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六部 下——行到水穷处

产室外的人只听见明珠越来越弱的惨叫声，玉龙吟只觉得一颗心要从胸里跳出来了，现在，什么都顾不得了。孩子不要了，保大人要紧。

辅衣欣喜地大叫一声道：“两位少主，再加把劲，产门开了。”

突然听见云忆柔惊慌的叫声：“不，不好啦，孩子，是，是脚先出来的，是，是倒生，衣儿，你的手小，快将孩子拔正了，快点。”

辅衣带着哭音道：“奶奶，不成，血流得太多，已经像血崩了，还是保大人要紧。”

承祖愤怒地叫道：“衣姐，管自己拔正孩子，奶奶，您再抽鹰陛下一筒血，娘亲，准备止血。两位少主不要犹豫，将功力再提升两层，别去理会小少主。”

眼前只见到一片血红，晨旭的脸已经扭成了一块儿了，珠子越来越低的惨叫，已经让他方寸全无了。关键时刻，宝儿大喝一声道：“旭哥，提升两层功力，不然，你真的要失去弟弟了。”

脑子中一片混乱的晨旭，随着宝儿的一声利喝，迅速将功力再拔了两层。两人同时运气，辅衣拔正了胎位。只听见一声低低的卟，然后是云忆柔和秦子桓惊天动地的欢叫声：“生下来了，小主子生下来了。”

正跪在殿外祈祷的风凝连滚带爬地就进来了，珠子，我的好珠子，你怎样了。

好一会儿，殿内传出消息，母子平安，只是中少主因为用力过度，撑裂了几十道旧伤，导致失血过多，所以虚弱不经，仍然在昏迷之中。

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等，就连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的金辰鹰也执意不肯下去休息。不一会儿，辅衣带着几个女医生，像捧着稀世国宝一般，捧着小婴儿出来了。尊上主上们立即围上来观看，玉龙吟两手轻轻接过，小心地将孩子摊在自己手中，凌霜辰眉开眼笑道：“好光洁漂亮的孩子，一丝儿新生儿的黄衣皱纹都没有。眉心上，还有一粒跟红宝石一样的小珠子呢。”

这可真是个异常漂亮可爱的小粉团子。皮肤是用玉龙山顶，最纯洁的雪揉成的，白嫩晶莹，但那粉莹莹的肤色中，带着千万分的暖意，让大家想吞在口中，揉进心窝里。小眼睛俏皮的闭着，小睫毛又长又弯，又带着晶莹的亮光，小鼻子像他娘亲一样可爱，小嘴却又像他爹爹一样，柔和地弯着。小眉小眼，真的比画上的小仙童子还漂亮十倍呢。

大家正在琢磨像珠子的多，还是像晨旭得多。突然林泠奇怪地道：“不是说小主子么？这小鸡鸡呢？上哪里去了？”

是啊，小鸡鸡呢？所有的人都盯着那白嫩可爱的小禁区，没有。

玉龙吟疑惑的眼睛像只看不懂事情的小熊猫道：“忆柔，有没有生错？这是咱们的小皇子么？怎么没有小鸡鸡呢？”

忆柔得意的情绪深深地埋藏在眼底，她睁亮的眼睛，比外面的湖光更亮道：“尊上，中少主生下的不是小皇子，是位万金公主儿。”

“什么，什么么啊？是，是公主儿？你们，你们几位神医，不都说是，是小皇子嘛？”几十张大开的嘴像只大竹篮。

晴轩父子筋疲力尽，像两条游不动的鱼一样，水淋淋晕乎乎地出来，一看到小玉篮中的小可爱，父子双双跪下道：“奴才先恭喜主子们，喜得吉祥贵公主，奴才再向主上们请欺君大罪。”

金辰鹰和风涵将父子俩扶起来道：“何罪之有？赶紧起来，怎么小龙子就变成小凤儿了呢？大家都惊奇呢！”

晴轩拭着汗水，满足地笑道：“小主儿还没有受孕时，鹰王来到龙泽，借给鹰后看病之际，鹰王带来了空大师他们的天机，说上天为了彰显龙神王安天立地的绝世神功，所以将送给他一位吉祥公主，给这天地带来三十万年的繁荣昌盛。只要吉祥公主一降生，不管魔道如何再费尽心机，都不能改变天地的秩序了。公主降生后一月，将触摸桑德兰宫中的顶天神柱，打开柱顶的乾坤明珠，珠光将在三十万年中，培植天地正气，保我人间正道不衰。”

“这，这是绝大的好事，为什么不说呢？”几十个人都没有主奴上下，一齐追问。

“鹰王言道‘龙神王陛下，身体虚弱，无力自保，这魔道若知道他怀上的是吉祥公主，必极尽残杀，再加上明珠主子，生性好玩好动，不爱受拘束，若有一个看护不周，叫魔道趁虚而入，母子必受惨祸。’故而鹰王命奴才父子，对外宣扬是个小皇子，魔道想来，若是皇子，只怕也是位凤神转世，到时候，说不定龙泽还有皇位之争，为龙泽埋下隐患也好，所以主子虽然好动，但魔道却始终冷眼旁观，确实如鹰王所言。”

“如此说来，这更没有罪了，不但无罪，反倒有大功，传旨，复静宜回春王妃之位，赐黄金十万两，由你们父子去医库挑选灵药千种。”玉龙吟狂喜，大家的脑袋全都挤在玉篮边，每个人都伸手摸。得些吉祥公主的贵气也好啊。

是个公主，了不得啊。玉龙吟和风净尘相互得意得合不上嘴。下属们排着队进来祝贺，这可是二万多年来，三位少主亲自生下的公主啊。别说是吉祥仙子转世了，便是寻常的女宝宝，就让大家惊喜莫名了。

想想，晨旭宝儿这一辈孩子，治子、明珠、承明、承信、抒怀、纵情，只有柳丝和雪兰两个女儿，到了承明这一辈，承明、抒怀他们四兄弟生了八个儿子，宝儿和晨旭也是三个儿子，雪兰生下两个儿子，治子的媳妇刚刚生产，又是二个儿子，15个孙子，才生下一个孙女啊，15比1，你们说说，能不稀罕么？

再往外算，现在龙泽有十五家亲王，一共生下八十九位王子，才八位公主娘娘啊，哪一位降生三个月后，不封公主的？还在摇篮中呢，各家争着聘，真的是物以稀为贵啊。这回，是少主两万多年来，亲自育下的公主。又是吉祥公主降生，消息一传出来，龙泽中到处鸣烟花爆竹，龙翔殿前，大钟鸣一百零八下，行太子降生礼。

因为一个月前传来治子媳妇生下两个儿子的消息，风家要孩子的紧张情绪已经松驰下来了，这回得了女儿，虽然要姓玉，但是风家父子可没有一丝不高兴的，相反，风涵开心得忘乎所以，孩子姓玉，可是归他和霜辰养育啊，他的眼睛，乐眯得像只猫，笑好像是雕刻在脸上一样，收不回来了。

龙泽二百三十八家显贵，既欢天喜地又傻眼，这准备的都是小皇子的用物嘛，这下好了，全不管用了，得改成公主了。这可是尊上最爱的公主啊，才出生，还没有洗过呢，眼睛都还没开呢，尊上亲自下旨，告祭天地祖宗，封为荣福皇纯玉长公主，这，这寻常的礼物能拿得出手么？

好在空大师他们来得及时，孩子降生后不到一个时辰，空大师、红叶大师、恒心大师和玉家两位老祖，就来到龙泽。五位大师，坐在玉篮边，为公主举行开眼仪式。在大师们悦耳的颂经声中，公主徐徐睁开一双佻皮的大眼睛，在睁开刹那，大家都仿佛看到千万道银色的光芒亮起来，公主眼睛，清光灼灼，室内绕着一层层奇异的光色。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大家都确信，公主确实不平凡。

一切平复，小家伙扭动着小手儿，格格地笑，五位大师一起站起来，玉蓝烟喜极而泣，风萧然老泪纵横，抱着小婴儿，深深地亲吻。

空大师亲过婴儿的前额后，嘱咐道：“尊上、泽主，公主出生后，就无往而不利。只是，老道以为啊，凡事平常些，倒反而常福常寿，当男儿来养着，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泽主们立即下旨，一切进物依旧，都是男儿衣物也无妨。大家一听大喜，都纷纷趁早来送礼，趁机沾点吉祥如意。各家都得以摸摸小公主，人人都喜气洋洋。

商量了许久，孩子姓玉，大名小名一并取好了，大名叫玉清晖，小名就叫琪儿。按约定，孩子由风涵夫妻亲手抱回到中泽宫紫光阁，风涵抱着这个软软的轻轻的白白的嫩嫩的小东西，心底那份刚硬，完全被孩子伸向自己的小而红的手给弄软了，孩子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呜呜，看着这个六分像晨旭，四分像明珠的小宝贝，风涵突然感受到了生命的神奇。孩子给他带来的喜悦，不是孩子长得实在漂亮，而孩子对他的信任和全身心的依赖。她向爷爷使劲驽着嘴，红红的小唇里，带着对食品的渴望。

风涵只想让孩子全身心地依着自己和霜辰，所以也不叫奶娘来哺乳，而是将奶水挤在小袋中，由他们夫妻挤着喂。小东西满足地吸着奶嘴，一边开心喝奶，一边冲爷爷们咪咪笑。风涵亲着孩子的小手、小脸，轻轻地哼着歌，温柔地哄他，霜辰在一边愉快地笑起来，这涵啊，强横了四十多年了，终于在孙女儿面前露出最温柔慈祥的一面。此刻，有谁相信，这就是让天下人心惊胆寒的冰麒杀星，龙泽最强势的泽主。

小宝宝好可爱哦，才出生两天，已经非常活泼了，看来像她娘亲一样，闲不住。她不停地挥着嫩嫩的小手小脚丫。小东西像他爹一样，只会笑，不会哭，格格个不住。而且她还知道谁跟她最亲，看到了玉龙吟、风凝、金辰鹰、风涵和凌霜辰，小东西就扑腾得特别起劲，很鼓劲太爷爷亲香香，爷爷们吻小手手。龙泽宫内，所有主子的心思，全在紫光阁了。玉龙吟不好违背约定，将孩子强行抱到龙安宫去，就只好从早到晚泡在这里。说真话，这是他距风攸出生近五十三年来，第一次在如此温馨的情况接近一个新生儿，以前柳涔生产，他也去看，但只是抱抱哄哄而已，像这样从早知晚守着一个新生的孩子，这是第一次。为孩子换尿布，喂小东西喝奶，唱着歌逗他，轻轻拍宝宝的小屁屁，其中快乐，不可言传。

晨旭守着明珠，从热闹非凡的临湖地带，回到悦怡轩，此刻的宁静，倒让晨旭有些不习惯了。孩子，已经去看过了好几次了。孩子好像认识父亲一样，明明在闹的，看到父亲，就安安静静地卧在父亲的大手中，乖乖地入睡。亲着孩子的小脸蛋，晨旭第一次觉得新生儿的娇嫩，做父亲的无比快乐。这个生命，是我亲自迎接到世界上来的，是我和珠子爱的见证。我的小宝贝啊，爹，一定会把对娘亲的爱，都倾注在你的身上。

明珠一直在昏迷之中，已经五天了，因为生产已经耗尽所有精力的明珠，不但失血过多，而且还崩裂了旧疮口，我的珠子啊，为了孩子，你受苦了。你放心，旭哥哥一定要加倍补偿你，让你天天开心放心。亲吻着爱人一下子缩水一半的小脸，晨旭心疼焦虑。

刚在痴痴地守着明珠，对他说着傻话儿，宝儿两口了过来了。宝儿笑道：“旭哥，你已经五日不眠了，吃些东西，睡上一觉呗，别叫弟弟醒来见你瘦了，又心疼呢。”

晨旭将明珠交给云树，宝儿陪着他坐下吃些点心。晨旭这才想起，自己好像已经有五天没有给长辈们请安过了，他不安地问道：“宝弟，皇爷爷父皇母后他们呢，我都好些天不曾请安了。”

宝儿笑道：“全在紫光阁，守着小琪儿呢！如今啊，是母因女贱了，有了孙女，就不要儿子。”宝儿想起这些天父皇母后皇舅他们的欢天喜地，不由得打起趣来。

“谁说的，宝儿，这话可不对啊，你皇舅我是这种人么？”风涵一边嗔怪，一边担心地和霜辰一起进来。

“父皇，您和母后过来了，孩子呢，谁看着？”

“你父皇母后啊，小宝宝还少得了人看啊，如今咱们龙泽七宫，谁人气最高，自然是小琪儿嘛。不过，第一功臣，首当明珠，哎，好珠子这回，又受了大苦，小脸全都陷下去了，真让人揪心。”风涵抚着明珠的脸，忧心忡忡。

说忘记明珠，可真是假话了。几天来，尊上泽主们轮流来探望，尤其是风凝，一来就守着爱子的床头，亲儿子的脸，摸儿子的手，不想离开了。每次都是鹰提醒他，是看小琪儿的时候了，明珠也要晨旭给喂药抚伤了，这才起身。到那边是心花怒放，在这边却是肝肠皆愁。

第七天清晨，风涵正给小宝宝换尿尿呢，米修林过来禀告：“少主已经清醒，请主上将孩子抱过去。”

风涵将孙儿托在怀中，和霜辰护着，一起到悦怡轩。明珠已经悠悠转醒。七天昏迷，人已经小了一半，软软躺在晨旭怀中，风凝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喂药。孩子送过来了，明珠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抱。哪里挣扎得起来，才一拧身子，哎哟一声，又倒在晨旭怀里。晨旭慌忙将他抱住，金辰鹰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托起来，明珠慢慢摸着孩子的小脸蛋，母子相望，明珠眼里泛起了欣喜之色，小宝贝捏着小拳头，咬着小嘴嘴，冲着母亲咪咪笑。

突然明珠呀得一声尖叫起来：“怎么，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小宝贝没有小鸡鸡？老天，我，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我，我虽然不男不女，可好歹还有，别弄个怪物给我。”

众人一听，哄得一声，全笑了，明珠又伤心又恼怒道：“你们，你们还笑，我，都生下怪物来了，你们还笑得出来。”双目泛红，便要哭泣。

风凝边笑边抚着他的脸道：“我的儿，你倒是瞧清楚了，这可是公主儿啊，怎么会是怪物呢？”

“啊，不会吧，你们，你们拿我的儿子，却换了个女儿，我，我不要，我要我的小宝宝。”

“呀，你们瞅瞅朕的小祖宗昏头成什么样儿？”玉龙吟搂住爱孙清笑。

大家一番解释，明珠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小龙变成小凤了。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非同小可。非要亲自抱抱孩子不可。叫众人给挡住了，身子弱得坐都坐不住，听话儿，等养好了身子，你还要抱孩子到桑德兰宫去开启天地神珠呢！

五十五，远看成岭侧成峰

身体还没有好，就抱着孩子去开启天地神珠，这把活泼的明珠又逼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能起身的时候，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

龙泽的显贵们还在津津乐道着开启天地神珠时，东西大陆，三百七十多个国家，三百多位人君，一齐对龙神王和吉祥公主顶礼膜拜的胜景。

最没有兴趣听这件事情的人，就是明珠自己。现在才发现，原来当龙神王，一点好处都没有。除了要受到一整套虚礼的束缚外，还要处处做出自己是一切行为思想的典范的样子来。突然间，发现自己被人家当作了圣人，而实际上，自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淘气鬼儿。没有比这更让明珠觉得荒谬了。更让他觉得古怪的，是他所有的亲人，好像从桑德兰宫回来，每个人都觉得要尊敬他一般，连向来爱拧他的娘亲，对他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了。这算嘛事么？

刚要从悦怡轩去龙越宫，几个大丫头一起向他行礼。明珠板着脸，一声不吭，也不叫起。米修林他们几个进来禀告，跪下了，明珠也不理。大家跪了好一会子了，最后尔燕终于忍受不住道：“主子，奴才们犯了什么错，请主子责罚。”

明珠哼了一声道：“我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呢？为什么你们每个人见到我，好像见到庙里的泥胎一样，个个板着脸。”

“主儿，您是龙神王啊，奴才们都要把你当神来敬。”

明珠沉着脸道：“当神来敬，那你们干脆用漆来把我漆上，放到庙里头去，不是更好。”

修珉吓了一跳，磕头道：“主子，奴才们不敢。”

明珠气恼道：“你们，你们明不明白，我，我不是让你们不敢，是让你们敢。什么时候，咱们生分成这样。咱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弟啊，我，我一直当你们是亲姐姐一样，你们现在却动不动见了我就跪。我不难受么！”

“可是，可是主子，我，我们。”

“你们给我听着，如果你们是我的姐姐哥哥们，就留在我身边，不要拘束自己，应当怎样就怎样。如果你们只是我的奴才，我立即打发你们出去，我宁可看着其他宫女侍卫给我跪下，我也不愿意看你们。你们自己选，是我的弟兄，现在就起来，跟我有说有笑的，像原来一样。如果只当自己是奴才，现在，就出去，我，我不想看见一班奴才。”明珠说完这话的时候，着实有点担心，要是他们都出去了，可如何是好？君无戏言，尤其是龙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