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六部 下——行到水穷处

十几个奴才们对视一眼，都起来了。爻音含泪水道：“主子，这些日子，奴才们也难过死了。好主子，您这番话儿，奴才算是放心了。主子，奴才这，这就，就像原来一样。”

明珠笑着拉起她和云童的手道：“好姐姐们，我是人，不是什么神，就像小时候一样好不好？你们爱护我，我敬着你们。”

这话刚说话，外头已经传来声音了：“你好贪心啊，已经有那么多人爱着你了，还要加上姐姐们。”

这些个宫女侍卫一听，一、吓得差点儿又跪，是，是上少主。明珠哼了一声道：“怕什么，有我呢，要罚你们，先罚我。”

宝儿笑呵呵的进来，奴才刚要跪下请安，宝儿拦住为首几个道：“罢了，这是内殿，那里来的那么多虚礼儿，你们不烦，我还烦哩。你们主儿都发话了，咱们就跟小时候一样。”

修林几个都笑起来，明珠也不起来，宝儿过来，就直接投进哥的怀里。宝儿抱着他，笑道：“修林哥，有什么事情要禀告吗？”

修林微笑道：“奴才为的是今年巡泽的事情，今年刚好是龙泽的京察与大记年，二年一度的京察，三年一度的大记，全在年底要完成。本来也不忙，可是今年九月前准备武林大会，十月又是吉祥小宝主儿的大喜，眼下已经进入了十一月了，三位泽主陛下，要在年底前忙完此事，所以巡泽一事，交由三位少主处理。奴才早上过去问中泽主安的时候，中泽主叫我通报少主，此事，请三位少主协商。少主巡泽，一直就有旧例。所以中泽主叫中少主不要过殿去了，直接找上少主和下少主，一起把巡泽的事宜办好。”

明珠一听，眼睛立即大亮。巡泽，好事啊。多少时候，自己没有独自出过门了。已经有三年了吧。仔细合计，这次独自出门的机会很大。哥年底是北渊地方官员的大计，好像没有空出门。旭哥刚好是龙燕官员的京察，也没有空闲。唯一龙泽闲得出虫的，就是我明珠是也。不叫我，还叫谁呢。他的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宝儿立即就明白了。他低声道：“珠子，这事情，爷爷他们不会同意，哥也不同意。今年的搜魂刑因为孩子带出了许多毒血，所以没有发作，可是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才刚刚喘过气来，哥舍不得你出门受累。”

“哥，好嘛，嘛，你疼弟弟嘛，让我出去巡泽好不好？我，我不累的，一路坐轿子，行不行？”像小时候一样，甩着哥哥的手，知道这一招，好像从来没有被打回过。

“明珠，我，我，这个，哥不能答应你。还，还是问了旭哥再说。”宝儿只好找借口来搪了再说。

话音刚落，晨旭已经从外边挑帘子进来，他笑道：“是不是为了巡泽的事情？”

宝儿还没有开口，明珠已经从他怀里跳起来，投入晨旭的怀中了。又白又柔的玉臂绕住了晨旭的脖子，还没等晨旭开口，这个小色鬼，已经拿自己的小小的红唇堵住了晨旭刚劲有力的嘴唇。何意百练钢，化为绕指柔，晨旭根本没有办法说话，美色当前，晕头转向。

用午膳的时候，风凝都忙得没有时间吃饭，明珠心疼娘亲，亲自送饭过去。风凝一边看着下泽送上来的官员名册，一边勿勿吃着饭。等吃完了，也没有心思顾儿子，继续看。明珠低声道：“娘亲，儿子想出去巡泽，代表下泽、中泽、上泽，您同意吗？”

风凝都没有听清楚他说什么，随口应了一句。明珠大乐，连忙叫站在边上的秉笔太监，立即记下来，下泽主同意让中少主代下泽巡泽。记完了，还怕娘亲反悔，飞也似的拿了折子跑出去了。风凝见他来得快，去得也快，还忙里偷闲地叹气道：“长不大，三个孩子的娘亲了。”

到了龙越宫，风涵一样忙乱，三军将领的考核，更为重大，关系龙泽的生死存亡，能马虎么？还有各个外事部门的查询，更是添了十倍的烦。明珠送清酒点心过来，风涵跟弟弟一样，没有功夫理他。故伎重施，居然让他在风涵这里，又钻了空子。

到了龙翔宫，金辰鹰从早上一直忙到现在了，下午还要召集所有上泽官员布置京察大记的事宜，趁着中间的一点空子，眯着鹰目在睡觉，小东西溜到父亲的皇椅边，给父亲捶腿，松筋骨，难得他懂事体贴，金辰鹰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迷迷糊糊就睡了差不多了，也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小家伙说：“爹，忙过了这阵，咱们好好庆庆好不好？”

“嗯，好。”

“爹，十月底，我和哥的生日，咱们简单的办，不惊动外边的人好不好？”

“嗯，好。”

“爹，今年的天天气好像很热呢，雪风到现在都没有刮，咱们让学堂的孩子多开一个月课好不好？”

“嗯，好。”

“爹儿子想出去巡泽，代表下泽、中泽、上泽，好不好？”

“嗯，好。”

等三位当家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君无戏言，司礼监已经备录在案了，没有反悔。鹰和涵也罢了，上了小东西的鱼目混珠之计而已，反正他从小爱玩花样，随他去。风凝生气的很，倒不是叫儿子给糊了，而是实在不想让他离开自己身边。这些天虽然忙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但是每天回到下泽，看到这个小皮鬼，乐呵呵的迎接到外头，甜甜地叫自己娘亲，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了。风凝非常沉醉于这种习惯。

到了玉龙吟那里，想叫尊上挡一挡。谁知道，龙珠还巴不得明珠出门。自从小宝宝出世后，龙珠的最爱，现在当然成了小宝宝了。天天亲自来看护。这明珠呢，小孩子心性，小宝宝长得又好玩，又爱笑，这家伙，虽然是宝宝的娘亲，却经常来玩宝宝。在宝宝脸上咬来咬去，抓宝宝的臭臭。把才三个月的小宝宝弄得常常发出愤怒的尖叫。玉龙吟很生气，没见过比这个臭明珠更不像娘的娘了。在这儿，捉弄我的小心肝，烦了你了，走得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

哈哈，出奇顺利，居然让他逃关成功。明珠乐不可支，抱住云树狂笑。云树有些担心道：“珠子，树哥去好不好，你还是在家中休息。眼见的大雪将至，你的身体，树哥真的好担心呢。再不然，让树哥跟着你去。树哥侍侯你。”

“树哥，爷爷和霜辰娘亲要看护宝宝和孩子们，内家现在全是你当着，别的不说，二多个宫女，二万多个太监，三万多侍卫，里里外外算起来，每天进出龙泽七宫有十多万人呢？没有你，怎么行呢？嘻嘻，不是弟弟我夸大哦，龙泽没有弟弟，没有什么了不起，没有树哥，明天家就乱成一团。你才是幕后最大的功臣。”拍着树哥的胸口，明珠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道。

云树将脸一沉，一双明目中闪着怒意道：“珠子，树哥不许你胡说，更不许你咒自己。龙泽不能没有你，要是失去你，树哥会很心疼，很心疼，就跟失去自己的爹娘和孩子一样，没法过日子。你再这样胡说，树哥要打你的嘴。”

明珠吓了一跳，连忙躲到哥身后，小声地问宝儿道：“哥，你是怎么管爱人的，什么时候，树哥从温柔小绵羊，变成大虫了。”

宝儿无奈地笑道：“你刚才这样胡说，哥觉得也要打呢。好啦，许你出门，哥和旭哥都不能跟着你。眼下也真的是乱极了，身边的人都派不开，只好让中泽的八个侍卫跟着你。丫头们是不允许跟着主子的，你身子不好，要照顾，已经是特别指派了，让修珉、云童这两个跟着。你万事要小心为上，不管怎样，安全第一，身子最重要。”宝儿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这个淘气弟弟嘱咐好，只好把说过的话，再烦一遍。

明珠皮皮地拉起云树的手，摸自己的精美柔嫩的耳垂，云树不由得心中一荡，他急忙收摄心神，笑道：“做什么，像个小色鬼一样？”

明珠笑道：“树哥，摸摸我这耳是不是起茧子了，这话儿，都说了一千零一遍了，每个见我的人都说，我还没有出门呢，耳朵先听不见了。”

云树叹气摇头，知道他从小到大就是这种性子，虽然受了那么多苦，可眼下日子好了，什么旧痛都忘记了。不过弟弟总算有机会好好出去玩玩，算了，不扫他的兴。想到这里，云树非常体贴，娘亲他们这些日子真的很忙乱，他亲自替明珠准备一切衣物用品，外加上点心零嘴，亲自嘱咐云童和修珉，要好好侍侯主子不假，不过主子要做危险事的时候，一定要拿出云树给她们俩的特处金牌，阻止明珠。特处权是尊上给的，权力非常大，两个丫头吃了定心丸，开开心心替她们主子准备去了。

明早出行，晚上先去龙安宫辞行，结果尊上们还在中泽宫紫光阁。明珠驽嘴，小宝宝有那么可爱么？从早泡到晚，爷爷他们不厌啊。到中泽宫，顺便也就给舅舅爹和霜辰娘亲辞行。玉龙吟当然还是心爱他，也是嘱咐了许久。末了，珠子嘻笑道：“我去瞧瞧小宝宝去。”

他一到孩子的小床边，一看小宝贝正在甜美的睡觉，小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闪着光彩。他的顽兴儿又来了，扑下去，在孩子嫩脸上，重重地亲了一口。小宝贝刚睡下呢，被她的好娘亲一亲，立时就醒了，哇得一声，孩子哭了。

玉龙吟这个恼呢，才把闹闹的小宝贝给哄着了，你又把她招醒了。不但弄醒了，还把孩子给弄哭了。仔细看看小宝贝脸上，还给他亲出了小小的红痕，可不叫老祖宗得心疼得要发怒。总算看在他明天要出门的份上，把他赶回了下泽宫。

气气地回到下泽宫悦怡轩，晨旭忙完了泽务，正在等他。见他嘟着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便笑道：“又咬宝宝了是不是？宝宝哭了？又被骂了？”

明珠生气地拍着床道：“我这辈子挨爷爷的骂，没有这一个月多，去一次，被骂一次。小家伙为什么看见我就哭，看见我就闹，我是好亲生的娘亲是不是？还是你外边抱个女孩子来呀？”

晨旭温柔地揽住他的腰道：“好啦，你呀，还是小孩儿心性。宝宝嫩，需要轻手轻脚，你不知轻重的玩她，她当然不高兴了。来，先在旭哥这里练习下，怎么亲孩子。”

明珠脸一红，啐他一口道：“胡说八道，才不上你的当呢？”

晨旭将他抱起来，轻轻地放到床上道：“洗过澡了么？身上有股子轻香的玉龙山雪味道。”

明珠捂住了脸，不敢看他。真是怪了，夫妻已经做了快二年了，可是明珠还是怕羞。小脸都红到脖子上了。晨旭就喜欢他这份青嫩，这份子纯纯的样儿。想到明天要分别，自己弄得太重，只怕珠子承受不起，心中一难过，这动作就越发温存。

天微明，明珠就要起身。三宫少主以下，全都来相送。明珠摆得是少主的驾，免得什么龙神王出门，四邻不安的。宝儿刚想再啰嗦两句，却叫他捂住嘴道：“哥，你要说的话，我全知道了，今天送弟弟，别烦了行不行？”

宝儿笑了笑轻轻抱了抱他，没有再多言。晨旭抚着他的脸道：“一路上，万事小心为上，不可离开大队，要听修林哥的话。修林哥，我把珠子交给你了，可要小心啊。”

云树想说什么，突然觉得眼睛疼了，眼泪就直挂下来。想这兄弟今天出门，自己却哭起来，只怕不吉利，便又将泪水拭去，红着眼睛道：“你，你早些回来，大家都盼着你呢。”

小然小宇扑进娘亲的怀里，亲着娘亲的脸。明珠抱着他们道：“听太爷、爷爷们、树妈妈他们的话儿，做好孩子。娘亲回来，给你们带北地最好的冰瓜，最好的雪玉糕儿，最好的风车玩具。”

刚想上轿，只见风凝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大家都大吃一惊，泽主陛下亲自来送少主出巡，这可是违制的。风凝到了近前，诸人立即跪下，明珠急道：“主上，使不得，儿子不过是出去巡一躺，您，您怎么屈尊呢。”

风凝心疼地将他拉起来道：“你替代娘亲巡泽，娘亲今天不是以泽主的身份来送儿子，是以母亲的身份过来的。我的儿，你，你要保重，要早却早回，你娘我盼着你回来。别忘记，你和你哥的好日子。”

明珠跪抱住母亲的腿，非常感动，母恩似海啊！

五十六千山始见鸟飞绝

晓星刚刚从深蓝的夜空中努力钻出来，下泽宫的龙神卫士却已经侍立在龙清宫正殿外了。龙清宫正殿前的广场上，上千棵银桐招摇着宽宽的银叶儿，在微微发寒的风中，轻轻地舞蹈。每一株树下，都站着坚挺的内宫侍卫。陛下已经上朝，今天是大日子，不仅仅是对下泽所有官员的考核要发布，更重要的，是泽主要宣布明皎和无瑕的人事更替。泽主究竟是心疼徒弟儿夫的，考虑到明皎的经营起色不大，所以，便任由下少主挑选了无瑕中所有的能员。无瑕现在的三柜赫思卿公子已经直升为明皎的大掌柜了。而赫公子原来的位置，由赫公子推荐，泽主经过近半年的考核后，重新确定，是一个叫做安琚的二十岁才刚出头的年轻人，由他来做无瑕的常务掌柜。

一条条人事任命的命令传出来，一批批官员换上紫袍红袍，却也有一批批官员脱下了官服，垂头丧气的跪安了。

风凝微笑地看着赫思卿，下泽主虽然已经47岁，可依然年轻美丽，举手投足间，美人风华，让见者难以自禁。赫思卿不敢多看，他垂首小心回答道：“主上，请主上放心，安琚，与臣的交情不是一日了，他虽然出生平民，可是，才华高瞻，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他任三柜，只在思卿之上。”

风凝点头道：“这半年，他当你的助手，朕也看到了，确实是大才，我很放心。思卿，以后明皎就看你了。你只管放心大胆的做，有什么难决的，直接与下少主商量。”

风晨旭立在恩师身侧，长长的凤目中含着让人苏生地笑道：“赫兄，赫兄大才，晨旭要向赫兄请教。”

赫思卿连连自谦，下少主言重，思卿自敢望下少主之项背。大家客气了一番，便是新的三柜晋见。李璟高声道：“传安琚晋见泽主陛下。”

大家都伸长脖子，想看看这个新任的天下第一商行实际上的大掌柜。好一会儿，只见罗冰带了一个长得极为嫩气的大男孩过来。大家错眼一打量，这孩子长得好，就比宝少主差一些儿，几乎可以跟旭少主相提并论了。虽然眉宇之间没有旭少主这般的华昴之气，但是，却更多了几许少年人的佻脱滑皮可爱。

安琚却不似他人一般垂着头，他胆子可大得很，是昴首直进。别看还是个孩子，可身量却高，足有宝少主这般的架子，只是不如宝少主英挺，身子偏瘦了些，倒像是有些柳扶风的样子。

到了殿前，便有些臣子在心里暗暗责他大胆，居然敢直视陛下。安琚却不错眼的看风凝，虽然已经被考核了半年了，但却是第一次见下泽主。果然，天人一般，安琚长那么大，这么好看的人，数着手指，只怕也是聊聊可数。这人色胆包天，却是盯着看了。

罗冰皱眉，赫思卿轻轻地拉他的下摆，安琚，你小子，可别太不成样子了呀。风凝却有些不解了，这些年，敢这样子直看自己的，可真不多了，也就他而已。不过这孩子长得不恶，风凝倒也喜欢他的青嫩，瞧着他纯纯的样子，倒有些我珠子儿的神气。想着已经五天没有见的儿子，着实念着他，便将心中的不快收起，和颜悦色道：“你是安琚么？”

赫思卿低声道：“安琚，快跪下，给下泽主请安。”

安琚这才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下道：“下属安琚，见过下泽主陛下，小可虽然年只二十，却早早便听得下泽主的英名。下泽主，果然是人间绝色，属下，属下都呆了，世上，居然有像下泽主这般的人，这样，这样让人无法转开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