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它许什么愿,直到那一天——
“如果你真的可以使梦想成真,请让我遇上可以住进我心中的人吧。”
话音刚落,海蓝色宝石像听懂了他的话似的,忽然光芒大盛,但很快又恢复了沉
寂,四周静静的什么也没发生。多么可笑啊,天帝垂下眼帘,一挥衣袖,若有所
失地一步步走下九星长阶。
神界至尊害怕的东西,其实是那种极致的孤独,永远站在至高点向下俯视,冷风
吹来无处可避,甚至没有一个可以依恋取暖的肩!不知永夜,可也如此?很自然
的,天帝晨曦想到了魔界的圣君,他若许愿,又会许什么呢?
漫漫九星长阶,天帝不知自己走了多少步,走了多久。他没有飞回烟霞宫,而是
飞向凡界,没有目的的,也许只是想放松一下自己。然后,仿佛在他生命中阴云
密布的天空浮现出的曙光!他看见了,只一瞬间便明白,他的愿望已经实现!
那是真正最美丽的景色,菊花海中雅丽无双的少年,衣袂飘扬,一曲呜咽的萧曲
将他的心吹奏得飘上了云端。天帝缓缓走近他,眼眸中流动着淡淡的悲伤,他问
:“是魔界的幻境之主,伽楼罗王倾城殿下么?”
啊,为什么,命运要这般残酷地捉弄我们?!为什么不让先遇到你的那个人,是
我?
“是你,回来了么?……”倾城看着他,碧萧离唇,说了一句奇怪的话,似惊喜
,似不信,样子动人至极。但在看清来人之后,他的目光迅速地黯淡,让天帝心
都疼了,“原来我认错了。”
倾城……
他当时把自己认成了谁,天帝至今不知道。他急不可奈地要上九星长阶去许个什
么愿,也是一样的不知道。记忆中只是他迅速地飞上了九星长阶,比自己还要轻
松,然而很快,他单薄的身影又出现在了天帝的视线里,凋零的落花一般正直直
坠落。
“倾城——”天帝很快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大叫着,忙飞过去接住了他的身子。
不过片刻工夫而已,他的身子变得冰冷,颤抖不止,他的目光散乱,因为没有眼
泪,所以哀伤如尖刀锋利。
“我被拒绝了。”他轻轻地,绝望地说。
他无声无泪地抽噎了两下,似乎难受到了极点。
那颗宝石拒绝起人来应该是怎样的光景,天帝真的想像不出,他只能紧紧收紧手
臂,无奈地看着怀里的人儿缓缓闭上双眼……
……
“陛下,可是在看九星长阶?”
天帝没有回头,早在身后人离得还远慢慢走近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来者何人。
而这个人,从一开始,他就总是下意识的回避。
是的,是他亲自去把她接来神界的,他强加给她的身份,她欣然接受,总是逃避
角色的人,反而是他。
对她的确是不公平的,但是想到倾城绝世的风姿,他便只有在心底叹息,公平?
哪里去找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呢?
空气中浮动着一种独特的香味,仿佛凉薄的清水气息。
“也许陛下在九星长阶上许的愿其实是应在我身上的呢?”柔若无骨的手臂流水
一样向前环住天帝的腰,身后的人把脸贴在了他温暖宽阔的背上,“我可是一直
都想上那里去许这个愿的。”
天帝蓦然回身,手抓住天妃明霞的手,向上提起,不怒而威,冷冷问,“你怎么
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
“当然是那时候知道陛下已经许了愿,所以请星占朝颜帮我算的……她本来不想
告诉我的,只是奈不过我苦苦请求。”明霞抽回手,低下头轻笑,艳丽的容颜也
蒙上了惨淡,“那时候真傻,听到后居然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其实稍微动动脑筋
就会想到,我本来一直就陪在陛下身边,若陛下心中有我,又何必许愿?”
也不知是为什么,普通神族就算顶端上不去吧,至少也能到达九星长阶大约一半
的地方才受到雷电困阻,可是唯独明霞,仅管贵为天妃,却是一走近九星长阶脚
下就会有雷电僻下,阻她脚步。
“其实也许,我比谁都想到那里去,但我得到的拒绝却比任何人得到的都彻底。
”明霞幽幽地说,连初升太阳的光芒也在她的脸上投映下阴影。
是的,尤记得她初见他和倾城站在一起后的那一日,跪在九星长阶前歃血乞求的
,泪流满面的女子,哀哀欲绝的身影,任谁去劝都没有意义。
千年来不是不知道她的心意,也不是无情的人,但是自己对她就是爱不起来。天
帝扪心自问,迎娶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对她根本不公平的计划,他不爱她,也不
是因为她的来历,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平淡地看着悲伤的她,突然觉得明白
她都作过什么事的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厌恶她,而是很可怜她。
可怜她像那个时候的自己,爱地太降低自我,他叹气,放下神界王者的尊严到头
只换来倾城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哈,哈哈……
“你在可怜我?!”明霞咬住唇退后两步,真是一个心思敏感的人,她的眼睛其
实很动人,“我要你爱我!不要你可怜我!”她说完扭头逃避似的飞走,身后有
亮闪闪的东西划过。
天帝摊开手掌接住了她的泪,笑了,千年来他反而最欣赏今日的明霞。
不愧是取自月姬的执念,天帝这样想着,慢慢收拢手掌。
第六章
时值秋,凡界的秋季,是收获的季节。凡人也当真有趣,不知是否是因为想给收
获的喜悦锦上添花的缘故,所以愣说连月亮也是秋天的最美。
所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又道“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今夜明月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
家。”
凡人擅于多愁善感,由此可见一般。
不过在魔界,尤其是在天生的魔族看来,凡人春花秋月的情结是很难理解的。这
既是因为魔界的季节概念本就模糊,加上更主要的原因是魔族大都醉心追逐力量
,很少有为风花雪月的浪漫事物大费心思的。
不过也有例外者,比如这里的主人。
这里大概是当之无愧的魔界最怡人的地方吧,连绵花海一望无边无际,除了弱水
金莲与彼岸花,凡是三界所有,各种时令与地域的花都在此济济一堂,姹紫嫣红
,争奇斗艳。
要维护好如此繁茂的花园,工作量可想而知,但不必担心,因为如果仔细看去,
就会发现那花影中有百八十个纤巧的身影分布其间。这些可爱的花奴从不知道休
息,没日没夜地用灵活的手呵护着花朵,漂亮的脸上永远没有表情,没有汗水,
也永远不会喊一声累。
因为他们不是人,是傀儡。
准确的说,是身体里注入了不完全的人类魂魄的傀儡,只有服从命令行动的意识
,没有其他复杂的思维。
毫无疑问那是最理想的奴隶。
“你的花园,真是越来越喜人了。”说话的男子,上半边脸蒙在一方花纹考究的
锦帕下,他的下巴,嘴唇还有窄挺的鼻子都难以形容的精致,总让人忍不住去想
象他的眼睛何等迷人,不错,这正是地狱七君主中最神秘的止杀魔颜。此刻他优
雅的倚在偶宫深处一室的窗前,浅浅笑着对身后人说,“也只有你用那许多傀儡
任老任怨的忙碌,才能如此。”
在他身后,栩栩如生的百雀屏风前的矮塌上,身着月白色丝绸的傀儡雍懒地翻了
个身,闪亮的棕色大波浪长发洒开像一朵绽放的鲜花,花心处正是美人娇媚的脸
蛋,莲藕般粉嫩逗人的胳膊以暧昧的角度搭在坐在塌上的主人的肩上,修长的指
仿佛不经意又实则极具挑逗嫌疑地,在主人深蓝色若谜般海洋的发丝间穿梭。这
个傀儡同外边在花园中忙碌的傀儡感觉不大一样,容貌好看一点还在其次,最关
健的是她的五官很生动,可以作出种种微妙的表情来。
刚才说话的止杀魔颜,现在静静的把头微偏向矮塌的方位,似乎是在绕有兴致地
听着身后的动静,片刻,他打趣般说道:“你这样的生活,真是不知世上有多少
国王都会羡慕了。”
傀儡师苏摩却如一贯一样冷冷地摆了摆手,英俊的脸庞完全没有表情,于是塌上
那傀儡娇憨至及的妩媚起身,止杀魔颜没有夸张,凡界任何一个国王,面对这样
的尤物只怕都会食指大动。她站起来后,没有慌着便走,而是体贴地为主人整理
衣着,整理好了还不忘在那冷冰冰的唇上印下一吻,然后一回眸,深情流转,叫
人不得不以为她眼中有爱,简直无法同木纳的傀儡连系在一起……还真不是一般
的享受。
“哎,好冷酷无情的人啊!你还真是惜言如金。”一直只是自己在说话的止杀魔
颜报怨着,可是语气中却笑意盎然,“对了,你最喜爱的那个傀儡呢?他还好吧
?”
“为什么你们这些讨厌的家伙总是对他念念不忘?你们又没有见过他!”苏摩终
于没好气地开口说话了,他很少说话,一但说也只有一种冰天雪地的语气,一般
要想分析他的心情如何就只有从语气的温度来判断,心情好时便不是非常冷,若
是不满则会如三九严寒。照此标准,现在当是不满。
“呵呵,果然要提到他,你才会说话……我们也只是好奇究竟要什么样的人,才
可以打动冰山啊?”
闻言苏摩的嘴角不易察觉地稍稍抽动了两下,他碧绿的眸子微一黯淡,不再答话
。
“多么令人心旷神怡的香味!算是理解为什么魔术师贝鲁总爱到你这里来了。”
魔颜深深地吸了口气,陶醉地感叹,“记得我小的时候,总是梦想有一天自己能
有一个美丽的花园,当然不用要你的这么大,只要有这规模的百分之一就足够了
,我亲自动手照顾我的花。”他惆怅的说,“可是现在不行了,再美的花,我的
眼睛也看不见啊!对周围的一切唯余感知而已,只有花香,对我而言依然真切。
”
苏摩依然冰冷的样子,也看着花园,静静听他诉说。
“你知道我的封号为什么要叫‘止杀’么?那是因为我的能力本来就不是适用于
杀戮的,最古老的时候有天才术士用迷惑敌人心智的方法逃之夭夭,终止杀戮,
我初习时目的也不过是想保护自己。”魔颜的笑,很忧伤凄美,“但是世上的事
总是太过复杂的,即使是传说中的先知之眼……也是很难看透的吧!”
众所周知,止杀魔颜在地狱七君主中以神秘闻名,苏摩却知道魔颜其实是很随和
的人,但是像今天这样披露心事,作为一个上位魔族,真的很罕见。
“绯真园,你的花园名字好别致。我记得中土一直流传有海外岛国绯真乃是花都
的说法,虽然那个岛国于千余年前已被圣君陛下……但是民间传说还是长盛不衰
,你取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么?”魔颜说着缓缓仰起头侧向苏摩站的方向,身体
稍向后倾,柔顺闪亮的栗色发丝垂落下来,他真的惊人的美丽。
“是,也不是。”苏摩慢慢靠近他,骨节温润的手撩起魔颜的长发,轻轻按在他
瘦削的肩上,“圣君陛下已然苏醒。”仅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魔颜反常的脆弱
表现的原因,一语中的。
果然,魔颜身子一震,脸色瞬间变了,一抹惨淡的笑浮现在他的唇角,“是啊!
圣君陛下已经醒来了,但是我发现自己居然只觉无措,不觉有悔。”
“……你真傻。”苏摩叹气,手指在他肩上来回摩娑,“可你还是同意了布北斗
之阵。”
“哈哈哈,那是不一样的啊!”魔颜大笑,说,“那是我对圣君陛下的承诺,何
况,你应该能够明白我的心情……圣君陛下愿意为倾城殿下作任何事,他愿意为
圣君陛下作任何事,我,愿意为他作任何事。他的要求,你说我会拒绝么?”
是的,我知道。看着这样的止杀魔颜,傀儡师苏摩有些心酸,目光更加黯然,我
们都有这样的心情,只是你还可以为他作事,而我,却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
一开始就……
“——报!”外面传来传言侍者的声音,惊醒了各怀心事的两人,“启禀二位大
人,圣君陛下宣招二位大人至重华宫。”
“就我们两个么?”苏摩是一贯能不说话绝不说话的,所以提问的是业已平静如
常的魔颜。
“不是,圣君陛下除了宣招地狱七君主外,还有非天陛下,四暗御前,以及新任
灵巫长老等所有上位魔族。”
“哦?新任灵巫长老?”止杀魔颜微一沉吟,“不知有什么事呢?……大家都已
经到了么?”
暂且不论灵巫长老,四暗御前是已经不齐整的了……不知道圣君陛下会不会生气
。
“这……四暗御前目下尽数不在魔界,灵巫长老不知为何也不在魔灵宫中,属下
们一时尚未找到大人的下落。”那传言侍者犹豫地回答。
止杀魔颜陷入了沉默,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但也可以感觉到他的忧虑。
“走吧。”还是苏摩出言提醒。
绯真园中忙碌的傀儡们忽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全部抬头望向灰色
的天空,主人说过他喜欢受到关注,他回来或者离去的时候他们都应该看着。
直到两道光芒消失在天边,他们这才重新低下头继续干活,平淡的面孔一成不变
。也许,这世上真的只有傀儡,才能够拥有这份与世无争的安宁神态。
番外圣君·永夜·语
诞生于黑暗之中的我,拥有冰冷无情令人惧怕的力量,用彼岸花与忘川水创造出
我的焱皇为我取名永夜,永远的黑夜,带着压倒性统治的强大味道。其实有谁知
道啊,我是很害怕黑暗的!身处黑暗中总是使我回忆起孤寂寒冷的前尘。
千万年来,我都是独自一人品味王者的无奈与悲哀。曾经以为唯一可以走进自己
内心的亲兄弟,最终还是踏上了背道而驰的路。他是属于光明的,我们注定,截
然不同。
一直以来我都弄不清楚我对这个弟弟怀有怎样的感情,我是真的想和他好好相处
的,想像一个凡世的兄长对待自己的兄弟那样关心爱护他,而且我知道他也作出
了努力,可我们还是失败了。
作任何一件事,哪怕只是说一句话或直摆一个表情,我们都从不和拍,又都自私
地想把对方扭转过来,固执地觉得自己才是正确的。要么一味地迎合,结果不论
怎样都使事情变得越来越糟。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想好好在一起那样简单,但
事实却残酷地证明给我们看:黑夜如果不能掩盖光明,就只有被光明掩盖,根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