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一下,却并未如愿以偿,而是一股力量随即反弹回来,反而将自己震退了好几步。他猝不及防,被烟尘呛到,不禁猛咳不止。外面的人更加惊慌失措,赶忙贴在门上问道:
“师叔你怎么样?没事吧?”
殷风澈又气又急,怎么这么短短几天,门派里的一切都变了样?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这里的门居然坚固得连自己的灵气都打不开。
只怕又是师兄做了什么手脚吧。
只是自己从小就立志胜过师兄,越是困难,他就越是不信邪。所以他并未死心,而是再度发出灵气袭向门口,这一回运气实在不错,没等反弹回来,厚重的大门就吱的一声,被打开了。
风继海的那张脸出现在面前,准确无比地呈现在灵气之光的攻击轨迹下,不仅是殷风澈,就连门外弟子也是齐齐惊叫一声,却见对方只是一挥袖,那灵气就被他收了去,如石沉大海一般不见了踪影。
“风澈,你二十几岁的人了,怎的还如此鲁莽淘气?”
见师兄只是淡淡地责备一句,并未受伤,也没有生气,殷风澈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迎上前去:“师兄,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说我犯了错,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记得?”
谅那群小混蛋也绝不敢骗自己,可是殷风澈越这么想,就越是放心不下,想要听师兄亲口告诉他。
风继海没好气地白了弟子们一眼,自己可从没这么说过,究竟是哪个惹事精这么多嘴?
众弟子一起低下头去,全都不敢吭声,事实上,他们也是偷听来的啊。
“风澈,你莫误会。我不过突然间有件要紧事要处理,才无暇顾及你而已。如今你在正好,先莫去管什么妖了,替我跑一趟江陵府衙,将这件事先办妥。”
他抬起衣袖,从袖中取出两仪定神蛊,轻轻一转,一道白光便悠悠升起。
白光之中,是一个晶莹的魂魄,散发着不一样的淡淡荧光,异常引人注目。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至阴之魂,让殷风澈不禁愣住了。
“师兄,此魂,你从何得来?”
“此乃江陵知府燕大人的,我花了好些力气,才保它完好如初。现在交给你,替我送去,将此魂放入躯体,将燕大人救醒。”
“燕大人?!怎么江陵知府……不是姓曹的吗?”
殷风澈更加疑惑了,什么时候连官府换了人,自己都不知道?
风继海听了,便知他所中法术尚未解除,这也难怪,那魔功力非同小可,而他当时又那么虚弱,岂能抵抗得了?
不过,若非那时候燕大人做出如此决定,只怕师弟如今,会痛苦非常吧。可是如此一来,那个人当时,心情又该有多么悲伤难过?
风澈法力被废,却也激发了他体内被封印了几世的能力,在苏醒之后不仅伤势自行痊愈,更是承受不了突然迸发的强大的力量,险些毁了整个小镇。幸好自己赶得及时,救下燕大人的魂魄之后便立刻赶去另一边将他压制住,否则,一旦情况一发不可收拾,惊扰了天界,那可就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了。
多少年来一同转世,或为兄弟、或为朋友,风继海对这个师弟的疼爱之情,早已比任何人都要深挚,因此也不忍责难,索性就当全无此事,对他、对任何人,也都不再提起。
将魂魄交到殷风澈手中,再细细叮嘱一番,风继海便借故离去。事实上,他的确也还有另一件事要去做,因此来不及休息,便又要开始忙碌了。
既然师兄无暇分身,又这么信任自己,将重任交托给自己,殷风澈也自然愿意为他分忧解劳。所以也随即出发,不过在临行前还是孩子气地回过头来,给了几个师侄们一人一记爆栗。
“臭小子,再敢骗我,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师叔,好疼啊。”
小辈们呲牙咧嘴,一肚子委屈,他们真的没说谎嘛,云叔就是这么说的啊。
而官家也在一旁无奈摇头,转身就走,视线数度疑惑地追随着风继海。就这样放任这小子带着一身星君的法力、却又一个人乱闯可以吗?万一再惹了祸……
但,既然目的地是那个人身边,那就应无大碍吧。而且想要救活拥有至阴之魂的人,不付出极大的功力,也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老爷该不会本来就打算……让风澈亲手将力量还给紫微星君?
第二十章路见不平
殷风澈一出大门口,就再度愣住了。眼前居然是一副秋末的景色,而不是自己记忆之中的初春?!
他疑惑地低下头,努力回想却就是记不起来是怎么一回事,这到底是天降异象?还是自己当着过糊涂了?连时令季节不知不觉过去,也浑然都忘记了?
所以他傻傻地下了山门,一路打听,果然已是十月底。边走边想,原本不远的一段路,竟走了半天之久。
“怪事,师兄该不会有什么瞒着我?还是说一切的异常,都跟这魂有关?”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里的两仪定神蛊仔细端详,半晌却还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决定先解决了事情再说。正将它往怀里一揣,就听到在不远的街角处,一阵尖利的求救声远远传来。
那是一对父女俩,穿着简单朴素,口音与本地却稍有不同,一看便知是来自外乡的老百姓。几个地痞正在对他们拳打脚踢、撕扯抢夺,两人手里的包袱已经被他们抢了去,老头子也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年轻女子尖叫呼救、痛哭流涕,可是周围的人家害怕地痞的凶狠暴戾,一个个捂严了门,又哪有敢挺身而出的。
殷风澈就是在这个时候跃了过去,二话不说就将几个坏人一把抓起摔了出去。他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力气有多大,只见几个人跌在地上、大声呼痛,随后就不断打滚、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周围的两人见状赶紧上前,包袱也顾不得要了,就扶了同伴赶紧溜走。他这才回头望向女子,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时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女子很眼熟?就好像,自己曾经在哪里见过?
但是随后,女子撕心裂肺的呼喊声惊醒了他,这才发现身材瘦弱的老头子竟然已经断了气。他吃了一惊,想到对方这就变成了一个孤女,同情之余,不禁也为对方感到心酸。
“姑娘,你是外地人吧?不知在江陵可有亲戚?”
女子抬起眼来看着他,然后泪流满面地摇摇头。
“青儿自小与爹相依为命,一路流浪生活,无亲无故,哪有什么亲戚。”
“想不到爹今日……”
她嘤嘤哭泣,数度泣不成声,悲伤得险些昏过去。
所以殷风澈心有不忍,只好耽搁了行程,将她送去了附近的客栈。至于他的父亲,也找人抬了,一并装殓入棺。他请了一个大夫看过,说女子只是营养不良外加悲伤过度,只要好好调养,便没有大碍。
之后又请了客栈的厨子,好好地做了一顿饭。女子醒来、见状,对着恩公,便是一通跪拜。想到她如今无亲无靠,身边又没有银两,以后的日子不知要怎么过。殷风澈便摸了摸身上,想要找些银子出来,却猛然想起,原来自己总是除妖赚赏金,收入本就不多,方才又一番花费,此时身上,哪还有什么钱呢。
不过,总归是对方比较可怜。他还是想了下,尽量翻找,终于在最贴身的衣袋中,摸到了一块精致的暖玉。
这玉雕工精美,玉质温润细腻,每一个细节之处更是毫无瑕疵。即使殷风澈不懂,也看得出此物绝非凡品,必定是出自大富之家,亦或是豪门显贵。
他不禁愣了下,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买过这么一件价值不菲的宝贝,因此不免怔怔地盯着它,想不通这到底是打哪里来的?又怎么会在自己的衣袋里。仿佛奇怪的事情一件接一件,一再提醒他情况的不寻常。
殷风澈深吸了口气,既然怎么也想不明白,也就只好先记在心里头。他又反复看了两遍,心想是不是云嫣那丫头什么时候又偷偷摸摸接济自己?反正也是那些无耻贪官不知从何处搜刮来的,索性就给了女子、换做银两,至少也能让她一个孤女,今后生活无忧。
这么想着,便毫不惋惜地将玉塞到了女子手中。女子没料到他竟如此大方,一惊之下便立刻又感恩涕零地跪了下去。
“公子对青儿如此大恩,青儿就算当牛做马也无法报答。请公子允许青儿留在你身边侍奉,端茶倒水、打扫家务,否则……否则青儿万万不敢收公子如此大礼。”
女子跪地不起,好像自己如不答应便不肯罢休,让殷风澈很是为难。不过随后又一想,倘若此时拒绝倒也有点不近人情。不如,就稍后回山禀报师兄,由师兄安排好了。
也许天师门里,有个人洗衣煮饭也不错啊。
于是他便点了点头,扶了女子起来,两人暂且兄妹相称,先帮对方葬了父亲、焚香跪拜了又有半日,然后这才结伴往江陵府衙而来。
而叶曦生此时,已经在门口翘首以待、等了他一整天了。
见到一男一女,叶曦生愣了下,心道这位姑娘又是何人?为何风掌门从没提起过。不过他还算较有礼貌,没有马上追问,而是向着殷风澈一拱手:
“殷公子,你总算来了,大家已经等待多时,请随我进门。”
既然是师兄的吩咐,想必这府衙里的人也早就知晓了自己要来的消息,所以殷风澈丝毫没有怀疑,也不曾在意他们为何一见面就会认出了自己。他随后入了府,来到了燕南漓的房间里,刚一走进看清床上躺着的人,心里便忍不住地又是一惊。
此人相貌俊美,比女子更加清雅三分,一身白衣素裹,安静得仿佛沉睡了一般。不知为何,在看到对方的时候,他的心陡然一痛。就好像有什么在狠狠撕扯,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该死!怎会如此?难道这至阴之魂竟如此厉害?仅仅看到躯体,便足以让他痛彻心扉?!
虽然难受,但一想到七日之内魂魄若不入体,人便会当真死去,他倒也不敢耽搁,立刻便从怀中取出两仪定神蛊、放出魂魄,然后扶起那人,一掌重重地拍向对方后背。
“你们先出去,告诉所有人全都退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要靠近这院子半步。”
灵气在不断蔓延,逐渐将两人重重包裹,他盘腿坐在燕南漓身后,凝神静气,将那个晶莹璀璨的灵魂从对方头顶压了进去。
第二十一章与我何干
御史府——
一场浩劫,不仅毁了整个府宅,也让张仲的势力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的打击。库房夷为平地,金银细软也被烧了个精光,多年培养的众多心腹更是一下子死了绝大半。几天来,他望着满目疮痍的场面当真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尤其一想到儿子那一团团模糊的血肉,就更是心魂俱裂、痛不欲生。
那可是自己唯一的独子啊!半生辛苦所为何事?不就是想要称雄一方、福泽后人永享荣华富贵?!
可是如今,眼看一切已成泡影,张家已然绝了后!
他咽不下这口气,忍不了这个仇,但儿子与燕南漓同时丧命,顿时失去了记恨的对象,便只好将这笔帐都算在了燕家人头上。他早已打定主意,既然从今往后自己生无可恋,就必会动用一切关系,想尽办法搅得燕家鸡犬不宁。他要让那些混蛋也尝尝毁家灭门的滋味,要让他们生不如死,才能一泄自己心头之恨!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张仲的情绪极为偏激暴戾、喜怒难测。动辄打骂下人,即便是闻讯赶来的武宣德,也常常挨他训斥。众人心惊胆战,不禁全都离他远远的,而他心绪难平、更是常常一个人躲进书房里,直到——某日风继海竟出人意料地找上门来。
“张大人,风某有办法可令令公子起死回生,不知大人可愿一试?”
“什么?!你说……你能救活小儿?!”
虽然此人是殷风澈的师兄,也虽然知晓其中必有古怪,但事到如今,张仲又怎么能够克制住对此的震惊和期盼,因此,他二话不说,便将风继海引为了上宾。
“风掌门,你此话当真?可不要开老夫玩笑!”
“张大人,风某若信口开河,对自己又有何好处?”
风继海慈眉善目,并不计较他的怀疑,自己也知道这件事虽说完全是张世观自作孽,但燕南漓这招同归于尽之狠,也确实让张仲有点难以承受。只不过,自己既然已经命师弟去救燕南漓,那么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为了两人今后能够在江陵平平安安地生活下去,倒也不介意做个和事佬,为他们化解这段恩怨。
“实不相瞒,张大人,风某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你得回爱子之后,能够做到。”
“哦?你说。”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张大人得此教训,便理应记在心里。今后得饶人处且饶人,为张公子广积阴德,方能善始善终。”
“风继海,你、你是何用意?你这么说,就是说老夫……”
“大人切莫误会,我只是想要提醒大人,失而复得,来之不易啊。”
“住口!你以为老夫不知吗?”
被人当面说自己不好,张仲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当官数十载,几时有人敢指着自己鼻子这么说。可是偏偏这个该死的风继海,手里掐着儿子的生死,他怒也不是、气也不是,就那样脸红脖子粗地僵在那里,身子颤抖却也不敢当真宰了对方。
风继海微笑看着他,也不逼迫,只是任由他自己慢慢消弭火气、认清自己。半晌,他终于还是冷静了下来,一拂袍袖冷冷说道。
“好,只要你能救我儿子,从此我洗心革面、吃斋念佛,这总行了吧。”
“那么风澈与张家之间的恩怨……”
“也一笔勾销。”
他大手一挥、说得斩钉截铁,风继海得到了想要的保证,这才点了点头。
“那就请御史大人准备祭坛,再准备所需之物,一日之内务必备齐。”
张仲凑上前去,闻言点了点头,于是便立刻唤了手下赶紧去办。
江陵府衙中,一干人各自守在燕南漓屋外的院子里,他们或坐或立,却都一个表情,皱眉不满地看着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那被注目的两人,正式殷风澈与青儿。终于将燕南漓的魂魄稳定了下来,殷风澈这才得以松口气,走出屋子来舒舒筋骨。两天下来,所费的功夫远远超过自己的想象,他将大半的功力都用在了燕南漓的身上,所以此时自己难免觉得身子发软,身心都很是疲惫。
而这个时候,细心的青儿则花了不少时间亲手煮好了药粥,特意端过来给他喝。他心里正在感动,却见府衙里的人纷纷对自己的义妹没什么好态度,因此心里的不忿跟怒火就随之而起,越来越接近自己难以忍受的程度。
几天下来,在他看来,这府里的人都很没教养。莫说对一个弱女子处处排挤,就连自己,也数次被以各种理由限足在燕南漓的房间里。当官的果然怕死,只是休养个两天而已,就非要自己处处亲自看顾不可。完全不顾自己法力虚耗也需要休息,就那样很不像话地对自己提出种种要求来。
——“殷公子,这是大人的药,就麻烦你了。”
——“还有干净的衣服,也劳烦你为大人换上吧。”
——“大人躺了这么久,身下一定全都是汗,这是掺了草药的热水,可舒筋活血,也一并交给殷少侠你了。”
几乎所有人都把工作全部推给了自己,那时殷风澈就气愤得想要骂人,可是一想到师兄所托,燕南漓的魂魄刚刚附体,确实还不稳定,而这些人又粗手粗脚,万一何处惹了祸岂不糟糕。所以他才压下了火气接手照顾,哪知道一晃两天下来,燕南漓身无大碍、眼看即将苏醒,谁知这群人竟还是如此过分,实在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