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河豚毒,不重,只需用苦药催吐便可解。」沐青在旁边淡淡道。
开心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他,「你什么时候学会下毒了?」
怎么几天不见,木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又会武功,又会下毒,失忆前的他真的那么厉害?「而且,酒宴中有河豚这道菜吗?」
河豚那可是剧毒,虽说功法奇巧的话,可以做的鲜美无比,不过天下没有哪个御厨敢做河豚这道菜给皇帝吃吧?
「席中有道河豚羹,主料是羊肉,上覆以面做成的河豚之形,我只是把那面食换成了真正的河豚肉。」
看到朝殿众臣一脸惊惧,沐青有些好笑,也有些自傲,看来半年的失忆并没让他的刀功退步,仍可以真乱假的蒙过所有人。
「大家别担心,我只在使节等人的羹菜里多加了河豚的内脏调味,我知道有人想害皇上,所以便想法让他们无法行事。」
聂璎厉声喝道:「你如何知道他们有谋害之心?」
「直觉。」
沐青打小在住山间长大,终日跟兽类为伍,那份直觉天然自成,人是靠感官视觉去判断事物,而动物,永远是凭直觉,他唯一一次出错的,就是全心全意信了骆誉。
开心在一旁听得脸色发青,咬牙道:「只凭直觉你就敢给使节们下毒,如果出了差错怎么办?」
沐青歪头想了一下,随口道:「我没想过,反正毒很轻,只会让他们四肢麻痹,无法动手,死不了人的,就算死了,跟皇上的命相比,也不算什么吧?」
开心无言以对,用力拍了一下额头,看来即使恢复记忆,沐青的思维还是半点儿没变,永远的与众不同。
聂琦命人带那几名倒楣的中毒使节下去解毒,顺便关押,然后下旨撤宴,一场夜宴高潮迭起,众官卿戏看到一半,只想知道结局如何,但是看到皇上神色冷淡,大将军面露怒意,没人敢多言,连忙跪安下殿,好奇的同时还暗自感叹后宫多诡异,世事难料。
见离雪等人还在等着救助他们,开心忙打了几个手语,让他们先行离开,他发现自己不用逃了,似乎只要沐青在身边,即使有天大的事,他也能轻易解决。
众臣都退下后,大殿寂静下来,骆誉忽然一笑,对聂琦道:「你早就怀疑于我,却一直隐忍不说,端的是好城府。」
聂琦冷冷道:「神算骆誉,也许你把一切都算计得天衣无缝,可是却不知道燕无剑这个人。」
他看向沐青,问:「你没有跟他说,是因为你也不知道吧?」
沐青点点头,他只知道师父叫曲扬,因为自己幼年中了毒,便带自己隐居山林,解毒养身,其他的师父什么都没说。
「江湖新人辈出,自然无人记得曾有过燕无剑这个人,不过当年燕无剑的箫剑可谓天下无敌,只是他真正自傲的并非剑术,而是厨艺,所以盛名之下急流勇退,进皇宫做了御厨,这一做就是二十年,父王也是在机缘巧合下知道了他的身份,十八年前,你母亲中毒身亡,你也危在旦夕,父王向他求救,他正巧心萌归意,于是带你远离深宫。」
其实这些往事聂琦也是断断续续听父王讲述的,跟骆誉的叙述完全吻合,他唯一觉得奇怪的是骆誉对箫剑完全不知,也不精厨艺,燕无剑或许会对他隐瞒过去的身份,但绝不会不传他剑术和厨技,所以聂琦对骆誉的身份一直有所怀疑,不过脚踩七星之说他也是头一次听到,心里暗叹父王的谨慎,那是怕自己会因此对皇弟不利吧?
其实在听了开心的叙说后,聂琦已信了八成,所以故意逼沐青动手,意料之中的,沐青使出了失传已久的箫剑。
「那,燕妃所中之毒真是唐门……」
这是开心最关心的问题,虽说沐青说不介意以前的旧事,可那毕竟是个疙瘩,偷眼看唐潜,眼看接近真相,心不由怦怦跳得厉害。
聂琦剑眉一挑,不置可否,沐青忙将开心拉到自己身后,道:「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事,都与开心无关,你不承认我没关系,请不要伤害他!」
聂琦冷然道:「身份名号不是等价交换的条件,你既然是真正的皇子,朕自会将封号给你!」
见沐青沉静的脸上初次露出惊慌,将开心护得更紧尽,傅千裳心中好笑,对聂琦道:「好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不要再吓唬他们了。」
开心忙从沐青背后探出头,问:「什么意思?」
「毒是出自唐门,不过与我无关。」
一早便看出儿子跟沐青神态暧昧,唐潜生怕再不解释清楚,只怕又会惹来无数风波。
唐潜对燕妃一直情有独钟,燕妃被选入宫后,他思念成疾,终于忍不住,一晚偷偷潜进了宫,想见她一面,却不料碰到有人行刺皇上,用的竟是唐门剧毒,他惊讶之下,没来得及出手相救……
出手救情敌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件极困难的事,便是那一瞬间的犹豫,造成了终生遗憾,
燕妃替皇上挡下了剧毒,看着心上人在自己面前亡故,唐潜悔恨万分,时隔几日,又听到三皇子夭折的消息,让他更受打击,从此一蹶不振。
可是,数月前唐潜却听到了三皇子回宫的消息,总觉事有蹊跷,便请暗影帮忙查询,后来留驻京城的唐逸飞鸽传书给他,说有人要跟他购买蒲磷,唐门分堂虽有出售毒药生意,但蒲磷是唐门十毒,杀人于无形,且无药可解,唐逸不敢擅做主张,便向他询问。
事出古怪,于是唐潜决定亲自来京一趟,谁知中途聂璎乔装来拜访他,听说购毒之事可能与万煜奸细有关,唐潜便答应相助。他给万煜使者的当然不是蒲磷,而是碧云,意在试探骆誉,见他对此毒毫无反应后,便更确定他并非真正的三皇子。
见燕妃之死与父亲无关,开心一颗心早放下了,想起那晚唐逸和金彩子见面,或许便是为了试探购毒一事,却被自己半路搅黄了,还把聂璎和父亲当成篡权臣子,信口胡说一通,难怪刚才听了他的话后,聂璎一脸怒气,可能心里早恨不得把他剁成千刀斩了。
聂琦看了一眼这对笨蛋小情人。
「你们好好想想,如果唐门主真是下毒之人,依父王对燕妃的疼爱,怎么会放过他?只怕整个唐门都早被夷为平地。」
听到这里,骆誉长叹了一口气,他曾向沐青详细询问过有关碧云的毒性,发作时的症状,但碧云究竟是种何色何味的毒,他却不知道,因为沐青自己也不知。
「既然你已打算永远顶替三皇子这个身份,为何还要协助冯侍郎等人?」
听了聂璎的问话,骆誉恨恨一笑:「我想借机除掉他们,所以只能先令他们信任,药到手后,我便将那人软禁了,可能对方也没有完全信任我,他暗中将毒药掉了包,交给了冯侍郎,我并不知冯侍郎也是楚玄的人。」
一招走错,满盘皆输,他该当机立断将冯侍郎一行全部赶尽杀绝的,也许还该一早就杀了开心,不,也许更早以前,在他杀沐青,冒名顶替时,他就走错了。
聂琦冷眼看骆誉,道:「世人营营利利,只为了富贵权位,却忘了还有更多值得追寻的东西,你是万煜摄政王的人,朕不会处责你,等冯侍郎他们解毒后,朕会派人送你们回去,相信你们的君主会做出公正的裁决。」
骆誉脸如死灰,想到一场算计到头,居然满盘皆输,不由心生怅惘,默默随侍卫下殿,走过沐青身边,突然转头看他,刚才他对开心的切切关护让自己心妒。
也许,如果半年前他不那样做的话,他们应该有个不同的结局……
他算计的太多了,到头来却发现欲望便如握在手里的细沙,看似很多,但很快就会流失的干干净净。
「珽儿,你恨我吗?」
沐青全身一震。
那是一路同行时骆誉对他的昵称,那段日子里的关怀宠爱让他很开心,一度以为自己找到了幸福的方向……「不,」沐青缓缓摇头,「师父教给我很多东西,却没教我仇恨这种感情,我不懂应该怎么去恨一个人……」
他从未恨过骆誉,还想告诉他,自己甚至是感激他的,那刺剌进心口的一剑虽然害他差点儿把命送掉,却解了纠缠他十几年的碧云之毒,这半年来他的心口再没痛过,也许师父一直不能把毒根除,不是医术不高,而是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看着那颀长身影静静走出视野,沐青知道,这个人也将永远走出他的生命,那段年少青衫薄的时光再也不会回来……
左脚突然一痛,沐青回过神,就看到开心一张涨红扭曲的脸。
「看看看,看够了没有!要是还喜欢,就跟他一起去好了!以后别来找我!」
说完转身便走,却被沐青一把拉住,开心回头大吼:「想道歉,等回头我消了气再说!」
「不是。」沐青淡淡回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你还没踩右脚。」
右脚立刻被狠狠踩过,开心气呼呼转身便走,聂琦若有所思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问沐青。
「你确定,今后要跟他执手人生?」
「有什么问题吗?」
天真的问话让聂琦无言以对,也是,河东狮再凶狠是他家的事,自己何必多管闲事。
做出一个非常有亲和力的微笑,聂琦上前拉住沐青的手。
「欢迎归来!」很真心的话,怎么会担心他来抢自己的江山呢?这位少年的眼瞳便像不沾丝毫杂质的美玉,澄明透澈,头一次见他,自己就对他有种出奇的好感,现在想来,该是那血浓于水的渊源吧。
沐青眨眨眼,看聂琦,「皇帝哥哥,你承认我的身份了?」
「是。」聂琦满怀期许的问他,「可有话对朕说?」
这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就失去了娘亲,又饱受剧毒之痛,来京城认亲,却又险些丧命,他受的苦太多了,今后自己这个做大哥的要好好补偿他,他的要求自己一定都尽量去满足。
「有,皇帝哥哥,有没有人跟你说,你很阴险?」
聂琦脸上顿时漆炭成彩。
三弟自小长居山林,性情纯朴率真,没必要跟他计较……
沐青回到御药库,开心正在发脾气,数天没被整理的药包终于得到了主人的垂青,被扔到到处都是,见沐青进来,开心大骂:「你又是闻着味儿追过来的?狗鼻子都没你好使!」
摸摸自己的鼻子,沐青觉得能跟忠犬并称,是自己的荣幸。
不理会开心发飙,上前抱住他,将他紧紧拥在怀里,头靠在他颈窝处,深吸了口气。
好想开心,以前每天在一起倒不觉得,分别的这两日,听不到他叽里咕噜的声音,突然觉得好难受,就像是白米饭,没人会把它算在佳肴里,但它却是菜席中必不可少的,不管多精美的菜点,没有主食,便不能算是完整的菜席。
看着开心白白润糯的脸颊,沐青觉得自己这个比喻再形象不过了。
低头狠狠吻着那湿糯双唇,来安慰自己这几日的相思,开心作势反抗了两下,便很快沉入沐青的热情中,热切的回应他,不知餍足的吸吮他的感情。
「刚才你是故意逃掉的吧?」
热吻中鼻音几未可闻,纠缠在沐青的吻吮间,好半天,开心才吃吃笑起来。
不逃掉,一定会被唐潜捉住,上演什么父子相认,痛哭流涕的戏码,一个不小心,说不定还会被捉回唐门,当那个什么唐门少主,鬼才去当,在木头身边多好,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还不用花心思做事,所以,这个亲是万万不能认的。
跟沐青经历了分离之后,开心对唐潜的憎恨消减了不少,似乎明白了师父的话,情一个字,确实害人不浅,母亲固然是受害者,父亲也未必过得开心,那种喜欢一个人却无法抓到手的悲哀,这几日他算是尝到了,其实父亲也算是个可怜人。
不过,他可不会因此就轻松原谅老子,怎么说母亲也是因他而死,等唐门下一代的门主定下后,再考虑要不要跟他修好啦……
「刚才我还替你报了仇,以后皇帝哥哥一定不敢再欺负你了。」沐青继续吮吻着说。
今晚被皇帝哥哥耍的好惨,害的开心一直为自己担心,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大哥呢,宰相肚里能撑船,既然是皇帝,应该撑得更多,所以,嘲讽几句,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沐青刚讨好完,小腹上突然挨了一拳,开心抬头怒瞪他。
沐青被瞪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说,你今年多大?」
「还有几天就十九了。」
「十九!十九为什么会长得这么高?」
他爷爷的,他以貌取人,一直想当然的认为沐青该比自己年长,结果算起来,自己居然比他大了整整五岁,光想想被一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男子压,开心就觉得怒气难平。
看着开心不服气的踮起脚尖努力比划两人的个头,沐青很想说,照开心这么鬼灵精怪的心性,能长这么高已经是奇迹了,不过想到今晚的目的,他决定沉沈默是金。
揽过情人的腰肢,重新将吻印下,并顺势将他抱起来,有些事需要用肢体语言来表达,御药库显然不是太适合。
「我比你大,从今以后换我压你!」被吻得气喘吁吁,开心半晌才报出条件。
「好。」
习惯成自然,沐青想都没想就立刻应下,至于究竟谁压谁,等到了床上再说吧。
次日,沐青被聂琦琪宣封三皇子,封礼大典结束后,正式入住珽王府,大将军聂璎接连数日上门跟沐青切磋武功,临走时还约他去边城做客,沐青在剑术上跟这位二皇兄颇谈得来,立刻点头应下。
开心也搬进了王府跟沐青同住,神仙眷侣般的日子过了几天,他提出在京城开间大大的酒楼,好让沐青的厨艺大展拳脚,这想法跟沐青不谋而合,他长居山林,习惯了自在生活,对宫廷官场毫无兴趣。
酒楼地点很快就定下来了,开心整日忙着看风水,添家俱,两层小楼没多久就布置停当,只等吉日开张了,唐潜几乎每日都过府看望开心,不过让他随自己回故乡的提议却始终没说,沐青看得出他很想说,可最终还是选择了缄口。
「唐门主其实很疼你。」
这天沐青在酒楼厨房试厨具,闻着大锅里的熏肉味道,开心也跑了进来,巴巴的等着下酒菜,听了沐青突如其来的话,他叹了口气。
「我知道啊。」就因为知道,才要保持定力,他跟唐潜可是亲父子,唐潜的为人他比此谁都清楚,为达目的,那是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的,所以,一旦中了他的哀兵之计,那之后的漫长人生就得乖乖听从他摆布了。
「能天天跟自己父亲促膝相谈是件很幸福的事。」
想起父王,沐青颇为感触。
本以为来到京城后就能见到父亲,后来才知道他已放下江山,云游四海去了,何时归来,只有看他老人家的心情,想到父子相见尚遥遥无期,沐青就十分羡慕开心。
开心点点头,略带感触地说:「可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沐青手一抖,炒勺没拿稳,差点儿落到地上。
好吧,当他什么都没说过,开心除了不学无术外,还是非常可爱的。
老婆不需要太聪明,够可爱就好。
一阵大笑从外面传来,开心转头看了一眼,骂道:「该死的糖葫芦,他怎么还不走?」
唐逸正坐在酒楼一角陪离雪喝茶,见他悠哉悠哉的样子,开心气不打一处来,唐潜来还说得过去,他糖葫芦也整天赖在这里干什么?
唐逸因跟离雪,铁战等人关在一起,所以当日开心去救人时,被迫也把这只糖葫芦救了出来,患难与共过,唐逸跟铁战等就此混熟了,学了几招粗浅的联络暗号,便三天两头跑到皇宫附近画暗号约离雪出来,开心这家坐落在最佳地角的酒楼就首当其冲成了会面场所。
听了开心的抱怨,沐青向外探头看看,「很般配啊。」
「般配?你说他们?糖葫芦那个花花公子怎么配得上离雪,再说他不是足只喜欢女人吗……」
突然发现自己说走了嘴,开心立刻打住,还好沐青没注意,随口道:「离雪还是小姑娘,可能是缺了些女人味吧。」
他挑出刚炖好的热气腾腾的五香肉,切了一小块,开心立刻小狗一样哈哈着凑上来,把肉咬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