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诊所之二 幸福之吻(缄心吻) ——羽瑶

餐室显得格外耀眼。靳慎璇好笑的望着牠，笑容因电话铃声的响起而逸去。
他起身往唯一装设有电话的客厅跑去，拿起话筒，「喂。」
对方传来一阵快又急的英语，但靳慎璇有听没有懂，直到对方因靳慎璇的沉默而直叫着

，靳慎璇才缓缓的吐出：「啊？」
对方似是查觉出靳慎璇不谙英语而将速度减慢，但就算是减慢速度，靳慎璇也听不懂，

最后，对方换人接听。
「你好，请问是微岚‧江，江先生的家吗？」话筒传来的是广东话。
「是。」终于换成他听得懂的话了！靳慎璇庆幸自己曾因战乱的关系在中国各地辗转流

离过一阵子，所以一些大陆的方言他会说也懂。
「江先生下午因市区的车祸而受伤住院……」
「什么？！」靳慎璇持话筒的手差点拿不住，未经思考的话语自口中说出：「他现在人

在那儿？伤重不重？有没有事？」
老天！靳慎璇发现自己的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怎么也连想不到车祸会跟江微岚扯上关

系。
「他现在人在SaintMary医院，意识还算清醒，但是我们希望你能前来一趟。」英语腔浓

厚的广东话说明了江微岚现在的处境。
靳慎璇无法想象江微岚意识不清的模样，「好，请你给我地址。」
对方说出一连串的英文，靳慎璇如法炮制的背下来，口中喃念着住址，拿了钱、外套，

还有栖凤便往外冲，随手一挥，拦住路经的一辆出租车，不理会司机听似叫骂的话，坚

定的说出刚刚背的住址，要司机开动。
司机似是被靳慎璇的脸色给慑住，黄色的车体在白色的雪地上快速地移动。

靳慎璇脑海里想过无数个江微岚受伤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场景，可没有一个是眼前这个模

样。
由于语言不通的关系，他一来到这间忙碌的医院时还真不知该从那儿着手，幸好他的心

突然恍过一阵冷意，他下意识的追随这份冷意来到一处看似急诊室的地方。
「慎璇？」栖凤因靳慎璇到处乱跑而叫他，以为他那根筋不对。「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靳慎璇四下张望，视线迎上一名黑发黄皮肤，身着白袍的男子。
「请问……」他试着以广东话与之交谈。
「啊，你，请跟我过来。」他看眼靳慎璇后便将他带到江微岚身边。
「喵呜。」栖凤自靳慎璇怀里跳出来，在江微岚的病床上着地，蓝眸好奇的看看江微岚

，再若有所思的看看靳慎璇。
江微岚漆黑的星眸冷冷的凝视着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无言。
倒是靳慎璇一看见江微岚无言以对的模样忍不住开口：「你就不会跟我说一句：『你来

了』之类的话吗？」
江微岚眸里冷芒依旧，久久，缓道：「你来了。」
「嗯，我来了。」靳慎璇这才点点头，浓眉微拧。
他的目光巡视着江微岚全身，他半躺在病床上，脸色一如往常的苍白，多了一丝荏弱与

疲累，左边的脸颊有块瘀青；下半身因被被子盖住而无法得知情况，不过，至少上半身

除了右手臂上的擦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视线可及的伤。
「到底是怎么回事？」以目前看见的而言，江微岚的伤势还算轻，他以为会见到江微岚

意识不清昏迷的情形，结果是他自己吓自己。
现在想起，他是过于紧张担心了。想来，他还不曾为谁这般担心受怕过，除了晴儿与栖

凤。
江微岚没有说话，反倒是带靳慎璇来见他的医生开口了：「今天纽约市区发生一起追撞

车祸，江先生是其中被波及的路人之一。」
「他的伤……」明白问江微岚没什么用的靳慎璇与医生用广东话交谈。
栖凤的蓝眸倒映着江微岚的容颜，用一种发现新大陆的神情观察着紧瞪着靳慎璇不放的

江微岚。
「右手臂有伤，但只是擦伤；左脚的骨折要静养一段时间。我们有问他有没有其它地方

不舒服，但是他从头到尾没有跟我们说过一个字。」连他的身份都还是他们拿他的皮夹

出来才知道的，本来他们以为江微岚是哑巴，可是听他会跟靳慎璇说话才知道他不是。
「请你稍等一下。」靳慎璇大致了解状况，于是开口问江微岚：「你那里痛？」
江微岚自他来到之后没有移开过视线，对于靳慎璇的问话久久才有一丝迷惘浮现在眼眸

。
靳慎璇一见，便自动说道：「跟平常不一样，会干扰你的感觉，你身体感觉很不好的地

方。」
他大致解释了一下，然后等着江微岚告诉他，他那里不好。
江微岚这回沉默了更久，然后，他才慢慢的说：「左脚、右手、左脸、胸口都很不好。

」
除了可见的伤之外，江微岚又说出一个地方。
「你用英语跟医生说。」跟他说没用，虽然是他问的话。
江微岚闻言，又是等了久久才用英语重复一次，医生一听，便要江微岚躺下，将听诊器

放在他衣物敞开的胸口，要他深吸气跟吐气。
「最好照一下X光。」说着说着便召来护士，要将江微岚带去照X光。
「喵！」栖凤因床的移动而叫出声。
江微岚什么也没说，靳慎璇不明所以的跟着他们走，后来才知道是要照X光。
「江先生？」医生用广东话叫靳慎璇。
「我姓靳。」靳慎璇更正，他没那么「有幸」跟江微岚生在同一个家庭，何况，要是江

微岚「不幸」跟自己生在同一个家庭里，他的性格绝对不会被养成这样。
「靳先生，一会儿有警察想问江先生发生车祸时的情形，到时候可以麻烦你在一旁吗？

」医生想，警察会需要靳慎璇的帮助。
以他看来，江微岚除了对靳慎璇的问话有反应之外，其它人说的话一概当耳边风。
「好的。」靳慎璇点头答允，目送医生离去。
「没想到江微岚会出这种事，他看起来不像是这么不小心的人啊。」栖凤凉凉闲闲的趴

在靳慎璇肩上说。
「应该不会有事才对。」靳慎璇担心的完全是另外一个问题，「吓死我了，还以为江微

岚走在路上去撞别人的车，结果重伤。」
看样子他真的老了，禁不起一点吓。
「你好担心他哦。」栖凤调笑，蓝色猫眸溜呀溜的，尽是促狭。
「万一他死了，江夫人不会『幸福』，那我不是白忙一场？」靳慎璇没有听出栖凤的言

下之意。
「你刚刚怎么找到他的？」栖凤好奇的问，这家医院这么大，人这么多，他们一进来就

眼花瞭乱，没想到靳慎璇可以准确的找到大概位置。
「我感受到他身上那抹冷意。」即使现在靳慎璇身处在急诊室纷忙杂乱的走廊中，他还

是感受得到江微岚传散的冷。「打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身上的冷一直传递到我身上

来。」
蓝色的猫眸戏剧性的睁大，乍然明了某些靳慎璇不可能查觉到的事情。
「等一下你要不要亲亲江微岚看看？」栖凤建议，眸底有着一抹掩饰良好的忧心。
「你疯了？我亲他干嘛？他是男人，不对，就算他是女人我也没有必要亲他。」靳慎璇

捉捉栖凤的颈背，为牠异想天开的想法而失笑。
不亲就无法确定江微岚是不是了呀！栖凤将话含在口里含糊地说着，靳慎璇没有听清楚

，也不理会栖凤的自言自语。
没多久，照完X光的江微岚被推回来，他走到床边拉了张椅子坐下，看着他。
「我回来了。」不必靳慎璇出口催促，江微岚没有感情的吐出这四个字。
「嗯。」靳慎璇因江微岚的话而弯起唇角，好笑的看着面无表情的他。
江微岚在护士的扶助之下躺下，冷冷的星眸仍是看着靳慎璇。
「医生跟我说一会儿警察要问车祸的详细情形。」靳慎璇不避不讳的与之相视，告知他

医生的话。
护士看着他们，眼中漾着有趣的光芒，这两个男的，一个太冷淡，一个太牢叨，虽然不

知道靳慎璇在说什么，但的确是缓和了只有江微岚一人在时的冰冷气氛。
江微岚看着靳慎璇，没有反应。
最后靳慎璇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是不会跟我说一声：『好。』吗？」
久久，江微岚才依言出口：「好。」
唉。靳慎璇心下暗叹，他觉得自己现在不只是管家兼清洁工，还兼开导海伦凯勒的苏利

文老师。
「你姊姊今天有打电话来。」自从他把电话自客厅挖出来之后，江清岚是两天一CALL。
内容莫不是希望他早日将江微岚带回台湾，可也不想想，江微岚死都不肯回去他能怎么

做？绑架他吗？
江微岚低垂眼睫，淡然地抿起唇角，靳慎璇注意到他唇上的干裂，因而朝护士比了个喝

水的动作，护士指指病房外头的饮水机，他起身离开去取水，不一会儿手中多了两个纸

杯。
靳慎璇将其中一杯递给江微岚，江微岚没有异议的接过来喝下，待他喝完，靳慎璇才又

将另一杯递给他。
「渴了要说，饿了也要说，想做什么你不说没人会知道。」靳慎璇的耳提面命没有得到

江微岚的响应，是以，他也无从得知江微岚是否真的听进去。「你姊姊刚刚打电话来说

你母亲的病情严重，希望你能回去见她最后一面。」
「我有工作。」这回江微岚用不着靳慎璇催促，直言。
一抹不悦的心绪似海，缓缓自江微岚身上伸出触手冲击靳慎璇的心。
「工作可以请假，况且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上班吧。」靳慎璇只差没说出「你不如就

这个样子跟我回台湾」的话语。
江微岚不语，凝望靳慎璇，黝黑星眸清冷，俊秀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她是你的母亲。」靳慎璇言尽于此，从江微岚的表现看来，他不觉得他能理解什么叫

做亲情。
两人一猫成了吵闹的急诊室外的一方寂静天地，直到警察前来问完口供，靳慎璇看江微

岚的眼皮有下垂的倾向才问：
「你想睡觉吗？」问他累不累是没有用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累。
「嗯。」简短地应一声，江微岚合上眼，没多久便传来规律的呼吸声说明他已入睡。
靳慎璇不经意一瞥，呆了呆，烔然黑眸凝睇江微岚的睡颜，他就算是睡着也是面无表情

，一般人睡着通常会毫无防备，可江微岚的睡颜完全二致，不但没有放松的倾向反而更

加的防备。
心头浮起一抹异样感，不属于他的思绪在此时溜进他的脑海，那翻扰不己的心绪丝丝纠

缠，缠上靳慎璇的心，靳慎璇想要隔绝它的入侵，却发现自己无法将之去除。
幸福诊所的主治医生有感受他人心绪起伏的能力，但未免自己被其它人影响过甚以致于

无法执行工作，他们有封闭的方法。
他仓惶起身，摀住狂跳不已的胸口，四下寻找着这股心绪的主人，然后──他的视线落

在看似安睡的江微岚身上。
靳慎璇惊恐的发现，自己无法将江微岚的思绪想法感觉隔绝在心房外。
许是太过强烈，靳慎璇明白感受到睡梦中的江微岚向外发散的情绪。心像被箭射中一般

的刺痛，靳慎璇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希望改善自己跟着江微岚起舞的情形。
大把大把的恐惧直朝靳慎璇涌过来，让他毫无招架之力。从未想过……恐惧这两个字会

在江微岚身上出现，而且还不是在他清醒时发散的。
「慎璇？」栖凤查觉靳慎璇的异样，忙关唤。
「我不舒服。」靳慎璇摀着胸口的力道加重，幽黑的瞳眸飘染过一抹金光，江微岚无意

识间递散的恐惧几乎要淹没他。
全身都好冷，那寒冻的气狂卷，呵出的气息在有暖气的病房里凝结成白雾，可是胸口的

炙热却愈燃愈盛，像是要将他的心焚烧怠烬般。
「慎璇！」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栖凤吓呆似的无法动弹地看着靳慎璇。怎么办？怎么

办？
「幸福」……要「幸福」……找「幸福」……对，「幸福」！
「慎璇，你等等我！撑着点啊！」栖凤没想到牠也有要替主人寻找「幸福」的一天，牠

顾不得是否会被人看见的危险，凭空消失。
不一会儿，牠又出现，这回牠用两只后脚撑高自己，两只前脚捧着一团光球往靳慎璇的

胸前塞去，随着光球的没入，靳慎璇摀着胸口的力道也跟着减轻，紧合的眼眸微张，磷

潾金光似阳光洒向海面般在黑曜般的瞳眸里飘动着，尔后消失。
「你还好吧？」栖凤除了第一次见面时看过靳慎璇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外，再也没见过

，刚刚他突然发作着实打了牠耽于安逸的心一巴掌。
「死不了。」靳慎璇没有想过失了「幸福」的供给，会承受这般大的痛楚，可更让他震

惊的是自己原本尚有的「幸福」在一瞬间消罄的事实。
「栖凤……」呼唤爱猫的名，靳慎璇抬头看着牠，灰败的脸色比躺在床上的江微岚还糟

。「为什么我无法关闭感受江微岚的开关？他的恐惧差点害死我。」
「我不知道为什么。」栖凤鼓动颊边的胡须，牠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的负面能量能将幸

诊诊所的主治医生身上的「幸福」在一瞬间吞噬怠尽。
这跟牠发现的那个「事实」有关吗？栖凤不愿多做猜想，牠沉默不语，向来呱噪的牠，

选在此刻保持缄默。
「嗯……啊……」床上的江微岚发出一声梦呓，不安宁的皱起眉头，额上冒起冷汗，紧

闭的双眼睫羽颤抖。
靳慎璇不假思索伸出安抚的手在半空中停住，刚刚的折磨还残留在自己心上，历劫归来

，捡回一条命的他没忘记自己是因江微岚的关系才会受苦。
可是……另一只手捉住胸前的衣服，靳慎璇感同身受的合合眼，不愿适才吸取的幸福再

次毁在江微岚手中。但是该死的！他的心随之起伏！
顿在半空的手轻贴上他冷汗直冒的额头，霎那间，靳慎璇的思绪被迫与江微岚的同步化

。
车祸──撞击──雪──血──尖叫──黑色的雾──不断的尖叫──
靳慎璇心一悸，轻抚着他的发，拭去他额上的冷汗，口里喃念着：「没事了，没事了…

…」
没想到这起车祸对江微岚的影响如此之大，可引发他做恶梦似乎还有更深一层的诱因。

但是他不想淌混水，江微岚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他的生命，他不愿意牵涉更深，可眼

下的情况不容许他退却。
奇迹似地，江微岚被他敷衍的抚慰给安定下来，他松开眉头，往更深沉的梦境睡去。
而靳慎璇，整个人因江微岚放松而放松，教疲累占据的他，弯身靠向病床，跟着沉沉入

睡。
睡前靳傎璇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会被江微岚给害死。
栖凤则乖巧地看着入睡的两人，蓝眸轮流在两人身上打转着，一如牠不停打转的心思。

冷冽的空气在车门打开的剎那袭来，靳慎璇下车后赶紧将车门关上，然后他走进医院的

大厅，没多久，裹着石膏的江微岚伫着拐扙在靳慎璇的扶持之下一拐一拐的走近车子。
靳慎璇先是将助手座的椅背放低，然后才回身扶着江微岚上车。
江微岚一上车坐好，栖凤便往他怀里窝去，江微岚没有反对的让牠窝，凛寒的眸子似因

栖凤撒骄的行为而稍融。
坐上驾驶座的靳慎璇见状，心头颇不是滋味，相处十几天，栖凤反而比他还先打进江微

岚的心，要是江微岚可以听到栖凤说话的话，干脆直接叫栖凤说服他回台湾算了。
「为什么不住院休养呢？」靳慎璇发动车子，缓缓地驶离医院开上道路。
医生其实是建议江微岚住院休养的，因为他的肋骨因车祸的撞击而受伤。
但不严重。医生是这么说的。需要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