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杀了这条火狐狸!」黑帝怒气冲天,疾向倒在地上的红衣人冲来。
「救命啊!」红衣人大叫,一把抱住了何昭宇的腿。
何昭宇低头一看,却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粉面朱唇,俊俏可喜,眉角眼梢说不出
的灵动秀巧。
「小哥哥,救救我,要杀人了……」少年漂亮的大眼睛一转,顿时便泪眼汪汪,好不可
怜。
「是吗?」
何昭宇笑了笑,突然手腕一翻,一招「喜鹊探梅」,已擒住了少年的脉门「天下有一边
往别人衣服里塞蝎子,一边叫救命的吗?」
刚想将那少年拎起,猛然旁边有人劈手抢过这少年,「呼」的手一扬,少年已结结实实
摔上了墙,「咕咚」再跌落地上。
朱雀吓得一溜烟飞得无影无踪。
「哥……」月明高兴极了,抢过来拉住了白帝的手。
黑帝怒道:「这狐狸归我收拾,你凭什么插手?」
白帝微微一笑,「你最好仔细查查,看身上给人家塞了多少毒物。」一脚将何昭宇丢在
地上的蝎子踩了个稀烂。
黑帝立时变了脸色,忙不迭全身乱摸,哇哇大叫声中,蜈蚣、蜘蛛、蝎子、大蚂蚁一只
只扔了出来。
红衣少年爬起身,直向白帝扑来,「皓铮,人家想死你了,你怎么能对我这样无情啊…
…」
白帝眉毛都不掀一下,手一甩,少年二度摔上了墙。
「阿炎,你敢靠近一步,我会让你三个月爬不起身!」
白帝说得十分轻松,少年脸已拉得老长。
忽然,那少年暴跳如雷,手一指,「我对你一片痴心,你却背着我在外面另找小情人,
就这个何昭宇是不是?我非杀了他不可!」
月明见何昭宇皱起了眉头,「噗哧」一笑,「赤帝陛下,用不着再演了,你那花心大名
谁人不知啊,见一个追一个,恨不得天下人都爱你一个才满意。」
赤帝理直气壮,「我是爱许多人,可是最爱的,就只有皓挣……」又向白帝靠了过去,
「你好狠的心啊,一点都不怜惜我,皓挣……」
白帝冷笑「你那情虫就剩下一对了,我看应该叫它断子绝孙比较好。」
赤帝一吓,当真停下了脚步。
他曾经养过十对情虫,每次想放在白帝身上都失败了,死得只剩一对,看来还是多养几
对再考虑投放吧。
「哥,你怎么来了?」
「哼,还不是这只火狐狸,偷偷摸摸一溜到东京,我就知这他没好事。」
月明看了何昭宇一眼,「哥,你是担心……玄冰吧?」
黑帝冷笑,「担心我?省省吧,担心一只猫才是真的。」
白帝只当没看见黑帝,转头对着赤帝,目光冷厉如剑,「阿炎,你在五方帝中胡闹也就
算了,如果闹到外面去,休怪我以金龙令执行门规。」
赤帝知这白帝向来说到做到,忽然收起了嬉皮笑脸,脸上现出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镇定和
狡黠,轻轻一笑,神态竟然极为优雅,「放心,我只对你有兴趣,别人我阿炎还没放在
眼里。这一次可是大美人枫林请我来东京,你不觉得,应该收买一下我的消息吗?」
「有消息你只管卖给枫林,那个大美人你已经追求很久了,不正好有机会讨好她吗?」
何昭宇从来没听过白帝说过这样讥讽的话语,既觉意外,又觉好笑,直是忍俊不禁。
「枫林聪明外露,喜欢出风头,哪及你远见卓识,深藏不露?」
赤帝瞥了一眼黑帝,拖长了声音,「十年前我就服了你,偏有人花了十年时间才明白这
一点,你说他是聪明还是笨?」
黑帝大怒,「死狐狸,你敢骂我?」
他常吃这狡猾狐狸的亏,怨气可积大了。
「不敢,我说的是枫林,怎么,你觉得自己和枫林一样笨?」赤帝气定神闭。
白帝懒得理会赤帝耍猴的老把戏,以赞赏的眼光上下打量着何昭宇,「你一身戎装倒更
英武了……」
何昭宇脸一红,「别取笑我了,我是外行领兵,处处提心吊胆的……」
「海上的事月明比较熟,你们俩互相多学学吧。明天我也要走了,不能送你们,所以今
天过来道个别。」
月明默默点头,眼圈已经红了。
何昭宇只说了一句,「放心,我会照顾月明的。」
黑帝正在和赤帝门口,听了何昭宇的话忙伸过头叫道:「沧海和小昭昭都由我来照顾好
了。」
「你?」赤帝抚掌大笑,「少闯些祸让月明少操心,就是你照顾人了。」
黑帝恼羞成怒,「滚开,我家里的事你管得着吗?」
「别理他们,回去吧,我走了。」
白帝强压下心酸和不舍,一把揪住赤帝便走。
世间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不敢回头,只怕再舍不下那两个世上最亲最爱的人……
※※※
城外十里长亭,旗幡翻飞,三军整列,誓师出征。
仁宗亲率文武百官,前来饯行。
此行苏默、陈贤任正副监察使,甯穆、何昭宇为正副将,明眼人一看便知其中的奥妙。
「祝王叔旗开得胜,朕在朝廷上静待佳音。」仁宗亲满大杯,递给燕王。
「臣定不辜负皇上期望。」燕王一饮而尽。
一个盛气中微露不安,一个恭谨中隐含傲然,一派和睦下尽是暗潮汹涌。
燕王翻身上马,马鞭一挥,气壮山河,「出发!」
远处,一行人遥遥眺望,三军一动,白帝便勒转马头,「我们走吧。」
漫漫前路,未知的命运在等待他们。
江南烟雨纷如丝,草色山光弄柔姿。
浙江七里古镇在杏花春雨中静默,青石道被雨水冲洗得干干净净,泛起漉漉的水光。
一道白色的身影出现街道尽头,撑着一把青布油伞,缓援走来。衣袂轻扬,潇洒飘逸,
恍如神仙中人。
每一道接触这白衣人的目光都被牢牢吸住,移转不开。
白衣人在兵器铺前停下了,抢头望着门楣匾额上的「冶尘」二字,唇边泛起了笑意。
只要是江湖中人,无人不知江南铸剑大师冶尘的大名,他铸造的兵器,几乎都是江湖人
梦寐以求的利器。
尤其是剑,足可追步上古名剑,江湖人求一而不可得。
自冶尘成名以来,只铸过两把剑,全部被藏入了皇宫。
「有缘不铸剑,无缘不铸刀。」
这是冶尘常挂在口边的两句话,意思是有缘人可以替他铸兵器,但是别想铸剑;无缘人
连最常用的刀也别想求铸。
踏进门,厅堂里静悄悄的,一个精干瘦小的老头儿猴在太师椅上,正查看一把新铸的峨
嵋刺,头也不抬,「本月概不铸造,别家铸去吧。」
「除了冶尘大师,没有人可以铸我要的剑。」
老头儿闻声抬头,肆无忌惮地看看白衣人,「说说看,你要铸什么剑?」
「潇洒出尘,清灵如水,一把俗世中没有的灵剑。」
老头儿呵呵笑道:「世人求剑,不是切金断玉,就是削铁如泥。你求灵刽,倒是第一个
,合我老头子的胃口。
「可惜啊,你来迟一步,能铸灵剑的神铁我铸了别的兵器,没有好铁,哪有好剑?你还
是别家求铸去。」
白衣人轻叹一声,「大师,世有知音,然后才有好剑。好剑易得,知音难觅。在下久闻
大师藏有一块看家的玄铁,便是用来铸绝世好剑的……」
冶尘一拍大腿,「好小子,是个识剑的人,就冲你这几句话,老头子也愿替你铸剑,只
是那块玄铁我已用掉了。你要是有心,便等老头子三年,必替你铸造这把世间灵剑。」
「三年?大师,我只能等三天啊……」
白衣人目光转向门外飘着无边细雨的寂静天空,依稀有几分落寞,「英雄无剑,何以成
事?」
冶尘不由自主跟着点头,忽觉不对,又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没铁祷什么剑?走吧走
吧,莫在我这里惹麻烦。」跳起身拽着白衣人就向外轰。
白衣人笑了,「大师,你是怕一不留神让我说动了心?」
冶尘给他说穿了心事,苦着脸道:「老头子一生只求铸三把好剑,你小子偏勾起了我的
心愿,我老人家已经七十岁了,要是能铸还不赶快铸,等着入土替阎王爷铸啊……」一
边说一连使劲儿往外推人。
「冶尘,替他铸剑!」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白衣人吃了一惊,失声道:「白帝!
白帝从容而出,「你要的这把灵剑,冶尘很久之前就想铸了,一直未找到有缘人而已,
想不到这个有缘人就是你,白慕飞!」
白慕飞怔了怔,「这算是他乡遇故知了吗?」忽然一拳击向白帝面门。
白帝举手一挡,「这算是你招呼老朋友的方式吗?」
两人同时大笑,轻轻一抱,心中俱是一阵温暖。
虽然此刻他们思念的是同一个人,却丝毫不影响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
冶尘愁眉苦脸,「主人,玄铁已铸了您的玄铁链,要找也不是这一时三刻的事啊……」
白慕飞顿时明白,白帝的玄铁链失落在辽营,到冶尘这儿是来重铸的。
西方白虎属金,乃是万金之祖,早该想到,冶尘神奇无双的铸剑之技是传自白帝宫。
「玄铁链随时可铸,但是铸一把灵剑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白帝挥手阻止了冶尘,「这样吧,玄铁链大部分改用精铁,掺少量玄铁,节省下来的玄
铁足可用来铸剑。三天时间的确太短,人手不够,现招也来不及了。银铜铁三人全部上
,金风不在,他的缺由我来补。」
「主人……」
「白帝……」
「有说话的功夫,不如准备铸剑的一切事宜吧。」白帝转身便走向后院。
第八章
整个后院就是铸造之所,铸炉高达两丈,烈火熊熊,炙热异常。冶尘十来个弟子正在炉
前忙碌,打铁的声音震耳欲聋。
冶尘一声吆喝,所有的弟子都聚拢过来。
「铸剑了——」老头子放声呼喊,极其威严。
徒弟们齐声应和:「铸剑了——」人人脸上放出异样的光彩。
白慕飞深为震撼,铸剑在这些铸剑师的心中是一件极为神圣的事,可与天地齐辉。
霎时间,众人穿梭奔忙起来,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
白帝与银铜铁分站四方,对身外事视而不见,只注视着铸炉。
冶尘对白帝原是恭谨万分,此刻往铸炉前一站,眼中所见全是铸剑的助手,根本没有高
下之分了,喝道:「加炭!」
这个铸炉与普通的铸炉不同,四面均有风箱,一鼓风,火力特别旺。
白帝等四人风箱一扯,铸炉的火顿时窜起多高,由红变青,由青变白,火炉前温度极高
,燃热异常。
冶尘丝毫不觉,不住地试探温度,然后将玄铁和精铁放入炉中煅烧,煅烧到一定程度便
挟出来锤打,再送入炉中继续煅烧。
铸炉温度是铸剑的关键,白帝等都是行家,拉劲风箱,或停或急,使铸炉始终保持合适
均匀的温度,玄铁和精铁烧得通红,渐渐熔化成汁。
「起!」冶尘大喝一声,旁边徒弟早已准备好,撤去下面撑塾的铁架,铁汁倾入陶模之
中。
冶尘一桶水倒入陶模,「滋滋」声中,水汽登时弥漫了整个铸造室。
铁汁凝固,剑已成形。
冶尘仔细观看,眉头一皱,重新取出煅打,大滴的汗滚落在剑上,化成溺溺白汽升起。
如此反覆,不停地煅烧,日以继夜,谁都不休息。
梅洛和白慕飞帮不上忙,便负责烧饭,梅洛还煎了各种药茶给大家提神防病。
两天过去了。
冶尘丢下大锤,坐在地上,沮丧万分,「主人,为什么我就是铸不成这样的灵剑呢?」
白帝拍拍他的肩,看着模具中的剑,沉吟半晌,「问题可能出在玄铁的熔点上,精铁化
成了汁,玄铁才初熔。铸玄铁链不必讲究铁质,而剑质必须纯净如一,稍有杂质,便不
可用……
「白慕飞,你去拉风箱,听青铜的指挥。冶尘,我和你一起铸!」
冶尘大喜若狂,和白帝同铸一剑,是他一辈子也不敢梦想的事,现在居然成真,乐得手
舞足蹈。
白帝脱去上衣,站在炉前,试了拭炉温,「炭火烧不到玄铁熔化的温度,冶尘,我曾经
让你收集西域的黑油,你这里有吗?」
「有,就是不太会用。我试过一次,控制不住温度,差点烧熔了铸炉,还伤了人。」
「那是要用木柴沾满黑油再烧,才能掌握得住。幸好青铜他们都烧过,不会有问题。」
冶尘吩咐徒弟们拎出几桶黑油,泼在木柴上,送入铸炉。风箱一鼓,果然火苗笔直冲上
,连铸炉都烧得炉身血红。
炉中铁汁流动异常滑溜,风箱鼓劲,温度继续升高。冶尘和徒弟们紧张之极,稍有失误
,铸炉便会烧熔,铁水一旦冲出,在场的人将无一幸免。
「咕咚!」
一名弟子热得晕了过去,跟着另一个人抓着胸口栽倒。梅洛忙把他们扶到外面救治。
饶是白慕飞和青铜等人内功高深,在这样的高温灼烤之下也禁受不住,个个汗如雨下,
全身衣裳尽湿,咬着牙坚持。
冶尘的声音微微颤抖,「主人,可以了吗?」
连问三遍,白帝只是注目铸炉中铁汁的颜色,并不回答。
突然,白帝一声大喝炸响:「起!」
青铜同时叫道:「退!」
铁汁倾出,一股炎热已极的灼浪扑面袭来,众人同时跃开。白帝退开之时,手中提了木
桶,急运内力,水柱疾注入陶模。
蒸汽热浪滚滚而流,好一会儿,众人才能靠近。
白帝定睛一看,唇边浮起了笑意,「冶尘,铁锤!」
冶尘喝命弟子,「抬那两百斤的铁锤过来。」
这铁锤是冶尘年轻时所用,过了三十五岁之后,精神气力都不如从前,冶尘便再没用过
。
白帝拎起那大铁锤,「冶尘,这把剑同时含有玄铁和精铁,必须用阴阳两种力道锤打。
你用阴柔之力,我用阳刚之力,交替锤击,明白了吗?」
两把铁锤空中舞劲,交替锤打,两人全神贯注,配合着对方的节奏。
轰鸣的锤打声,起伏鼓动的肌肉,一身的汗水,飞溅的火花,专注的神情,白慕飞不禁
肃然起敬。
平生得见如此英雄,死亦无憾!
锤炼了两个时辰,白帝扔了铁锤,将剑身重新送入炉中,「成败在此一举了。」
冶尘胡须一翘,笑呵呵地从墙上摘下三把匕首,「主人,要铸此灵剑,万金之祖、铸剑
师、有缘人一样不可少。三人心头之血相融,天地的精髓和灵光尽凝于剑身,此剑方可
通灵……」
白帝笑了起来,「你这辈子不放我的血不甘心哪。」
冶尘恭谨地拜倒,「老头子实在想看一看,主人精血能铸成什么样的绝世好剑。」
白慕飞接过匕首,脱了上衣,笑道:「这可是旷古难遇的盛事了。」
三人大笑,分持匕首,齐聚炉前,眼中都闪着兴奋的光芒。
剑身越见炽红,变得隐隐透明,所有的人都屏气凝神,期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热气流窜,炉前三个人长发漫天狂舞,赤裸的上身被火光映得彻红,火焰跳跃,在肌肤
上幻出奇异的光影。
冶尘死死瞪着剑,紧张得手直发颤。猛然,火焰高高窜起,剑身就在这一瞬同现出了透
明。
白帝大喝:「动手!」
三把匕首一齐刺人胸膛,三道血线急射至剑身。
「滋滋」血雾迷漫中,白帝运力一吸,剑从炉中直飞而出,空中快速翻转,无数道寒光
旋成巨大的光圈。
众人无不惊呆了。
剑如流星,堕落下来,「噗」的一声轻响,整个穿入白帝所用的大铁锤中,竟如切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