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行 第六部 下——行到水穷处

明珠轻声道：“平哥，你在外头等，我进去了，你放心，我必无事。”

海平紧紧拉住主子的衣服道：“主子，奴才再求您一次，咱们回去吧，这魔，咱们以后再除。”

明珠摇头，坚定地道：“不成，我这一走，五十多家人要家破人亡，我是少主，岂可不为泽民谋福。”

海平不敢哭，流着泪，不敢再多言。明珠拍了拍他手，便向森林深处去了。

这一路上，明折首已经给他做了标志，所以倒也是轻轻松松就来到了寒沣坡。明珠走了好一会儿了，累得有些头晕，便坐在一一块大石头上。

只听得寒沣坡的桐树群中，有个让明珠这辈子都忘记不了的女人的声音传过来道：“果然，好胆气，玉明珠，想不到你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也敢前来赴约。”

明珠依然席地而坐，大笑道：“明公主，这天下，没有玉明珠不敢的事情。”

明折首寒着脸，从桐树群中出来，她的一张冷艳的脸上，依然是唇红眼艳，只不过，压着一层浓浓地杀气。明折首轻轻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冷笑道：“你当然什么都敢，包括收咱们姐妹用过的垃圾风晨旭。也只有你敢收是不是？魔鬼混过，你龙神王也混。”

明珠并没有如明折首所预料那般勃然大怒，依然笑得非常可爱道：“咦，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们姐妹视他如垃圾，我偏当他是钻石，这你可勉强我不得。再说了，有谁说过，魔鬼混过，我就不能混了。你不合逻辑啊！”

明折首冷笑一声道：“你伶牙利齿，想来，是将他哄得连骨头都酥了。自然任你予取予求了是不是？堂堂龙神王，原来这般下贱，为了讨好一个男人，无所不为。”

明珠呵呵地笑道：“咦，我有法子叫他骨头都醉了，你们姐妹怎么就没有？嫉妒了是不是？我们是夫妻，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瑶，这是天理啊。是他对我体贴到了一百分，我匪铁石，自然就叫他打动了。这可和什么下不下贱，没有分毫关系。难道，你连这普通的夫妻间的轻怜浅爱都不明白么？我可真的很怀疑，你当过他五年皇后，究竟是怎么当的，怎么连这些最明白不过的事情，都不明白。”

明折首的脸已经铁青了，她的一双寒光闪闪的目中杀机尽显，缓缓地伸出手掌，就打算飞上去一掌打死玉明珠，谁知道跨上前去两步，明珠胸前的明霞珠立时放出耀眼的光芒，明折首被这强光所罩，居然无法睁眼，只觉得身体刺痛，不得不退出这珠光之外。

明珠偏着脑袋理了理小女道：“要没有护身符，我敢一人赴约？好啦，你想杀我，只怕是杀不成了。说呗，你有什么条件？”

明折首仰天发出尖利的长笑，这利笑声，惊得一群正在午休的鸟儿争相飞起，直窜向高空。明折首笑了许久，才冷声道：“你先看看一样东西，奴才们，把树移开，让龙泽王过目。”

她的话音刚落，魔奴们移开了遮掩的树，只见，这些树后，是一棵大树，大树周围拴着一圈叫堵住嘴的孩子。这些孩子，都被剥得赤条条的，令明珠更愤怒的是，孩子们的身上，都用带子，绑着一包黑色的东西，如果明珠没有认错的话，应当是炸药。这个该死的魔女，竟然想出如此毒辣的招术。

明珠压住扑天盖地的怒气道：“你，你要怎样？”

“我要你死，你死了，我就放人，怎么样？不然，信子就在我手上，我叫你亲眼看见这些孩子被炸成粉末，龙神王，你来救人，结果，却是你杀了他们。”

明珠长长地吸了口气道：“你要我死？”

“不错，我要你自己了断，龙神一族，就算是龙神王，也不能自尽，否则，永远不得享受祭礼是不是？所以，我要你自尽。”明折首的眼中尽是恶毒的光芒，每一道笑光中，都有无数的毒液射出来。

明珠叹气道：“我没有带兵器，自杀不成的。”

明折首嘲讽地笑道：“不劳你担心，我这儿有把短剑，是你的好旭哥送给我防身的，你就拿着这剑自尽呗！”

明珠脸色一窒，有些难看，不过转瞬间却释然了，旭哥跟她，已经是过去了，我何必自寻烦恼。想到这里，便将她扔过来的剑，慢慢地拾起来。如今，一把短剑，对他而言，分量也不轻了，所以，居然拾了好久，才拾起来。

明折首怒道：“快点，要自尽，你就干脆些，我数到二十，你还没有死，他们就得死。”

明珠可怜巴巴地叹气道：“不是我不想死，实在是，我的气力已经用尽了，你总得让我歇会儿，养足了气力，再拔剑吧。否则，我连剑都拔不出来，怎么自尽。割自己的喉咙，或者刺胸自杀，也要有劲是不是？”

明折首恶毒地笑道：“其实你早应该死了，你的那两个小杂种被杀的那天，你怎么不跟他们一起死呢？还说你最爱他们，我看，你压根就是个没有心肝的娘，风晨旭抛弃他们，这是酿成他们惨祸的最大凶手，可你却跟他好得蜜里调油，我却不知道，你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心里还会不会疼？”

她提别的，倒也罢了，这孩子的事情，实实是提不得的。这二年，每个人都很小心地不在明珠面前提到孩子的事情，即便是每年三度的祭祀，都要给明珠服了药，大家偷偷地进行。遗忘，有时是治疗伤口最好的药品。明珠心里也不是不想孩子，可是一想，心就痛得发抽，所以，他也选择了刻意的忘记。如今明折首提到了他的孩子，这下明珠的脸就煞白了，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很没有风度地叉开腿，拔着自己的黑星长发，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明折首寒声道：“怎么还不自杀，不想见你的孩子了么？不想跟他们去道歉。”

明珠利声尖叫道：“闭嘴，闭嘴，魔女，我的宝贝是你们害死的。闭嘴，不许提我的孩子，不许提。”

明折首哈哈大笑道：“你也有失态的时候，也有伶俐不起来的时候。快点，剑拔出来，我数到二十，你再不自尽，我就点炸药，让这五十多个小东西，给你的两个儿子做伴去。”

明珠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道：“你别，别伤害他们，我，我这就自尽，这就自尽。”说完，将剑慢慢拔出来，一点点地调转剑头，对准自己的喉咙。明折首一个数一个数地往下数，到了二十，玉明珠还不刺，就点炸药。

数到十九的时候，她看到短剑似乎已经刺破了玉明珠的喉咙，有血迹渗出来，不禁得意地大笑起来道：“快点，马上要二十了。”

这句话刚说完，她觉得这地好像有点动。明折首晃了晃身子站住，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也许是自己太得意了，所以晕眩了。她定了定，重新道：“快点，本公主数二十了。你还不死。”

这话刚说完，大地真的动了，在她的脚底下，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洞。明折首和她的一群魔奴们完全没有防备，全掉进这个被龙泽的工兵营抢速掘出来的巨洞中。这些工程兵根本不给这些恶魔们反击的时间，迅速从其他地下窜出来，将一张巨网盖在洞口，同时架起了几百只连机弩，对准恶魔们。

这些个孩子被被绑在树上，因祸得福，这工兵们没有挖这棵树，所以恶魔们陷下去了，孩子们没有。而且因为突然掉下，明折首还来不及把信子点着，信子就不知道掉进那个土窝里去了。

工兵营的兄弟急忙把孩子们放下来，用衣服裹上。明珠有些眼泪汪汪地看着，呆呆地也不发话。随行而来的八大侍卫急忙将主子抱起来，大家护卫着急速离开。由工程营负责将恶魔紧紧地锁起来。

明珠叫海平抱回到了行宫，却是没有劲。倒在床，也不睡，只是发呆。几个丫头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了，按理，救了那么多人，主子兴高采烈才对呀。

明珠躺了好了一会儿，修林进来禀报道：“主子，明折首已经被穿了锁骨，灌了散功酥，押到这边来了，您要不要亲自审审。”

明珠低声道：“不必了，关进囚车，直接押回到龙泽就是了。”

修林低声道：“主儿，您又立下莫大的奇功，天下苍生都感激不尽了。”

明珠转身里道：“修林哥，我累了，对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由你和海平亲自押送吧。如今恶魔们都已经除尽了，你们也应当放心了。”

米修林开朗地笑道：“是，主子，明硕霞已经被杀，明折首又被捉，确实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奴才们这就上路，等把犯人交给其他龙神侍卫，就敢紧回来侍候主子。”

他们连夜起身，明珠却睡不着，到了晚上七时，就起来了，一个人呆呆地坐在院子里，任凉风吹。谁劝他进来，他都不听。坐着坐着，居然号哭起来，把一群奴才们吓得半死。主子，您，您是怎么了，哭得如此伤心？捉住了明折首，是莫大之喜啊。您怎么反倒哭了。

明珠这一哭，却止不住，任奴才们怎么劝，就是哭得衣衫尽赤。哭了足足有一个小时，整件衣服都红了。这水月是实在受不了，就是修珉强行扶着主子回房。进了行宫正内殿。明珠仍然呜咽道：“你们伸火，我，我脏死了，要洗澡。”

几个奴才赶紧弄水的弄水。伸火的伸火，大家忙不迭的将洗澡的物事办好了。明珠眼昏头花，丫头们手忙脚乱，大家谁也没有想到主子胸口上挂着的宝贝。明珠穿着衣服就下水了。到了水里，这明霞珠放出一阵刺目的光后，就没有光了。米修珉一看，犯错了，这珠子，是不能入水的。这珠子是第一代凤神王练出来的内丹，有抗恶魔的功效，可是，这珠子不能入水，一入水，非得好些年才能恢复。当年风凝不小心让这珠子入水，足足过了十二年，明霞珠才恢复它所有的功能，如今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怎么就叫珠子进了水。要是让主上们知道丫头们这样的疏忽，可不要，要责罚大家了。

一群丫头又惊又怕，明珠反倒安慰她们道：“别怕，明霞珠失去的，也就是抗魔的功能而已，补身养颜的能力却是不失的，你们不用担心。我父皇从来不留心这种小事，我娘亲只要这珠子能保养我就成了，才不管什么抗不抗魔呢？放心呗。我不说，没有人知道。”

六十空山但闻鸟语声

修珉轻轻地抚着主儿那皱得像三月春水的清眉，不敢抚得重，怕扰刚刚入睡的小主儿。却又不甘心，想要将小主儿的满腔愁结都给抚平了。

云童轻声道：“修珉姐，怎么办呢？咱们给主上们怎样回信，说明霞珠儿叫咱们给弄湿了？这，这是大罪啊。”

修珉微微叹气道：“我也害怕得手脚都乱了，这真的是大罪呢，当年，李玫阿姨就是不小心将凝主上的珠子给弄湿了，结果害得帕阿姨、米阿姨，受了重伤还得了处分，从一等女官降到了五等，本来还要传杖，还好是因为受伤在先，所以就免了。如今，咱们这还得了，要是叫主上们知道了，说不定就打发出去，再也不得进了呢。”

云童哧得眼泪流了一脸，她也不擦，说实在的，降职也罢，挨打也好，自己受苦事小，国公家的脸面事大啊。丈夫哥哥跟着圣小主儿立了大功，整个家族都光耀得脸上发彩，连爹跟着中泽主折磨少主的罪也不提了。可要是自己办错了，因而连累夫家和父家，这，这可如何是好。云童不过是二十四岁年纪，见得场面也少，家里也是宠儿，没有经过什么大事，哪里撑得下去，一想到可怕处，泪就越滚越急。

修珉长长地闭上了秀丽的眼睑，好一会儿，睁开又目，这一双白水晶中养着的黑水晶格外地神采分明。修珉轻声道：“咱们做错了事，就是做错了，照实给主子回信。不过这事，跟外面的侍卫大哥们没有关系。童妹，姐姐对不起你，可姐姐不能欺君。”

修珉写好了回折，打发跟班侍卫送回去，心里却着实惴惴不安，像是揣了一只小耗子，两个丫头睁眼躺了好一会儿，方才迷迷糊糊的睡了。

她们在担心主上责怪，主上们也正在担心远离家已经快半月的儿子。接到信鹰快报，婴儿失踪案已破，明折首已经被捕，正被押回龙泽。风涵松了口气道：“好珠子，机智无双，明折首要跟他斗，自然是十斗十输。这下好了，原凶巨恶已经去了，咱们的珠子儿应当是安全的。弟弟，你不必再提心吊胆了。”

风凝勉强笑了笑，他的心里不知道怎么了，总有些不安。这些天，小女婴儿不停地哭，不知道是天气太冷不舒服了，还是抱得不妥当，你抱起她，她睁着小眼儿，可怜巴巴地哭，你放下，她躺着挥着小手小脚哭得更让人惨心。别人都以为是孩子闹性儿，独有风凝觉得不对。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所以这几天已经是连连催促鹰，快派人把儿子接回来，要不然，你亲自去，将他带回来，算了，明折首已经被捕，这泽不用巡了。

鹰不以为意，儿子将来是中泽主，常常要出去练兵巡泽，哪里能够一点寒冷就退缩的道理。他的身子确实是差了些，可也要打熬出来才成呢，玉不琢不成器嘛。小小公主哭泣，不过是小宝宝耍娇娇而已，你瞎想个什么。

这日深夜才睡，鹰给他暖好了床，夫妻俩又轻怜浅爱了一会。风凝又旧事重提道：“二哥，我，我实在太想珠子儿了，你快召他回来，他不眼前，我，我心里，就没有着落。”

鹰轻轻抚着他的丝发，亲了亲他的漂亮闪光的前额，这一绺绺长发半遮，实在是趣味无穷。鹰哪里管什么儿子，这是夫妻的床上，说得是体己话。想到这里，他轻笑道：“凝儿，这可是咱们夫妻的私有空间，就那么点大的地方，这小珠子还要占，可恶。不理他，等明儿再说。”

风凝刚想再说，鹰已经咬住了他的嘴，顺势在他的胸前轻轻地拧了拧，风凝又酸又痛，小玉茎就蓦地起了一阵子刺味，性趣上涌，儿子也就抛在脑后了，夫妻便是好一阵子的狂乱。许久，鹰才停下。小狐狸已经叫大鹰给吃得半昏迷了。鹰温柔地将他搂在怀中，手臂触着水嫩如晶玉的肌肤，鹰心中充满了柔情蜜意。他在爱人耳边轻语道：“我的好人儿，想明珠的，应当是旭儿才对，孩子长大了，做爹娘的，放开怀才是。总是牵挂着，你可不担心。”

风凝迷迷糊糊已经入梦了，开始还觉得自己在睡觉，不一会儿，却如同醒了一般。慢慢地从床上走下，远处听到了云童和修珉两个丫头的讲话，隐隐约约就听到明霞珠湿的的话儿，风凝一听，心就直拎起来，急急跑向儿子的内殿，好珠子儿，别在外边了，咱们回家去。

突然间，风凝听到身后有扑通的声音，他已经快看到两个丫头了，只见她们俩都软倒在地上，把盆器都撞翻了。风凝知道不好，放开声音就大叫：“珠子，快起来，快跟娘亲一起走。”

可怜他的嗓子里却偏偏没有半点声音，好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生生将气管给堵住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风凝一边焦急地拔着嗓子，一边厉声尖叫：“明珠，我的儿，快跳，快啊。”

突然间，他看见眼前几道黑影直射过来。风凝奋不顾身，拿出当年喝母亲血的气力，直往里冲，我，我要把我的儿子救回家。当他冲进去的时候，床上已经没有儿子了。一抬头，只见那道黑影手里紧紧地挟着的一袭银衫的披头散发的人，正是自己的心肝老宝贝。风凝惨叫了一声：“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明珠，我的明珠。快下来，娘亲来了，来救你了。回来，娘亲来了。恶魔，把我的儿子还给我。”

明珠抬起头，一脸悲伤地看着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完全像一只被恶狼捕在口中的可怜羊羔。风凝疯了一样往外冲。那夹着明珠的恶魔猛地回头，发出极端恐怖而疯狂的笑声，那火红的魔眼，狞厉的神情下，赫然长着明硕霞的脸，她恶毒的诅咒着：“来不及了，你们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