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之草 第一部——洗尘的细雨

“其实师父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了。”离开那住宅后，鬼虎头雄太叹了一口气，坐在栏杆上：“不过，我也没有想到你居然痛快地答应了，师弟，以后对我这个师兄可要尊敬些。”
“是是是鬼虎头师兄。”简直是鬼迷心窍。在那种情形下很自然就行了师礼。不过，来自异邦受尽磨难，这种事本身就带有悲伤的神秘。“师兄怎么认识师父的？”好奇之心还是有的，藤原志吾并不讨厌鬼虎头雄太这位比他大上二岁，已经初三的师兄。他头脑还不错，反应快，除了身体条件不好。比自己矮多了才一米五二。
“鬼虎头是关东黑口阻的干部之一，我叔父在台湾遇事时师父救过他。”他转眼瞧见志吾发青的面孔，似看破了他的相法：“放心，我家完全脱离了黑帮家族。我父亲只是普通的上班族，我母亲还是一家商社的高级经理。”
藤原志吾笑，他才不关心这些。重要的是自己能在马六春师父那儿学到多少有用的东西。也许有一天，自己也成了传奇人物。赌神吗？那可是另一个世界，仰道望天，天空还真广阔。穷其一生的人在这天空下也是极渺小的，师傅的一生不可谓不传奇，可是这天下又有几人是知道的？人啊，如在阳光下由于光的折射才可以显再的灰尘般呢。人的眼，人的嘴才是放大镜呢。野心这种东西在他心里其实是不存在的，为什么在别人眼里他是野心的人？
“你这小鬼野心勃勃，老子喜欢。”想以师傅居然以这句话来评价自己，他有些伤心呢。
怎么就接受了这位来得莫名其妙的师傅？
藤原志吾自我分析了一番，得出了结论：这样状态也顽强活着。他佩服对方的生命力，这是对生的执着，这类人有着顽强的精神力是可以为人师表的。
马六春是真的肚子里有内容！日语有些难懂，但是，他的教法通俗易懂，对弟子也严格，志吾对这位师傅很有好感。“赌”原本也不算陌生，在志吾的认知里，赌：一靠运气，二是精细计算。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无知：赌的运气是虚幻的。赌是高度智力活：记忆、心理、听力、推算只是理性的一部分。赌的高点是骗术、幻术还有历练也就是经验！
除了传授他赌术外，师傅还教了他中国功夫。可惜的是师傅并不能身授，只是教他一些打坐运气也就是所谓的内功与日本的合气道有点相似。
师傅并不大讲自己的过去，他原本应该是不多话的人吧？
好动的鬼虎头雄太出现次数虽然频繁，但他显然坐不住，他更喜欢玩游戏与上网。
藤原志吾想，若是师傅四肢健全，他所学到的东西一定会更多，但师傅的身体却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才会如此急着找传人吧？
要是换了别人给他这类画得难看的手绘本，藤原志吾是看也不会看就丢掉。可师傅如此谨慎地命他磕头上香拜牌位，这一刻他是真的被来自远方国度宗教般的迷信给弄胡涂了。“祖师爷传下来的秘本。”三本关于赌术，一本是剑法。
离开师傅后，志吾忍不住大笑，但他还是照这手抄本认真练了。他并不想让师傅遗憾。

第9章

“K高原野外集训？真奇怪了，去年都没有参加过，今年为什么？”
“你所保持的记录已被人打破了，情报显示出那学校一直都在T高原秘密集训。这次我们打算在比T高原还要险恶的环境中进行秘密特训。特训的二十八人都是有夺冠实力的田径选手。会有营养师、保健医生与四名教练跟随。”校长又亲自出面了，这个人还真闲！今年果然又上了夏季运动会指定人员名单，为校增光还真是特优生的义务。
集训本身是加强自己的体能，藤原志吾并不抗拒。枯燥的体能基础训练，无非是负重跑步，肌肉训练。在山上训练范围要大得多，应该还有攀爬、跳跃、涉水之类。
藤原志吾这一组是七人，与高中生混合在一起。国中生三名，高中生四名。清水宏志也在这一组里，两人并没有好到可以打招呼的交情，甚至彼此装着不认识。其他三名高中生其中一位是小野原纯的亲卫队之一的奥比内实，从其言谈举止明显的敌意。他知道些什么吗？国中生的一位是枫木悠的亲卫队，跟他主子同一眼色，看藤原志吾不顺眼。另外一个也不是正眼瞧人的人物。
藤原志吾是孤立的。无论是谁也不会主动跟他坐在一起，更别说聊天了。
繁重的训练从清晨五点到晚上八点，洗完澡累得无法多想，虽然七个人同住在一间房，可是感情无法得到融合，深夜对藤原志吾来说是很难过的：有打呼声、磨牙声、说梦话、还有人梦游。他被排挤睡在厕所的旁边，对味道敏感的他无法忽视那股臭味。半夜更是有人去厕所，会被人无意或是有意踢到。小便声，甚至还有人会呼唤女友的名字在里面自慰。这样的日子才持续了四天，弄得藤原志吾神经衰弱，睡眠严重不足。好想躲在什么地方安静地睡上一觉。
中午吃饭的时间有一个半小时，只有这时候才可以小眯会儿。
但却有不速之客闯来，还真折磨人。是清水宏志，在集训时第一次主动接近他。“你状态不好，注意力不集中。是由于你的情人丢下你独自出国了吗？”
“你在胡说什么？我那有情人！”莫名其妙，只不过睡眠不足而已。
“是你！一定是你！逼走了会长！”奥比内实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真鬼魅！“那天中午，听山崎吉利说了，你海扁了会长一顿！会长回到学校后，你们一起走的，会长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你到底把会长怎么了？”
“你自己去问他啊，学长！那个人在你眼里也许是朋友或是床伴，在我眼里他只是垃圾！那天中午为什么打了他而他自己却不说出来？你们是帮凶，绑住我跟山崎学长。被小野原学长强暴过的你难道没有想到那意味着什么？我不过是见义勇为，替差点被强暴的山崎学长打强暴惯犯。这件事闹开了身为贵族的你们与身为平民的我谁会更害怕见光？你呀做性奴隶居然上了隐，真可悲。你就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荣耀与生存方式么？去找一个可以相爱的对象不是会更幸福？loveless SEX真的能满足你？连梦的建立在别人身上也不可悲？” 藤原志吾心情不好，很少说这么一大通话。
“你太过份了！”奥比内实气得发抖。
“你想知道真相？无可奉告。有兴趣的人自己去寻找答案。”
“你怎么知道我跟会长之间的事？”
“猜的。”结束这种无聊的谈话，只有另找一个地方小憩。
“我怕这孩子！”高中部保健医生小楠看着藤原志吾笔直的背影轻轻道。她跟高宫教练都听到了这番对话。“为什么？他是优等生。言语虽然犀利了些却是有道理的。”
“我也怕他。”清水宏志接道：“他的眼神让人不敢接近。心机太过深沉，与年龄不符。”
“不是这样，我是被他谴责！我知道他被小野原强暴了，却什么也没有做，更没有跟他谈过。”
“他被小野原强暴了？”这的确是出乎意料的消息。
“他生病的时候被山崎吉利带到了保健室，我当时有事来学校迟了。等我到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小野原已经强暴了高烧贫血的他。他心中一定充满了恨意。”
“会长他！”奥比内实哭了起来。
“真是垃圾！”清水宏志愤怒道：“这所名校还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种垃圾在学校呆了六年恐怕不少人遭到他的毒手！学校居然不出面管。”
“……”小楠老师双腿发软，坐在地上：“对不起！”她捂住了自己的面孔。
藤原志吾叹了一口气，这么隐蔽之处也被清水宏志找到，太怪了吧：“对不起，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还一昧地责备你。”清水宏志的话总是这么突兀。“你很恨那个人吧！”
他知道小野原纯的事？学校的流言传播的速度真的极快。“你是说小野原纯？他只是可怜虫。被人伤害不懂得自疗而去伤害别人，这样是得不到解脱的。他也是美少年，还没有完全成长的时候被人上了，造成了心理的创伤。由于他那种家世，没有法子跟人商议心中的残缺，慢慢地扭曲了思想，由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
“还真一针见血，你很坚强，很佩服你。”清水宏志摘了一根青草，含在嘴边。“换着是我一定会崩溃的。被不爱的人触碰让人无法忍受。”
“你还真是理想主义。” 藤原志吾站了起来，怪笑道：“现实中，两情相悦在一起的又有多少？大家还不是将就过日子？奥比内实跟着小野原纯也不见得有爱，那是找不到出路的人，在不知道如何是好时，凭本能……是溺水的人抓住一块浮木。”
“……”清水宏志沉黑了会，才道：“你个性反差之大让人无法适应，要么沉默无语、要么刻薄尖酸、要么雄辩涛涛。你不在意伤害别人，真的很自我，我觉得你才是那种理想化，追求完美的人。突然有人打破了你所建筑的理想境界，让你非常气愤和无所适应。在之前，你根本没想过男人之间也有性行为。现在你更是觉得那是胺脏的。可是人的情感，爱一个人的心情不是因为性别才产生的，应该是先产生了情感，反而受到性别束缚。”
“你的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训练的时间到了。”
沉重的铅块，束缚着四肢。压抑着呼吸！汗水成溪状流动。
无法完成！悄悄地落于人后，解开束缚，还是找一个地方休息。
今天的教练是高宫教练，并不太严历。坐在悬崖边的感觉非常快意，好舒服的山风扫走了全身的疲软。背后有脚步声，志吾的嗅觉极好，从山风飘过来的味道闻出来的是高宫教练。
“你赶走了我的纯，不可饶恕。”
“高宫教练？”背后的手推着他堕入了山崖。
“藤原志吾！”“教练杀人了！”只有这些呼唤断断续续传入耳中。
“居然成真了。”曾有想过自己可能大意失足落下悬崖，万一出现这种事该怎么做？幸好有设想过。幸好全部家当背在背包里，撞到背时保护了背部。岩石、树枝、藤蔓。
跌落，撞击。速度太快，手抓不到……临危反应！身体倦缩，双手抱住头脸。下面是密林……幸好不是岩石……否则一定会被摔死。
清醒了，睁开眼睛难见天日的密叶缝隙间洒下晨曦点点。腐臭，难以忍受的潮湿，粘粘软软。原来半身陷在泥沼里，昏迷之前抱住了裸露的树根。这真是得益以前的训练，在危急时身体优于大脑作出正确的反应。有不知名的鼠类在附近窜行。丛林远比名词来得可怕，恶心的爬虫、飞蛾、苍蝇、蚊子、还有看上去有毒的蜘蛛当然也有蛇。
他看到了那簇草！奇怪的生存现象：不知为何，根部裸裎在空中已经完全干枯，难看的萎态，发黄的叶茎。有一截陷入泥中，草尖露出来葱葱绿绿。没有根能活么？真奇怪的生存能力！焦枯的根部、垂黄的主茎，为什么还要活着？扯出来一看就明白了，陷入泥泞部位已经重新长出了浓密的根。只要适应生存……只要活着……那怕重新生根……固守不变，并不一定正确……活着比死去要好……活着才有生命吧……所谓顿悟就是这种领悟吧，从死之境界到生之本能。如果自己就这样跌落悬崖而死是没有任何生存价值的，只有活着终有一天会找到自己的生存目标。
就算找不到真正出路也要如这株杂草般为活着而活！
腿上的挂伤在泥泞泡了一晚居然在结疤，可能是残叶杂草腐烂成泥如同中草药的药效吧，幸好这是夏季，这阴暗的谷底非常凉爽。没有路，过高的杂草下可能是泥沼，可以吞噬整个人的泥沼。
要朝高处走，朝有水的地方走，这是丛林生存的法则。可是什么都看不到。
背包里的东西还是好好的，还有一包饼干。不能顾忌胺脏了，穿上长衣长裤全部包起来，只露出眼与鼻。用小刀削了两根树枝，握在手上如同竹剑。用藤蔓、干草与树皮结成绳索，从树与树之间窜行比草上走更安全些。
两小时后找到了溪水，干净的岩石。洗脸漱口刷牙清洗身体，挂烂的衣服没有办法穿了。洗干净身体，带有OK绷与碘酒，可以简单地处理伤口。还剩下的半包饼干，饥饿还是存在着的。啊哈，找到涧了。有鱼！草丛中有动静……是野兔……丛林里许多飞禽，是饿不死的。
偷偷学会了抽烟，背包里有打火机。在这种时候就显出火种的珍贵了。学过暗器的他，在捕获生物时就能派上用场。大丰收！一只肥肥的野兔，十来只山鸟，六、七条半斤左右的鱼。没有做过饭菜的他在这种时候也知道把鱼要剖肚掏出内脏洗净。
第一条非常不成功，一边焦了一边还是生的。叉着的棍子也被烧着了。
第三条算是成功了，虽然淡了，却很香。有野兔却不知道怎么做来吃，不过吃了几条鱼已经不饿了。
“你还真悠闲。我饿死了。”清水宏志突然钻出来。“我是闻到香味找来的。”他非常狠狈，衣服破烂，连脸上也满是伤痕，眼镜也破了一边。
“美味美味。”一口气吃完剩下的三条鱼，恨不得连鱼骨也一并吞了。志吾用刷牙的杯子装了溪水过他，把半包饼干也给了他：“吃吧。你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高宫教练把你推开山崖时我们全看到了，大家分散找你。我在途中迷了路，又不知道大家的联络号码，手机也不知道掉到那里去了。这林子真可怕！”他一定是失足从某处跌下来的。志吾笑了，有伴的感觉还真的不同。“你还笑得出来！”
“懦弱才是人的天敌。”藤原志吾哈哈大笑，清水宏志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刻有一种叫友情的情绪与共患难连系起来。“我发觉，你这个人真的很不错。会来找我。”
“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了。其实大家当时很着急，也有些乱。他们把教练给捆了起来，有人押着他回去，有人通知其他的人。剩下的来找你。”
“真是胡闹，连找的人也迷路了。”志吾笑着说：“你们应该取得共识，两人一组行动，而且要能随时联络得上才行。”
“那个高宫教练为什么要杀你？”清水宏志突然问道。
“执念。高宫教练是一位出色的田径运动员，那是原于他热爱田径运动有非常强的执着信念。但是他这种人却不懂得转换心情。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了，他无法承受这个打击。离开了国家队，后来进了我们学校任教练。没过多久，他发觉小野原纯对田径社的学生进行性骚扰。高宫教练那时非常有正义感，把这件事报告给校长，校长并没有即时处理，而是把小野原纯叫来三方对质。当然小野原纯否认高宫教练的指责，田径社的那名学生也否认。事后，小野原纯到了高宫教练的住处，百般挑逗教练。丧妻之痛的高宫教练非常寂寞吧，空荡荡的房间全是妻子的回忆。小野原纯算是美少年，性经验又非常丰富。反而高宫教练是单纯的，居然没多久就被他攻克了。沉迷于纯粹的性欲中，也许连心灵也给攻克了吧。他可能真爱上了小野原纯，他跟奥比内实一样认定是我赶走了小野原纯。很恨我。”
“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高宫教练会怎样？杀人末遂要坐几年牢？”清水宏志含着一根草，草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