绊了一下恰巧一头栽在井里——给卡那里了。(甜甜:……你为什么不直接以为我掉下去了……)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这几天来凌乱的记忆,初步断定这只狗是在回京的路上丢失的——大体时间应该是丫抬腿以撒尿威胁皇帝增加喂食量之后消失无踪的。
——莫非,丫真让皇阿玛恼羞成怒给私下里结果了?
他不禁叹了口气,转了个方向决定去皇宫给自家皇阿玛上一节“你说你又不是还珠格格里的容嬷嬷,吃饱了撑的算计个小丫头是干嘛呢你这是。”(甜甜:……老子是公的……)
结果这厮刚走到了皇城门口便看见了嚎叫着被侍卫们丢出来的国师。
那女人维持着四脚朝天的姿势直着脖子望着他:“你见着甜甜了么?——皇帝不让我问,我不过是把这句话重复了一百来遍就让丫命人扔出来了……”
——(自认为)聪明有智慧的国师由此敏锐地觉得这里面有一种名叫阴谋的玩意在发酵。
胤禟闻言打量她一下,觉得这个姿势真是有辱斯文——而且自己这么跟她说话费劲,于是伸手将人拉了起来,然后抽回手(九爷:这个动作其实十分必要,永远不要指望她能自己松开……)。
国师站在紫禁城庄严的大门前,压低了声音跟他咬耳朵:“皇帝不让本国师进去了,你说咋办?”
胤禟:又不是不让爷进——我管你死活。
国师:要不我把你扒光了衣裳吊在城门口——咱俩看看过多长时间皇帝能奔到——来,为了甜甜,你就牺牲一下吧!
面对着这么一个癫狂的女人,胤禟懒洋洋朝上翻了个白眼:得了吧,要是皇阿玛干的他能等到你说了一百遍再把你扔出来?
他蹙起眉,若有所思道:“你觉不觉得,从秋狩的时候那只狗就有些不对劲。”——究竟是怎样的机缘巧合,才能让它跟四哥勾搭上。
国师耸了耸肩,想也没想道:“这问题你别问我,本国师对丫最靠前的印象,就是它在秋狩时皇亲国戚面前追在皇帝屁股后面咬得不亦乐乎的英勇景象。”
两人正说着,看到了大门旁值班侍卫向两人跑过来,边跑边呼喊道:“国师大人,亲王殿下,你们要找的是不是个黑白相杂的圆滚滚的西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