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六部 上——行到水穷处

风凝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玉龙吟不好驳他，而且，人都有些私心啊，尽管风涵夫妻做了那么多错事，可是当爹娘的，也还是想为他们留点儿。其他孩子，也要赏啊，算了，凝儿羽儿，真的是体爱我，就听他们的呗。

想到这里，便笑道："这两个小曾孙的陵，造得怎样了？我亲自检查去，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风凝笑道："儿子陪着爹娘去。"

玉龙吟着实心疼他道："你听话我儿，在娘这里，睡上一觉，叫大家都找不到你，否则，你可真要累病了。家里，珠子儿要你照顾，这家外，那么大的场子，尤其是过年时节，下泽是加了十倍的烦。唉，孩子，听娘的，在娘怀里睡上一觉，娘见你睡安稳了，娘才出去。"

顺顺利利就到十二月初八了，风涵宣布，停下三日晨练，为两位小太子移灵。第一天祭墓、开棺，移入玉棺，第二日颂经操渡，第三日葬入祖宗墓地，并将灵位移入龙翔殿，永远享受祭祀。

大家伙合计，如何不惊动明珠，就把事情给办了。晴轩配置了性情相当温和的迷药，让小主儿半夜时分跟药一起服下，当大家五更天放礼炮出发时，龙神王就听不见了。等他醒来再吃药的时候，已经是早上辰时了。

一万多显贵和泽民代表全上了小岛，光是将人运过去，就花了足足一个小时。大家跟着宝儿和云树进入了小岛，大部分人在外头等，二百三十八显贵中的当家，跟着主上们进入到墓地附近。到了那儿，除了主上们外，大家都跪下颂经，一直到午时，才绕过松林，正式到了孩子们的墓前。

这坟茔极干净，也极小，在这山谷深入，显得分外的孤独清冷。这地方倒是精心挑选的，前有水，后靠山，又有青松围绕，可见珠子在选择时，是费尽心思的。这坟茔和历代泽主墓的庄严隆重不能相比，便是普通的龙泽人家，也比这墓要好些。墓是普通的泥堆成的，外边嵌了一层小白石。墓前只有一块木做的墓牌，上面刻着"金超宁、金攘民之墓"，母呕血立。这几个字，是明珠自己用手指硬生生在木板上掏出来的，当日掏时，他已经气力虚弱，所以，这字都掏得极模糊，这字里头，还留着他黑黑的血迹。

墓前，连供桌都没有，只在前面放了一块小石板，上面放着些小供果。原先是什么都没有的，云树和宝儿来过，放了许多供品上去，这几天侍卫们来清理，又放了些。但毕竟是太清寒了。金辰鹰一见这里，心中立时凄慌，想着小孙孙们孤零零在此已经躺了四年多了，生前不得宠爱，夭亡后，还这般凄凉，眼睛中泪光闪闪。风凝紧紧地抱住他，早就忍受不了痛苦，哭出声来了。

风涵紧紧地咬着牙，控制着自己想跪下给孙子们赔罪的冲动。玉龙吟站在墓 前，极是伤情，好好的一对曾孙儿，就让风涵父子给送了。虽然他们是被蓝羽芡害死。可如果他们是少主，受到极严密的保护，也许就不会有这样的不幸发生了。

侍卫开始挖石头了。晨旭无法压抑自己的悲痛和悔恨，他在墓前跪了下去，抱住墓碑，失声痛哭。此情此景，人们无不伤心泪下。侍卫挖开小坟，露出里边的小白棺，风涵实在是禁不得心痛，伏在白棺上，大哭道："孙儿们，是爷爷不好，是爷爷不好啊!

棺木起出来，大家都看到白棺上到处一块块的紫血和明珠画上的画儿，谁能受得了，墓前已经是哭声震天了。龙珠摸着这些画像，哀哭道："我的珠子，我的珠子，可怜这孩子，这一节，他怎么熬过去，他怎么熬过去。你们都在做什么啊!想想这孩子，你们不心疼吗!"

好半天，大家收住了哭声，只见这棺木虽然过了四年，却一点都没有走形。风涵红肿着眼睛道："娘，这葬得如此不好，尸身想必已经腐烂了，就，就连白棺一起放入吧!"

玉龙吟看着棺木，忍不住眼泪又冲出来道："开棺，若真是咱们风玉两家的继承人，必遗传龙凤麒三神的高贵血统，尸身万年不烂。现在是证明这两个孩子身份的最好时候了。我要让大家心服口服，让大家都对明珠惭愧无已!"

十二位殿主，慢慢将木钉子起了。心愿、承明、宏诚、铭迪四人将棺盖抬起来。玉龙吟率领诸人围上去。大家起初不敢看，风净尘第一个睁开眼睛，发出了一声长长啜泣的赞叹，大家不约而同的睁眼，继而都发出了长长的赞叹，四年多过去了，别看这小兄弟俩，没有练习过神功，但是先天血统高贵，尸身半点不烂，面色栩栩如生不说，这棺在，有一股奇怪的香气，叫大家都为之一振。宝儿云树一看，忍不下去，又哭了。这兄弟俩，还保持着当日夭亡时的姿态，嚷嚷扑到哥哥的胸前，替哥哥挡剑，剑穿过他的后心，刺入了吵吵的前心。嚷嚷靠在哥哥的胸前，兄弟俩四手相握，一起来，便一起走。

当年惨案发生后，泽中人都认定，这是受了天报，所以风涵禁止任何人接近他们母子。明珠试着将他们兄弟分开，换上爷爷给送来的新棉衣。可是兄弟俩却是紧紧相拥，再也分不开了。明珠将让他们穿着血衣，躺入棺中。将旧衣服放在底下，将爷爷给他们做的新棉衣，盖在他们身上。大家见到这样子的小兄弟俩，谁都受不了良心的责罚，无不惨心的痛哭。据空大师红叶大师所言，诸魔势力之所以如此猖狂，原因是由于，风家的开天之祖风清瑗残忍地将明皇族的子孙杀了大半，所以结下了恶业。如今恶魔势力完全被上天抛弃，也就是他们杀死了玉族的继承人，这刚好跟四十万年前，欠下的债相抵，所以恶魔族，就不得不再回到地下三十万年。如此说来，这两个孩子是为风族在赎罪，龙泽实在忒对不起他们。

风晨旭突然俯身趴在儿子们身上，哭得昏天黑地，怎么都不肯从孩子们身上起来，他边哭边嘶喊道："宝贝，是爹对不起你们，一切都是爹的错，爹，爹来陪你们，来陪你们好不好!"

宝儿云树使劲把他扶起来，这棺内的东西，少得可怜，只有两只风筝，那是明珠给孩子们亲手做的，如今就成了陪葬了。玉龙吟和风净尘一个抱头，一个抱脚，小心翼翼地将两个曾孙儿抱入玉棺中。大家都强忍住泪水，生怕一出声，就将这小兄弟纯净美丽可爱的睡容给惊醒了。放停当了，盖上太子锦袍，将小皇冠放在一边，再盖上泽旗。时过未时，司马逸云响彻群山的大喝一声："钉棺!"

十二殿主便要将棺木钉上，晨旭哪里肯啊，他扑上来，死死地抱住棺木，不，我的孩子们没有死，别钉上，求你们别钉上啊，让我躺下去陪他们好不好，他们好孤独，好小，他们会受欺侮的呀!

宝儿和几个助理们强行将下少主抱住，玉棺就钉上了。侍卫将其余衣服都放进白棺中，仍然将白棺葬入小石坟中，此地以后作为衣冠冢，供泽民凭吊。随着一声声起棺之声，十二殿主抬着玉棺，离开这清冷的山谷，回荡在山谷中的，是风涵父子绝

=梦=野=耽=美=论=坛=

二十一玉龙情伤岂堪折

明珠像只小磕睡虫子一样，睡个没完没了。明明不想睡的，可偏就睡去了。每次迷糊醒来之时，就兄见到天歌他们几个侍卫，脑子中昏昏沉沉的净瞎做梦，梦见爹娘又不要他了。努力挣扎，扒了老半天眼睛，总算是清醒过来了。醒来就使劲全力尖叫爹，娘。结果，果然不在。明珠心里一凉，担惊害怕地问江南道："南哥，我父皇母后呢？他们，不在么？"

这些个侍卫都是人精，早就编好谎话了，陪笑道："好主子，您甭担忧，陛下他们是在年节前，替您到苍根寺祈福三天呢，保佑您啊，身体早些好起来。您放心，到了晚上，一定回来的。"

明珠嗯了一声，心中感动，便又安心睡起觉来。陪着他的六个人中，东方水林最爱凑热闹，他和哥舒军两个，一看没什么事，就偷偷开溜，打听移灵的事情去了。听人家窃窃私语说得神乎其神的，说两位小主子，夭折了四年多啦，身体一些没有变化，栩栩如生，就像是睡着了仙去一样，真的是神仙来投胎的。这两个，忍住好奇，挤在移灵的人君里，打听 了个七七八八的，便急急回转，要把移灵的消息，告诉另外四个闲得快要长虫的侍卫。他们俩是又激动又兴奋，大老远冲进来，早就忘记了，这龙泽宫的各位主子的殿里，都有很好的隔音设备，外头听里边的，一点听不见，里边听外边的，一丁点声音，嘣儿响。

这俩先问几个在外头守着的侍卫道："好主子呢，睡着么？"

修林笑道："服了点心和药，又睡去了。"

"那就好，不怕好主儿听见了。喂，你们知道么，咱们的小主子，可神啦。听说，这身子，没有一点走样的，跟睡着了似的，啊呀，真神了啊。可恨啊，明亦远蓝羽芡这两个魔头，害死咱们的小主子，难怪咱们主子那么伤心呢？两个那么漂亮，那么可爱的小宝宝啊，当真是，叫我啊，连人都做不下去了。难为咱们主子，硬是挺过来了。"他在外头就添油加醋的说起来了。这家子是二十八个侍卫中，推销东西最好的，大家可都被他吸引住了。

突然，里边房里头，传来轻轻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左尔莺冲出来道："水林，你给我闭嘴，修林哥，你们快进来啊!"修林他们立即站起来，大家都知道，里边房里要是有声音能传出来，这声音肯定是很响了。大家急忙抢进来一看，天啊，只见房中盆器倾翻，中少主整个人都躺在一堆碎片中，手脚都割伤了，修珉又慌又乱。事出突然啊，刚才，几个丫头也在凝神听外头说，没有想到，睡着的主子，就突然从床上挺起来，直滚下来了。

修林和天歌吓得赶紧去抱主子，好主子哟，您有什么事，您跟奴才们说，奴才们给您办去，您别折腾自己呀!明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一把将他们俩都推开了，管自己用力就往外边爬。他原来惨白的小脸，现在涨得通红，血痰上涌，已经堵得他说不出话来了。修林他们紧紧抱住他道："主子，主子，您怎么啦，您别着急，您有事儿，跟奴才们说呀!您别这样，伤着自个儿啊!"

明珠的脸发紫了，把大家唬得半死，三四个侍卫飞也似的去请太医院中，未去参加葬礼的秦谷主。秦子桓一听，立即背着药厢子就过来了。她先点了明珠的软穴，再轻轻地按摩明珠瘦骨嶙峋的胸口，好一会儿，才将血痰给化开，又点了明珠的睡穴，先让孩子睡一觉再说。

明珠被晴轩用金针封闭起来的一些痛苦记忆，现在全被勾起来了。虽然在睡梦中，丫头和侍卫们，仍然看到主子的脸在急剧的变化。一会儿愤怒、一会儿惊讶、一会儿恐惧、一会儿悲痛、一会儿凄凉，一会儿又如死灰。修林他们知道闯了大祸，现在正是玉棺放上祭坛的关键时刻，尊上有令，任何事都不能耽误这件大事了。大家可真的是手足无措了。还是让秦谷主也看守着吧，谷主也是神医啊!

明珠在忽明忽暗中穿行，一会儿是晨旭带着孟明柔来接他，一会儿是明亦远逼他杀舅舅，一会儿是醒来后，全身气力尽失，下体裂开般的痛苦，一会儿又是吵吵嚷嚷甜美的叫妈咪，一会儿是魔界种种恶毒的惨刑，一会儿是孩子们轻柔温暖的小手，一会儿是父皇抱着孩子们一起唱年歌。他的灵魂在明与暗之间交错，他的心在种种生离死别中，经受着残酷的煎熬。

修林他们谁也不敢离开主子半步了，到了傍晚金主上他们回宫，第一件事，主上们就是询问宝贝儿子。修林不敢隐瞒，水月跪下来请罪。金辰鹰他们一样，这些孩子们也没有什么错，当然不能罚了。再说了，现在这时候，总不能为了明珠，把移灵的事情给停下来吧。思来想去，儿子也重要，孙子也重要，就请晴轩过来诊诊再说。晴轩过来了，诊了诊脉，没有什么特别，就仍然开了迷药的方子，别让少主儿醒过来就成了。

到了第三天半早上，这迷药不灵了，明珠眼前，都是吵吵嚷嚷的两双可爱的眼睛，还有那把龙神剑，剑从嚷的后背进去，从吵的后背出来。小兄弟相互搂着，倒在地上，耳边传来他们最后一声"妈咪......"明珠突然就挣脱了蒙在眼睛上的重重黑暗，猛地从床上挺起来，他双目赤肿血红，涨满了绝望的神气。天歌紧紧抱住他道："主子啊，主子啊，您的身体不好，您躺下，快躺下。"

明珠用尽全力推他，天歌哪里肯松手呢。明珠突然就在天歌手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天歌负痛松开，明珠双手扒着床沿，拼命往外探身子，边探边道："我，我不许他们去被挖坟墓，不许，不许。为什么不经过我同意，就去动我的孩子。他们已经睡了那么多年了，还不让他们安生。我，我不许任何人去动，不许，吵吵嚷嚷，妈咪来了，妈咪这就来阻止他们。"

天哥抱，海平压，明珠竭力扭动着身子，最后终于筋疲力尽，他倒在床上，一双眼睛在本来就不足盈把的脸上就大，现在，整张脸，就看见一双火红的大眼睛了。他怔怔地看着床顶，眼中血丝遍布，嘴里不停地叫着吵吵嚷嚷。

修林一看，不能再耽误了，天大的事情，我来承担。他让其他人用内力安抚主子，自己冲向龙翔殿，顾不得了，人命关天，主子再这样下去，可真的要出人命了。他汗流浃背刚冲到殿外，主持完整个移灵仪式的玉龙吟率着泽主们出来了。修林已经顾不上主奴的礼节了，他冲到尊上面前，扑通一声跪倒道："尊上，不好了，少主他，他发了狂了，他的样子，太吓人了。奴才们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在玉龙吟心中，明珠是头号的呀，他一听，二话不说，身子如神龙飞掠般射向下泽宫，风凝又担心又着急，叫鹰一把夹起来，大家伙一忽拉，全往下泽宫去。玉龙吟到了明珠身边，接过几个侍卫的手，紧紧束住爱孙的双臂道："好孙儿，我的小心肝，你静下来，静下来，听爷爷说，一切都结束了，都结束了!"

明珠狂乱地摇着头，他已经分不清周围的人了。脑子里颠来倒去，就孩子们那一声妈咪。他尖厉地叫着："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求求你啦，是我骗你的，我的孩子是没有过错的。我求求你啦，你恨我，没有关系，可他们，是你兄弟的孩子啊，你，你是孩子们的大伯伯，你，你不要杀他们，不要啊!""不许，不许动他们，我的宝贝已经睡着了。他们好乖巧，好听话的，不要吵醒他们，不要!""吵吵嚷嚷，我的宝贝啊，不哭，不哭，妈咪这就来，这就来保护你们，不哭，我的宝贝啊!""走开，走开，别拦着我，我要我的孩子，我要去保护我的孩子!"

他的眼睛加上眼眶实在红得碜人，玉龙吟见到那烈火一样的眼睛，骇得双手直抖。他一边用龙神功镇住爱孙的心神，一边亲吻着他道："好孩子，爷爷的好孩子，平心静气，好不好？听爷爷给你解释，好孙儿啊，听爷爷说成不？"

明珠已经容不下任何声音了，他的脑子里，只有孩子的叫声。他扭动着身体，想要下床云。点什么穴都失效了。风凝和鹰都过来抱住他，他就是挣个不住。风涵风攸几个，见珠子的眼睛是越来越红，倒像火山喷发时的岩浆一样了。大家都害怕起来。

明珠 眼睛是越来越痛，一股股热血在眼睛的每一根血管里，像针一样刺着。他突然惨叫了一声，然后就哇得一声哭出来了："对不起，吵吵嚷嚷，是妈咪害死了你们。妈咪知道他不会放过你们，妈咪还是把你们带在身边。是妈咪对不起你们啊。爷爷要带走你们，是妈咪舍不得，是妈咪自私自利，是妈咪害死了你们。"这话刚说完，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明珠眼眶尽数裂开，无数道鲜血，从眼睛里直喷出来，一下子，他的小脸，就被血喷满了。鲜血迅速从脸上往四下流，不一会儿功夫，便连被子上全都是血了。

这下，谁都吓死了，大叫 乱叫医生的名字。晴轩和辅衣急急用纱布来拭血，未曾想，这血就一个劲儿地向外喷。一连几块纱布，全叫血浸透了。晴轩一看，情形不妙，怎么像是眼睛被挖了，大出血一样。他赶紧将止血的白药，像撒雪一样，往少主的眼睛上撒。 开始这几层，血直渗出来，直到结得厚厚的了，血才不流，只见那白药中，夹着一团团的血块，很是吓人。晴轩行医那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