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杜天封一惯看似粗暴的动作下,异常缓慢的温柔。令文月将脸埋进了被中,隐去再次落下的珍珠。不同初夜般宣泄一切的嚎啕,而是一滴蕴藏着他不自知的泪。
看着身旁沉睡的俊脸,伸出手,文月在空中描绘那俊魅的五官。最后,疲累的放下手。好累、好累,那件事情,对他的打击看来是过大了。原本撑着的身体,一瞬间又沉重了许多,似乎连动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许……这样正好?他不必花鬼心思去担心,如果有一天他走了,那个他爱的人,也爱他的人,要怎么办?休息过后,感觉身子好多了,有力气了,才悄悄的起身。简单的拭过身体,文月换了衣服,就带着行李袋离开。
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段日子,至少短时间他不会再来英国。回到在英国的分家,才经由侍者得知,弥生跟水无月都已经纷纷回了日本。剩下霜月,目前仍在工作中。
命人订了最早的班机,短暂的休息过后,直接搭了隔夜早晨第一班飞机回日本。看着渐渐缩小的英国,文月笑了下。随即是更为苦涩的愁容。他不知道,明明应该高兴可以不用再这么乱了。
为什么,这份几乎要令他喘不过气的感觉,竟会在他要离开时堵在胸口。随着越来越小的伦敦,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第五章
「文月,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一踏进本家大门,便见神无月、水无月以及弥生在门口一脸生气的瞪着他。见到这阵仗,文月立即双手高举着投降:「呃……对不起,因为有事耽搁了。」
「那结果呢?」弥生问着,却见文月一脸垂丧,摇头:「没关系,慢慢来总是会找到办法的。」
众人面上都有些落寞,他们心里都清楚,英国伦敦贵族学校校长是最有希望的一条线索。如今,要解开诅咒……似乎是更难了。
文月跟着二位哥哥聊了许久,毕竟很难得才这般碰上。再者,几天后他们又要各自工作去了。要趁现在,好好的聚一聚。只是谈话中,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几天的相处下来,这种状况没有一点减缓,反倒是越来越明显。他常常会看着饭菜发呆,还会做一些从前根本不会碰的家务事。众位哥哥只是看在眼里,嘴里却是什么也不敢提。
睡在冰冷的被褥上,不论他躺了多久、都没有感到一丝丝暖和。操!几个夜晚都是这样,睡不着。文月独自起身走至空旷的回廊上,月光穿过庭园照亮每个地方。
「这么晚了,你睡不着?」文月回过头,惊见水无月站在他后侧不远的地方:「你这几天都在想什么,遇到什么困难了?」
他们其实都很担心这个弟弟,虽然隐约看得出些什么,但那也是有限的。因为文月基本不会向他们诉苦,甚至是大多心事,都藏在心底。他们都明白的,明白是从何时开始。
这几天哥哥们都表现出平常的样子,原来他们早就发现到了。只是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反常,失神的时候,他的脑袋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想。可也就是这样,才更显得奇怪吧?
「我也不知道。」摇摇头,第一次,他觉得自己都他妈的不像自己了,真够窝囊。那种感觉,只有小时候面对如月叔时才会出现,可是在面对杜天封时,虽一样可又有点不一样。而具体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那么。你愿意告诉我吗?或许我能给你一点建议。」这么说着的水无月,也没把握文月会回避,还是干脆就告诉他。但他看到文月苦笑着点头,表示这事真的令他无措:「不过,你得仔细的整理,把你从刚到英国的事情,完整的说出来。」
「好。」文月是清楚的,这样整理过一遍,他在诉说时,一方面可以详细告知、一方面可以让自己更清楚的整理自己的思绪。他思考,水无月就静静的,不显着急的等待。
将从他到英国,认识杜天封,并在其身上看到如月叔的事,巨细靡遗的说着。包括他的疑惑,与混乱,他是混淆了对两者的态度,还是混淆了两者对他的态度。当然,他随便找了借口搪塞过不能使用能力的部份。
直到他回顾整个过程,他还是没有厘出个头绪。而水无月,则是用着一种,很深很沉的表情朝着他望。对,文月一说就没有隐瞒,他什么都说了。包括第一次,当然也包括第二次。那什么什么,不用明说了。
水无月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是该保持沉默、还是该点醒他?反正最后结果都一样,是不是让他不要有遗憾?弥生、神无月,你们怎么想呢?
「我建议你……再一次到英国去。」不管文月睁大的眼,水无月继续说道:「感情这种东西,存在着太多变数。只要稍有差池、就会变质了。」
「文月,这一次你要好好看清楚。」看清楚那深藏在心底,瞒着自己一遍遍、一笔笔刻画的人。自己真的是看不清,还是单纯的用此借口来说服自己。看着陷入沉思的人,水无月拍拍他的肩说:「现在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你还是好好的睡上一觉吧。」
点点头,文月道声晚安,起身走远,身影消失在回廊的另一端。此时水无月身后的纸门被拉开,两个人分别走出,坐在他身旁。
沉默的气氛在三人之间弥漫着,没有人开口。他们都知道的,文月这么压抑的原因,只是……他们又何尝不是呢?
隔日他们都表现的很平常,且水无月又替他组装了一台白色重型机车,车型更是比先前那台更绚丽,文月几乎夜夜都骑着出去飙上几圈。
热闹了几天后,众哥哥们终于离开本家,只剩他一人待着。趁着他们都不在本家,文月擅自找了任何有关于解开诅咒的古文献,与各地回报的消息,然后准备,奔波。只是每每都是失望,再失望。
不论跑了几个地方,最后都毫无收获。一次次的打击,文月几乎要相信这世上根本没有解除诅咒的方法。他们十二家,真的就只能这样步向死亡吗?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随着失望的次数增多,文月就越会在安静的时刻,发着呆。不知在第几次失望之际,文月却意外接到了水无月的电话:「臭小子,沉淀好自己紊乱的思绪,别再让自己更沮丧了。」这是文月刚接起电话时、那头发话的第一句。霎时间文月才知道,他做些什么,本家都很清楚。更遑论是他那几位哥哥们了:「这种事情是急不来的,或许……只是时候还未到吧。」
「意思是,我们还的尚不够多吗?」
「……别想太多了。你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就去英国看看那个人吧。帮你订了机票,在你跟弥生一起做的小花器里。」
「谢谢你,水无月哥哥。」文月感动的、道了谢。另一端无声了一阵后,才缓缓开口:「你要谢的是弥生才对,机票是他帮你订的。还有神无月要我转告你,不论结果如何,不要留下遗憾。」
那一瞬间,文月红了眼框。他们都是清楚的,只是都由着他的任性,看他选择了一条折磨自己的路走。但也就是因为这样爱着自己的兄弟们,他才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如此。
飞往英国时,才正中午,离杜天封的下班时间还有一段距离。文月直接去了分家,却受托去趟大学,看看仍未工作完成的霜月。但是,他还未准备好,没打算见杜天封,可偏偏很多时候,上天却很爱捉弄人。
很不巧,他一进校园,空广的前廊,除了他、另一头还站着一个人。两人都不难看出脸上的惊讶,杜天封顿后迈开步伐,朝着他笔直的走来。
文月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将目光放在那个人身上,久久无法移开。但是随着距离越发接近,文月越不能忽视杜天封瞪着他的视线。无法隐藏的,压抑着的怒意。
一步、二步,文月没想到自己竟然退缩了。嘴上不明所以的解释着,断断续续、结结巴巴:「杜、杜白痴,很久不见!我只是来看看,没别的意思。走了,拜拜!」
转身欲走的文月,冷不防被人捉住了手臂。一直没有发话的人,直接扯着他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那力道大得令文月皱起漂亮的眉,疼痛加上离开前的烦躁与离开后的紊乱,叠加在一起、文月立即爆出粗口:「操你妈!放手!你他妈这脑子浸水的猪!」
可对方不但不放手,反而更加快速度,他几乎等于是被拖着走。一路上,直至杜天封将他塞进车里,骂声没都停过。
「干!你不要太嚣张了,到底想要干嘛?你他妈哑巴不会说?」被粗鲁的推进副驾驶座位,车门在离他脸部几公分距离的地方、大力的关上。随后,杜天封旋即坐进主驾驶位置。文月更生气了,简直就是气炸了!这该死的家伙由头至尾不发一语,还弄痛他!
眼见车子发动,文月抬手往一旁杜天封脸上击去!速度虽快但杜天封速度比他更快!揪住他的手往后一扭,这不符合人体的反向攻击立刻令文月身子一软。
随后杜天封手快拉过座位旁的安全带,绕过他双手与双臂,喀一声,动弹不得。然后,车子平稳的滑了出去,文月则是以相当不舒适的动作被绑在副驾驶座位上。
「杜白痴、杜智障,你快放开我!」不理。
「混帐东西、混蛋白痴,你他妈不是人、是咸蛋超人,你快放开我!」不理。
「……好啦好啦,你最聪明了,你IQ比EQ多、EQ比发Q多,放开我啦这个姿势很难受。」
「咳。」杜天封一口水呛在喉咙,表情有点扭曲,因为他实在不晓得要换哪张脸。想笑但却是真的很生气,可是看看文月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却又气不起来。
刚才看见文月后退欲走、仿佛一点也不想看见他的样子,一股气由下窜上。尤其是在那样子的不告而别之后,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连当初见到叶海匀不顾一切的做出那种决定时,他也只是稍微不满,还从没这么生气过。
他也不明白,文月只不过是硬赖在他家的小无赖。对于他寻找Queen的原因,也只猜出个大概。好不容易文月离开了,他却开始觉得那房子好大,仿佛少了什么。
「乖乖坐好!」趁着红绿灯,杜天封解开文月。终于得到解放,文月也认清了自己跟他的差距。杜天封可是曾经干过职业杀手的,真要他妈对着干起来,他有九条命都不够死。于是,只得乖乖的坐好。
到了目的地,文月一看那建筑便知道是哪。他曾经在照片上看过,是杜天封送给叶海匀的一栋房子。杜天封竟也有一把钥匙,能够进出自如。而且异常熟练的将钥匙顺时针转了三圈,可见杜天封对这门锁的熟悉。
只不过两人一进屋内,室内是一片昏暗,主人似乎还未到家。杜天封一屁股坐上了一个披着毛毯的沙发椅,而文月则是无聊的四处观望。
沉默好一阵,杜天封终于把憋了好久的话给问出口:「我好像还没问你,你消失了这么长的时间,都去做什么了?」由身后飘来一句貌似平常的问话,但那语气中的质问异常明显。文月怔楞,没想到杜天封竟会询问:「干你屁事?」
文月不客气的说着,嘴里虽如此说道、但最后仍是决定照实回答:「既然这里没有Queen的消息,我当然是去别处找了。」
「用什么找?用身体找吗?」无法控制的将明知会刺伤文月的话语说出口,可天知道杜天封心里涌起的怒意。而文月确实是被刺伤了。但他仍装作蛮不在乎,哼着歌到处把玩着叶海匀屋里的东西。
直至他拿起一看似贵重的花瓶,两人不约而同听见门口的细碎声音。杜天封立即说道:「小文,那东西不是我的,放下。」心里涌起一阵不爽,文月不高兴了,却忽略了杜天封的那声称谓。嘴角一撇、他偏要唱反调:「你叫我放我就放?我偏要拿着玩!」然后他更是愉快的哼着歌,背对着杜天封更夸张的把完那花瓶。当然人在正衰的时候,喝水也会塞牙缝。文月就这么手一滑、花瓶很漂亮的翻个圈在地板上碎成片。
十分……个屁啦!感觉背上和毛一根根竖起,他回过头,没想到竟看见杜天封笑得好看。「你、你是生气还是高兴?」感受到杜天封笑意里的不寻常,结巴了几次才将话说出。杜天封闻言,笑容更加好看的说着:「我是生气还是高兴,今天『晚上』我再慢慢告诉你。」
文月还来不及开口,大门即被人打开,「为什么要等到晚上?」刚进门的叶海匀不解的问着。杜天封站起来迎向叶海匀,此时已经换上平常温和的笑脸:「海匀,怎么这么早?」
「抱歉,我把课跷掉了。」他抱歉的对杜天封笑笑,然后沉默。杜天封明白他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于是不再多问。自从叶海匀告诉他要回到他的学校继续念书,他就隐隐猜到了。
反正唯一能让叶海匀不开心的,除了那对父子再无他人了。而严书桓那老头的事情前阵子他就已经解决,所以剩下的就是严正罡了。杜天封轻轻拍拍叶海匀的背,将他背上沉重的背包取下:「你先上去休息,晚点不用做饭了,我们出去吃。」
点点头,叶海匀听话的上楼休息。
那亲匿的称谓,柔和的笑靥,体贴的动作,不知怎地令文月感到心里一阵闷闷。好不容易,他压下心头的异状,带着自认为与平常无异的笑容,用着日文对杜天封说着:「晚上你就开开心心、高高兴兴的陪你的海匀吃饭,我今天刚到英国,很累要回家休息了。」才往门口走没几步,手便被人捉住,然后掌心被塞进一个滚烫的东西。仔细一摸,才察觉是一把钥匙,只是被对方的体温给染暖了:「回去等我。」
就好似先前他未离开,杜天封的语调与语气都与面对叶海匀时无异。可是,他却没来由的对这种相似的态度感到一阵反感:「操!我才不会回去,那里臭得要命。」
离开了几条街外的地方,文月站在那里。左边是杜王八臭气冲天的屋子,右边是本家在英国的宅第。他明明……是想往右走的,双脚却不听使唤的,往左边迈开步伐。
回到那一段时间没见的屋子。里面很多东西,都跟他走前一样,仔细看还能看出许多东西从他走后再没变动。而且是一层薄灰。文月倍感疲累,即使还早,他也将自己往沙发上躺,闭上眼睛。
也许是真的过多的疲乏无力将他淹没,又或者是因为这些日子来、文月都没有真正睡好。一向浅眠的文月,竟在不如软床舒适的沙发上睡得相当沉。连什么时候被搬到床上去都不知道。只知道全身都充斥着未曾有过的暖意。
早上醒来,贴在背上的热度是这么明显。藉着相贴的部位,热度一路暖进心窝里。不论是缠在腰上的手臂,还是压着他双脚的腿,都烫的几乎要伤了。全身暖烘烘的,他很喜欢这种感觉。
清醒的文月,感觉杜天封平稳的气息吹拂在颈边。暖暖的,他轻轻的想将腰上的手臂移开,没想到那只手却比铁制的还要重,两只手都用上了还不见移动半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那只臂抬高……一点点。随后那只手又挣脱了他的双手、更用力的箍住他的细腰,几乎要将他折断。嗅着怀里人身上的香味,若不是刚才文月动作稍微大了点,他还没这么快从梦中清醒:「怎么?肚子饿?」杜天封低沉沙哑,带着不同于平日的慵懒性感嗓音,在文月耳后响起,热气也喷洒在他的耳蜗处。文月立即捂住自己的耳,挣扎骂到:「你这白痴、混帐加三级,不要在别人耳边说话!」
「你体温很低,是不是身体不好?」杜天封手不但不放开连脚也一并缠上。文月闻言浑身一颤。他们拥有阴能的人,体温都会比一般人还低上许多,而且越是接近反噬、体温更是低得吓人:「干你鸟事!放、手!」
杜天封真的依言,爽快的放开他,掀被起身。这时文月才注意到,那健壮的男人竟是赤裸着身,且腰间巨物正昂首勃发。撇过眼不敢细看,文月感觉脸上烧红一片,心跳猛的加快,那滚烫的热度停在两人接触的地方,久久消散不去。
杜天封先行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后便下楼准备早点。待文月来到餐厅时,已摆放着看来美味无比、香味四溢的大餐。明明这样子的事情,并不是从前的他所习惯的。为何却会在暌违几个月之后、倍感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