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月睁开眼再闭上。这次浮现的速度更快,就像他自己在作画似的,一笔笔离刻出那人的模样。有笑的、有严肃的、有柔和的、有睡醒惺忪的。但最后,却是愤怒的、冷酷的……
从床上坐起,他大口喘着气,手也不自觉的又抚上胸口。他如此在意着的究竟是杜天封,还是杜天封相似如月叔的温柔?怔楞,文月抱头思考。闭上眼,如月叔的身影,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个数不尽的杜天封。
直到深夜、直到天空翻鱼白肚。杜天封没有回来,文月没有入睡。他躺到日上三竿,才掀开仍未暖和的棉被起身,简单的梳洗一番,直接前往机场。
其实,他现在对于寻找解开诅咒的事情,已经没有如当初充满希望。只因他给予杜天封的希望过大,所以才会在得知连他也不晓得Queen的消息时打击这么深。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就像得了癌症的末期重病患者,延长寿命已经是不可能了。眼前看到的,除了……他最亲的兄弟们,再看不到一丝光亮。
来到开罗机场外,文月一走出机场就有十二家的人接应。将他带到开罗住所,并将资料一一奉上给文月过目。是一些略显不足的纸张与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人只被拍到背影,而且是正欲离去的背影。这就是Queen?修长的身形,披上火红色的及肩长发。就只有这样的一张背面照,文月却觉得、似乎在哪里看过?
准备妥当后,文月埋伏在指定据点的对栋大楼里,等待着Queen的出现。可惜持续了好几天,别说是人了、连只蟑螂老鼠都没看见。
而且因为连日来的食欲不振与睡眠不足,文月瘦了很多。他如同先前回到日本本家一样,总会对着食物发呆,总会在睡觉的时候发呆,总会在做着许多某种特定的事情发呆。
唯一不一样的,之前是空白着思绪发呆,现在却是想着那个人的样子而发呆。且是随着他离开的日子越长,他越容易想起英国的那个人。无时无刻,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
文月等得不耐烦,干脆进去看看Queen先前离去时有无留下任何线索。一进去,里面很空旷,就如同废墟一般。反正只是完成工作的回报地点,不需要太高级。他一层楼一层楼的找,希望能找到任何线索。终于找到最顶层,一处死角,摆放着一只手机,同时显示电源缺乏与新留言的图案。
按下播放新留言,清脆女生响起留言时间为X月X日的下午X点。那不是才几天前而已吗?这当他这么疑惑时,里头传来了令他几乎握不住机体的声音。
「……Queen,接电话。」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便结束了。文月却维持着那个姿势,久久无法回神。杜天封不是一再告诉他,连他也不知道Queen的下落?
他当初信了,可难道他信错了?
第七章
一股不知是愤怒还是什么的情绪翻涌至心头,将那只可能是Queen的手机塞进口袋。文月回去取了行李袋,也没将拾获的东西交出调查追踪,就这么直接搭了最近的一班飞机回伦敦。
明明好不容易又有了Queen的消息,为什么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还是……那被狠狠吹熄的灯要再点亮,已经不是这么容易。
坐了几个钟头的飞机,文月一出了机场便直往杜天封住处而去,打算找杜天封询问清楚。可到是到了,门才推开一半他却震惊的再也没有力气将剩下的一半推开。门里头的两个人……正吻得难分难舍。一个是杜天封,一个是红发及肩的人……Queen。
文月应该是要推门进去的,去找杜天封与Queen问个明白。可是,他没有那个勇气,他跨不出那一步。就好像他在心里头设下对杜天封的界线,他没有办法越过去……不敢再看下去,文月慌张的逃离。却漏看了很多东西,包括杜天封狠推开Queen的那一幕。
那个跳动的地方,像被人狠狠痛击般的疼。忍不住的用双手紧紧揪着、直到在胸口留下一道道深红的血印也不见一丝减缓。匆觉脸上一阵冰凉,文月以为自己在没有自觉的时候哭了,赶紧伸手一摸却是什么也没有。
没有目的,仿佛失却了灵魂的空壳般,文月却不知不觉,走到叶海匀的家门口。这个时间,叶海匀应该还没有下课。但是他不想进去,只在门外的地方选了个位置坐下。一股突然窜上的疲惫感,让文月不知不觉的靠着墙昏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却不是如预期的景色。他明明是在门口睡着了,为什么却在叶海匀家里的软毛沙发上躺平了?疑问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看到渡步走来的人了。
「你又用你与身具来的武器去换取情报了?」杜天封一开口,就是伤人的话语,且语调冰冰凉凉、听不出一丝情感。他控制不住自己越烧越旺的怒火,一想到文月可能对别人做出相同的事情后。
只是猜想而已,他就愤怒的几乎要烧红了眼、自从那天,他回去看不见文月时就止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为什么。文月不是等同于叶海匀一般的存在吗?
文月怔楞,看着杜天封紧紧靠拢的眉头,他真是不懂为何杜天封要这般生气。就如同上次,可这次的怒意却远比上次还盛。
心里微微一刺,干!要生气也是他吧?但文月却只轻轻一笑:「那又如何,你管得着吗?操……还是你这人模人样的伪君子忘不了我的身体?那何必拐弯抹角。」
「你到底去哪了。」没理会文月的辱骂,杜天封只想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
「喔,你不问我都忘了。我去了趟开罗,想不想知道我他妈得到什么好东西?」粗话不禁脱出口,他从口袋里拿出在开罗拾获的手机,按了几个键后丢给杜天封。
看到杜天封稍变的脸色,文月露出冷笑,极为粗俗的话语也不禁脱口说出:「我竟会白痴到相信你,我操你妈!当初你看我献出身体你一定在心里笑我吧?」最后,说到激愤处、文月一个挥拳正中杜天封脸颊。但命中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很清楚杜天封百分之百闪得过的。吐掉嘴里的血,杜天封揉揉下巴,没想到文月的拳头竟是如此有力。但他目前还不能告诉文月,与Queen联络的原因:「你想打就打,我让你打到气消为止。」
没想到杜天封没有反驳,连一句解释的话也没说。愤怒一涌上,就又是一拳、再一拳,杜天封被他打得倒退几步,猛力撞上身后的柜子,顿时一片狼籍。
文月几步上前,拉着杜天封的领子,硬是将高出他许多的杜天封抬起往外甩去。没有反抗,杜天封踉跄倒至全玻璃制的桌上,霎时一阵脆响。
当时文月上前几步想再攻击,却见到杜天封纯白的衬衫染上点点腥红。那无法言语的愤怒,顿时消失无踪,剩下的却是深深的无力感。那红色扩散开来,一点一点……刺痛了他的心口。
为什么活着是如此的疲累?转身,文月一语不发的举步往外走去,此时这时沉默许久的杜天封却开口了:「你为何对Queen执着到这种地步?」
甚至是执着到匪夷所思的地步,而不论他如何百般询问,Queen却只对他说文月是为了一件情报。杜天封怎么想,都觉得其中可疑之处太多。何况,他以为已死的Queen,文月却在拼死寻找。说明他或许根本知道Queen仍活着的事情。
「你不会懂得。」文月一笑,那笑靥带着无尽疲惫,刺着了杜天封的眼。回身只没走出几步,身后一阵窸窣,下一秒手便被人大力的捉住:「你又想去哪里?又想什么都不说突然消失?」没想到杜天封却主动抓着他,这是他第一次真正看到杜天封真正发怒的样子,也是第一次,听到杜天封怒吼的声音:「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可能会懂?」
抓着他的那只手是如此的使力。文月疼了挣扎,却被一个用力推,远远超过他的力量,直往外摔去。其间撞倒了什么东西,文月根本来不及看。
这还是文月第一次见到杜天封如此失态,即使他刚才将杜天封打至在地,杜天封却仍是一脸从容,没有丝毫狼狈。现下却沉稳尽失,此刻开始……一切都不对劲了。
「我操你妈!该生气的是我、你发什么疯?」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子,此时撞痛的地方才开始有感觉。待他站稳,杜天封已经站在他面前,影子笼罩着文月:「曾经你用自己与我交换一件我死守的情报,那么告诉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说出一件你隐瞒的事?」
什么?怔楞间,杜天封的吻已经落下,侵入他未有防备的坛口。湿软温热的舌缠绕上他的,贪婪吸吮、似要将他蜜液汲取殆尽。文月双手推拒着,杜天封一下子就放开他了。
往后踉跄几步,但他没漏看,那张俊脸上尽是受伤的表情。顿时……他知道了。他终于看清楚,他恋上的深深压抑着的究竟是什么。
从何时开始,他看着的一直都是杜天封。只是如月叔与十二家给他的影响太大,那是一辈子也不容他痴想的东西。想着想着,文月止不住瞬间涌起的哭意。许是看到他眼底的湿润,杜天封的眉皱了。
而他也明白了,终于明白了,他对于杜天封究竟是如何看待的。之前他不懂,那些坚持着的东西,现在则是都懂了。连杜天封是如何看待他的,他也早就知道了。
毕竟爱情并不是只要他爱上了,对方就一定要爱上他。更何况……他是十二家的人,他没有时间……没有余力。除非他找到Queen,得知解除诅咒的方法,否则他们十二家的人终其一生,不会有获得爱与被爱的资格。所以即便他此刻明白了自己的心情,也注定要无疾而终……
推开面前高大的人,文月朝着门口走去,打算回报本家Queen的消息。但走没几步,手臂就被捉住了。那力道大如铁钳,但文月仿佛感觉不到。
「你若不想双腿都废了,你尽管走!」
「我操,杜天封!我他妈笑你不敢!」被制的人却比他更愤怒的大吼,文月不明白到如今杜天封还要留他。难道,是因为怕他泄露Queen的消息?
冷笑几声,杜天封反手将他推至墙边,大掌扣住他的膝盖,逐渐使力。直到看见文月吃痛的表情,心头一阵不舍、才微微松开:「你可以试试,我倒要看看打断几次、你才会乖乖的。」
文月一点也不怀疑他说的话,即使是在得知杜天封的欺瞒后。但是他也不会就这样任他威胁!杜天封硬是拉着他上车,让他坐在车上等他,自己才转身又进了屋内。
他当然知道杜天封要等谁,他大可以趁现在偷跑回分家。但他没有,只是取出自己的手机,短短的发了消息,说明杜天封与Queen有接触。
不一会儿,消息进来了,让他主动与Queen联络。十二家那边会更关注这边的动向,请他也协助搜寻。但是,要怎么才能联系上Queen呢?
现在就离开吗?不,或许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办法。而且他也知道,杜天封与Queen的关系并不寻常。况且不论最后是否得到解除诅咒的方法,他都要回日本。起码现在,若能多留一天、便留一天。
这日,杜天封比以往下班的时间更早到家,一进门便见到文月躺在沙发上转着电视,就只有不断转台没有看。他不着痕迹地,缓缓松了口气。
「今天不去找你的海匀啊?」
「找过了。今天想吃什么?」脱下西装外套,挂在沙发椅背上,用着同先前般温和的词语与态度,早上的暴戾此刻竟消失无踪。
哇靠,这人不愧为神话首席杀手,即使是Queen也没能真正做到他这般翻脸不认人,翻脸比谁都还快的。上一秒还笑着个你称兄道弟,下一秒便拿着枪,碰碰两声就把人解决了。
但是现在仔细想,很多细节都存在着疑点。杜天封刻意隐瞒Queen的消息,而当初两人一起离开神话却没有在一起。再说昨日杜天封并未辩解,就表示他承认他是刻意隐瞒。但为何杜天封又要毫不还手与防御的任他殴打呢?
思及此,文月忽然想到杜天封在他欲离去时说的那些话。若杜天封只是为了怕他将Queen的消息供出去,那又为何会对他的离去感到愤怒?有些自嘲的笑笑,不可能的,杜天封爱谁也不可能会爱上他。
因为他早就知道的不是?杜天封待他就跟叶海匀那种兄弟关系一样,甚至不能相提并论。一想到这里,他就有些悲哀,又有些庆幸。心口更是不陌生的泛起疼。
走至厨房门边,看着在里头忙碌的健壮人。那是个,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男性魅力的男人。不知不觉,等他发现的时候,早已像根针一样刺在他内心深处。拔了,痛;不拔,也痛。
犹豫许久、文月才将话语说出口:「我伤的地方,会痛吗?」
杜天封回过头,此时文月才仔细看清那张俊脸上的伤痕。颜色不是很深,可是许多处有着紫色淤血点点。他现在才弄明白,此时心底那股强烈的情绪,叫做不舍。
可文月当时是气,他气自己的无条件信任,也气杜天封的毫不反驳与从容。一下手就不知轻重,那白色衬衫底下的身躯、肯定也是伤痕累累吧?
「不要紧,海匀已经替我上过药了。」
不自觉的又将手贴在胸口,文月至今才明白,那是因为胸口的那阵闷痛。痛到……他必须要用手捂住,仿佛那样才能稍微减缓他的痛楚:「好吧、好吧,你就去找你的海匀替你上药吧。」小声的喃喃说着,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此时杜天封却又转过头来,看着他的背影,皱着眉头、若有所思的模样。
回到厅里的沙发上,文月抱着自己的双腿,将头靠在沙发背上,用着哽咽的语气说道:「水无月哥哥……我终于明白你那日同我说的话了。我看清了、也懵了……不论结果如何,总是会留有一份遗憾的。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那日水无月看着他的表情,原来载满了无奈。无奈于他的懵懂,也无奈于他的动情,更无奈于这无法抗拒的宿命。哥哥们都是一样的吧?所以才会在最后放任他这样下去。
因为不想再令自己留下任何一丝遗憾,所以就让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即使不能拥有,曾经感受过那份爱人的痛楚与苦涩,是否就已经值得了。
第八章
连着几日,文月都会趁着杜天封上班时出外找寻Queen的消息。但是不论他怎么找,Queen就是不出现。他倒也不急,毕竟能这样在杜天封身边的日子也不多了。
只是好几天了,别说影子、连个Queen的屁都没闻到。正当他打算出门时,手机却响了,文月翻出自己不常使用的手机,看着陌生的来电号码。
「喂?」那头沉默了会,才用着低柔沉静的嗓音说着:「十二文月?你好,我是Queen。」虽是疑问句可对方却用着肯定的语气说着。就好像知道,这个号码是他所专用。一听到来人说明身分,文月张着嘴怔楞许久。不明白为何Queen会主动联系他?充满疑问,但他不知是否该直接切入主题。
「电话里不好聊,可以出来吗?」又是疑问句,但对方没有一点疑问的意思,直接报个地址便收线了。短短几句的谈话中,文月隐约知道,Queen的个性。
直接到了指定的地点,那里很空广,是一个小广场。但看许多残破剥落的砖块,知晓这是一处废墟,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
伫立在广场中央,顶着一头红色及肩长发的人背对着他,文月知道这人就是Queen。好似知道他来了,即便无声无息的靠近,对方仍能清楚的知道他在哪个方向。
Queen转过身一张带着西方味道的东方脸孔。深深的五官与东方人特有的清秀与优雅,配上翠绿色的眼眸子。很漂亮的一个人。
文月知道为何此人在神话时会被赋予Queen的名字。不单单因为他的能力,而是他漂亮的外表下不难察觉的威严与冷冽,不容拒绝的独特气质。忽然间,那面貌很眼熟,仿佛在哪看过。
「你就是Queen?」
「你已经回报十二家有我的消息了吧?这样也好,时间也差不多了。」没有回答他,Queen自顾自的说着:「我就直截了当的说了。虽然我曾接触过关于十二家诅咒的古籍,但上面并没有提到解开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