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绮罗阁夜宴当日对方的表现来看,想必也下大可能做出那种沉浸温柔乡结果举止失
仪的事。既然如此,他还问什么?问崔京云持不持久?温下温柔?
或许有人真的可以透过在床笫间的表现去判断一个人的性子如何,可尚是个童子鸡的凌冱
羽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耐,也没胆去碰这些............不说别的,单是在想到「青楼
」二字就让他头大了,更别提还得在姑娘们的包围中忍耐着浓郁的脂粉香气去问那些
个............
香气?
于脑中闪过的词汇让凌冱羽先是一愣,这才注意到鼻间不知何时已然萦上了阵阵脂粉味儿
。心下暗叫不妙定神抬眸,而入眼的景象,让他当场直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他竟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街柳巷来!
眼见前方正热情地揽着客的姑娘们并未注意到自己,凌冱羽脚底抹油正准备开溜,一个熟
悉的身影却于此时映入眼帘,正是方才攫擭他全副心神的崔京云。不知该说是在意料内还
意料外的情况令少年不由得为之驻足,静静观察起对方。
今日的崔京云又是一袭锦袍裹身,衬上那过人的神采风姿,轻而易举地便赢得了无数的媚
眼和纠缠,其中还不乏几个在漳州城排得上号的美人............往日自恃身分的她们此
刻也难得地放下了架子出楼相迎,崔京云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望着男子身处花丛中却不显局促或沉溺、仍旧维持着平时沉着自若的模样,凌冱羽心下不
禁又是一阵佩服--可这样的情绪,却又旋即转为了讶异与一丝困惑。
因为崔京云的神情--或者更自己一,他的眼神。
尽管面上颇为有礼地带着微笑一一应对,凌冱羽却无法从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眸中看出分毫
愉悦............没有沉溺,还可以说是崔京云懂得自制,可一个以此为「好」的人,在
眼前的情况下眸中却连一丝和「喜」字沾得上边的波动都没有,就未免有些奇怪了。
就好像............他并不是真正喜欢这些,而只是试图表现出这么一个「兴趣」而已。
回想起那晚进到包厢时,崔京云仅让美人随侍斟酒,却连一根手指都没碰着对方的情景,
凌冱羽当下已隐隐明白什么。
或许就像师兄为欺了降低敌人防心,不但隐瞒白冽予的身分以「李列」之名行走江湖,更
刻意摆出一副漠冷难亲、看钱办事的性子一般............也许,「崔京云喜好流连青楼
」也是这么样一个「设定」。他特意让自己有个表现于外的弱点,好让可能的「敌人」在
对付他时能有一个着手之处。如此一来,他不但能隐藏仕自己真正的弱点,更能借着敌人
防心松懈时从容应对并加以反击............除了搏了个花名和必须得花费下少金钱在青
楼上外,这样的安排几乎没什么缺点,真可说是十分高明。
可就算发觉了这点,也只能说「崔京云」此人并不简单而已。要想证明他就是霍景,还需
要更多细节才能............
「冱羽?」
中断了思绪的,是自个儿已日渐熟悉的、男子低沉和稳的嗓音。凌冱羽微愣定睛,这才发
觉崔京云不知何时已然摆脱了原先众星拱月的状态,面带笑意地朝他走了过来「怎么,又
一不小心瞧出神了?」
这话中的「又」,自然是因凌冱羽先前几次瞧到呆了的「丰功伟业」而起了............
闻言,少年不由得面色一红,苦笑着搔了搔头。
「又让大哥见笑了............我在漳州城待过的日子也不少,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
让那些姑娘欢迎若此,竟连几个红牌都出门相迎--」
「你若有兴趣,大哥也不介意做个中介人的。以你的才华和性子,几位姑娘想必也会十分
乐于相陪。」
「咦?我怎、怎么好意思麻烦大哥!」
「大哥请你牵线的这份情都还没还呢,这点小事自然算下上什么。走吧!让美人空候许久
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言罢,崔京云不待少年反应,抬臂搭上他肩头便要将他带往先前的「众星」之中如此情况
敦凌冱羽为之一慌,再顾不得面子硬生生止住脚步一个反身、抬掌按上崔京云胸膛阻止了
他的前行。
「大哥想必早已瞧出冱羽对此十分头疼,就别再为难我了吧!」
少年苦笑着道,清俊面容为霞色所染,直望向男子的眸中带着一丝恳求............瞧着
如此,后者微微一顿,深眸间一抹难明的色彩掠过:「当真不去?」
「不去不去!算我求你了,大哥!」
脸都已经丢了,凌冱羽自也懒得再管什么仅存的颜面,使尽吃奶的劲儿用力摇头道,空着
的一手还不忘扯着男子衣袖以示哀求,「大哥要想坐下来聊聊的话,到隔街的玉泉楼歇会
儿如何?他们的果酿以酒来说虽嫌淡了些,可若不求一醉,边聊边饮却是个不错的选择。
」
「............既然如此,便依你吧。」
「多谢大哥--请随我来!」
见崔京云深吟片刻险终于点头应允,少年这才松了门气,顺着先前扯着对方衣袖的势子一
把握上他左掌牵着人便往目的地行去。
本来以两人仍算生分的关系,凌冱羽是绝不至于做出如此亲近的举动--怎么说也该是有礼
地一个侧身示意、道了声「请」后再相偕前往才是。可一旁「虎视眈眈」的众女子却让他
一时情急下连这些都忘得一乾二净,本能地便拉着男子飞速离去。
可对于这样一个唐突的举动,崔京云却没有表露出分毫抗拒。他只是在微微一怔后便即放
松全身力道,任由少年将他往前方「拖」去,仅一双深眸若有所思的望着彼此相握的掌。
这一番「奔逃」并没有持续太久。随着空气中浓郁的脂粉香气渐淡,本自仓皇飞奔着的少
年足下脚步略缓,而在见着前方写着「王泉楼」三字的布幡后松了口气地一阵长吁。
也直到此刻,他才发觉丫右手正握着的、那比自个儿的还要大上些许的掌。
手掌的主人,不用问也知道是谁。
明白这多半是自己先前急着逃跑的「后果」,凌冱羽松开了手,回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
了笑。
「抱歉,崔大哥,方才一时情急所以有些唐突了............不过我有些意外呢!」
「喔?」
见少年顷刻间便敛去了所有慌张,带着歉意的清俊面容却隐透出一丝光采,崔京云面上几
分兴味浮现:「意外什么?」
「崔大哥的手十分温暖............还以为像崔大哥这样律己极深的人,和『炽热』之类
的字眼不大扯得上关系呢!」
凌冱羽笑道,纵然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试探,凝视着对方的目光却依旧笔直。
他也是刚刚发现自个儿的唐突之举时灵机一动才决定这么做的--既然都唐突了,对方又没
有什么抗拒的反应。何妨借此打蛇随棍上、一路唐突到底以此拉近彼此的关系?
这一想通,心情豁然开朗之余自是更显神采奕奕了............瞧崔京云似乎有愣了,他
眨了眨眼,突然又自伸手再次握住了对方的掌。
「冱羽说错了么?」
在彼此双掌依然相握的此刻,这「说错」所指的,自然是「律己极深」这一部分
了............明摆着的试探,却很难让人心生厌恶之感。望着眼前俏皮中透着一丝敏锐
的笑容,崔京云先是一个挑眉,而旋即轻轻哼笑出声。
「这就是你先前『看呆』的原因?」
没有回答而是一个反问,他抽回了给少年握着的掌,唇角微扬,却不是平时那种应酬般的
笑容,而是隐隐带着一种............很难确切形容的冷意。如此变化让凌冱羽不禁又直
盯着他瞧了好半晌,直到确定那不是怒气后,才放心了似地道:「此事冱羽早有所觉。先
前之所以看呆,只是觉得............大哥并不像自己所说的那般乐于流连花丛。」
「又是什么令你如此认为的?」
「眼神吧!一个人若是碰到自己喜爱的事物,不论再怎么懂得自制,多少还是会有些情绪
起伏的............可我在大哥的眼神里却看不到丝毫的愉悦或陶醉。」
顿了顿,神情间几分无奈浮现:「就像你我虽已兄弟相称,但大哥也仅是在言词稍微亲近
些而已,并未真正将冱羽从一个『生意的对象』换成朋友看待............不是吗?」
「............看来我还是小看三当家了。」
面对凌冱羽几乎挑明一切的话语,响应的,是崔京云略带些自嘲,却依旧波澜不兴的一句
。彼此相对的深眸沉沉,打从偶遇之初便染上的兴味却没有分毫削减:「那么,咱们还有
必要上玉泉楼吗?」
「上!怎么不上?就算没什么私事好聊,谈谈公事总还是成的吧?」
少年忽地展颜一笑,「况且,我可不是那么容易退却的............崔大哥。」
「那就好。日后合作的事宜仍有许多细节须得商拟,且牵线的事已成,也是时候谈谈你的
报酬问题了。」
「............关于后面那件事,冱羽心中另外有些想法,不知大哥能否再候些时日,待
冱羽想清楚后再提呢?」
「自然。」
「那我就先谢过大哥了............咱们进去吧?」
语音初落,凌冱羽已自伸手,也不待对方答应、拉过男人臂膀便往前方的玉泉楼行去。
知道他是住表明自己不会轻易放弃,望着少年再次奋力前行的身影,崔京云眸间终于难得
地浮现了一丝笑意............
和崔京云的偶遇,将凌冱羽本欲前往白桦探问详细情报的行程硬生生地延后了几日。
虽然对方仍未真正将他当成朋友,可把话说开以后,崔京云也步再像以往那样只在表面上
亲切应和,实际上却依旧客套疏离--他连表面上都不再客套,而是实实在在地将彼此初见
时、那种冷峻无波的态度展露得淋漓尽致。就连那份出于自信的傲气,亦连同气势再无压
抑地表现了出。
然而,面对这种变化的凌冱羽却是不忧反喜,意欲同对方亲近的举动亦变得更为直接--在
他看来,比起外头老是罩着层壳,崔京云现在的态度虽然不和善,却要来得真实许多,也
让他更清楚该怎么应对才合适............如先前所观察的,崔京云是个律己极深的人物
,对待事物更有种极端的理智,所以纵然凌冱羽下时会有些近于玩闹的举动,他却从没有
动怒的时候。
知道这是代表自己在对方眼里还有利用价值,所以一时半刻还不至于关系破裂,凌冱羽便
也不再顾忌礼节亲疏,开始放胆以对待朋友的态度对待崔京云............他虽然不晓得
谢季允对他的信赖究竟从何而来,但有一件事却是无庸置疑的............只有示人以诚
,才能同样得人真诚相待。眼下崔京云既已从壳里探出头来,他自然得加把劲以诚心相诱
,让对方慢慢卸下防备与己亲近了。
至于那种过度理智的性子,由于师兄也有类似的状况,他反倒应付得十分熟练。打铁趁热
地连着几日前往府上相邀,虽然在面对崔京云那位管家--这是凌冱羽观察好一阵子后的结
论--时总有些尴尬,可谈论着日后合作的事宜时,彼此间偶尔交换的一些日常对话,却让
他感觉与对方亲近了不少。
当然,那份渴望能寻求崔京云协助以改变现状的念头,也在几度往还中更进一步地加深了
............这种情况下,前往白桦的预定行程自然是不能再拖下去了。正好崔京云也要
为端阳的会商作准备,凌冱羽便趁着这个空档前往白桦,一方面看看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消
息,一方面也向谢季允报告一下自个儿的成果。
也许,前几天他会那样急着和崔京云「培养感情」,也是有些担心自个儿没有足够的收获
来换取相应的情报............虽说谢季允要他尽力就好,可在凌冱羽而言,还是不希望
白白获得对方的帮助的。
略过「公事」的细节将自己观察到的情形转述给谢季允后,少年一声叹息。
「虽说这些天总算有了些进展,可对于『崔京云是否为霍景』这点,还是很难找到确切的
证据吶!」
「以崔京云的为人,你能让他以本色刚待,本身就是十分大的进展了............就算他
不是霍景,能对崔京云多一分了解也是好的。毕竟,他在海青商肆内的影响力可不是普通
的大。」
见凌冱羽似乎有些沮丧,谢季允拍了拍少年的肩安慰道,「况且先前你得到的情报不够充
分也是原因之一............这几天相关情报已经由总部送达,你仔细看一看,说不定能
从中找到相印证之处。」
说着,他走到书桌旁打开暗格,将有半寸厚的文书递给了凌冱羽。后者颔首接过,却又在
开始翻读前、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问:「对了,从天方覆灭后就没听到师兄的消息
了............师兄现在在苏州吗?报仇之事终于告了个段落,也不晓得............」
「二爷前些日子便随东方楼主往碧风楼去了,现在应该还在蜀地。虽说报仇之事有些波折
,但我想他此刻应该挺不错的就是。」
讲到「挺下错」几字时,谢季允的表情有些古怪,像是想说什么又硬生生地憋住了一
般............凌冱羽虽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既已知道师兄一切安好,使也不再深究,改
而将注意力放到了手中的文书上头。
无愧于近月来的等待,相较于上回的概略,这次的情报极为详尽,将崔京云和霍景每一次
现身的细节都记录得、分清楚。由于霍景极少露面,关于他的情报主要集中在霍家的背景
与崛起上头,至于崔京云的部份,则详细记载了他在处理海青商肆的事务时所用的各种手
段,以及他被认为「好女色」的理由--在各地的相好名单。
看着那耗了整整一页都还没到头的一长串花名,还有后头注明的、几天几夜未出青楼连驭
数女的纪录,凌冱羽不禁有些傻眼,头一次怀疑起自己先前对崔京云只是做戏的判断。
虽然清楚男人就算没有感情也能享受鱼水之欢,也知道做戏要做足才好,可以崔京云的自
律,这戏做到这种地步,也实在太牺牲了些。毕竟,这种纪录可不是喝喝花酒就能达到的
,一定得「身体力行」才成。可尽管过着如此荒唐的生活,崔京云身上却看不出一丝给酒
色掏空的迹象............想来是倚仗了他那一身颇为强劲的内功修为。
这些日子来对崔京云的观察让凌冱羽即便见着那样负面的描述,还是忍不住要为对方找理
由--只是看到后头还列上了几个小官、戏子的名字后,少年的面色就不禁有些铁青了。
崔大哥也是有苦衷的............崔大哥也是有苦衷的............将这句话在心里默念
数十遍后,他才勉强平复了起伏不定的心绪,强迫自己把心思完全集中在公务上。
这份情报详细列出了崔京云曾有过的交游,也将已确定或可能的暗盘交易等逐条记下。但
对于此人的背景,内容却不比上回的清楚多少。
据上头所载,白桦--或者说冷月堂--曾追查过此人的来历。得到的结果是崔京云得了他的
培养与重用............这一系列的人生轨迹都能循得一些文书佐证,但真正前往询问那
些理当与崔京云有过来往的人后,得到的答案却都是模糊不清的,几乎很少行人能真正说
出他平日的处事为人。问题是,以崔京云的能耐,断无遭人忽略之理。如此看来,这所谓
的「经历」,其真假自然相当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