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五部 云收雨霁 下——行到水穷处

沧泪慢慢地扫过每一个人，弟弟，然哥，玉龙吟、风净尘、金辰鹰、号哭的风凝、恐惧不安的宝儿。

然后他将瓶子慢慢地举起来，一手拿剑，一手举瓶道："你们当我是个卑鄙的人，那我就让你们看看我有多卑鄙，每个人都说要换命，事到临头，真正把魂魄舍出去的人，却是我，却是我，却是我！"说到这里，他再不迟疑，突然，往思吟海跳了下去。金辰鹰飞身上来，刚想跳下，思吟海就晃动起来。玉龙吟知道，此时弟子跳下去，只怕会被换魂的巨大能量给炸掉大半条命，便死死抱住弟子，羽儿，你，你已经挡不住了，换命已经开始了。整个思吟海的海水，都开始往上剧烈的翻涌，那海浪，一层层地向上抛起，大海在颤动，天龙城在颤动，所有天龙城的五百万城民都被惊醒了，大家惊惧地从屋子里跑出来，地震了，地震了！

昨事重现

三十一，昨事重现

金辰鹰和宝儿，根本等不及海水涨还是退，他们在大地震动得最厉害和时候，父子双双跳入了海中，玉龙吟一见，立即也跟着跳下，边跳，对风净尘道："你，你快和风涵和云树，将水挡住，不要让水漫进天龙城里，快！"

等风净尘用尽内力，总算将高出思吟海堤近二百米的水压下去的时候，他们仨游上来了，金辰鹰怀里，抱着的，是血淋淋的珠子，这场没有任何防备的换身，虽然将明珠从瓶子里放出来，可是当金辰鹰和玉龙吟，用近二十甲子的功力，才将全身全都破碎的龙神王幻身给变成明珠时，明珠已经接近气绝了。金辰鹰是争分夺秒啊，时间就是儿子的生命，他一辈子，没有跑过那么快，飞进下泽宫的时候，晴轩和辅衣已经在守候了，不仅是他们俩，连秦子桓、云忆柔也来了。

抢救，和死神赛跑的抢救，晴轩一次次从金辰鹰父子，甚至从风凝和玉龙吟身上，将血抽出来，整个抢救室，就像是屠宰场，一盆盆地血，一块块的细肉，从里边不时地传出来。风凝早就晕了，无法再看了，但是死死不肯离开，就软在椅子上。金辰鹰无法再看，他捧着头，几乎是将头埋进了脖子里，早知道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就，就不办什么家宴了，应当寸步不离守着珠子才是啊！

玉龙吟很清醒，抽完两筒血后，他就轻手轻脚退出去，下泽宫外，风涵正带着儿子跪着，玉龙吟低声骂道："今天，打死你也不为过。可是，可是明珠生死未卜，我不想再多事，你马上给我滚回龙燕去，滚得越远越好，你是嫌你自己不够扎眼是不是？还不快滚。风涵，你也给我回去，你来跪着，你除了往鹰心里扎针外，还能做什么，你们父子现在要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像空气一样消失！"眼不见心不烦是不是？心里终究还是疼着自己的风涵是不是？

抢救非常漫长，整整过了三天三夜，晴轩才算是把体表裂开的皮肤给缝上了，至于内脏，先止血再说吧，以后，有点劲了，一步步开刀。看这个情形，只怕不轻松。先要将全身的碎骨都接起来，龙骨断了，只怕终生不能再起来，全身的碎骨再继续发炎，可怎么承受。晴轩初步估算一下，内脏不去管他，单是骨头和经络，只怕要开上三百多刀才能解决问题。自己好像成了屠夫了。现在不能开刀，要等少主的情况稍微好些了，有了点体力再动，再说，自己没有把握，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

勉强是先让少主喘过一口气来说，这口气，代价巨大啊，灵药花去无数不管他，一共输了八斤血，几乎是每人身上抽一斤了，连风攸和林泠两位舅舅都来了。可以说，几乎是花了换全身血的代价，才让少主，这口气开始悠过来了。

当然，这还少不了鹰主上，宝主上，日日夜夜的呼唤，孩子，你回来，大家都想你啊，你为了爹，为了哥，为了孩子们，再坚强一次，好不好？

嗯，过了二十七天，总算睁开眼睛了，这一天，正好是过年，少主苏醒，就是大家最好的年礼了，整个龙泽，不放鞭炮了，改成烧香，为少主祈福了。

过了年，从一月开始，明珠总算是整个清醒过来。然而清醒过来的明珠，状态很糟糕。以至于他的父亲已经没有任何精神和心思来对待上泽的泽务了。这孩子，醒过来了，整个人都木木的，身体不能动，眼睛也不动，整天不是睡，就是睁眼，漠然地看着床顶。人进来了，他也不动脑袋看（全身其他骨头碎了不假，可是动头，还是可以的）。你叫他，他嗯上一声，其他人，然后又呆呆地看着床顶。金辰鹰已经把床顶研究了三百遍了，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好看的啊！我的小心肝，你，你在看什么啊！风攸他们这些人想来看，叫玉龙吟婉拒了，先让孩子息着吧，等他精神再好点起来，你们再进来。

宝儿没有心情再当好这个北渊皇帝了，他去北渊主持年礼，没有几天，风驰电掣地赶回来。请了安，就进悦怡轩，坐到病床前，用手轻轻地温柔地摸着弟弟的胸口，这样，能够让弟弟舒过气来啊。明珠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呆呆地看床顶，宝儿跟他说话，他连一声都不啃。偶尔，眼珠子转动一圈，他的眼睛里，就会露出又凄凉又悲哀的神色。每次看到弟弟这种眼神，宝儿就哭，弟弟，我的好弟弟，你告诉哥，你，你要什么，你就算要哥的命，要昊儿的命，哥都没有半分迟疑就给啊！

他的情况，是每况愈下，本来以为，可以动刀的，但是光是消炎，就足足用三个月，也不知道怎么弄的，绿心莲是最好的退烧消炎药啊，可是今天退了，明天又涨。看得出，这种碎骨发炎的痛苦，很折磨少主，尽管他一声都不啃，甚至，你给他换药，他任你把绷带血肉模糊地揭下来，他也不哼一声，可是，眉宇间的那股子忧郁之气，看得出来，这很痛苦，很痛苦。足可以让任何一个人都失去生存下去的勇气。

晴轩没有任何隐瞒，把少主的情况如实交代。少主现在的伤势，比尊上当年还有沉重二倍多，实在属于，属于，目前来说，属于绝症。更不妙的是，当年尊上虽然也是伤重近死，可是，尊上心中充满了愤怒之气，所以，充满了生存的意志，而少主现在，好像是大任已经结束，正在平静地等待自己的人生归路一样，少主的心中，似乎，似乎充满了对死亡的渴望。这，这种全无斗志，在死亡面前缴械投降的状况，这是对身心最大的摧残。

金辰鹰现在，虽然重掌了一上泽的大权，而且在龙泽，已经是声势喧天，作为龙神王的父亲和师傅，地位已经够显赫的了，当今天下，一人之下，二十六万万人之上，更别论他在平魔定天地的巨大战役中，忍辱负重，抛弃前嫌，帮助友国，组建强大的灭魔军队，为彻底灭魔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更别论，他在可以左权独揽时，却选择将大权交于古云树， 而甘心做灭魔大军的前锋，这种种所作所为，都充满了英雄霸气，却又都是天下正气，当然不仅得到天下各国的敬仰，更是让龙泽人疯狂崇拜起上泽主来。

本来风涵以为他是要趁机将自己父子全都逼走了，谁知道，回到龙泽后的金辰鹰，别说是逼他们父子了，连重新掌握上泽，都没有兴趣。现在，儿子这种样子，做父亲的，什么皇权，什么富贵，都不放在心上，只求宝贝能够好一些起来，能够对自己笑上一笑，心满意足了。他现在活动的范围，就在悦怡轩，连晨练都不去了，每天，只到龙安宫去请个安，然后，就回到悦怡轩守着儿子。晚上，就睡在内殿里边的一张小榻上，儿子有动静，连手动上一动，就马上起身，问寒问暖，端茶倒水，把屎把尿，儿子没有动静，也不敢拿大，每过一个小时，就要起身看看。金辰鹰现在真的是怕了，草木皆兵了，只怕自己多闭了一会儿眼睛，儿子就不见。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可怜的孩子，没有得到任何补偿，就离开自己而去，所以，一定要守住，死死守住，跟死神，争夺我的宝贝心肝。

玉龙吟也跟他一样的心疼忧虑，天天过来，守着宝贝，陪着他说话，想法设法，说笑话，逗孩子开心。尽管知道，自己的笑话，可能不好听，可是，可是，凝儿当初，不就是这样，把自己的心，一点点逗开怀的么？

其实玉龙吟真的想对羽儿说，孩子啊，你知道么，这天下，最能让明珠开心起来的人，只怕不是你，而是凝儿。可是现在，羽儿把一肚子没法向风涵父子发的气，都发在小狐狸身上，对小狐狸不理不睬，你教的好徒弟，差点儿害死了我的儿子，要不是他多事，把孩子交给沧泪太祖，现在孩子已经换上了我的身体，说不定，已经在宫中生龙活虎了，哪能像现在，全身骨头都碎了，如此痛楚难当地躺着。

从二月开始，羽儿就更不可能给风凝好脸色了，二月初一直到三月底，晴轩开始动刀子了，整整在孩子身上，开了三百多道口子，才将碎骨给理整齐了，再用夹板给夹上，这份罪哦，甭提了，可怜这孩子，不想让大家担心，强自忍受着开刀的痛楚，有时候，一连几天，小脸都是青紫色的，嘴唇，全都咬烂了。都说这孩子的牙齿叫吸髓酷刑给折磨得没用了，可这样，还把嘴唇磨烂了，有多痛，旁人想而可知了。

孩子不叫，不说，不哭，不笑，可是，只要那凄然的眼光看你一眼，你就受不了啊。玉龙吟当然也只好骂小狐狸，师傅不好好做，教不好徒弟，弄来两个魔女，害惨我的好珠子，我舍不得骂孙子，骂骂儿子还不行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四月初了，这一天，风涵照例升殿，如今是每天都要派人请两位泽主，不过谁也不来。鹰是怕一离开，儿子就出事，所以杯弓蛇影的守着。风凝是偷偷地躲在外边听，只要听到孩子低低地呻吟，就哭。可要是听不到孩子的声音，更着急，是不是出事了。每次传晴轩，风凝的心肝都要被这叫声给活活分解了，苍天啊，我求您好不好？明珠有安天平地的不世功业啊，您如何不好好保护他！

这天，无精打采地升殿毕，刚要宣布退朝，突然卫队禀报说："苍叶寺，八位红字辈高僧求见！"

风涵一听，惊讶莫名，红字辈高僧，一共仅存九位，红叶大师入了桑德兰圣庙，这苍叶寺，就由他的师兄，红慈大师担任主持。红慈大师，在天下，也是德高望重，今天率领红字辈倾巢而出，来龙泽，所谓何事？立即下令，开正宫门，延请大师。

八位大师上殿，风涵自然不敢让他们行礼，大家相互行了合手礼便罢了。请大师们落坐，红慈大师，慈眉善目道："小僧特来求见龙神王陛下，苍叶寺有一件镇寺之宝，在龙神王陛下手中，如今天下已经定了，想来陛下已经用不到这宝物了，所以，小僧斗胆，请龙神王陛下，赐还宝物！"

风涵现在敢作那边的主么，他笑道："大师稍微等等，米盖尔，你去躺下泽宫，请两位泽主，就说是苍叶寺大师求见龙神王。"

苍叶寺和龙泽向来交好，红慈大师与鹰和凝的关系都好，所以两人没有过多久，便双双上殿，行礼毕，鹰笑道："大师，请问，小儿拿了苍叶寺什么物件，请大师告知，如果鹰寻得，便一定奉上！"

红慈大师笑逐颜开道："这物事，在龙神王看来，只怕不值得一提，可是，我苍叶寺未来的主持，却非他不可。这物事，就是我苍叶寺寺中十二名僧代代相传的宝经"纯阳童子经"，这事关我苍叶寺下一代，十二位掌院的身家，所以，不得不来向龙神王求取！"

金辰鹰惊讶道："大师，辰鹰听家师说过此经，这经本是天下最至刚至强的功夫，当日，红叶大师，就是以此经为基础，与家师在夜澜海战成平手，所以家师，对此经，很是佩服。不过，小儿的功夫，走的是阴柔一路，只怕与　纯阳童子功不合，所以，大师啊，只怕此经，不在小儿手中！"

红慈大师容色甚和地笑道："陛下啊，陛下所言极是，但是此经，确实是在龙神王陛下手中。此经，是我师弟，亲手交给空大师，由空大师交给龙神王陛下的。因为，我师弟和空大师商量了良久，大家一至认为，要对付明亦远和明无心，龙神王力，一定要发挥出来，否则没有希望。但是龙神功受到最大的障碍，就在于阳气不足，所以无法在短时间内，将灵力激发出来。我师弟提议说，不如，便请龙神王修习这纯阳童子经，以纯阳童子的功力，来辅助龙神王力，说不定，能将这功力达到顶峰。龙神王对此表示赞同，所以，我师弟，便请了空大师，将此经带去。"

金辰鹰一听，哦，是这样，便笑道："大师，小儿现在正在休息，等他睡醒了，我再问他，麻烦大师等上一等。"

红慈大师慈善地笑道："等得等得，龙神王陛下，为天下安宁，这苍生能够生存，作出如此大的牺牲，老纳只是等上一等，又何妨？"

金辰鹰谦虚道："哪里，哪里，这等事情，如果轮上大师，大师也会当仁不让的！"

红慈大师却肃然道："不会，不会，如果论到老僧，老僧是断断不会的！只有龙神王这般，胸有天下，完全无我的至公君子，才有如此绝大的胸怀，老僧是不成的。再说了，就是让老僧练习这功夫，老僧也练不成的！"

风涵觉得非常奇怪，便问道："难道大师，没有练习过这纯阳童子功么？"

红慈大师点头道："不错，老纳从来没有练习过这功夫。"

风凝也奇怪了，大师是红字辈高僧啊，怎么会没有练习过这功夫呢？没有听说，这大师是半路出家的啊，听说大师十三岁，就在苍叶寺为僧了啊！风凝便问道："大师，是不是大师没有功夫练习？"

红慈大师摆手道："非也，非也，不是贫僧不想练习，实在是贫僧不能练习的。因为啊，这练习纯阳童子功之人，一定要是童子之身，而且必要在十二岁以前，如果十二岁以后起练，因为他的身体中元阳已经不纯了，所以一定要采集自己的精血相辅助才成。这样一来，练功之人，只怕一辈子都不会再长高了，如果老纳十三岁开始练习，这身子，便永远在十三岁之时。这，这也就是龙神王陛下为什么长不高的原因了，因为他是十四岁头上，看到明亦远恐怖的力量后，才开始下决心练习纯阳童子功的，所以，陛下，这一生，都停留在十四岁的时候啦！唉，龙神王陛下，为天下苍生，做出的贡献，实在是忒大了，老纳，就算是想做，也是做不到的！"

这下，大殿内一片议论之声，大家都感动得热泪直流了，原来，陛下长不高，不是跟明亦远淫乱的缘故，而是练习童子功所至。明珠少主，为了天下，为了大家，如此牺牲自己。龙泽君民还不分善恶，冤枉于他，可真是无地自容了。风涵一听，更是对明珠又是敬佩，又是感激，好孩子，舅舅，舅舅真的是太不了解你了。想到这里，就觉得奇怪了，既然，明珠练习童子功的，那又如何会淫乱成性？当初，当初静宜验身的时候，后来霜辰们复验的时候，为什么都说他，他已经淫乱成性了？怪了！

他想到了，金辰鹰、风凝，当然也想到了，两人的脸色越来越严肃。风凝一双大眼睛里，含着一股压不住的怀疑却又激动泪水道："大师，这练童子功，没有其他害处了么？"

红慈大师长叹道："唉，这纯阳童子功，威力相当巨大，但是一旦练功深厚以后，便不可破色戒，一旦破色戒，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性命不保。我师兄事后想起此事，也是非常害怕，我师弟，差点儿就成千古罪人啊！"

金辰鹰再也顾不得面子了，直言道："可是大师，小儿不但破戒，而且，而且还生下了孩子，请问大师，这又作何解释！"

大师忧虑得长息道："龙神王陛下，确实是天下第一神品，据我师弟说，师弟他从四岁起练习龙神功，足足练习了二十年，方才有小成，可龙神王陛下，只练习了四年，居然就硬生生，用纯阳童子之力，断了明亦远吸取圣物力量的通路，并且以此功，催动了十二甲子的龙神王力，将魔柱硬生生压下地十万年，将恶魔们，大部分都压了回去。而且是在突然遭遇破戒后，陛下处乱不惊，不但向躲过了散功的绝大风险，而且还以过人的毅力和才智，将纯阳童子功，余下的力量，跟龙神王力合为一体。这样，才在最后一击中，以无比恢宏的气魄，力劈天像魔斗阵，生生绞杀明无心这头恶魔狼的。事后，师弟跟我说起此事，只有对龙神王无限敬服。我师弟说了，平生，没有服过任何人，只服龙神王一个。并非神王是他的先主，而是神王确实有压倒天下的才情和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