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听到这个字的无双使者们如蒙大赦,根本不敢体会主子那仿佛万年冰峰一般的语音,急忙牵来马匹,一行人即刻浩浩荡荡飞奔远去。
那个男人,竟然这么快就纳了姬人?绝对是故意的!这么多年来给他的羞辱,他还不觉得满足么?战行云抓着马缰的手掌青筋突显几欲捏断那粗糙的绳索,如果不是为了......想到此处,他目中却禁不住露出些许残忍的怒意。
夜路上回荡着空旷的马蹄声,没有一个人敢在这种时候开口发出一丁点响动。唯恐主子将怒气泄到自个儿身上。
***
战行云策马狂奔,不消几刻便来听着一阵悦耳的丝竹弹奏之音;那个男人,果然还是这般喜爱享受,招遥的作风却是丝毫未变。
然而战行云听着那丝欢快喜庆的乐意,却不由自主停下马来。在他的记忆中,这样的乐曲曾在十四年前初次进入无双城之日听过,同样,亦是在那一日遇见那个男人──
那一个几乎集合了所有耀眼光芒与荣耀、也曾经满满占据他所有视线的男人......
"行云,你也是无双城主人的孩子,将来一定要有所成就。"恍惚间,娘亲的话语浮于脑海,只可惜如今天人相隔,再也无法与她相见。
战行云猛然甩头抛开记忆中娘亲尽力藏着恐惧与哀怨的低声叮咛,还有她那张充满忧郁的美丽容颜;此刻他必须得面对距离他已不远的战无痕,战行云手指捏得缰绳咯吱作响,眼神亦更加沉稳:他不管那个男人这次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但他的忍耐已到极限!他必须得向对方问个明白!
"战行云!纳命来!"漆黑的树林之中,突然有一名瘦削的黑衣少年暴雷一般伸展身形从地面上跃起,双手连连对着战行云身后向他迎上的无双卫士飞扬,手劲过处引发轰然巨响,炸得拦截他的卫士们血肉横飞。但那少年身形没有丝毫停滞,双手抢出如苍鹰缚兔对着马背上端坐的战行云飞扑而去。
而少年的腰上还捆着一圈闪*花、威力十足的霹雳弹,只恨不能一把抱住战行云与他同归于尽......
战行云冷竣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无不鄙夷地轻轻侧头、斜眼瞟了这个冲动的刺客一眼,极度厌恶这个少年妨碍到了他的前行。
"去死吧!"黑衣少年豁出一切对着目无表情的战行云扑下的时候,眼睛里忍不住露出兴奋与赫然的光芒,他相信千辛万苦找来的厉害暗器再加上这他不顾一切的举动,一定可以取下战行云的性命。
轻轻哼了一声,陈玉霜只觉得马上的战行云──双肩似乎略略抖了抖,手中枪身上的穗儿好象微微随风摇了几下,仿佛只是她的错觉:刚才她的主子曾出过手。
然而就这双目还来不及一眨的功夫,那位少年刺客双膝以下竟然在一瞬间齐齐全断,整个人也如破碎布偶一般哀嚎着、用一种比他扑来更快的速度倒飞到二十几丈之外。
低头见着那少年刺客血肉模糊的断腿,听着他腰间哧哧作响的霹雳弹爆裂之前的声音与他的闷声呻吟,战行云并没有拉转马头,昂首径直继续往前──
这样的下场也不错,足已抵过刚才死去的那几名护卫的性命。
"哥哥,呜呜呜,哥哥!"猛然间一个带着哭音的稚嫩童音,在骚乱中透过嘈杂的响声飘进战行云的耳里。
他突然停下马,扭头看过去──
一位七、八岁的男童哭喊着正向刺客身边扑去。
......
"行云,给娘亲好好记住:永远也不要叫战无痕为‘哥哥'!你永远不要当他是‘哥哥'!你一定要为了我牢牢记着──他只是无双城的少城主......"
......
多年前,在踏入无双城的路上,娘亲不安的谆谆叮嘱、还有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之前的一刻,这句话就一直宁缭在他耳边。
只可惜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竟全然忘了娘亲的叮嘱......
当然现下,他再不会忘却:因为如今的战行云,早不是十四年前初入无双城那名默默无闻又天真愚蠢的小孩子了。
"哥哥,哥哥!"男孩大声哭喊的声音一波波逼进战行云脑海里,终于让他飘身下马,站定的时候手里便多了那个男童。
战行云的部众只看着他们的主子、鬼魅一般晃身抓住快要扑到少年身上的男童,一脚踏开费力抬起身子、向着男童尽量伸出手掌的刺客;抓住不住挣扎的男童背心、拍马到得安全处。
安静地欣赏男童拼命的抗拒,冷酷地看着小孩子肢体剧烈地挣扎哀鸣。这几下变故,快得让人无从反应,不管那男童的哭泣有多么让人心生不忍,也没有一个人敢在此时开口说话──
因为,他们都知道:战行云唯一的禁忌,只是‘哥哥'这两个字。
***
看来,眼前这两人应是感情很好的一对兄弟。
战行云深沉如海,目光仍是不喜不怒,浑然不觉他那只拎着男童背心的手却下意识地紧了紧,若然那少年刺客被那圈破坏力强大的霹雳弹炸得粉身碎骨,一定会演变出最让孩子们喜欢的美丽烟花罢?
"何苦来?"一声悠然的轻叹风过一般响彻,与此同时一抹蓝色的身影以着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奔向命悬一线的少年刺客。
接下去,少年刺客腰上的火药圈松了。被一股力牵至半空,如同被什么巨大的压力制约在一个狭小的空间,羽化般缓缓飞灰烟灭,最终随风而逝。内力强至如此地步,当真让人匪夷所思。
"行云,何必与一个这么小的孩子较真儿?"蓝衣人柔声对着傲然挺立的战行云说道。
来人相当年青,衣着华丽有着飘逸顷长的身形,看上去教养极其不错:他对着战行云说话站立的距离也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分寸拿捏得极其好。加上他那如同春风般暖和的明亮双目,还有温和脸庞上那丝若有若无的不经意笑容,仿佛能让此人毫不费力地融入到所有坚硬森严的壁垒中去。
"多事!"战行云从难有的神游中挣脱而出,盯着蓝衣人不怒不愠地从口中吐出两个字,忽然将手中男童重重抛掷出去。
那小孩手脚挥舞在半空里尖声惊叫,落地时却不偏不倚滚在刺客怀里,痛得那一直咬牙不愿示弱的少年不得已嚎叫了一声,再加上看着男童没事,顿时放下心一口气转不过来晕死过去。
"拖下去。"战行云淡淡吩咐一句,他身后的卫十便迅速行动,有两人架起那少年刺客,一人拦腰提起那仍然不住挣扎的男童,转瞬间消失。
他们长年跟随战行云,深知其心,如果主子没有明确说出‘杀'这个字,那么这个刺客的小命就算保住了。估计这胆大的残废小子今晚要祈祷的便是不要让他在这郊林中碰上猛兽罢。
只是──战行云改变心意不杀向他挑衅的人,却也算是个奇迹;当然,这其中的原因也不排除那个突然来到此处的蓝衣人。
"行云,你看来心情很糟糕?"蓝衣人的话声仍然柔和,温暖的目光更能溺毙所有的怀春少女,只可惜这种光芒用到战行云那里,简直就是一种浪费。
"随青秋,你话太多了!"对于眼前这位唯一勉强算是战无痕朋友的温和青年,战行云根本没有好脸色。
"呵呵,无痕他喜事又临,我当然会为他感到高兴!"
战行云闻言,缓缓侧目深深地盯了蓝衣青年──随青秋一眼。
无双城掌令的眼内所散发出的阴冷狠冽、着实让这里的每一位都心惊胆寒。
所以就算是熟识之人,当战行云凌厉的目光投来之后、随青秋来脸上那灿烂的笑容却也有些僵硬。
不过随青秋随即跳下马来拉住战行云的马缰,他身后的数十护卫也跟着翻身下马,垂手向战行云问安之后侧退十步。
战行云知道对方有话要说,可惜的是他对于随青秋亦无甚好感。
毕竟对方来自前城主夫人秦氏的妹夫、世代与无双城交好的武林大族──随家,换句话说:凡与战无痕扯有关系的人等,他都不愿多费唇舌。
"这么久未见,行云近来可好?"
尽管随青秋问得极为真诚,但战行云只是淡淡点头,全然不如对方热忱。
"这次无痕出城......想必也与你有些关系。"随青秋见战行云这般,知是他习性所然也不生气。
"如此说来,你已见过他?"战行云终于跃下马,打断随青秋絮絮的叮咛。
"嗯,此去确是为了相助无痕一事。谁让他曾说过我就是偶尔聪明这一点很值得他欣赏。"随青秋口里虽说笑,但心中却知战行云肯面对于他却是与战无痕约他前来的目的有关,脸上不觉泛起些许淡淡的无奈,但仍是将话继续道出:"你们兄弟二人可别见面又闹别扭......"
他知道:战行云执行任务通常只有一个方法:杀!
因为战行云从来不会像其它无双城的其它使者那般照着无双令下达给目标的死法去执行──
那些让人觉得可怕的惩罚手段,只不过是战无痕想出的花样,就像那个天下无双的男人玩弄整个武林唯一的理由也只是因为对方太过无聊一样。
所以谁都清楚这一点的战行云,根本不会浪费时间查看无双城资料阁中的使者、为他送来有关对手的资料,他只知道一个直接又简单的方法,但往往却极有成效;对于每一次收编江湖帮派的任务,战行云都完成得相当好,所经之处若有反抗便无一幸免──
如今江湖上,让战行云亲自出手的机会已经很少了,只是此次陈玉霜的毒尤其厉害,他才再次出城。
"......"战行云扫了随青秋一眼,不再接口提枪便向前走去,他知道战无痕已距离此处不远。
随青秋晃身跟上,踮脚探首在战行云耳边轻声说道,"你可知刚才那少年是何人?"
"......"战行云不答,他早已将那刺客的事抛在脑后,现在他要做的只有加快脚步。
"他是山西陈家的柳叶刀的长公子,刚才那个孩子正是他幼弟。他们一门两百余口在两个月以前被你诛灭。你不知道罢,这俩兄弟当初因为不在家中......"
"你,很吵。"战行云冷冷地启齿。
"我知道这些事都是无痕让你做的,我也不明白他为何喜欢令你杀人。"随青秋柔声道:"但你也别把自个儿迫得太紧、该放就放:若物极必反,对你对他都不大好。"
战行云充耳不闻,因为他眼前已出现一个临时搭建的大帐,其中灯火辉煌、热闹非凡,接近时便有一团暖暖的气息迎面扑来,无双城的精英们似乎都陪同他们的主人出行。
所以战行云远远地便可以闻到浓郁的酒香,还有女人胴体散发出来、引人暇想旖旎的味道;他也可以听到欢腾喜悦的笑闹,悦耳丝竹的弹唱声音。
当然,在那一刻,他的目光也越过大厅上半醉半酣、面红耳赤的所有人,直直地停留在大帐主位那张宽大长榻上面。
那里,就是他飞速赶来的目的!
"我就先告辞了。"随青秋抬手拍拍战行云的肩长笑道:"否则无痕要怪我拉下他所交待之事。"
瞧着战行云无动于衷的模样,随青秋也只得叹息摇首,掩去眼内淡淡的担忧飘身离去。
战行云的突然到来,让兴致勃勃欢宴的众人不由自主全部停下了各自的动作,每人都惊疑不定地看向散发着凌厉攻击力度与气息的男人,显然他与这里的气氛产生了一种极端的冲突。
大厅里的嘈杂的人声在那一瞬间竟然悄然掩去,只留有堂下的丝竹依然悠悠弹唱。
而战行云就如同一位不受欢迎、突然而到的访客一般,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一步步走向战行云目光尽头的地方。
帐中长榻里悠然横躺的华袍男子似乎仍旧浸在声乐的余音中,他右半边身子平侧,左腿曲高,轻闭双目只用一手合着节拍轻敲膝盖,另一手提着一柄银色酒壶,随意高举倾倒壶嘴含吸甘醇美酒,待得战行云在台阶之下站定时,他才微么睁了眼。
"你来晚了。"
"我知道。"战行云依然冰冷,哪怕对于无双城的主人亦毫无恭敬之意。
不过懒懒开口的战无痕似乎并不介意,他好象打算开口对战行云说什么,但这个时候滚在他脚边的美丽姬人肢体轻柔地拧身伏在他的胸膛之中,将一枚葡萄含在她樱色的小口里喂到男人嘴边。
面对这样的邀请,战无痕自然从不推辞,他一把搂住姬人的小蛮腰略略按捏,便让怀中丽人的腰肢更为柔软,禁不住微微嘤咛出声呻吟越发可人。
不得不承认,战行云眼前宽大长榻之中的男子,的确是一位英俊到让人觉得他已经达到‘漂亮'程度的人物。
但这种‘漂亮'却只能在战无痕身上才能体会。这个已经放开姬人,慢慢抚慰她的男人四肢修长坚韧,身形尤为健美,五官相当出众。
而此刻,几缕微浸汗战的黑发随意搭在战无痕微敞开的结实胸膛上,似被酒意熏出一汪晶亮的眼眸中透着几许邪魅,更衬出他非凡的力与美。竟让人在恍惚中觉得他比那有着绝色容光的姬人,在这个哄闹的场合之中更为耀眼夺目。
然而这样一位理应让人赏心悦目的英俊男子,在这个大帐之中除去冷冷瞪视他的战行云,竟再无一人敢直接与他目光相碰,就算那名正受他宠爱的美丽姬人,也不敢随意冒犯。他王者般的尊贵高傲和与众不同是天然生成,绝非矫揉造作,相信这世上没有人可以随意模仿出来。
战行云略略侧目,眼前这张轮廓深陷的容颜是他最为痛恨的,但它却比多年前更增风范,实在让他恨不得即刻前去捣毁,让这张脸永不再出现在自己面前。
"为什么?"战行云当然拒绝感受在这种场合仍高高在上的男子,与其它人相比有何不同,他只是狠狠地盯着战无痕,盯着对方蜿行在女人身体之中的手掌,像只恶狼那般狠狠地发问:"为什么又纳姬人?你打算如何面对她......"
"那个女人么?"战无痕淡淡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终日愁容满面的女人......正好赵堂主这回为我办得一件好事,做为城主自然便要镐赏他,是罢?"
"你把她送了人?"战行云握住诛天的手掌骨节咯咯作响,空气中瞬时传来充满肃杀之意的紧张味道。
"我倒忘了,她好象就是你以前打算娶的女人。"战无痕偏偏头,笑问身下的女人:"她叫什么来着......"
"好象叫做苏凌舞罢?城主。"美丽的姬人嫣笑着问答,换来战无痕满意的一记微笑。
战行云垂目,高大的身躯却因莫大的愤怒散发着阵阵煞气。四下无双城的精英们早已悄然离去,诺大的帐中只留有战氏兄弟、以及那位使劲摸着额角看似对这对兄弟头痛万分的绝色姬人。
却在这会儿,林外响起一声羽鸟扑腾之音,很快一只雪白的大隼飞进帐来,停在战无痕榻前的扶手上。
懒懒地从美丽的女子身上撑起身来,战无痕披上一件外衣伸臂间大隼便驯服地落在他肩上,从它的脚环处取出一枚小小的青竹筒,战无痕慢慢踱到了帐外。
"行云公子。"女子在战无痕的身影消失后,起身俏立在战行云身旁。她此时在月红的亵衣外随意套上一件银白的外裳,已然摭住战无痕的手在她肌肤上造成的痕印,只是对战行云来说同样碍眼。
他知道眼前女子在几天前还是战无痕的爱将姬如月,如今却已身为其暖床的月姬......
哼,他怎么可能忘了那个男人对于床第之事从来便是与他们父亲那样毫无廉耻之心?
只是,脑中却不觉浮现些许月姬在战无痕身下娇吟辗转的画面,战行云沉重的目光即刻更为阴枭。
"很抱歉,我必须顺从城主的意思。"
姬如月是聪明的女人,当然不愿招来战行云无端的仇视,先前配合战无痕拿苏凌舞的事刺激战行云,此刻她自是要解释几句。
毕竟,城主抢走掌令的未婚妻如今又将她打发许配给其它男人,这件事是无双城内根本无人敢在战行云面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