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这麽久,花潜肯定快急疯了吧?他一着急就不吃东西,然后就胃痛,有时候痛的脸都白了。我以前总是想不通,人这麽会这样苛刻自己,
现在终于明白了。
我一手拨弄着池子裡的水,一隻手按住胃部隐隐作痛的地方。
第三个策略只经过七天,就再次失败了。原来想念一个人的感觉,是可以当饭吃的。我现在满脑子都是花潜,一点也不觉得饿,什麽也吃不下
,胃于是开始疼起来。
我想,以后如果再遇到花潜不肯吃东西的时候,我说什麽也要把饭菜塞进他嘴巴裡。因为胃真的会很疼,疼的我眼泪滴进池水裡。
花潜花潜,为什麽明明这麽疼,我还不能停止想你呢?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就是钱诚忽然对我不吃饭的事紧张起来,完全不像我当初宣佈绝食时,那种事不关己的模样。他最近似乎很忙,整天在外
面,可人虽没来,却总送各种美食过来。面前摆满各色小吃,我看在眼裡却吃不下,急的抓耳挠腮。
这天,我正支着下巴,瞅着桌上的荷叶鸡和冰糖鱼发愁,冷不防有人凑在我的耳边,阴森森的说:没想到你还真有点倔脾气
哇啊啊啊!我吓的一跳三尺高,可这勐一站起来,立刻觉得头重脚轻,耳边嗡嗡直响,用力扶住桌沿才没有摔倒。
缓了缓神,我扭头一看,正是久不露面的钱诚。
他瞟了一眼桌上的菜,用手中的摺扇挑起我的下巴,皱着眉说:瘦成这个样子,你真想饿死自己麽?
我才不想饿死自己呢我想争辩,可却没有一点力气。
我是很想吃啊,可就是吃不下,我也很着急嘛!
钱诚收回手,将扇子啪的打开,慢慢摇着,用很不经意的口气说:既然你对奕这麽忠心耿耿,我就放你回去吧。
你说什麽?!你要放我回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错,我放你去找他。他轻轻笑了一声,转身走出去,声音却悠悠的飘进来,不过我打赌你会再回来的,你会自愿离开奕,到我身边来
,就像其他人一样!
这人在说什麽梦话?!我怎麽会离开花潜来找你?!
我觉得好笑,可也顾不上多想了。此时我忽然胃口大开,抓起筷子,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
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我伸了个懒腰便往外走。钱诚果然没有骗我,钱府上下没有一个人拦我。等我顺利的走出钱府大门,像出笼小鸟一样忍
不住欢呼:花潜,我终于可以又见到你了!
***
我直奔我们当初落脚的客栈,可在路上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原本随处可见的花记药铺却全部挂出了停业的牌子。
这是怎麽回事?!花记的买卖出事了?!
我的心一沉,忙加快了脚步,等走到棋盘街的时候,看到花记在京城最大的那间药铺还在开门营业,只是门可罗雀,冷清的可怜。
先进去问问是怎麽回事吧
想到此,我停下脚步,转身进了这间药铺。
真巧,在柜檯裡面说话的,正是金子和银票。我在钱府裡每天都想起他们,如今终于重逢,喜不自胜,兴冲冲跑过去:金子!银票!
元宝?!是你?!你回来了金子回过头,勐然瞪大眼睛,好像看见我出现,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是啊,我回来了!我笑着伸开双手,想要拥抱他俩,谁知他俩竟向后退了退,不愿我靠近。
我觉得不可思议,不禁硬生生的停住脚步:怎、怎麽
你金子似乎很激动,想要说什麽,却被银票拦住了。
银票按住她的肩,神情怪异的问:元宝,你从哪儿回来?
从钱府啊,钱诚他
还没说完,银票就打断了我,重重的重複着我的话:从钱府!你果真去了钱府!
此时金子终于挣脱了他的手,冲到我面前,抓着我前襟的衣裳,激愤的大喊:你为什麽要背叛花老闆?!你为什麽要背叛我们大家?!你为
什麽
说着,她便伏在我胸前呜呜的哭起来。我简直懵了,抬眼向银票求助:什麽背叛?我做了什麽?
银票将金子拉回身边,苍白着脸说:你在装什麽?!你将伟哥的配方告诉了钱老闆,现在整个京城都说我们是在卖假药骗钱,花记药铺根本
没有人来了!
什麽?!我后退了几步,我、我没有说过啊
你还不承认麽?你刚刚自己都说了,是从钱老闆那裡来的!而且伟哥的配方,只有你和花老闆知道!银票咄咄逼人,说完这句,便扶着哭
泣的金子进里间去了。
我没说过我从来没说过我是被钱诚抓走的啊我呆呆的站在当场,喃喃的解释着,却已经没有人要听了。
第十四章
还是去找花潜问个明白吧
我愣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沉重的腿,往客栈去。刚拐过巷口,就见客栈门前停着一辆车,花潜同依依惜惜姐妹两个站在车边说话。我不禁停住
脚步,远远望着他们。依依姑娘仍然那麽孱弱,微微倚靠在花潜的肩上,美丽如一支弱梅。花潜的眉梢略带疲倦,明显的消瘦了。
我微微的有些心疼。
出了这麽大的事,他一定又不肯吃饭了。
然后,花潜便扶着依依姑娘上了车,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打碎了她,接着自己也跟着上去。依依姑娘留在车下,偶然偏了偏头,看见了我。我
于是挥手朝她打招呼,她却扭回头,似乎在催促车夫。
我的手举在半空,呆呆的看着马车远走。等车彻底消失在巷子的尽头,依依姑娘终于转过身,望了我一会儿,才亭亭的向我走过来。
她在我面前两步的地方停下,冷冷的说:你来做什麽?你还有什麽脸面见他?
我不禁后退了一步:我我没有对不起他的事我没有将配方的事告诉钱
依依姑娘打断我:你离开他,转投钱诚的怀抱,还算对得起他?!
你说什麽?那不是为了救你姐姐吗?!
你是救了我姐姐没错!钱诚因为有了你这个新欢,才能将我姐姐赶出来,我的确应该感谢你!
你、你怎麽可以我气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怎麽可以这样颠倒是非啊!
元宝!你不该回来!我也绝不会让你回来!她向前迈了一步,声音异常冷酷,可神情却那麽悲哀,我姐姐本不该受这麽多年的苦,她本
应该嫁给他的,她在七
正说着,惜惜姑娘蓦的停住,用手绢捂住嘴,将头扭向一旁。
我接着她的话说:她七年前就应该嫁给他的,他们早就有婚约的,是不是?
你你怎麽知道?她吃惊的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笑了:还记得那天麽?我在依依楼爬窗户的那天,你那时失口叫了一声姐夫。那时我就知道,花潜跟你姐姐,以前一定有过一段故事的。
她难以置信的说:你、你既然知道为什麽还答应救我姐姐?!
我知道他们曾经有婚约,可我更知道,依依姑娘所受的苦,我知道那不是能假装出来的我的眼前又出现了那天依依姑娘跳水自尽的情
景,她那绝望的表情。
她是真的想死啊!
直到现在,我仍为她的悲哀所摄,流下泪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在地狱裡,我能救她,就不能放手不管。
惜惜姑娘也掉了泪:那你不怕花潜跟我姐姐她
我也怕啊,那天我从你那裡离开,远远的见你站在夕阳裡,那麽那麽好看那时我就怕的不得了,我想你的姐姐一定也是这麽美丽的人,
我站在旁边,立刻就被比到泥土裡,我凭什麽让花潜继续爱我我紧紧捏着拳头,指甲也许刺破了手心,揪心的痛,就像那天,我打定主
意告诉花潜这件事的时候一样。
我需要有人能给我信心,对这份感情的信心,对花潜的信心。
这个人只能是我自己。
因为我知道,不被所爱的人信任,是多麽痛心的事。
我慢慢平静下来,鬆开握紧的双手,重新回到那时的坚定:但我相信他,他说过他会爱我一生不变
你相信他?惜惜姑娘冷笑起来,你可知道,刚刚他们两个去哪裡了?他们去城东看房子,他们就要成亲了!而你!你是背叛他的人!他
早对你恨之入骨了!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晃了晃,胡乱用手扶住旁边的牆。
我原本不知道,一个人原来可以如此无情的攻击另一个人最脆弱的地方,并且毫不手软!
我看着她,许久,吁出一口气,轻轻问:一定要这样吗?
是只能如此惜惜姑娘咬了咬嘴唇,没有别的选择,我们都没有别的选择。
不是没有选择,只是我不愿意选择。
我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留在花潜身边,可是,对依依姑娘来说,我的选择就将夺走她的幸福。
儘管我那样爱着花潜,我本不应该犹豫,可我无法弃她不顾,我怕自己将一辈子活在愧疚裡,我的幸福下面,或许是另一个人的尸骨。
我怕选择,怕责任,我的生命之中没有胆量担当。
选择的权力,就全部交给花潜吧,他的肩膀比我坚强,他的手臂比我更有力量,他是愿意让我一生依靠的人。
我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问:我可以拿点东西走吗?
她想了想,侧过身子,跟在我后面走进客栈的房间。
我看着这间熟悉的屋子,眼泪不禁流下来。椅子上搭着花潜的一件衣裳,我曾把口水淌在上面。桌上那个牧羊小孩的木凋,仍然摆在我离开前
的位置。我伸手去拿这个木凋,惜惜姑娘在一旁开口:元宝,这个不
我朝她点点头,缩回手。我知道,她不想让花潜知道我曾回来过。
于是径直走到床前,趴在地上,拉出床下的行李,在箱子的小小角落裡找到那把刻着花字的刀,握在手裡,向惜惜姑娘看。
见她点头,我便将刀揣进怀裡,把行李重新整理好,塞回床下。
那麽,我走了。我最后看了一眼房间裡所有属于花潜的东西,然后朝她摆摆手,往门外走。
元宝!她叫住我,我回过头,看见她流泪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可可是你是男人,到哪裡都有路给你走,而我姐姐她没
有别的路
放心吧,我会活的很好的!我为了安慰她,勉强挤出笑容来,不过你可不可以借我一点钱?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惜惜姑娘将身上所有银两和值钱的首饰都塞进我手裡。我也不客气,全都揣进怀裡,在她的目送下离开了客栈。
花潜,我等着你,驾五色祥云来接我。
***
该怎麽办呢?
我边走边想,灵感突然现。于是我到别家药铺去,买了三十几粒药丸,看上去都和牛黄解毒丸有些相似。之后,我又到当铺,把惜惜姑娘的首
饰当了。
可恨!明明是镶珍珠的纯金钗,那个掌柜非说是破铜钗,只给当二两银子!全部算下来,还不到十两银子!
怀揣着这些钱,我住进一家小客栈,然后拿出买好的纸和笔,刷刷刷写了十几张广告,跑到京城衙门的牆边去贴。
广告的内容就是--正宗伟哥,挽救男人绝望的生命!求药请到兴隆客栈天字五号房找元宝。
我一边贴一边得意的笑,嘿嘿,很有煽动性广告词吧!
贴完,我便诡笑着熘回客栈,等着人找上门来。
等了一天,并没有人上门,晚上我偷偷跑到衙门口去看,发现那些广告已经被衙门的官差撕掉扔了。
果然不出所料!
我暗暗点头,回到客栈又写了十几张广告,第二天早早爬起来,延原路重新贴了一遍。
中午,所有的广告再次被清理掉。
第三天,我估摸着官差和府尹的容忍度已快到极限,于是火上浇油,趁守门的官差不注意,将广告贴到衙门口的石狮子上。
这一次,等我刚回到客栈,还没站稳脚跟,就有人上门来了。
五六个官差一拥而上,将我五花大绑,又从我的行李裡面搜出那一堆药丸。我明知故问道:你们凭什麽抓人?!
为首的官差啪的扇了我一个耳光:臭小子,你赚钱赚蒙了头,竟敢到衙门去捣乱!
冤枉啊!冤枉啊--我假意哀号着,跟着官差来到衙门。
府尹大人升堂,一手拿着我的那几张小广告,一手仔细端详着那一堆药丸,轻咳了一声问:你就是这纸上的所写那个元宝?
是我没错。我跪在堂下,大咧咧的说。
话音刚落,两边的衙役忽然威--武--的叫起来,吓了我一大跳。
大胆刁民,你要自称小人!站在我跟前的官差头目又打了一下我的头。
我捱了打,只好老老实实的低下头:小人就小人,有什麽了不起
府尹大人又咳了一下,继续问:你这纸上写的伟哥,可是近来传闻的那种假药麽?
什麽?假药?我大惊小怪的叫起来,我小人这可不是假药,这些药都是我小人从花记偷出来--
说到这儿,我假装捂住嘴,盯住府尹看。
府尹果然上当,追问道:你说什麽偷?你这些药是偷的?
我连连摆手:不、不是,是我小人自己家的祖传秘方,怎麽会是偷的呢?!
府尹大怒:看你这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就不是良民!若不从实招来,可要大刑伺候!
昏官!
我心裡骂,你怎麽可以以貌取人?!而且,元宝我可是一脸正气,怎麽会是贼眉鼠眼?!
可是重任在身,我也不能跟他理论,只好假装害怕的弯下腰:大人明鉴,我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啊
府尹哼了一声:来人,给我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我吓出一身汗,连忙哀叫:大人!不要!不要打!
那你招是不招?
这我犹豫着。
挨板子一定很疼很疼哦
可是如果这样就招,岂不是显得太假了,哪裡像个真偷了东西的人啊?到时候,别人一定会认为是我和花潜演的一齣戏,达不到为花记洗脱污
名的目的
想到这儿,我心一横,硬着头皮说:大人明鉴,小人实在是冤枉啊
拖下去,打!府尹扔下一根竹签子。
衙役上前,将我拖到外面,扒下裤子就打。
这可比在花潜家捱的板子重多了,我疼得又哭又叫,声如杀猪。
打到十二三下的时候,我实在挺不住了,哭着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招!我全招!
可是,没人理会我,板子仍然带着风声,呼啸着抽下来,痛的我扭动着想逃走,却被衙役用力按住,动弹不得。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阻止住自己叫出花潜的名字。之前的嚎叫变成了闷闷的呻吟,鼻涕眼泪煳住我的整张脸。
我只能在心裡拼命的大喊--
花潜!救救我吧!我快要疼死了!救救我--
终于打完了,我又给拖回堂上,被打的地方又烫又涨,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鑽心的疼。我觉得,这个屁股根本不是我的,不然它为什麽要这麽
折磨我!
府尹又问:怎麽样,你招还是不招?
招我招我迫不及待又断断续续的招出事先编好的一套说辞,我本来是花府的一个小厮因为花记药铺的伟哥疗效好
又抢手我、我就偷偷用牛黄解毒丸把真的药换了出来打算自己偷偷裡卖
这麽说,花记并没有卖假药了?
当然没有花记的药在清水镇治好过很多人不然我也不会偷樑换柱
嗯府尹想了想,对下麵的官差说,找花记的人来对质一下。
我一听,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
花潜啊花潜,你可千万要配合我啊,否则我这顿打就白挨了
不一会儿,官差领来了两个人,我偷偷看过去,原来是惜惜姑娘和银票。
花潜没有来。
我松了口气。
惜惜姑娘看到我,轻轻的惊叫了一声。
府尹问:你们谁是花记的老闆?
惜惜姑娘说:回大人,花记的老闆是我姐夫,他外出办货,还没回来。他叫银票,是花记的伙计。
嗯,一个是亲戚,一个是伙计,那你们两个看看,认不认得这个人?
这次是银票说:回大人,我们认得他,他也是花记的伙计,叫元宝。
他招供说,将你们花记的秘药私下换成牛黄解毒丸,自己拿了真药买钱,你们可知道此事?
银票和惜惜姑娘对看了一下,说:呃,这我们不清楚不过元宝一个月前忽然离开了花记,然后就传出了花记卖假药的传言,我们查了所
有配好的药,确实被换成了牛黄解毒丸。
我心裡暗暗感歎,银票真是机灵鬼,脑子转的快,说谎话不脸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