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诊所之二 幸福之吻(缄心吻) ——羽瑶

。
「有一点。」靳慎璇坦承，在换衣服前将栖凤放下任牠自行去玩。
江微岚低下头，不知该说什么。
靳慎璇将帽子戴上江微岚的头，他抬头看他，他微微一笑，「什么都不用说，那不是你

的错，纯粹是个人认知的问题。」
「嗯。」江微岚方才笑开，换上消毒过的衣物进入加护病房。

江夫人比前些天江微岚见到她时更加的苍老，沉睡中的她看似受不住病魔侵袭的痛楚微

吟出声，脸色败黄，指如柴，鼻孔插了呼吸管辅助呼吸，除了测心跳的仪器闪过画面时

的声音外，整间房安静死寂的像太平间。
瞬间，江微岚有些难以相信眼前这名老妇人会是缠绕他多年恶梦的主因之一，他的印象

中，她一直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目光残忍的女人。
这个老女人不是她，不是他的母亲，不是江夫人，不是那个他想打败的女人！
觉查到江微岚心绪的浮动，靳慎璇上前拍拍他的肩，「她就是江夫人。」
「真的吗？」江微岚没有理由不相信靳慎璇的话，但此刻他却动摇万分。
「人是会老的。」靳慎璇感叹似地说，时光无情，岁月刻划着人的一生，残留下的痕迹

无法抹灭。
「老？」江微岚茫然地重复，他不明白「老」是这样的，他知道人会老，但是江夫人不

该会老啊！他只记得江夫人年轻气势的模样，面前这个老妇他不认得。
这个老妇他前几天见过，却不认为她是如此的弱势，可今天再见她，她的模样莫名的牵

动他的心，让他不知所措。
江夫人因他们的谈话声而醒来，一见站在床尾的江微岚，她激动的以无力的手勉强支起

自己，喘息地看着江微岚。
「微……微岚……你……你肯见我？」江夫人情绪浮动过甚的说，凹陷的眼里有着不敢

置信以及怯弱。
她怕他！她在害怕！体会到这个认知的江微岚大受打击的往后退了一大步，现实与想象

的过度落差让他难以接受，一时难以成言。
靳慎璇上前替江夫人调好病床的角度后扶她躺下，江夫人投以感激的一瞥，但不明白儿

子身边何时多了一名男子。
「他是我的另一半。」看见江夫人疑惑目光的江微岚不能控制自己的冲口而出，「我们

是一对恋人。」
宣告完后，江微岚等着江夫人接下去，预期她会同江清岚一般大发脾气，口出要挟，在

江微岚眼中，江清岚简直是江夫人年轻时的翻版。
江夫人闻言一顿，缓缓地在他们两人身上巡视着，最后她软弱地叹口气，无语。
江微岚有种快感，却不知道那是因何而生，他开始觉得江夫人已经没有力量再伤害他，

如果这就是老的话，那么，他很高兴江夫人老了。
「妳没有话说吗？」江微岚眸光炯炯地灼烧着江夫人。
一旁的靳慎璇凝望着江微岚，深知他正享受着复仇的快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懂得愈多

，就会愈复杂；感情，恰似两面刃，有好也有坏。
江微岚是特例，他被刻意的漠视，造成他无法习得人与人沟通的方法、无法信任任何人

，乃至完全不了解自身的心情，在教会他辨识情绪的当口，靳慎璇也有面对江微岚会报

复的自觉。
是否宽恕？是否原谅？那都必须交由江微岚自己来决定，他无权干涉，即使自己是他最

亲密的人。
「我还有资格吗？」江夫人低着头，不敢抬头看江微岚，她知道自己以前做的一切终是

会有报应的，自己的儿子对自己只有恨没有亲情，那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没有任何置喙

的余地。
只要他肯来看看她、让她抱抱他，她就心满意足，可以安心的走。
「没有。」江微岚果断的回答，江夫人一听瑟缩了下，却认命的接受他的答案。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可是……能不能看在我快死的份上……让我抱抱你？」江夫人

恳求着，她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见到他、抱抱他。
江微岚眸底窜过一道掠夺的光芒，扬起唇角，他没有多做思索地摇头拒绝，无视于江夫

人伤心欲绝的面容，开口道：「我有一个问题。」
江夫人万分困难地抬眼看他，眼里满是泪光，此生，她注定抱撼。
「为什么这样对我？」他的一生，若不是遇见靳慎璇，便毁在她和那个男人手上，他这

个被害人该有权知道原因。
江夫人的脸色像是被人打了一记重拳般地扭曲。
久久，她重叹出声，合上眼，泪顺着眼角滑过萎黄的肌肤没入干燥的黄发内，「因为…

…」她哽咽着，「因为……你的亲生父亲是你叔叔，我的小叔……你是……不该被生下

来的孩子……我爱的是我的丈夫，却……被你父亲引诱出轨……那是我……」
「那是我一生的污点……你的存在像是无时无刻的提醒我这个错误……我无法……无法

对你好……但是……但是我知道我错了……你是无辜的……可是我……我明明知道你父

亲……藉由虐待你想威胁我……我仍然……仍然视若无睹……」
那时她丈夫忙于事业冷落了她，唯一的女儿又被送到国外念书，她一时寂寞便跌落小叔

设下的陷井，加上后来她丈夫过度操劳死去，她没有发现自己怀孕，遗产、公司继承权

以及小叔的夺权问题让她焦头烂额，等到发现时已过了人工流产的时期，她试过无数种

方法，江微岚仍是在十个月后被她生出来……
她错了，孩子是无辜的，但她却让江微岚成为她与小叔之间角力斗争的牺牲品。
江夫人说到最后，已无力再说下去，她的呼吸开始困难，全身上下教痛楚袭卷而失去理

智抱着自己在床上打着滚。
靳慎璇见状忙压住激烈挣扎的江夫人，一边命令江微岚按呼唤铃。
江微岚呆了好一会儿才移动脚步来到床头按下呼唤铃，没多久，一群医生和护士以及江

清岚全冲进来。
「病人意识不清！」医生吩咐护士准备急救。
「妈！」江清岚凄厉的叫着，但她和江微岚、靳慎璇都被请出了病房等候。
江微岚呆凝的眼眸焦急地寻着靳慎璇，靳慎璇大手一揽，揽住他的肩，让他靠在自己身

边，无言地当他的支柱。
「一切都会过去的。」靳慎璇喃慰。
「嗯。」江微岚轻应一声，疲累地合上眼，他不会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眼眶不知怎的

热热的，眼睛也好像开始有水聚集，他不敢睁开眼，怕这是某种被视为懦弱的象征。
他的出生没有带来快乐，反而是无边无际的痛苦，但是他还是活下来，长大成人；有时

候生命就是这么令人摸不透，一个被忽略没有教养过的小孩还是会自己长大，只不过会

变成像他这样没有感情也没有在意人事物的能力。他无法原谅江夫人，她对他所做的，

死也无法还清，只因她死去，他却仍受她的影响活着，所以他选择让江夫人抱撼而去。
「对不起。」江清岚突然走到江微岚面前道歉。
刚刚他们说的话，她全偷听到了，她没想到，向来疼爱自己的母亲也有夜叉般的一面，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感觉纷乱复杂，但她知道江微岚会如此全是因他们的母亲以及她的

叔叔──江微岚的父亲所致。
只是她仍然不能接受自己的弟弟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实。
江微岚睁开眼，默默地注视着江清岚，心中下了决定，缓而坚定的说：「我不会要江家

的一毛钱，妳以后就当没有我这个人存在。」
「微岚？！」江清岚惊讶的瞪大眼。
「我不是江家的一份子，也从来不是，江清岚，我们只是两个陌生人，有血缘关系的陌

生人，仅此而已。」江微岚一字一句缓慢的说着，清而朗的嗓音有力的回响在空寂的回

廊。「我没有必要出席丧礼。」
「微……」江清岚还想说些什么，却因医生自加护病房走出而转身上前关问。
江微岚见状即拉着靳慎璇转身离去。
自此，走出江家，再、无、瓜、葛。
──幸福始端
因为你，我才有幸福可言……
江夫人的遗嘱中言明将江氏交托给长女江清岚以及其夫婿管理并各得股权百分之十和台

湾的不动产，而「次子」江微岚则得到江氏股权百分之十与美国的不动产。江微岚拒绝

未果，在靳慎璇的劝说下将股权卖给江清岚，美国的不动产则留下，做为他们日后渡假

的居住地点。
而靳慎璇则凭着这几年当幸福诊所的主治医生捞到的「油水」，得已移民美国，两人还

是住在纽约郊区那幢房子。
日子过得很平顺，唯一的遗撼是栖凤在吃过靳慎璇的「践行甜点大餐」后便再也没有出

现在他们面前，让江微岚着实想念了好一阵子；唯一的突捶大概就是江微岚因公司裁员

而失去原先公司的工作，目前是无业游民，待业中。
但更大的惊喜是──栖凤竟然又回来了！这回牠带了一只怀孕的母猫回来，不用言明─

─事实上牠被处罚不能说话──牠因让人间的平凡猫儿有孕而被彻去守护者的身份。
这对靳慎璇和江微岚来说是天大的好事，靳慎璇还常常取笑栖凤有离开跟没离开是一样

的。他们疼栖凤的「妻子」一如疼爱栖凤，并为牠取名为──媚儿。
怀孕近九周的媚儿预产期在最近几天，是以，上星期他们便让媚儿住进兽医院，栖凤则

因妻子不在显得有些落寞，有时候还会见不得靳慎璇和江微岚两个人好而破坏他们。
清晨，凉爽的空气弥漫着，靳慎璇一如往常的掀被下床，打扫完整间屋子，做好早餐，

喂饱栖凤，回到房间冲澡，才坐上床边唤着在被单下缩成一团的身影：「起床啰！」
那坨圆球似的身影微动，好一会儿枕头才隐约看见有着黑亮的发披散着，然后才得见埋

在被单下的清秀脸庞。
江微岚瞇着睡眼望向头顶着晨阳光芒的靳慎璇，朝他露出一个慵懒的微笑，惹得靳慎璇

心一荡，俯身吻去他的微笑，「早。」
「早。」江微岚的声音微偏低，带着浓浓的睡意。
「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呢？」靳慎璇拉住江微岚伸出要他拉的双手，往后使力，江微岚的

上半身因而坐起，略长的黑发凌乱的散在头上，为他微白的脸色添上色彩。
「有一家公司要面试。」江微岚想了想后再道：「晚上六点。」
「有公司的面试是在这种时间的吗？」靳慎璇好奇的问，这几个星期看江微岚的面试不

是早上就是下午，怎么这回是在晚上。
江微岚在求职的过程中并非顺遂，只因他会坦言自己有个同性恋人，而即使观念己开放

许多，仍有保守人士存在。
「那家公司总经理的作息不太一样。」似是想到什么似的，江微岚倾前将脸靠上靳慎璇

的肩窝，「跟你很像。」
靳慎璇的作息很奇怪，活动的时间是晚上六点以后到早上十点以前，为了能和靳慎璇多

相处些时间，江微岚尽量配合着他的作息，但他终究不是和靳慎璇一样，是以常常是一

两点就撑不住睡着，到早上六七点再被靳慎璇叫醒。
「哦？」没有多想，靳慎璇赶着江微岚起床去梳洗好吃早餐。「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
「聂氏，是台湾来的新公司，在征执行秘书。」江微岚笑着亲他一下才甘愿进浴室去，

靳慎璇抚着唇上江微岚的气息，幸福地微笑着。
幸福，一点一滴地汇聚在心头，形成一条涓涓涓细流，绵延远久。

「大致上没有什么问题了，倒是你，你对我们公司有没有什么地方还不了解想发问的？

」坐在办公桌后方的男人整理着资料，一边问道，他有着一双明亮冷静且和善的黑色眼

眸，总是带着笑意的唇微弯，清俊的脸庞干净而柔和。
江微岚是今天最后一名的应试者，前面几人他看过皆不是很满意，但江微岚给他的感觉

很好，有种「那个人」在身边的感觉。
办公室的角落放置着毛衣以及毛线球，江微岚一进来便注意到那只占有一席之地的黑猫

，发觉牠长得好像栖凤差别只在于这只猫儿眼眸是琥珀的金橙色而非栖凤的蔚蓝色。
「喵呼。」那只黑猫发出类似人打呵欠时的声音，慵懒地玩着毛线球，一脸的索然无味

，显然毛线球的吸引力不够大。
江微岚眸光落在黑猫上头，因牠的动作而放柔瞳眸，专心的他，直到男人问他问题才回

过神。他定定心神，抬眼望入男人那双和善的眸子，也微牵唇角，回他一个笑，这是他

最近正在学习的课题──当别人对你和善微笑时，你也得回以一个笑容。
「那只是我的猫，叫言儿。」见江微岚对猫的兴趣比对应征工作还大，言予诺开口替他

解惑。「你有没有什么问题呢？」
江微岚闻言想了想，才道：「工作方面我有足够的自信，但我有一名同性的恋人，换言

之，我是同性恋，假若贵公司不愿意雇聘同性恋，请别寄通知信，不必给消息便行。」
他不想为家里增加垃圾，靳慎璇拿着他求职公司寄来的通知单做的杯壂和小小的垃圾盒

多的要命，他们只有两个人，不需要那么多。是以，江微岚想，他有义务为家里减少一

点垃圾。
言予诺因江微岚的坦言而愣，尔后，他笑开了脸，直道：「你很特别。」
聂家在美国的分公司卜开张，这次重心放在出版业。将一些好书直接引渡回台，是聂氏

此次的目标。有一大堆事情等待前来开疆劈土的言予诺处理，学习新领域以及忙着拓展

关系之际，他想征名执行秘书，本以为要找很久，现在看来──
言儿自自己的位置起身，跳上言予诺的怀里，琥珀色的猫眸直盯着江微岚瞧，然后，牠

四肢一张，跳到江微岚身上，江微岚下意识地张手抱住牠，因言儿的示好而展放笑容。
言予诺扬高眉，言儿向来不会主动与人亲近，看样子江微岚身上应该有什么秘密在，好

奇心升起，他邀道：「不介意的话，一会儿一道用餐？」
「不，我得回家吃饭。」江微岚毫不考虑的拒绝，他宁愿回家看靳慎璇也不想应酬，可

眼前这个男人以及这只猫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心感，那种只有在靳慎璇和栖凤身边才有的

安心。「不介意的话，可以一道来。」
靳慎璇应该不会在意他邀请，不，他巴不得他能多邀一些人到家里来吃饭。他老嫌江微

岚没有朋友，连他到美国跟邻居的太太阿姨婆婆们都好到可以一同开派对，江微岚还是

没有朋友前来拜访过，现在他终于遇到一个他挺喜欢的「朋友」，靳慎璇会替他高兴的

。
言予诺打量着江微岚话里的真实性，发现他真的是在邀请他吃晚餐，没有别的目的，一

抹笑意溜进眼里，这个人，单纯的可爱。
抱着对江微岚良好的印象，言予诺颔首。
半个小时后──
「啊？」车窗一降下，助手座的人因见着江微岚身旁的言予诺而发出一声惊呼。
「咦？」车窗一降下，言予诺因为看见聂端衡的脸而讶然低叫。
两人对视，只有一句话：「你怎么在这儿？」
开门下车的靳慎璇与江微岚面面相觑，栖凤钻过车顶跳进江微岚怀里，因嗅到不寻常的

味道而四下找寻，对上一双金橙色的黠然猫眸──
一时间，猫儿的叫声让他们的主人不约而同的松手摀住耳朵，也让他们的另一半伸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