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诊所之二 幸福之吻(缄心吻) ——羽瑶

「你呀，肚子饿不饿呀？我做了苹果派，你要不要吃？」靳慎璇不当一回事的另起话题

。
「好啊好啊！苹果派耶！」一听有甜点吃，栖凤守护者的职责丢两旁，甜点摆中间的频

点头。
这栖凤，那天被人以甜点诱拐去卖都还可能会替人家数钱。
一人一猫才起身，电话又响起。
这回靳慎璇很快的接起，「Hello？」
「微岚？」话筒那端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但音质与江清岚相似，靳慎璇才想出口

否认，她又接下去：「别挂电话！」
「我……」没有要挂电话。靳慎璇的话再次被打断。
「我……我只想听听你的声音，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知道我失去当你母亲的资格，

但是我……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原谅妈吗？」
「江夫……」这回靳慎璇好不容易说了两个字又被江夫人打断：
「你连喊我一声『妈』都不愿意吗？」
我搞不好跟妳差不多年纪，要我叫妳妈？靳慎璇无奈的听着江夫人持续地表达她的心情

，只可惜对象错了。
他有口难言，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江夫人沉默良久，才抖着声音说：「微岚，如果死前不能见你一面，我死也不能瞑目…

…我只有这么一点小小的希望。」
靳慎璇忍不住瞄眼沙发上安睡的江微岚，神情复杂难解。
「我等你。」语结，通话结束的清脆响声好似醒钟，告诉靳慎璇他来美国的任务。
劝服江微岚的任务看似简单，实则障碍重重，自从见到江微岚开始，他便有种未来不受

自己控制的脱序感……

「不会吧？你要睡楼下？」靳慎璇挑眉，不悦的看着江微岚，以为自己听到笑话。
这种天气睡楼下，就算有暖气也会冷，江微岚的身体是超合金打造的不成？
「嗯。」江微岚肯定的点头，冷眸不抬地注视着手中的文件，一边比对着笔记型计算机

上头的数据，不时的相互更改。
突地，他手一空，原本拿在手中的文件教靳傎璇拿走，只见靳慎璇拿着文件弯身与他平

视，漆黑的瞳眸飘晃着火芒。
「没人教你当有人跟你说话时，眼睛最少要看着人家，才算得上礼貌吗？」靳慎璇现场

来个即席教育。
江微岚的目光先是落到他拿着文件的手，然后才回到他脸上，扑克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

绪波动，可靳慎璇却在下一秒感受到心口传来的郁闷。
「你在怕什么？房间的床不会吃掉你。」靳慎璇很快地将他的睡楼下的决定与下午那场

卧房逃离记联想在一起。
江微岚脸色微变飞快地瞥眼靳慎璇，将眸子定在安全的笔记型计算机的屏幕前，微弱的

星芒在低敛的眼睫下闪烁着。
靳慎璇看不过去的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看他，「看着我，不准逃避。」
江微岚眉心聚拢，明显不快地低喝：「放开！」
「我偏不放。」靳慎璇这回可没这么好说话，「我不知道你在别扭什么，可是你母亲快

死了，她最后的心愿是见你一面，为什么你连这点也无法答允？你这算什么人家的儿子

？」
江微岚给的答案是──一声冷哼。
「江微岚！你有没听见我说的话啊！」靳慎璇为之大怒。这是什么态度啊！
该死的！他是来带他回台湾的，不是来当开导他的心理医生！
「哼。」江微岚饱含怒讟的自喉间发出哼声，不屑的模样直教靳慎璇的火气呈直线窜升

。
「你！」晃着幽暗火光的黑眸危险地一瞇，靳慎璇硬是压下满腔欲燃的忿火，扯出一抹

扭曲的弧度，「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不管你要不要，我都会带你回台湾！」
他忿忿然地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背过身去，省得再看见江微岚那张无情的脸会让他忍

不住踹扁他。
「不必！」江微岚也生气了，沉宕如冰刀锋利的自胸腔爆出的吼声，像是为江微岚撕裂

的面具拉开序曲。
生平头一回，他感受到自己的呼吸是如此的紊乱！自己的心跳是如此的强而有力！自己

的情绪是如此的忿慨！
「不回去！就是不回去！」他站起身，对着靳慎璇的背高喊，坚定的宣称自己的立场。
「你一句不回去就可以了吗？」靳慎璇怒火难平的转身瞪他。
该死！胸口为什么这么痛？为什么江微岚传递过来的情绪是如此的鲜明又繁杂？让他无

法分辨，无法厘清他在想什么。
「不回去！」江微岚的气势因看见靳慎璇痛苦的表情一弱，但他嘴里仍是重复着这三个

字。
靳慎璇摀住胸口，因那份负面能量太强大而无力与之抗衡，他眼前一暗，很快地又恢复

光亮。
江微岚阴晴不定的看着靳慎璇突如其来的转变，呼吸急促。
可恶！到底是为什么他无法隔绝江微岚的情绪？害他变成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靳

慎璇压抑地喘息着，江微岚再不平静下来，他一定会死。
吐出的气开始凝结成雾，他的意识开始涣散，燊燊焚烧的胸口却聚结着他涣离的意识。
江微岚呆傻的盯着靳慎璇，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栖凤悄悄地往靳慎璇再撑不住自己的脚上猛力一撞──
靳慎璇整个人失去重心，撞向江微岚，原本有机会逃开的江微岚因脚上的伤而无法动弹

，就这么被靳慎璇撞倒，两人的身体无隙缝的贴合──
──剪心
亲手切断你心魂的，可是我？
不、不会吧？
靳慎璇所有的感知在两人唇片相合的瞬间即全数挥手同他say-goodbye。
脑海里翻腾覆涌的情潮随着这记意外之吻全数狂冲而来，靳慎璇撑他起自己的上半身，

强迫自己与江微岚的唇分开。
震骇不己的凝视身下的江微岚，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他竟然看见他与晴儿的脸交相

重迭。
江微岚被撞得昏天暗地，连自己被亲了也不晓得，一片混乱之中，只有后脑勺传来的痛

感最真实。
他昏沉的睁开迷蒙的眼，映入眼底的是靳慎璇放大的脸，那张他无法解读，含混着过多

纠葛情缠的脸孔，深深烙上他的脑海。
「晴……」不是幻觉！他真的、真的看见江微岚灵魂的本质是晴儿。
江微岚是晴儿的灵魂转世？！是吧？是吧？
靳慎璇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巨细弥遗的巡视着江微岚缺乏情感的面容，难以相信自己

长久以来所等待的，就近在眼前。
噢，是的，是的，晴儿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身下！
一堆问号像突然做过造山运动的地块般隆起，江微岚不能理解靳慎璇的眼为何在交会剎

那闪晃过无数他不懂的光芒、快速到他无法一一捉住理清。
「天啊……天啊……」颤抖的指尖轻触江微岚的颊畔，深怕他会突然消失似的抚碰，那

双幽黑的眸子泛起点点泪光，自紧缩的喉头喃出的是一连串似不肯定又肯定的话语。
江微岚再怎么聪明也无法理会现在的靳慎璇，只是，见他这副模样，他的心竟不知怎么

的，像是有人捉住它让它无法活动似的，好难过！
「晴儿……晴儿……」靳慎璇终是唤出这心心念念的名字，他激动的抱住江微岚，将脸

埋入他披散在地毯上的黑发，吸取他的气息，在他耳畔呢哝着：「晴儿，我好想妳好想

妳好想妳……」
好痛！好痛！分不清是被靳慎璇大力抱住的痛，还是心肺功能无法正常运作的痛，江微

岚盯着天花板，清冷黑眸蒙上一抹氲然。
他粗浅的呼吸声与靳慎璇的心跳重迭，感受到胸前剧烈的撞击，江微岚奇迹似的想睡觉

，然后，他屈从于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睡意，沉沉入睡。
直至靳慎璇发现怀里的江微岚睡着时，那已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靳慎璇狠狠的瞪着窝在床尾的栖凤为牠的隐讳不言而质问。
栖凤无言地望着靳慎璇，早知他会如此，真正见着，牠还是忍不住想要大叹三口气。
「告诉我，为什么？」靳慎璇灼人的目光像是要烧掉栖凤的毛。
栖凤调离目光，看向床上的江微岚，小小的头颅左右晃了晃，再调回眸光，看着靳慎璇

。
黑暗的房内，江微岚被靳慎璇架上床，看来单薄不健康的他，在单调的水蓝色床上竟显

得如此没有存在感，他拉了张椅子落座在床边，依恋的看护着江微岚，想从他与晴儿完

全不相似的脸上找寻一丝晴儿的影子。
但是除了适才那一吻造就的重迭影像之外，靳慎璇没有办法找出江微岚和晴儿之间的共

通点。
「我有提醒你呀。」栖凤发亮的蓝眸若星，在黑暗中成了唯一的光源。「我不是一直叫

你亲他？」
「不够，光是提醒是不够的。」靳慎璇略为激动的反驳，「晴儿……晴儿就在我面前，

我竟然相对快半个月而不自知，我……」
「但他还是江微岚。」栖凤打断靳慎璇的话。牠就是怕靳慎璇会有这种混淆的行为出现

才不主动告知，宁愿耍手段让他自行发觉。
「什么意思？」靳慎璇不明白的看着栖凤。
「江微岚虽然是晴儿的灵魂转世，但是，造就一个人的性格内外的不是灵魂，而是环境

。」栖凤难得正经的说：「晴儿与江微岚还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靳慎璇瞪大眼，捉着扶手的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我等了这么久，得到的竟只是晴儿的灵魂以及……完全不相干的人？」颤声问出这个

推衍出的答案，靳慎璇无法接受自己长久以来的等待化为乌有。
那有何用？有何用！他要的、爱的是晴儿啊！不是晴儿……他……
「你爱的是前一世死在你怀里的晴儿吗？」蓝眸闪耀着妖异的光芒，形成一副诡异的景

象。
「废话！」靳慎璇捉捉自己的头发，困扰万分的低喝。
「那么经过这么久，你对晴儿不变的爱，还不足以让你明了吗？」栖凤知道靳慎璇只是

一时无法接受，要知晓，困难的不是找到晴儿的转世，而是要让拥有晴儿灵魂的江微岚

对靳慎璇同样有感情，同样有感觉。
这个术术只能让靳慎璇找到晴儿的灵魂，却不能保证──他们会完全相同。
假使靳慎璇的爱不足以承受这个事实，那这个术术成功的就没有意义，而今，江微岚己

证实是靳慎璇的命定之人，他注定这辈子要跟江微岚绑在一起。
靳慎璇假如把江微岚当作是晴儿灵魂的容器来爱，那对他们两个都不是一件好事。
靳慎璇沉默了，他越过栖凤凝望睡得死死的江微岚，有道别于以往的刺痛缓缓由心扩散

至四肢百骸。
「你爱的晴儿，是眼前的江微岚却也不是眼前的江微岚，是与不是，就看你怎么取舍。

」栖凤言尽于此，再说下去牠便有违守护者的禁忌──不可干涉主治医生与命定之人之

间的事。
若不是看不过去靳慎璇跟江微岚这两个白痴，牠也不会帮上一手。
怎么取？怎么舍？谁来告诉他该怎么认定？他不了解，也不知该如何去了解。
他是不是该因为江微岚跟晴儿不同就舍弃他；他的爱是不是能让他面对一个完全不一样

的「晴儿」──一个只有灵魂本质相同的晴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介意江微岚

的性别‥‥‥
他该怎么办？晴儿的灵魂转世就在眼前，栖凤的话却似一桶冷水，浇灭他满腔的热情。

江微岚忽地睁眼，空洞无神的瞪着天花板，茫茫的思绪好一会儿才落实，后脑隐隐传来

的疼痛提醒他在他睡着之前发生什么事，可即使他回想得起来，他还是不明了靳慎璇会

有那种行为。
他叫他晴儿？还是他根本不是在叫他？他看的是他，可他却觉得他在看别人。这……这

种奇怪的现象应该有个名称可以形容吧？
但是江微岚空乏的情感字典里除了「喜欢」、「不喜欢」之外，新加的几个名词是靳慎

璇教他的──「痛」、「生气」以及「害怕」。
他找不到适当的词为那个情况填空。
寂静的空间只有他的心跳声清晰可闻，然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方柔软，这柔软，发

散着罪恶的味道以及阗闇的气息。
害怕，像大炮发射击中他，猛烈的爆炸声在他头内轰然大响，让他挣扎着要下床，却因

受伤与忘了拉开被子使得他的逃脱之旅困难重重。
过往，恍似伸出利爪的怪物化做一阵阵强烈的力道拖住江微岚，他满脸惊惶，不知所措

的张着眸子在黑暗中寻找光源。
不要，不要，他不要！肺部凝缩的压力让他无法呼吸，深陷在床上的他觉得自己像掉进

黑洞里，不停、不停的往下掉，他挥动着双手，想捉住些什么，捉到的却尽是空气。
他不要害怕！他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要！不要！江微岚剧烈的喘息无法平止他胸口的

极致揪结，一个费力翻转，让他整个人跌下床。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二楼的地板似乎都跟着共震。
没有间距地，门很快的被打开，一缕光亮自敞开的门扉映射，一道颀长的影子自门后出

现。
江微岚看不清来人的面孔，清眸晕染上极度的恐惧，浑身没力的他在地板上死命的乱爬

，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你在干嘛？」熟稔的慵懒嗓音传来，令他一愣。
靳慎璇轻而易举的拖住他裹着石膏的左脚，成功的箝制住他的行动，他弄出的巨大声响

整个二楼都听见了，让刚洗完澡穿好衣服的他直往这儿冲。
来到这儿，却只看见江微岚像只离开水的鱼儿趴在地上乱闯。
江微岚借着虚幻的灯光看不清靳慎璇背光的脸，鼻尖嗅进一抹陌生的芬芳，不确定来人

是他还是别人。
「别动。」再次传来的低懒嗓音犹若低沉回响的大提琴送入耳内，江微岚方才确定这个

人是靳慎璇，整个人才放松下来，不再挣扎扭动。
靳慎璇见江微岚不再挣扎才松手，但他蹲在他身边俯看他。
「你想变成真正的残废吗？」江微岚太乱来了，没事从床上也可以跌下来，没看过睡癖

这么不好的人。
晴儿就不会。当这五个字浮现在脑海时，靳慎璇不由得一惊。
不行！他不能这样做比较，这样对江微岚十足的不公平，他也没有资格这样比。他跟晴

儿是两个不同的人。
环境造就一个人，即使他的灵魂本质是晴儿。栖凤的话在他脑海里形成一则法尺，及时

唤回想法偏颇的他。
甩甩头，将刚刚的念头甩出脑外，靳慎璇才要帮江微岚站起来，他却死也不肯的爬进床

底下，整个人在床底蜷成一团，不住的发抖。
「不要，不要……」江微岚细若蚊蚋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听得格外清楚。
「不要什么？」看出江微岚有些不对劲，靳慎璇拈亮灯，房内大放光明，跟着他趴伏在

地板，对上江微岚那双惊惶交错的眸子，心一紧，但他很清楚不是江微岚的关系。
「不要上床。」江微岚坚决不上床，戒慎恐惧的看着靳慎璇，好像他是要捉猪去宰的屠

夫。
「好，不上床。」靳慎璇爽快的答应他，只因看出江微岚的恐惧不是假的。事实上，江

微岚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差别只在于他不会分类。
靳慎璇的爽快反而让江微岚迟疑了起来，靳慎璇一见，忍住笑意，朝他伸手，只道：「

你愿不愿意相信我？」
江微岚没有反应，但眸里的恐惧被疑惑隔开大半。
靳慎璇想了下才附加解释：「相信就是把你的手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