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脆——药君

午后的阳光白晃晃的有些刺眼，大厦前的喷水池丁冬做响。大堂里，凌风眠瞪着电梯，好半响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踏了进去。

他，讨厌电梯。密闭的狭小空间让他有一种与世隔绝的窒息感，而耳中过分发达的前庭能承受的加速度远小于电梯的。紧紧抓住一边的扶手强忍着晕旋好不容易到达目的地，顾不得依旧头晕的厉害，立刻三步两晃的冲出了电梯。

眼前的人似乎认识，凌风眠扶着晕旋的脑袋，人影又晃了一下，终于不晃了，是莫逸。

“真巧啊，我刚好要出门呢。”莫逸稳文的笑容千年不变，但凌风眠分明看见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不过就是晕电梯而已，有必要老大远的跑来看戏吗？！

“是啊，真巧。”凌风眠陪他假笑着，目光却冷冷的扫过他空无一物的手。什么时候这个时间的无纸化办公已经深化到连上班都可以连个包都不带只身而去了，尤其还是号称工作狂人的莫逸？

看到凌风眠目光不善，莫逸立刻举白旗“是仲悠身体不太舒服正躺着，我不想让他爬起来特地开门，所以特地来接你，然后我就去上班了。真的。”

没好气的再用力白他一眼，等门在客厅不就行了，跑到电梯口明显是看自己好戏！不过看在他对亲亲表哥还算体贴的分上就放过他了。

莫逸将凌风眠带到左边的门口，开门、换鞋，莫逸去倒茶，凌风眠就自动自发的找到他们的卧室，推开门凌风眠就知道了导致唐仲悠“身体不适”卧床不起的元凶是谁了。难怪这么积极啊！

凌风眠似笑非笑的盯着一直红到耳根的唐仲悠，白皙修长的颈项间到处散落着樱花般的吻痕，微敞的领口可以窥见身上密布的爱痕，淡色的唇瓣被吻成了嫣红、还微微肿着诱人采撷。平日里一向淡漠的眼眸，刚经过情欲的洗礼此刻还湿润着，波光滟潋。看他困窘成这个样子也没起身，看样子是真的起不了了。

凌风眠自觉的找了个地方坐下。翘起腿整好以暇的开口：“现在你不怀疑自己的魅力了吧？”明显取笑的口吻。

“是不怀疑了。”面对莫逸压抑了八年的情潮，他现在只怀疑自己应不应付的下来！

“怀疑什么？”莫逸端着刚沏好的茶进来，正好听到后半句。

“没什么。”

“逸，”唐仲悠轻唤了一声，立刻得到爱人全副的注意力，“帮我坐起来。”反正笑也笑过了，唐仲悠一点也不避讳凌风眠。直接就向莫逸张开双手。

“好。”莫逸接着又凑在唐仲悠耳边说了句什么，引来唐仲悠一个白眼。

扶起爱人小心调整好位置，又在腰上垫了个软枕，好不容易两个人耳鬓嘶磨完，莫逸这才欣欣然的上班去。

“如果不是从小认识你，我真的怀疑你们两个是故意刺激我这个孤家寡人的。”

“放心，上次凤书来的时候还跟我说你红鸾星动了。既然凤书都这么说了，你也不用担心没人要了。”

“那个杀千刀的梁书迪还是没消息吗？”

“怎么没消息，人家在美丽坚飞黄腾达了。现在据说跟洛克非勒家的小公主好事已近。”

凌风眠忍不住低低诅咒一声，“凤书知道吗？”

“恩。”

“怎么说？”

“还能怎么样，不就又是那个云淡风轻的微笑。这些年他不一直都是这样的？”

“……你们两个老是把自己藏的那么好，别人找起来很累啊！”

“哦，是吗？”唐仲悠不置可否的静听下文。

“废话。你老是万年冰山，就算是穿同一条开裆裤子长大，也要仔细观察才知道你的情绪波动。凤书就更好，老是那个看了就让人火大的笑容，怎么猜都猜不到！而且外人哪知道他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还真当他满心欢喜呢！”

凌风眠一口气说完，愤愤的补充了一口水分。

“莫逸说我很容易把情绪写在脸上。”唐仲悠突然突兀的开口了。

凌风眠差点把一口茶喷出来。“情人之间的心灵感应？”凌风眠几近嘲讽的猜测着。

唐仲悠淡笑不语，“等你爱了，就明白了。”

“爱？”看看唐仲悠满身幸福的气息，再想想白凤书多年来的落寞与哀伤，凌风眠不敢想象自己陷入恋爱的情景。

“缘分到了，你跑都跑不掉。”

“你今天怎么好象老头子，还正而八经的说什么缘分。不说这个了，你今天特地让我来欣赏……呃……你的新家，好象不是为了这个问题吧？”原来凌风眠是想说你的娇态，后来突然想起来，唐仲悠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顿时硬生生的改了口。

“恩，你整莫逸也整够了吧？再不停手我可要插手了。”唐仲悠简洁明了的说出目的。想起爱人这近一个礼拜，忙的混天暗地，刚开始还琢磨那些对手怎么一下子都变的那么聪明。后来发现是凌风眠这个家伙在中间搅局，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唐仲悠你见色忘友！”C38D7B小:)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不好意思，不知到是谁在那里天天大叫不见色忘友的人是不正常的！”

“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哦？是吗？那就把你收那些人的“咨询费”都吐出来，我是不介意让莫逸继续忙的。”

“什么咨询费？”凌风眠装傻到底。

“真要我说？”

“不，不用了。”每次唐仲悠用这种语气，就说明他真的就要发火了。所以还是趁冰山变火山之前道歉还能保住他可爱的钞票。“我会停手的，这总行了吧。”

“那个网络咨询公司你还在做吗？”

“有钱赚干吗不赚呢？”他不缺钱、也不贪财，只是送上门的钱为什么不赚？

“哦。你自己小心，最近网上查的紧。”

“莫逸不知道这件事吧？”所以修也不知道吧？凌风眠突然有个不太好的预感。

“不知道吧。”唐仲悠不很确定。

“这次的事你也知道，你说我要不要去呢？”凌风眠脸上露出困扰的表情。而且很难得的，不是装的，是真的感到困扰。

麻烦怕他，不等于他不怕麻烦。相反，他怕麻烦怕的要死！这次如果卷进去，麻烦的恐怕不是一点点的问题。他有点欣赏修是没错，可是也没什么理由逼的他非走不可啊！

“自己的决定自己做。”唐仲悠把事情撇的飞快。

“家训第一条。我知道！只是问个建议罢了。”

“那就去吧。”唐仲悠的问答也来的飞快。

“为什么？”

“直觉。”唐仲悠的嘴角的弧度几乎可以称的上是微笑了，“而且，凤书也这么认为。”

“理由呢？”

“直觉。”唐仲悠的笑容更深了。想起几天前和白凤书同的电话。如果去了，说不定凌风眠的情事就此尘埃落定。

凌风眠挫败的揉了揉额角，这两个家伙！他有那么讨人厌吗？！

“上次我回去时碰到小姨，她说要你有空回家。”

“恩，呆会我就回。”

两人又闲扯了一阵，凌风眠就告辞回许久未至的老家去了。

唐仲悠的新家离凌风眠的老家不远，只隔了二十分钟的路程。事实上，他们一大家子人都住的很近。照凌风眠的爸妈的话说就是：住的近也好有个照顾。这句话是没错，唐仲悠家和凌风眠家一向都是轮流做饭，两个小孩轮流在两家吃饭、作功课再各自回家睡觉，后来多了一个白凤书也基本没变。但是在最初的日子里，并不只有他们两人的，确切的说应该是四人，唐仲悠、凌风眠和方天涯、温叶馨。方天涯和两人也是表兄弟，他的母亲和两人的母亲是堂姐妹，而温叶馨的母亲则和三人的母亲是手帕交。四人几乎是一起出生、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和……一起情窦初开。

越来越熟悉的街景，想伴随的是汹涌澎湃的往事。第一次触摸琴键、第一次弹出完整的曲子、第一次参赛、第一次获奖，以及……最后一首曲子和最后一声“爱你”。

一个拐弯，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街心花园赫然呈现在眼前。凌风眠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动步子。在这里，当自己第一次赢得肖邦钢琴大赛后在这里向公主告白，那天傍晚的阳光和今天一样，有点暧昧。风有点大，却吹不凉少年炙热的心。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响亮的喇叭声，之后是有节制的争论声。

凌风眠如梦初醒，转过身，疾步离去、毫不留恋。

这就是自己为什么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的原因吧。长期住在一个地方，积累的除了幸福之外、还有苦涩的回忆。苦笑一声，加快步伐向家走去。路过超市，突然想起父母微白的鬓角，打了弯，进去买了些他们平日里爱吃的东西，也算是自己难得的孝心。

住了十多年的房子早已风光不在，泛黄的外墙沉淀着时间，已是晚饭时分，楼道里飘出了饭菜香间或拌着女声训斥孩子的声音。家啊！凌风眠的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笑容。习惯了自己小公寓的冷冷清清，家的温暖让他无法不贪恋。

三步并做两步的冲上楼，淘气的按着那个已经被自己摧残的半毁的门铃。自己仿佛还是那个尚未离家的阳光少年。一天的忙碌后，倦鸟归巢。

“来啦！”接着便是圾着拖鞋的声音，开门。

“妈，我回来了。”

凌母似乎吃了一惊，随即笑弯了眼：“你倒还知道回来。”淡淡的埋怨融化在浓浓的笑意中。赶忙拿出鞋柜中儿子专用的拖鞋，弯腰放在他面前。

“怎么舍得不回来呢？”

“贫嘴。回来也不知会一声，都没煮什么菜。”凌母说着走进厨房，边走边唤道：“老头子，儿子回来了，煮点他爱吃的！”

原来还要他们别瞎忙了，随便吃点就成了。话到嘴边，却看到了客厅里那个微笑的人。那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修。蓝迪寇迩，正理所当然的站在客厅里，含笑迎接他。

凌风眠傻傻的站在那里，不知这一切该如何用逻辑解释。

修看到凌风眠傻掉的样子似乎觉得很有趣，也不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原因，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暗自琢磨他的下一步的举动。

两人默默对峙着，直到凌风眠手中的袋子抗议似的滑了一下。他才觉悟到自己居然抱着这么多东西和他对峙！

不满的撇撇嘴。凌风眠向餐桌走去打算先卸下手中的东西。走到一半，一双大手就已经迎了过来。他也毫不客气的干脆把手中所有的东西都丢到那个看起来满温暖的怀抱中。

“搁桌上就好。”凌风眠终于开口说了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不问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还用的这问吗？”凌风眠话中带刺。

“不是你想的那样。”修琢磨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说实话的比较好。据他了解，中国人常常不那么欢迎实话，尤其在某些时候。

凌风眠狐疑的望了他一眼。不是为了劝服他，所以才从家人下手的吗？无论是直接说服家人或者间接地知其弱点，都是很有效的手段。至少从他的经验来说是的。

“你们不是有一句话说：无巧不成书吗？”

可是，这不是书，是真真实实的生活！

“恩哼，我信了。”凌风眠却直接同意信了。反正已是既成事实，也没有什么后果，那么无意义的争辩只是浪费精力而已，而今天他还没有闲到那种程度。

没料到他的轻信，原先准备好的一大套说辞顿时全派不上用场，修有些呆滞的望着凌风眠。

“发呆的表情不错，可以多练习练习用来骗小女生。”凌风眠有些打趣的评价道。

小女生？李雪兰？

“我可是很听话的哦，小女生是不碰的。”

对于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凌风眠楞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

“刚才的话怎么象小日本，中文学的不纯。”

“下次改进。”

“你们认识？”凌母安静的站在厨房门口，不知看了多久。

“恩。同事。”

“哦。”不是同学就好，先是一个梁书迪又是一个莫逸，同学到后来总成情人，让她总也放心不下。“刚才我过马路的时候，如果不是修拉一把，恐怕现在就在医院里了！”

“所以，你就请他吃饭？”已经亲近到直呼名字了？

“应该的嘛！你平时又不在家，只有我和你爸两个人，多个人也闹猛啊。”

这么说来，他应该说的是真话了？可是他家住的又不是市中心，离他的酒店也有段距离。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恐怕不是巧合吧。

算了！不计较了。瞪着咕噜咕噜的肚子，凌风眠决定先进厨房觅食去也！

最喜欢的糖醋排骨诶！饿狼传说再度上演！

不顾形象的直接抓来就吃，凌父笑呵呵的看着爱子，也不阻止只是递上一双筷子，同时吩咐：“端出去吃吧，你挤在这里我怎么做菜！”（怎么有鸡蛋飞过来？！老爸做菜不是很正常的说。偶家就是啊！）

凌风眠心满意足的边吃边走，眼尖的看见几只番茄，顿时大叫：“我还要番茄土豆汤！”

“好！”凌父一口答应，说着准备关上房门，免得的油烟飘进客厅。

“别关别关，不然厨房太闷了！”一手端盘子、一手拿筷子，凌风眠还空出一只脚来踢过一只凳子顶住门，阻止老爸的自虐。

客厅里，母亲正和修聊的兴起，也没注意，尽自开了电视，边吃边看。

这才是生活啊！凌风眠余下的那么一点点心思如此感慨着。

晚饭吃的皆大欢喜，凌风眠终于找到机会慰劳自己（前一阵受伤不敢回家，后来又忙的回不了），埋头苦吃，偶尔抬头答两句，抚慰一下父母。父母看到儿子好端端的吃东西，连话也比以前多了，更没有因为外人的在场而装哑巴，已经是乐开了怀。父母永远是最容易取悦的，一句问候，一顿团圆饭，求的也不过如此。

至于修，笑的依旧绅士，温和的同时又有点高深莫测的味道在里面。

“伯母的声音和风眠的好象啊。”打趣的话一出口，果不其然的发现凌风眠已从饭碗中抬起头恶狠狠的瞪视。

“儿子象妈，样子、声音都象，让我这个老爸很没成就感啊！”凌母尚未出声，凌父已抢先答了。

“象我有什么不好。”想当年，她可是学校一枝花！

“好，当然好！儿子象妈，厚福嘛！哈哈”凌父拍着啤酒肚，愉快的笑着。

“爸——妈——”凌风眠挫败的低叫，男身女像已经够惨了，何况还声音也这个样子！小时侯就已经很受不了自己的声音了，原本指望着变声以后一切苦难都会结束，谁晓得，变声后更糟！声音低了点、让他听起来更象在诱人上床！从小到大，他不知道为了这个吃了多少苦头，他们居然拿来当下酒菜！

大概他挫败的样子让人很有成就感，因为沉默三秒钟后，桌上除了凌风眠本人以外的三个人开怀大笑。

修。蓝迪寇迩！这笔帐他记下了！凌风眠阴郁的盯着那个罪魁祸首，而被盯着的人却依旧泰然自若的剥他的龙虾吃。这让他的阴郁更上了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