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的一声,他震怒之下一掌拍碎了石桌。
风听雨看着满地碎石,淡淡道:「你待如何?」
风闻雪愣住。是啊,他待如何?他大哥又不是女人,难道还让赵小楼「娶」了他?岂不更
是天下笑谈?风闻雪左右为难,脸都黑了,却见风听雨忽然扶着腰站起身来,忙问:「你
做什么?」
风听雨道:「饿了。」说着向后屋走去。
风闻雪抬头看了看明亮的天空。还不到晌午啊?
他跟着风听雨走进厨房,趁他做饭的时候四下看看,发现所剩食物已经不多。
风听雨功力深厚,几乎到了可以辟谷的地步,每日所需食粮甚少。
虽然山顶上许久无人居住,但地窖里囤积的东西按照他以前的饭量,还是足够的。
只是风闻雪这番查看,却发现略有不足。待见了风听雨此时的饭量,不由大惊。
「你吃这么多?」
其实米饭只有一碗有余,但相比风听雨从前的饭量,确实增长了许多。
风听雨没有理他,只是简单做了些吃食端到厅堂食用。
风闻雪在他对面坐下,也拿起碗筷,吃了一口,立时喷出。
「怎么这么酸?」
见风听雨还是不理他,只得悻悻地又夹了另外一道菜。
「呸呸,怎么这么辣……」
其实山顶上调料不足,风听雨做的也只是一般口味,但对于从小只食清淡食物的兄弟俩来
说,这些菜便味道重了。
风闻雪嘴巴极刁,口味又淡,见他哥哥面不改色地将这些味道比从前重几倍的食物吃下,
不由惊异至极。「你最近就吃这些?」
风听雨点了点头。其实他也觉得奇怪,自己的口味确实与从前大不相同,而且饭量大增,
不吃的话,小家伙就在肚子里使劲踢他,可吃多了又顶得他想吐,真是怎么都不讨好。
后来风听雨也学乖了,饿了就吃,每次吃的不多,大不了一天多吃几次。他也不考虑食物
够不够的问题。他不吃荤,反正后山有许多野菜山菇,吃也吃不尽的。
用完饭,风大教主亲自去洗刷了碗筷,然后回来坐到他大哥面前,指着他的肚子正色道:
「你打算怎么办?」
风听雨皱了皱眉,意思是什么怎么办?
风闻雪道:「要生下来?」
风听雨简直懒得回答。
风闻雪叹了口气,知道他大哥根本不懂,又或根本没想过,道:「生产的时候怎么办?你
知道怎么生吗?你一个人在山上如何生产?如果遇到危险怎么办?」
风听雨低头看着肚子,终于露出沉思的样子。
风闻雪也十分头疼。这些问题与其说他在问他大哥,不如说也在问他自己。
他在屋里烦乱地踱了两圈,迟疑道:「不如和我下山,回教中请医长老为你接生。再过些
日子肚子更大了,还不知能不能下山了。」
风听雨硬邦邦地道:「下山,可以。」
风闻雪忍不住瞪他一眼,没好气道:「得了,别再闪到腰。小心抱着肚子滚下去。」
风听雨蹙眉。他的武功没有那么差。
「唉,算了算了,教中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人多嘴杂,只怕也不安心。」风闻雪烦乱地否
决自己刚才提议。
本来他上山是想找大哥商量要事,结果事情没商量成,反倒又多了一个烦恼。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意外,风闻雪一时也想不到解决之法,索性便留了下来,照顾风听雨
,还亲自下山了一趟,交代了些事情,又准备了些粮食背上来。
风听雨对他的烦恼却一无所觉,每日还是按照自己的日常作息生活。只是他现在身子不便
,不能妄动真气,所以每日练剑的时辰便改成了打坐调息。
这日他突然想起风闻雪说要请自己回总舵坐镇之事,问起他来,风闻雪轻描淡写道:「无
事,只是想闭关一阵,才想让你回去。如今在这三绝山顶闭关也是一样。」
风听雨听了也不再多问。
可是风闻雪话虽这么说,神态间却总似有层淡淡的焦虑。
如此在山上过了几日,突然接到一封飞鹰传书,让风闻雪脸色大变。
第八章
「大哥,我有点事要马上下山。」
风听雨见他面色不佳,道:「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小事一件,我很快回来。」风闻雪这么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大哥的肚
子上。
风听雨直觉异于常人,忽然心有所感,追问道:「到底什么事?」
风闻雪略有不耐地道:「这事与你无关,你不必操心了。」说着转身要走。
谁知眼前白影一闪,风听雨已挡在面前,低声道:「说!」
风闻雪身形一转,想要绕过去。风听雨脚下微移,仍然挡住他,巍然不动。
风闻雪在面具下微微蹙眉:「大哥。」
风听雨道:「说!」
风闻雪伸手要拂开他,风听雨举臂化解,向他怀中探去。
转瞬间二人已过了十几招。若是平时,风闻雪早抽出鞭子卷上去,与他大哥大动干戈了。
只是现在风听雨身子不一般,让他不敢妄动。
而且看着大哥那肚子他就心烦意乱,匆匆几招也挡得分神无力。
风听雨抓住他错招之时一不留意,闪如电速从他怀里摸出了那封密函,抖开一瞟,已将内
容印在心里。风闻雪脸色大变,不由暗恨自己没有及时毁掉密函。
「东方无双是谁?为何赵小楼与他一起失踪?」风听雨一向平静的双眸忽然锐利起来,夹
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
风闻雪呐呐道:「东方无双……是静王世子。赵小楼与他是多年好友。」
风听雨眉梢轻挑,双眸如电直射向风闻雪。
风闻雪很少见他这样子,知道这是他动气发怒前的征兆,不由大是忧虑。
他自十六岁继承教主之位,多年来心思缜密,从容老练,万事在胸,从未将事情脱出掌控
过,但这世上只有两个人是他无法把握的。一位就是他这性格诡异的兄长,天下没有人会
猜到风听雨下一刻要做什么,因为他本非常人,自不能以常理定之。还有一位,就是前些
日子突然冒出来的那个小世子东方无双。
要说和风听雨比,东方无双怎么也是个正常人,而且还是个聪明伶俐的正常人。
这样一个少年,按说风闻雪控制起来应该轻松自如,偏偏那小子却常常不按常理出牌,将
风闻雪折腾得够呛。本以为派了人将他「押送」回京便万事大吉,谁知他竟有本事逃脱神
冥教的监视溜之大吉,还跑到柳州去逍遥快乐。
风闻雪也是一个月前才得知他在柳州的消息,想到他到底是个世子,只要离开神冥教不给
自己找麻烦,爱去哪里玩耍就去哪里玩耍好了,左右再不关自己的事。
谁知这还不过一个月,这小子就把自己玩丢了。神冥教和京城的静王爷家有交情,人又是
专门跑来找自己的,如今在柳州失了踪,神冥教怎样也要担待些。
再加上又牵扯进赵小楼,风闻雪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太阳穴突突直跳。
「此事我已命人去查了。我正准备下山亲自去找他们,大哥你就不要管了。」
风听雨却不理他,径自进屋取了斗笠,往头上一罩,向悬崖走去。
风闻雪大急:「你要去哪里?」
风听雨来到悬崖边,正要运气,风闻雪已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大哥,你不能下山!你现在的身体……」
风听雨运气一拂,抖开风闻雪的手,纵身跃了下去。
风闻雪大惊,连忙提气跟下。他怕风听雨大腹便便,如此陡峭的山崖莫要出了什么意外,
因此足下用力,气息微沉,紧紧跟随在风听雨身后。
不过风听雨内力之深厚,可说天下无双,虽然身形不便,但坠势不减,竟顺利地下到山脚
。反是风闻雪在他身后提心吊胆,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哥……」风闻雪看着闭目坐在马车对面的风听雨,心情有些复杂。
他这个大哥自出生以来,从未对一个人上心过,可现在却为了一个赵小楼,一而再再而三
的打破自己的原则。风闻雪便是因为顾忌他对赵小楼的感情,所以才不想将这个消息告诉
他,谁知风听雨竟这么敏感,不仅夺了密函,还亲自下山救人。
唉……
「有什么消息吗?」风听雨突然开口。
风闻雪回过神来,道:「我怀疑东方无双和赵小楼是被黑风派的余孽抓走了。你确定那日
与你决斗的人确实是石狂吗?」
风听雨睁开眼,坚定地道:「是他。死了。」
这短短四个字,说明黑风派掌门人必是死于他的手下无疑。
风闻雪闻言,蹙了蹙眉,喃喃自语道:「难道还有一个人会黑魔掌?此人隐于石狂身后,
不知有何目的……」
东方无双和赵小楼在游玩之时被掳,到消息传来,至今已有七、八日,也不知情况如何。
不过风闻雪并不怎么担心,那东方无双机灵古怪,是个绝不会吃亏的主。
而且他身分尊贵,就算贼人再如何胆大包天,只怕也不敢与皇族作对。
但话虽然这么说,风闻雪却还是压不住心下的焦虑和担忧。
「小楼,吃呀!多吃点,别饿着自己!」
「你还吃得下去?」
赵小楼使劲瞪着眼前放口大嚼的好友,不禁为他的神经之粗大而感到莫名头疼。
「为什么吃不下去?」东方无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伸舌咋道:「味道还不错,好酒好酒
。你也喝口。」
「你、你还敢喝酒?你不怕酒里有毒啊?」赵小楼气急。
东方无双看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拍大腿,几乎直不起腰来。
赵小楼怒道:「你笑什么!我是为你好!」想他刚刚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这个黑暗狭
小的密室里,心里又急又怕,接着就发现东方无双被捆得像个粽子,在他身边呼呼大睡。
若不是他嘴里在打呼,赵小楼还以为他身受重伤呢,吓得几乎要哭出来。
结果还不如身受重伤呢。因为赵小楼把他叫醒还真费了不少力气。
最让人生气的是,东方无双醒来后居然还抱怨他:「做什么叫醒我?人家好不容易梦到美
人,你也不让人家温存温存。」
温存你个头啊!
即使是赵小楼这样的谦谦公子,也忍不住在心里大骂一句。
「你也不看看现在咱们是什么情况,还胡言乱语!」
赵小楼真快哭了,眼睛都红了。
东方无双全身捆满绳子,像条大肉虫子似地来回蠕动了两下身体,吸吸做梦时流的口水,
恍然道:「小楼,咱们被绑架了啊。」
废话!赵小楼狠狠白了他一眼。
不过他红红的眼睛配上可怜兮兮的神情,一点都没有威慑力,反让东方无双觉得他像极了
一只小兔子……
「绑架啊……绑架……」东方无双喃喃念叨了两遍,眼神居然有些莫名地激动和……怀念
?
「没想到居然还有人敢绑架小爷。小爷的本事好大啊。」他貌似十分感慨地道。
赵小楼不明白绑架和他的本事有什么相关,急得更想哭了。
「无双,你快想想办法啊。」
「哎哎,包子,你哭什么啊?你看小爷我被捆得比你严实多了,我都没哭呢你哭什么?哎
呀呀,你快帮我坐起来,这么躺着好难受。」
东方无双用屁股蹭着地,扭啊扭地挪到他身边。
赵小楼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比他绑得松,似乎只有双手被缚住了。他用膝盖和肩膀好不容易
把东方无双顶起来,靠到墙上。二人这番折腾,都出了一身汗。
「嘿嘿,有意思。」东方无双缓过气,看看四周,突然笑起来。
赵小楼莫名其妙:「什么有意思?」
东方无双努努嘴,道:「你看他们把我绑得这么严实,显然知道我比较容易逃脱,而把你
绑得这么敷衍,便是觉得你好对付。这些人没脑子啊没脑子,看我如何收拾他们。」
什么叫把我绑得这么敷衍……赵小楼心下郁闷。他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变故呢
,即使当初被风听雨掠上山,都还是以礼相待,未曾如此狼狈。
他想到风听雨,忽然挂念起来。
一别这么久,也不知那人现在如何……山上天气冷,他是不是还每日去湖边练剑?听说他
半年下山一次,不知、不知他什么时候下山来?
唉……胡涂了。即使他下山来,只怕他们也是见不到了。
自己还不知有没有命呢……
赵小楼胡思乱想着,东方无双后面的絮叨话也没注意听。
忽然门外传来开锁之声,一个黑衣人打开大门走了进来,视线在缩在墙角的二人身上扫了
一圈。
「两位公子,委屈了。」
赵小楼缩缩肩膀。东方无双嘻嘻笑道:「你请我们来何事?」
那人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东方公子好有胆量。竟不怕我对你们不利吗?」
「你既知道小爷我姓东方,那还怕什么。」东方无双嘻皮笑脸道。
那人脸皮倒厚,道:「确实是在下的属下鲁莽了,竟然如此对待两位贵客。东方公子不要
误会,在下无意与公子为难,不过是请二位公子在舍下小住一段时日,绝不会伤害二位一
根汗毛。」
东方无双听他这么说,眼神闪了闪,笑道:「如此最好。可惜先生的待客方式有些特别呢
。」
那人笑得十分无害:「只要请东方公子服下这粒药丸,在下即刻给你松绑。」说着将一颗
药丸送到东方无双嘴边。
赵小楼大惊,叫道:「不可!不可!」
谁知东方无双凑近那药丸,小鼻子一拱一拱地嗅了嗅,双唇一张,便吞了下去。舌头卷过
那药丸时,还有意无意地蹭了那人手心一下。
那人见他如此合作,反而有些惊诧。他心里正打算如果东方无双不吃,便使用小手段给他
硬塞下去呢,再发觉掌心被舔了一下,心里一动,感觉……十分怪异。
那人收回手,神色莫名地盯着东方无双。
东方无双嘻嘻一笑:「药丸我吃啦。你什么时候给我们松绑?」
那人微微一笑,手起掌落,竟将东方无双身上的层层麻绳以内力震断了。
他露了这手功夫,赵小楼和东方无双一时都被震住。
「还请二位好好歇息。」那人说完向门口走去。
「等等,」东方无双唤住他,毫不客气地道:「小爷肚子饿了。既然待客就要有待客之道
,小爷我也不挑,只要月香楼的咸酥鸡、糖醋鲤鱼,百福楼的花堂卷、翠凤虾和陈记老店
的麻婆豆腐加三大碗浙州白米饭即可。」
那人闻言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带上铁门走了出去。
赵小楼担忧道:「他、他、他给你吃了什么药?你怎么就吃了下去?」
东方无双帮他解开绳索,道:「也没什么,就是化解内力的百酥丹罢了。反正我内力也不
高深,无所谓。」
倒是那个人的态度,怪怪的,到底有何目的呢?
东方无双这边思索,赵小楼却十分担心地道:「现在怎么办?」
「凉拌。」东方无双漫不经心地答。
赵小楼蜷了双腿缩在墙角,发起呆来。
此后几天,那人对他们也还算有礼。好菜好饭的招待。
直到今日,那人突然送了点酒过来,说苦闷他们多日,今日让他们好好享受一下。
赵小楼十分担心这是最后一顿「临刑饭」,谁知东方无双却毫无禁忌,照旧大吃大喝,还
真把酒喝了,让他十分无奈。
「好了,别笑了!」赵小楼见他笑了半天,不由冷下脸来。
东方无双终于停下来,道:「怕什么,我连他的百酥丹都吃了,还有必要给我下毒么?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