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飞说上头有任务要交代,让我马上去一趟。」
工作为重,情事只能暂且推到一边,喻昭说:「我送你去吧?」
「不用,你在家里收拾卫生,回头我给你电话。」
徐离晏脱了围裙,把家居服换成了正式的服装,配好枪,拿起车钥匙匆匆出门,喻昭在他身后笑问:「把我一个人留在家,你就不怕我逃跑?」
徐离晏一楞,随即转过头,眼波流动,微笑说:「如果你敢逃跑,我会天涯海角追杀你。」
被天涯海角追杀,也是种幸福吧?
当然,喻昭不会逃跑,而是在徐离晏走后,乖乖把房间收拾干净,正考虑要做什么午餐,门铃响了起来。
「忘记拿钥匙了吗?」
喻昭打开门,不过在看到站在门口的人时,笑容定住了,对于情敌,即便是前任的,他也完全没有坦然面对的风度,没吸他的魂魄已经是作为魑鬼的极限了。
「阿晏不在。」
他说完就要关门,郑仲成伸手挡住了,「我是来找你的,有关你跟阿晏的事,我想你一定很有兴趣。」
喻昭皱了下眉,放他进来,郑仲成来意不善,他可以明显感觉到,但他不知道郑仲成的目的,揣度人类内心的想法一向不是他的强项。
郑仲成来到大厅,在沙发上坐下,翘起腿环视了一下房间,打扫得很干净,甚至可以品出一丝淡淡的温馨,间接证明了这两天属下交给他的报告的真实性,手无形中攥紧,他压住愤怒,淡淡道:「你们似乎相处得很愉快,阿晏以前从不带外人回家。」
「我们不是外人。」
男人冷冷地回复他,自信的态度让他生厌,不过郑仲成没将不快表露在外,笑了笑:「我的时间很宝贵,所以我们就长话短说吧,你知道警方让徐离晏照顾你的目的是什么?」
「希望我恢复记忆。」
「可是到现在你都没恢复,也许,你早恢复了却不想说。」看着喻昭,郑仲成意味深长地说:「不过不管是哪一种,现在都没意义了,警方决定放弃这套计划,将你投进监狱。」
「为什么?」
郑仲成嗤笑一声:「这话问得真可笑,杀人,贩毒,走私,哪一条罪行都足够让你在监狱里蹲一辈子,本来警方希望你成为污点证人,指证刀九,可惜你的失忆破坏了所有计划,既然如此,一颗没用的棋子已经不再有存在价值了吧?」
喻昭无视了话里的揶揄,他不怕坐牢,大不了放弃这具躯体,可是那样一来,徐离晏该怎么办?躯体的正主还是植物人状态,他离开后,那个人撑不了多久,他们才刚两情相悦,他无法让徐离晏去忍受失去爱人的痛苦,更无法向徐离晏解释一切,对一个怕鬼怕得要死的人来说,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可不奢望徐离晏会爱一只鬼。
但是,如果坐牢,就等于间接地跟徐离晏分开,生离或死别,都不是他所希望的,附身在人类躯体里,他的法术被多少制限住,无法任意改变他们的思维,让他们忘记喻昭这个人,最多就像障眼法,只能瞒一阵,而不是永远,他希望的是一劳永逸的办法。
「看来你真的很爱徐离晏,所以才会这么为难。」郑仲成在旁边微笑说:「其实一个是罪犯,一个是员警,你们相爱,原本就是个错误。」
「我不需要听一个失败者的教诲。」喻昭冷笑反击:「直接说你的目的吧,如果我真是个毫无用处的棋子的话,你就不会特意把阿晏调开,再来找我了。」
郑仲成很欣赏地向他点点头:「说你失忆,我真不相信,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精明。既然你这样说,那我也坦诚地告诉你,想免去警方对你的追究,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再跟我们合作,把刀九绳之于法,两条路任你走,一是恢复记忆,提供刀九的犯罪资料,二是重新回刀祭社,把他们的内部资料盗出来,提供给警方,这是完全机密,不可以泄露给任何人,包括徐离晏。」
傅喻朝的记忆他无从得知,不过要重新再盗资料对魑鬼来说很简单,喻昭问:「是否我成功拿到资料后,你们就不再追究我以前的罪行?」
「给卧底换个身分重新开始,对我们警方来说还不难,不过,这件事有一定的危险性,为了你跟徐离晏的将来,好好考虑一下吧。」
不需要考虑,他现在只希望尽快找到警方需要的东西,结束这件事。
「我答应你,不过……」冷冷盯住郑仲成,喻昭一字一顿道:「如果你敢骗我,我会杀了你,绝不食言!」
徐离晏在警署的会议室里等了几小时,也没等到任务,给家里打电话也没人接听,他知道不妙,叫来阿飞,不动声色问:「你说有紧急任务,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来下达?」
「这个……嘿嘿,我也不知道。」
阿飞笑着打马虎眼想逃掉,被徐离晏揪住,微笑问:「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唔!」喉咙被用力掐了一下,阿飞一阵气滞,立刻求饶:「真的不关我的事,是郑Sir吩咐我叫你来的。」
果然是郑仲成搞的鬼!徐离晏不再多说,放开倒楣的炮灰,大踏步来到郑仲成的办公室,门也没敲,就冲了进去。
「进来之前先敲门,这是最起码的礼貌。」郑仲成在看文件,头也没抬,淡淡说。
「喻昭不在家,是不是你故意引开我,带走了他?」徐离晏冷冷问。
「你找不到人,怎么不先怀疑他是不是跑掉了?」
「他不会逃!」
在冷冷的盯视下,郑仲成终于抬起了头:「你越来越沈不住气。」
「你也越来越卑鄙!」
郑仲成耸了耸肩,「卑鄙这个词不要随便用,我只是照上头的指令办事,人是我带走的,他的记忆已经恢复,再待在你那里对你来说也有危险。」
「记忆恢复?」
「怎么?你还不知道吗?」郑仲成笑着看他,「看来你被他骗得不轻啊,其实他的记忆早就恢复了,只不过在跟你玩捉迷藏罢了,你真相信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一转身会变成善人吗?」
徐离晏眼眸微眯,脑海里划过离开时喻昭向自己打招呼的笑颜,如果那是谎言,那么,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信任的?
「他在哪里?我要见他。」
「阿晏,何必呢?对一个罪犯……」
「带我去见他,这案子是我负责的,我有这个权利!」
郑仲成没再多说,站起身,「跟我来。」
喻昭被关在一间不大的审讯室里,几名正在审讯的刑警看到郑仲成进来,立刻向他汇报:「郑Sir,这家伙都交待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郑仲成还没说话,徐离晏快步先走过去,来到喻昭面前,问:「你的记忆早就恢复了?」
喻昭抬头看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在下一瞬,一记拳头就招呼到了他睑上,随即徐离晏揪住他衣领将他拎起,又当胸一拳,两旁的刑警想阻拦,他大喝:「不关你们的事,都出去!」
一脸的愤怒痛恨,即使当年得知自己结婚,郑仲成也没从徐离晏脸上看到这么气愤的表情,在这个时候他不便阻拦,甩头示意手下出去,在带门时交待:「他是要犯,下手别太重。」
门被带上了,徐离晏立刻又一拳挥过去,这次下手很轻,只是把喻昭顶在了墙角,在同意跟郑仲成合作时,喻昭就猜到了徐离晏的反应,所以对他的暴力坦然受之,他不会感觉到痛,等徐离晏打累了,自然会收手。
徐离晏拳头扬起,似乎要打喻昭的脸,不过却擦着他的脸颊划过去,对上喻昭诧异的目光,他一声哼笑,凑在他耳边轻声说:「这里是监控器的死角,他们看不到我打在哪里。你根本没恢复记忆对吗?」
「阿晏……」
「别拿话来搪塞我,如果你骗我,我们之间就算完了。」徐离晏作势挥了一拳。
一直担心会被徐离晏责怪的想法消散了,喻昭说:「抱歉,我只是想解决我们的问题。」
解释让徐离晏稍稍安心,于是问:「郑仲成让你怎么做?」
喻昭没回答,只安慰:「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一切发生得太快,徐离晏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骂:「笨蛋,做事前就不知跟我商量一下。」
「如果你不是员警,或者不是怕鬼的员警,一切都会简单得多。」避开监控器的角度,喻昭凑在徐离晏耳边调笑。
肚子上挨了轻轻一拳,随即手心被塞了个东西,徐离晏交待:「小心。」
喻昭作势被拳头打得扑在了桌面上,门被推开,刑警们拦住了还要再动手的徐离晏,把他拉出去。
「郑Sir先回办公室了,让你出来后去找他。」
徐离晏返回郑仲成的办公室,跟喻昭通了话,他心情稍稍冷静,踱到沙发前坐下,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部署?」
「这件案子从今天起正式交给阿飞他们处理,你暂时休假,一切等假期完后再说。」
「为什么?」
「这是上头的安排,我也没办法。」郑仲成向他摊摊手,一副无法帮忙的抱歉表情。
徐离晏冷笑起来:「郑Sir,你不需要每次都拿上司的话来搪塞我,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会从组里退出!」
被顶撞,郑仲成也有些恼:「徐离晏,你要记住,在这里,我是长官,我做什么不必向你汇报!跟犯人谈恋爱,已经很离谱了,你根本没资格再负责这个案子!」
徐离晏一怔,「你派人跟踪我?」
「是跟踪傅喻朝!他恢复了记忆,只你一个人我担心应付不过来。」
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有私心的成分,那晚在酒吧看到两人的互动,他如果还认为他们只是普通员警与案犯的关系,那就是傻瓜了,所以立刻加派了人手,果然,得到的报告是徐离晏和傅喻朝同进同出,还很开心地一起购物,看那些跟踪照片,他们根本就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这让他如何不生气?
「别在我面前说那些堂皇借口,喻昭根本没有恢复记忆,你突然把他关起来,一定是想利用他做什么。」
「你倒是很相信傅喻朝。」
「在我发现别人骗我之前,我会一直选择相信,以前是这样,今后也是这样。」
郑仲成的心被轻微触动了一下,想起自己对徐离晏所做的欺瞒,再无法对他严厉说话,劝道:「阿晏,我不让你参加这次行动,也是为你好,别再感情用事,一个足够判死刑的罪犯,不值得你那样做。」
清清嗓子,他又用公事公办的口吻说:「上头已经决定押解傅喻朝去重犯看守所,等候审判,如果你还有无法认同的地方,可以直接向警务处长询问。」
向警务处长询问?徐离晏自嘲一笑,以他的官衔,要是能见到处长倒好了。
「没那么简单对吗?看到喻昭的记忆一直无法恢复,你想利用他帮你窃取情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他微笑着看郑仲成,半晌,说出了对方的用心。
不是他多疑,而是这个人大有心机了,把一个罪犯投进监狱跟除掉刀祭社相比,孰轻孰重他相信郑仲成比谁都清楚,喻昭对他来说,无非是作为晋升用的棋子,至于棋子的死活,他根本不在意。
郑仲成没回答,不过,对徐离晏来说,沈默就是最好的答复。
「别想利用喻昭为你卖命,我不同意!」
说完,起身离开,郑仲成大喝:「站住!」
徐离晏没理会,径自出去,门打开,阿飞和几名员警在门口拦住他,以极快的速度卸下了他身上的配枪。
「你们想干什么?」徐离晏又惊又怒,喝问。
「抱歉,徐Sir,就委屈你在警署多留几天吧,拜托了,别让兄弟们为难。」阿飞说着话,又取走了他的手机。
一瞬间,徐离晏有种冲动,随便拉个人来当人质,换喻昭离开,不过他知道这种恐吓郑仲成是不会上钩的,自己更不可能真对同事们下手,那样做,除了加重喻昭的罪名外,什么忙都帮不了。
犹豫中,已被阿飞带到了拘留室,铁门锁上,阿飞在外面劝他:「徐Sir,郑Sir这样做也是为你好,你在这里好好冷静一下,别为了一时冲动自毁前程。」
「我会的。」徐离晏向他微微一笑:「不过能不能先买个便当给我?从早上到现在,我还一口饭都没吃。」
「这个简单,我这就去准备。」
阿飞了解他的脾气,生怕回头自己又被当炮灰,所以只要不是放人出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把人遣走,徐离晏叹了口气,来到单人铺上坐下,这里一直是他关人的地方,没想到有一天他自己会被关进来,他知道上头的意思,也猜到了他们将让喻昭怎么做,他明知道那样做很凶险,却无力去帮他。
腕上的追踪仪失去了搜寻功能,徐离晏猜郑仲成已经把喻昭的指环拿走了,他只能希望警方为了捉到大鱼,会尽全力保护喻昭。
在拘留室待了两天,郑仲成过来看他,徐离晏靠在床铺上休息,懒洋洋地说:「如果不是来放我出去的,就马上离开,我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
开锁声传来,很快门被打开了,徐离晏眉头一皱,转头看郑仲成,「看来事情发展得很顺利。」
「昨天傅喻朝在押解途中被刀祭社的人救走了,警方内部有内奸,所以我们就将计就计,将消息散播出去,不过傅喻朝有整容,要让他们完全相信得花点时间。」郑仲成非常公式化的回答。
一个小对象递给徐离晏,是他那天在审讯室偷偷塞给喻昭的追踪仪,徐离晏神色一变,他知道喻昭原来的那个追踪仪一定会被换掉,所以才另给他一个,没想到竟被发现了。
「别误会,是在劫持现场附近落下的,我想这是你给他的,另外我们安在他身上的追踪仪也被丢掉了,那么仓促的时间,劫匪不可能马上察觉到,除非一种原因,是他自己扔掉的,当然这不排除他为证明自己清白而不得已为之。」
「现在要检查是否有被监听很简单,别把歹徒想得那么蠢。」徐离晏取回那枚追踪器,随郑仲成一起出来。
真想给郑仲成一拳,不过现在要了解喻昭消息的心情占了上风,他很担心喻昭,虽然他身手很厉害,但毕竟记忆残缺,可能斗不过刀九那只老狐狸。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方卧底传来的消息是傅喻朝目前处境很好,回去当晚刀九还摆了庆功宴为他接风,他这个人心思缜密,这些年刀祭社生意活动的许多联络情报都捏在他手里,在没完全掌握那些情报之前,刀九不会动他。」
「有关你想要的资料呢?」领了被没收的配枪和手机,徐离晏问。
「未免夜长梦多,我当然希望愈快愈好。」
「你更担心傅喻朝一去不复返,让你的计划落空吧?」
郑仲成苦笑:「你一定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吗?我这样做也是为你好。」
「你结婚时也这样对我说过。」
『为了你的将来,及早不该有的情感断掉,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这话现在想来只会让人觉得好笑,徐离晏斜睨郑仲成,很认真地说:「可惜,你从来不知道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你去哪里?」见徐离晏头也不回离开,郑仲成忙问。
「回家洗澡,被关了两天,我总得先回去收拾一下。」
开车离开警署后,徐离晏立刻打电话给自己的线人,让他盯紧刀祭社,一有消皇立刻跟自己联络,然后又给一家贩私货的熟人打过去。
「准备几枝重火力的家伙,越快越好,我急用。」
「徐Sir,我已经不做那行很久了,现在可是正当的古董商。」
这家伙金盆洗手,猪都能上树,懒得跟他耍花腔,徐离晏直接说:「明天中午之前准备好,我去拿,现金交易。」
看出他不是在探底,男人没再啰唆嗦:「OK,只要钱到位,我包你满意。」
收了线,徐离晏把手机扔到一边,想了想,又拿过来,翻到喻昭的电话号码,他知道喻昭不会再用这隻支手机,但看着号码,总觉得很安心,那感觉就像只要拨过去,那边一定会有人接听一样。
「不会出事的,我保证。」他自语道。
之后的几天里,刀祭社那边的情况很不明朗,据线人汇报,帮派内部局势动荡,刀九忌惮喻昭手里的情报网,所以对他还算客气,不过暗地里戒备,在喻昭身边安排了不少人,算是变相的监视,这让徐离晏更担心喻昭的安全,至于喻昭是否能及时拿到刀九的犯罪资料,他倒不怎么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