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绣球。”她很开心地告诉大家,“中土的女孩就是用它来挑选夫君的!”
“可是,我看不出来这个叫绣球的东西比我们送的好在哪里啊?比方说我送给阿
布的锦囊,还可以装东西呢!”
大家都纷纷点头,很好奇地看着公主。
“我作的绣球最大的好处就是——”百合故作神秘地拉长声音,“它没有其他的
作用了,只能代表爱情!哈哈!”
不负责任地将目瞪口呆的众人丢在身后,百合大笑着跑开,跑去找神射手阿雎,
关于绣球,正是阿雎告诉她的。
“在我的故乡,好人家的小姐会站在楼上,看上了谁就把绣球扔下来,打在那个
人头上。”
“那要是扔偏了呢?或者不巧括起一阵风把绣球吹去打在另一个讨厌的人身上了
呢?”就那样扔啊,百合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那……可就麻烦了。”阿雎温和地说,跟别的男子大不相同,“家里有权有势
的也就罢了,否则,中土的女孩比南疆的女孩要遵守的繁琐规矩不知多多少倍,
其中,有一条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那怎么成呢?!”百合吃惊地睁大眼睛,忽然一拍手下定决心,“我决定了!
就作绣球,但是我要以我们南疆的习惯送出!我是绝对不会满天扔的,我要亲手
把它送到我喜欢的人手里。”……
……
现在十六岁了,第一次动了想把它送给一个人的心思,却根本没法开口,因为铁
定会被拒绝的。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中土诗歌,她读过就忘,唯独记得这一首,不想这一首竟一语成谮,若言她自己
。
呵!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阿雎知道了,会不会笑我呢?不,不会的,阿雎那么温柔有礼的人,是一定不会
笑话我的。百合支颐望月,大概正是因为他,我才会向往中土漂亮优雅的男子的
吧?但是对阿雎,只有哥哥般的亲切感,对紫陌,百合叹了口气,找出一根金线
,在绣球上绣上“紫陌”两个字,只有月亮,默默凝视她的痴心……
休息了两天之后,百合决定先返回狐部再说,必竟很担心家乡的情况,而且,她
很想问大巫师一些事情,比如以前他说她的眼睛是先知之眼,究竟是随口说说的
呢还是确有深意?再比如四方封印究竟是什么东西?等等。
“公主,我肚子好饿,我们吃点酥炸丸子再走嘛!”阿达还孩子气的很,闻到美
食诱人的香味就走不动了,几乎是流着口水在说,阿布为首,几个年轻武士偷偷
地笑了。
百合也觉好笑,点了点头,看向但真头人。
于是但真头人稍想了想,便痛快的说:“我们也难得到中土来一次,现在要回去
了,这边的食物我们那里吃不到,干脆,我们到酒楼包一大桌,大家热热闹闹地
吃一顿!”
大家顿时几乎是欢呼着冲进旁边一家看起来还满气派的酒楼里去的,引来路人一
片注目礼。
一下来了这么一大帮客人,掌柜的自然乐得献殷勤,百合公主一行可不缺钱,尽
管大方点菜,那小胡子掌柜的更喜得脸上开花,一叠声叫小二:“好酒好菜伺候
贵客!”
酒酣人尽欢,觥畴交错,百合公主不自觉地有些恍忽起来,这幻云城繁华如烟,
谁能想到离此千里的南疆大地,正在经历怎样的灾难?
人生苦短,不过如梦一场。
忽然想到紫陌了解自己的心思时的看法,他有接近永恒的生命,自己同他比起来
,就好比秀木同野草。
痴心罢了,妄想何堪?!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阿依温柔地唤道,阿达则乖巧地给公主夹菜,百合
回过神来,发现刚才还说说笑笑的大家,此时都静静地望着她的脸,她慢慢抬起
手,摸到一滴冰凉的泪水。
“我没事。”她破涕而笑,“看我干嘛?吃饭吃饭。”
怎么可以,坏了大家的兴致呢?
冰冷清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锋利的,又似有什么东西与众不同。百合皱皱眉,
心里莫名不安。
“那边怎么有个人老盯着我们看?”一向警觉的阿布搔搔头道。
“是死盯着公主看!”阿依不满地纠正说,“真是个不懂礼貌的家伙!”要知道
维护公主的时候她可是不会含糊的。
百合也将视线移向左边,靠窗的位子上的少年客人,一看之下她不由心惊,那个
人的眼睛,似无情,似有情,却无论如何,都不像是这世间会有的!
那个少年突然站起来,朝他们走了过来,年轻清秀的脸上表情冰冷,很难同善意
连系在一起的样子。
几个武士立刻想作把手按在刀柄上的动作,却无一不惊奇地发现他们全都不能动
弹了!阿依想出言斥责那少年,可话到嘴边就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一桌人尽皆
变色,少年直勾勾地盯着公主,一步步走进,最诡异地是周围人似乎全不觉查他
们的异状一般!
“你找我有事么?”只有百合公主尚能言语,她待少年走到跟前站定后出言相问
,虽然声音有一丝颤抖,但大体还算平静。她是这样想的:这陌生少年看来非同
一般,真要取他们性命,只怕不用走近吧?
果然,少年并没有发难,一抬手,只是百合的佩剑系带自动解开,飞到他手上。
大家又是一惊,奈何动不了,只能干着急,生怕那人要对公主不利,百合用眼神
安慰大家。
青衫少年颤抖地抚摸那佩剑剑身,眼睛也不再看公主,而是看着剑上的花纹,或
许他从刚才起看着的就不是公主,而一直是公主挂在身上的佩剑。他的神情乍一
看淡漠,仔细看去却痛苦激动得令人无法直视,当他平静下来,他才看着百合缓
缓说:“你是南疆人吧?”声音如目光一样清冽。
“呃?”百合有些意外,竟忘记回答。
“这上面的花纹,不是琰红果么?”少年也不在意,摸着剑身,似已痴了,“南
疆特有的琰红果……”
是的,是琰红果。那把剑,是十五岁时阿雎送给她的礼物,是阿雎亲手作的。她
当时还笑阿雎,太喜欢琰红果了,连装饰剑的花纹也离不了它。最奇怪的是在不
显眼的地方还鉴着两个小字——“竹菊”,她问何意,阿雎但笑不答。
“是谁送给你的?”少年冷冷问。
百合原意不说,却觉得无法抵挡少年的目光,受了蛊惑一般,竟说了出来:“阿
……阿雎。”
“阿菊?”少年眼中光芒大盛。
“不是阿菊,是阿雎。”说完百合猛然清醒,不禁后悔地望向那神通广大的少年
,心想但愿他不会找阿雎麻烦才好。
少年略一沉吟,“带我去找他,就是送给你这把剑的人。”
百合迟疑地看着他。
“我不会找他麻烦的。”似乎看穿了百合的心思,少年叹息,说不出的惆怅,“
所谓‘竹菊’,竹,即是指我。”
竹若指你,莫非菊,是指阿雎?
“好,我带你去找他。”百合相信了他。
因为当初阿雎,送这把剑给自己的意思,大概也是希望有朝一日公主佩剑行走于
中土的时候,可以被这个人看见,从而去找他的吧?
虽然眼前少年不过十四五岁,而阿雎到南疆已有二十年,百合是猜不透他们的关
系的。阿雎在南疆这么多年,他英俊又是神射手,不知道有多少女孩恋慕着他,
却从未见他属意过谁,大概,在他的心中有个谁都无法替代的身影吧?她想,而
现在这个少年,或许就是他苦苦等待的什么人的后人吧!
如此何不成全他呢?其实很希望阿雎可以快乐一点,算是妹妹对哥哥尽一分心意
。
第八章
不知何夕何地,只见一片虚无缥缈的水烟,如梦如幻,环绕在终年烈火雄雄的高
山周围。上古旷世一战尘埃落定之后,有女子,白足黑发,妩媚异常,沉睡于水
中。又有金翅大鸟,不远千山万水飞至火山顶,真火遂熄。
东、西、南、北、各书符文,仅与神、魔两界最深处连系,非通天彻地者不得过
。
因冥冥中混沌力量过于强大,无人可以驾驭,遂与三界分离。明暗至衡,人间平
静。
多少年后,有花自女子心中生出水面,花瓣金色,花蕊赤红如血,遥曳生姿,花
盘微微倾侧,面朝山体方向,花蕊每日落一滴水珠,顺花瓣滚落水中,似朱砂,
似红泪。于后水面又生出数朵通体金色的莲花,环于四周,分外美丽。
忽然天地失色,四方封印忽明忽暗,终于消失。气象骤变,空间失衡,灵力泄散
,为害人间。
关键时刻山顶真火重生,金翅大鸟再度冲天而起,浴火涅磐。有少年风华绝世,
回眸泪落,金莲枯萎,世间回复宁静……
所谓四方封印启,弱水金莲开,金刚轮山顶真火重生……
千余年前,神界星占玲珑耗尽自身的碧穹御空所揭示的内容,正是如此。千年间
,神界天帝与三位天君一直为此努力着。
从天妃明霞的迎娶,再到此刻,白虎西天神宫中,两位天君对四方封印事的娓娓
道来。
“而今四方封印,只剩下一个了啊!”白虎眉头深锁,喟然叹息。
“你指的可是东方封印,幻云城?”玄武点点头,脸上也是忧虑的神色,“离那
一天越来越近了。”
“第一个开启的封印,算起来应该是北方封印,大雪山。"”白虎说着,注视玄武
,目光灼灼。
玄武不由想起了他的小叔叔死亡的原因,他的小叔叔,苒惜,因为帮助陌生的外
族少年窃走的家传玉器,而被处以冰极之刑。其实,那形似巨大钥匙,冰原上世
代书礼名门承祖先遗命保管的,当时谁也不知什么有作用的古玉,正是开启北方
封印的关键。
“现在回想,那个窃走古玉,开启大雪山的外族少年,当是受月姬操纵的妖类。
”玄武闭上眼睛,那个纠结在他梦中千年无法释怀的情景又一次浮现,那两个人
,明明已经冻成雕塑了,却依然无限温暖柔情地遥望对方。妖类,也并非全无情
意吧?……
“月姬在控制妖类时,仍然身处弱水之下不得自由,那么她是怎么作到的呢?”
白虎嘉布显然知道玄武过去的心结,所以安慰似的把手轻轻放在玄武肩上,“实
际上,在北方封印被开启之前,西方封印死亡之海就已经为月姬提供了数千载岁
月的生魂,使她慢慢地积累力量复苏。而在北方封印开启后,紧接着,昔日焱皇
设于死亡之海的封印就消失了。”
“摄取生魂?……”玄武沉吟,对此他并不陌生,沙漠中美丽的死亡之海以七色
宝石闻名天下,只可惜水有剧毒,甚至那里蒸腾的水气都会使人产生幻觉,轻者
就此疯癫,重者丢掉性命,迄今有多少人埋骨于死亡之海,无法统计,也无需统
计。按理有焱皇设下封印的那里不应该是那样的,玄武清冷的眸子凝视白虎,西
方传奇勇士嘉布,有史以来唯一从恐怖的死亡之海生还的人。
“死亡之海的事情啊!……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然而白虎叹息的话在玄武
听来完全意义不明。
是了,相传嘉布在成为神界战斗天之前,为了追回已经死去的情人,直追至幽冥
界,大闹幽冥,阻断奈何通路,当时幽冥之主修罗感其痴情可嘉,许他还阳,天
帝陛下认为大漠勇士为爱而死又为爱而生,堪掌战斗之力,即赐神格,迎为西天
白虎。这些,都是天界典籍记录在册的事情。
大家共事神界千年,对白虎过去的这段可以说是惊心动魄的往事,玄武也仅仅知
道大家都知道的那一点大概而已,白虎当年的情人是谁?后来他们又怎么样了?
他始终绝口不提。白虎这个人表面看上去好象很随便,什么也不放在心上,其实
他的心思缜密,一点不比任何人逊色。
“本来事情一直进行得很缓慢。”白虎虽然只是简单地说“事情”二字,玄武却
能够理解他指的正是月姬积累力量的事情,“可是两年前,在第三个封印被开启
之后,情况突然急剧发展,南方封印,五兽族大祭坛一朝崩溃,戾气汹涌。现在
,我不妨作一个大胆的猜测——”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仿佛连他自己都为他即将说出的话震撼着。玄武怔怔地看
着他,已然明白他所谓的猜测内容是什么,但也不肯说破,因为那是无论谁一但
面对都会感到无力的事情。
倾盆大雨,突然哗哗地下了下来,凭空涌现的乌云之间透出太阳光亮,形成一道
道扭曲的耀眼金边,真是诡异无比。神界气象,尚且如此,何况凡界?
雨中,没念避水诀的大神也成了落汤鸡,神也好,魔也罢,在有些亘古的力量面
前,还不是都和人一样弱小?
“月姬,已经苏醒了。”终于,白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明明已作好心理准备的
玄武依然忍不住激零零苍白了脸庞。
月姬筑九星台,日坏生灵盈千,操纵日月,干扰天地命数,万里荒原渺无人烟,
只有声声鬼哭,直动九重云霄!想想那是怎样凄惨绝决无可想象的光景,想想那
是怎样通天彻地无所不能的人吧!除了焱皇,试问还有谁可与之争锋?
虽然早在天妃明霞身上,他们就已经为预备今日事留有一手,然而说到底,要真
正制服月姬,还是必须掌握焱皇所说的化戾之血才行啊!
两代星占的碧穹御空,应该已经为他们揭示了答案——
一片美丽的冰原上,静静沉睡着一个清丽雅致的身影,一明一暗两道光芒在他的
身边纠缠,然后攸忽钻入他体内,他的指间凝出一滴鲜血,这滴殷红的血滴在白
雪上,煞是好看。画面忽然一转,原来,这滴血是躺在一滴羽毛上的……
关键时山顶真火重生,金翅大鸟再度冲天而起,浴火涅磐。有少年风华绝世,回
眸泪落,金莲枯萎,世间回复宁静……
“伽楼罗,朱雀,倾城……”玄武脱口而出。
——“倾城殿下决对不可以有事!我就是拼尽全部灵力,也一定保他无事!”当
日朝颜说的坚决,“因为,倾城殿下身上流动的,就是化戾之血,就是可以解决
月姬之祸的化戾之血!”……
……
“不错,倾城。”白虎的目光落在远方,看上去很是苍凉,“昔日,天帝陛下迎
他为南君朱雀的用意,正是如此。却不想……天帝陛下动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