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受 下——烟靡靡

然而前面也说过，因为世康正严密地封锁了楠国和普尔国的边界各处重镇，避免楼兰给文世杰送信。所以楼兰的信使想要穿过世康的封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然而无论多么严密的防备都会有漏洞，普尔国和楠国偏北的一片山区因为地势险峻，毒蛇猛兽丛生，而且传说有能致命的毒气，平时几乎不会有人在这一带活动。因此，世康也就没有怎么在这一带布置兵力，只是在附近有山民居住的村落里设了一些兵力。

虽有猛兽毒气，但是邵国的草药和医术确实相当了得的，在前面的章节里面，我也提到过一些，不过那些东西都被用来对付印雪了。

而这一次楼兰精心挑选了两名懂医术且武力高强的信使，都带了可以解毒的名贵药丸，才上了路。

山林的深处，草木丛生。高大的树木在这个正是他们茂盛的季节里面显得格外具有生命力，招摇的枝蔓向着天空毫无忌惮地肆意生长了，在邻近低低压着的乌云处，交织在了一起，好像许多双墨绿色的大手，相互交叉着扣在一起，形成了一片片遮蔽住天空的屋顶。

这林子，在白天的时候，都很难透下阳光来，更不要说在这样月黑风高的晚上了。

光线暗到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加上山里的路又很难走，要不是两名信使的马匹受过特别的训练，他们今天晚上穿越这片树林的任务根本就无法完成。

而就在他们凭借着一切他们精心准备的条件，在黑暗里面纵马驰骋的时候，突然，他们四周的草丛簌簌地骚动起来。他俩相互一望，用力地抽打胯下骏马，想一口气从这个地方跑出去。

但是他们周围的树丛越发地骚动地厉害了。如果是世康的安排下的伏兵，那么他们只能是认倒霉，可那世康真的就这么神？知道他们今天晚上会从这种鬼都不会走几次的山林里经过？或许是野兽，因为只有野兽才会在树丛里面发出簌簌的声音，是人的话，飞出来的就不是声音，而是利箭了。

果然，他们的马受了惊，嘶嘶地乱叫，不肯再往前跑，马上两人也准备好了武器，准备随时战斗。其中一个还向草丛里面射了几箭。

渐渐地，从隐没着的草丛中，出现了一双双荧光色的眼睛，眼睛们一闪一闪地向着他们靠近。最后，一群体型大的酷似恶狼的黑色狐狸出现在他们面前，大概有八九只。

骑在马上的两人慌张地拿着弓箭胡乱向这群凶猛野兽射去，可那些巨狐相当敏捷，他们轻盈地跳跃着，灵活地躲避射来的弓箭，并且勇敢地向着信使们的方向跳去。

很快，他们的箭就射光了，他们又打出随身的暗器，伤了三两只狐狸。但是狐狸很快就明白了他暗器的使用方式，他们再也打不中了。他们的马匹却被狐狸们咬伤了，悲惨的马嘶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里面，仿佛是魔鬼面对魔鬼的狂笑。

两名信使用手里面的剑与狐狸们决斗，作为人类的武士，他们很难理解这些体型庞大的黑色狐狸是怎样灵活地躲过他们的利剑的，仿佛它们一个个都懂得他们手中剑的走向一样。

月亮再次从浓云里露出头来的时候，这次人狐之间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九只黑色狐狸和一名瘫软地倒在地上，信使受了伤，而那九只狐狸，是因为另一名信使投下的烟雾迷药给熏晕过去的。而投下迷药的那一名信使，不顾同伴，冲出狐狸们的包围，给十九皇子送信去了。

瘫倒在地上的一只黑狐狸，咬牙看着信使远去的背影，不顾自己的虚弱，心里满满地记挂了另一只小狐狸的安危，不过他记挂的那一只狐狸不是黑色的。

月亮从黑暗的乌云里面重新出来，照在印雪流淌着柔玉光芒的皮肤上，梦儿轻轻趴在他身上，用他细嫩的脸颊感受印雪胸膛柔软的皮肤。他的一只手在印雪的下体轻轻地抚弄着，另一只手和他的脸颊一起，轻揉着他的胸口。

梦儿轻轻地说：“印雪，你的皮肤真好，蹭起来真舒服，如果以后每天都能这样和你在一起，什么都值得了。”

印雪不吭声，看着不断在乌云之中躲躲藏藏的月亮，整颗心重得像是装了秤砣。所以他以往敏感的身体，好像也在突然之间，变得如同几十岁的男人一样迟钝。

梦儿停下手，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印雪，你怎么了？上次和我在一起，你可不是这样的。”

梦儿低下头，俯身亲吻他的嘴唇，想吻出他的感情。可是直到他吻得都喘不过气来了，印雪还是没有反应，好像魂魄已经不在这个躯壳里面了。

梦儿担心地用手捏捏他的脸：“印雪，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

印雪眼神从窗外收回来，看着他说：“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十九皇子文世杰，对吧？”

梦儿一愣，又笑了，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对，我叫文世杰，是文世康的弟弟，不过，现在哥哥死了，我已经是楠国的皇帝了。”

说着，梦儿用一双小巧的手轻轻地抚弄着印雪的丝丝凌乱的头发：“我来做皇帝，但是你可以做我的皇帝。”他看着印雪那张落满月光的美丽的脸，歪着脑袋娇嗔地说：“不过，我不是文世康，我不会硬来的，我会等，等到你爱我、想要我的时候。”

印雪漠然地说：“你别等了，你等不到了。”

梦儿闻听，惊讶地看着印雪：“印雪，你在说什么啊，他对你又不好，你何必这么坚持呢？而且你如果喜欢被动，我也可以主动啊。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难道这都不能让你不想他吗？”

印雪又把眼神转回到窗外，盯着天上的月亮，不再吭声。

梦儿在印雪两腿之间的手，突然摸到了一把毛绒绒的东西，梦儿赶紧起身来看，那是一条月光下美得如一条银色瀑布的白狐尾巴。

接着，印雪身上附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色光芒，淡淡的，仿佛是落在屋檐上的夏雨溅起的丝丝烟雾。

印雪消失了，一只体型娇小的白色狐狸静静地趴在床上，宛如一只恬静温柔的猫咪，轻轻摇动着自己的小尾巴的尖部，望着窗外他的爱人也同样可以看到的，乌云过后的月亮。

世康夜里睡不着，起身在营帐里面翻看一本兵书，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睛有些酸痛，毕竟军帐之中不比宫廷之内，读书的光线都不明亮。世康抬头，从小小的窗户里看着帐外圆满的月亮，想起来之前和印雪有过的某个月夜，恨不得马上起兵打回都城去。

就在他惦记印雪现在的状况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从月光下闪过，他大脑中海马体里的某个记忆瞬间被苏醒。

他认得这个黑影！是那只在临渊殿外徘徊的大黑狐狸！

世康想都没想，反射似的跳起来，冲出营帐。然而那个黑色的影子早已经不知道那里去了。被月光涤洗的地面上，留下了一封一角被血渍弄污了的信。

世康赶紧回帐打开它，就着昏昏地灯光阅读它。

这是一封没有来得及销毁的信。

印墨自从和印雪分手之后，就一直呆在前线打探消息，利用会变身形这一优势，他一会儿在世康这里转转，一会儿又去楼兰那里看看，直到把两边的情况都摸了个透。他扮成侍卫给楼兰送茶水的时候，听到了楼兰对两名信使的谈话，于是就提前在山区的丛林中埋伏了，等着他们。

然而还是让他们其中一人使用迷药，把他们都迷昏，然后跑掉了。虽然这样，但是他还是从另一人身上得到了其中的一封信，于是他就把信送到了世康手里。

印墨为什么要不惜自己的危险，召集同伴，在半路埋伏着拦截楼兰的信使，帮着世康夺回江山和美人呢？

因为有时候，爱也可以是成全。

39.金笼子

梦儿接到楼兰的信，信里说文世康并没有被他打败，反而是他出师不利，那文世康在玉留城里挂了左大人的旗子，掩人耳目，而事实上正准备进行反攻等等，并且说明了送信的使者是有两人的，如果十九皇子只接到了一封信，那么另一封信内容同样的信，很有可能会落入文世康的手里。

梦儿一边抚弄着手里的信，心里不住地想下一步应该怎么做。其实他早就料到文世康没有那么容易被打败，而且这么久他都没有收到楼兰的信，极有可能是因为世康和楼兰的战斗中得了胜，封锁了边界，楼兰的信无法顺利通过。

他放下手中的信，把思考的表情完全从脸上抹掉，接着换上一副快乐温和的样子，继续拨弄着手中的鸡羹粥，对着一只巨大的金质笼子微笑。

巨大的半圆型金笼子是用非常名贵的紫金做成的，这紫金的质地比普通的金子更加坚硬，而且闪烁着淡淡的紫色的光。笼子的里面有用丝锦制成的柔软舒适的小圆窝，笼子底下铺了细毛的羊绒毯子，毯子上面还有一层小玉席，玉席是用被制成牙签粗细的小玉棒一根根铺成的，玉棒中间有小小的缝隙露出下面的羊绒毯子，这样让上面的小动物感到既柔软舒适，又清凉。笼子的小门上加了精致的锁，而那锁的钥匙，就只有梦儿一个人有。给里面的动物喂食的时候，并不需要打开笼子门，因为金笼子每个金柱之间的空隙喂食是足够大了，但是要逃出来，却太小。

显出了原型的印雪，就安静的趴在笼子中，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住在这样一个造价和设计精良堪比鸟巢的笼子里面，印雪一点都没有觉得高兴，自从他变回狐狸这几天以来，他就开始不吃东西了。于是梦儿眼看着印雪洁白耀眼的皮毛，渐渐暗淡下去。

梦儿拿着盛着鸡羹的小碗，用勺子碰撞碗壁发出叮叮地响声，他温和地说：“印雪，这可是秋兰做的鸡羹粥，折腾了一个早晨才做好的，你不过来闻闻香不香吗？”

印雪当然闻得到那香甜的鸡羹味道，他恨不得一口气吃下十二碗，但是现在世康在前线生死未卜，自己又被背信弃义的梦儿关了进了笼子里面，怎么可以胃口大开地吃东西呢？他紧紧地闭住嘴巴，让可爱的小狐狸嘴巴变成三峡的大闸，让流到嘴边的口水回流到它们来的地方去。

虽然印雪很努力地抑制自己的食欲，但是他毛茸茸的身体里那只诚实的小皮囊可没有那么好对付，连梦儿都听到了印雪胃里面咕咕叫的声音。

梦儿叹了口气说：“你不喜欢我接近你，变回狐狸的样子也就算了，但是你不吃东西又是为什么呢？事实已经是这样了，就算是你把自己饿坏了，世康也绝对不会回来了。你何苦呢？”

印雪还是咬紧了牙关，坚决不肯睁开眼睛吃东西，他就好像是教徒死守着自己的宗教一样，强迫自己想象世康的样子，企图用满满的想念来安抚自己的狂躁和饥饿。

梦儿看印雪这个样子，便又顺手撕下来一块香喷喷的鸡肉，放在笼子边上，说：“印雪，如果你不吃东西的话，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文世康了。”

印雪听他这么说，一下子睁开了亮亮的小黑眼睛，突然充满了希望地望着他。

梦儿说：“我知道你饿了，快吃吧，来。”说着他把鸡肉伸到印雪的嘴巴旁边。

印雪看着他嗞嗞地叫着，梦儿知道他的意思是在问自己世康现在的状况。

梦儿微笑着说：“你乖乖地吃东西，我就告诉你文世康现在的情况，好不好？”

印雪看着美味的鸡肉，口水再也忍不住了，一点点亮晶晶地小液体，总他的嘴角悄悄地流下来。

印雪看着梦儿送过来的鸡肉，思索了半天，终于迈动小步子，缓缓地走了过来——他已经饿得实在没有力气了。

印雪看着梦儿，嗞嗞地叫了两声，然而一口便把他手里的鸡肉给吃到了嘴里。看到印雪终于吃东西了，梦儿才长舒了一口气。于是他耐心地将鸡肉撕碎成一条条的，喂给印雪吃，然后又给他喂了粥。

他看着印雪小小的尖嘴巴虚弱地一点点吃下自己喂给他的东西，心里有说不出的快乐。他甚至觉得，如果印雪真的以后都是狐狸的样子，不肯变成人形，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只要他和他在一起，他就觉得幸福和快乐。

印雪柔软的小舌头和锋利的小牙齿，交替地在梦儿的手掌上掠过，被这样的柔软和锋利来回地刺激着，梦儿觉得自己手掌上的每一个神经都被他的又舔又咬给弄得苏醒过来，好像被仙女的魔棒点拨过一样，一下子浑身的细胞都有了生命和欲望。神经敏感的感觉穿过梦儿层层地肢体感官，血在梦儿身体里面倒流，往他的头顶上涌，而他的下腹却开始隐隐发胀，幸福的快乐夹杂着难言的快感。

他小小的脑袋晃动着醉人心神的美丽和可爱，这不但困扰了梦儿身体上的感觉，而且攫住了梦儿心里面的柔软。梦儿甚至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冲动，他几乎想就这样把他从笼子里面抱出来，亲吻他，深吻他，给他爱抚，就这样和他在一起，不去管他究竟是一个绝色的美人，还是一只毛茸茸的野兽。

印雪果然是一只摄人魂魄的狐狸精啊！梦儿不禁痴痴地想着。

强烈的愿望充斥了梦儿，不知不觉，他已经喂了他整整一只大肥鸡了。

印雪吃完了东西，眼睛里也有了精神，他在笼子里面走来走去，仰着可爱的小脑袋，向梦儿嗞嗞地叫着，显然是提醒梦儿兑现自己的许诺，告诉他世康现在的境况。

梦儿不吭声，只是微笑着把手伸进笼子里，轻轻地抚摸印雪柔软的小脑袋。印雪摇摇脑袋，摔开他的手，更加大声和严厉地对着他嗞嗞地叫着，示意他赶紧告诉他世康的事情，不然自己就要生气了。

梦儿只是轻轻地趴在笼子旁边对他说：“印雪，你真可爱，你以为变成小狐狸我就不爱你、不想要你了吗？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想抱你！”说着，他把手指轻轻地塞到印雪的嘴巴里面，戏弄着他的小舌头。

印雪看到梦儿说话不算数，非常生气，他嘴巴一张一闭，狠狠地咬了梦儿一口。

梦儿啊地叫了一声，把手指从笼子里面拿了出来。一个小小的血红伤口，像一张鲜艳的小嘴巴，在他的手指上张开，流出了丝丝的鲜血。

梦儿把那受伤的纤细手指放到嘴巴里面轻轻地吸吮，很享受似的，然后惬意地看着笼子里面干瞪眼的印雪。仿佛他不是在吸吮一根被狐狸咬破的指头，而是在吸吮什么琼浆玉液似的。

梦儿笑笑说：“世康的确没有死，但是他过得也很好。他在战场上败给了邵君楼兰，然后被俘虏到邵国去了。”

印雪听说世康被打败，并且被坏蛋俘虏了，心一下子就紧了起来，他狂躁地在笼子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嗞嗞叫着，甚至用牙齿去咬坚硬的笼子柱。

梦儿看到他这个样子，赶紧说：“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虽然他是被俘虏了，但是他现在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印雪停下来，一对漂亮的黑眼睛定定地看着梦儿。

梦儿接着说：“虽然他被楼兰俘虏了，但是楼兰并没有杀他。你还记得那个楼英吗？”

印雪脸上的担心变成了恐惧。

梦儿得意地笑笑：“那个楼英，就是和我们抢手绢的那个野蛮的女孩子。她不是很喜欢世康的吗？楼兰已经做主，把他妹妹楼英嫁给世康了。世康现在虽然失去了楠国，但是却已经成为了邵国的驸马了。而且过得很快乐呢！”

印雪变成了一只狐狸雕塑，呆呆地立在笼子里面，不敢相信梦儿所说的。

梦儿叹口气说：“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我怕你知道了伤心，所以一直瞒着你说他死了。但是你偏要我说，说了又怎样？还不是徒增伤心？人心啊，就是这样像流水一样多变。你还为他绝食，我真替你不值啊！”

印雪嗞嗞地在笼子里面叫着，把脑袋从笼子缝里面往外挤。梦儿随手把楼兰给他的那封信拿了过来，在印雪面前展开，说：“看，这就是他的信，上面说他现在做驸马觉得也很好，叫你不要再挂念他了。”

印雪根本就不认得人类的文字，那一个个墨黑的字在他看来统统都是一样的。虽然他看不懂，而且他完全可以理智地怀疑梦儿是拿一封假信来忽悠他。但是恋人们却就是这样永远无法克服的弱点，在有关情敌的事情上，统统都是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