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您到是帮我拿个主意啊,皇兄现在肯定是想亲手把我撕了不可,可是您想啊,我
死了谁还能照顾他啊,您倒是想个让他消火的办法啊!」
「……」
「孙伯?孙总管?……哎哟,孙伯,您这是怎么啦……您等着啊,我去帮您喊大夫……撑
着,您可千万撑着点……来人啊,请大夫,快去请大夫……」
「等……等……」九王刚要出门口,一只颤巍巍的手猛地抓住他的脚踝,「不……不……
不能出去……五爷……看见……」
「孙伯!」九王一阵感动,「我就是被五哥灭了,也不能让您就这么走了,以后你记得好
好照顾五哥。」
孙管家脸色发白:「五爷……灭口……我……」
「哈?」九王楞了一会,脸上开始抽搐,「您是怕五哥知道了怎么回事,杀你灭口?」
孙管家咬牙点点头。
九王看了他半晌,终于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句:「你去拿茶给你压惊!」
一口茶下肚,孙管家总算缓了过来,看着自家王爷,终于狠下决心:「王爷,这到底是怎
么回事?您继续,我撑得住!」
「我其实真的不是故意的。」九王解释,「是曲微来信挑拨,说什么五可要跟他远走高飞
,以后都不回来了,我只好派人到他给的地址把五哥捉了回来,然后那天正好又喝得了,
所以……就胡里胡涂,先下手为强咯!」
「曲微,曲微!」孙管家怪叫,「那个曲微居然也活着!」
孙管家一生有两怕,第二怕就是自家王爷见曲微,这二人也不知是不是八字不合,第一次
见面就是九王晕厥、曲微伤重地各自被抬回了住处,以后是见一次争一次,非闹得天翻地
覆不可。这不,连曲微一封信,也对南疆王府有这般杀伤力。
九王翻白眼:「当时曲微是溉生生殉葬在五哥的墓室里,五哥活着,他当然也活着。」
「那么,王爷,那封信还在不在?」
「我烧了。」
「烧了?」孙管家几乎要哭出来,「你把唯一的物证烧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上面明白写着五哥跟曲微都还在世,这让天下人知道了还得了?
」九王正色。
「……王爷,您当时是一时生气才给烧了吧?」孙管家极不信任地看着九王。
「……当然很多原因都都是不单纯的,但是……」九王有些心虚,「孙伯,您看我从小到
大,您怎么能不信任我。」
「不,王爷,对您的所作所为,我绝对信任──」我自己的感觉。孙管家没把后半句说出
来。
「究竟办法想出来没有?」
「当然没有!您也快想啊!」九王和孙管家这一老一小,异口同声气急败坏地吼道。
沉默……沉默……沉默……
「孙伯,刚刚那句是你说的?」九王的声音有些不自然。
「王爷,我实在很想说是,但……」孙管家有种大祸临头的不祥预感。
沉默……沉默……沉默……
「哎呀,其实我也想不出来,你们说怎么办才好呢?」赵玄哲倚在门边,笑意盈盈。
「五爷,我刚见着王爷,您让我转告的话,我跟他说了。」危急之下,孙管家反应速度之
快,永远让人不得不佩服。
「那真是麻烦孙管家您了。」赵玄哲也似乎并不打算为难他。
「老奴记得帐方那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如果没有其它事,老奴就告退了。」不顾一边九王
杀人的眼神,精明的孙管家永远知道走为上策。
「那你就快去吧!」
赵玄哲一句话毕,孙管家一瞬间就没了踪影,速度之快,只怕连什么「飞檐走壁」、「踏
雪无痕」、「草上飞,水上飘」之类的武林轻功高手都望尘莫及。
只是苦了陷在这里的九王爷。
「哈,嗨!五哥,好久不见,您身体安好。」九王爷转过身,努力挤出最自然的笑容,却
一开口就说错了话,搬起一块注定砸到自己脚的石头。
「可不是吗,九弟,钰儿,还真是好久不见。」赵玄哲微笑,「五哥我身体倒也没什么,
就是有些腰酸背痛,外带这三天在府里找你走得腿抽筋。」
九王自小就爱缠着这个五哥,长久以来有个心:做错了事,五哥皱眉头不要紧,不理他也
不要紧,但是如果依然笑容满面温言软语那就是问题大了。可是心得归心得,心得了这么
多年,九王也没想出过应对的方法来,只好呵儿时一般装傻笑:「五哥,您事我有找?」
对于自小就缠着自己的弟弟,赵玄哲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看着那幅摆明了挤出来的无
辜表情,当下心中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想捉弄两古,却又怕真把这个弟弟给逼得躲到天涯
海角去,那么他扔下皇位来到南疆岂不是全然不知所谓了。只得叹一口气,收起捉弄人的
心思:「钰儿,你现在总算是个封疆大使,南疆十二州的务都等着你去处理,你这三天都
不见人影,那些州府官员可都等着呢。」
「什么?」九王怪叫一声。
「我知道你从小不爱处理琐碎内政,可是你现在也是堂堂南疆王,总不能为了这些就像小
孩子一样躲起来吧!」赵玄哲作出语重心长的模样。
九王却傻了眼:「五哥你找我,就为这个?」
赵玄哲抬抬眉毛:「那你说还能为了什么?」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赵玄哲抢白。
「没什么!」九王话到跌边赶忙吞下,可是……怎么就似乎有那么点不对劲,那么大的问
题怎么会……「五哥,你刚到那天晚上,我们……你还记得吗?」
「哦,我记得喝醉了嘛。」赵玄哲笑道,「以后记得喝酒不要紧,别喝多了,伤身体。」
不会吧!赵玄钰越发觉得哪里了问题:「可是……五哥,你刚刚说腰酸背痛……」
「从京城到南疆我足足走了一个月,虽然你后来让人来接我,但是终不免旅途劳顿,当然
会腰酸背痛……」赵玄哲十分认真地说。
「可是,可是……」九王顿时欲哭无泪,没理由五哥会不记得啊,难道是自己酒喝多了在
发春梦,那也太真切了一点吧,但是……怎么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这和什么都没发生不
是一样了吗?那他这些日子,究竟在做什么啊,根本原地踏步,没有进展嘛!
「可是什么?」赵玄哲紧追不舍。
「没什么!」九王垮下了一张脸,谁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就能搞得定啊,骗人!至此,他
不过不知所谓地在自己的府邸里像贼一样东躲西藏了三天而已。
「噗哇,哈哈哈──」赵玄哲看着九王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狂笑出声,几乎笑倒在地上,吓
得九王惊恐不已,他活这么大就没见自家五皇兄这么失态过。
「五……哥……你还好吧!」九王连忙伸手去扶他,问得也小心翼翼。
赵玄哲抓住九王伸过来的双臂,抬起头,一双眼睛却认真起来:「钰儿,你知道吗,我现
在已经不是皇帝了。」
九王一愣,「我知道,可是,这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赵玄哲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温和而纯粹,现在我可以想笑就笑,想哭
就哭,想生气就生气,想在谁身边就在谁在身边,所以我现在在这里;所以,钰儿你现在
也可以对我说你想说的话,告诉我你想告诉我的事,你明白吗?」
九王怔在那里,待明白过来,早已紧紧把赵玄哲略显单薄的体体搂在自己怀里:「我明白
,我明白……」
紧紧相贴的皮肤,赵玄哲清楚地感觉到九王的身躯在微微颤动,但他似乎并不打算让他感
动多久,有件事他还是要弄清楚。
「对了,钰儿,我记得我们见面那天晚上,受压迫的人是我,那么请问你这个酒后行凶的
迫害者,为什么怕得躲在桌子底下吶?」
「……」
磨难似乎还有很多,但这也算是……幸……福……吧……
【第七章 风华记Ⅱ】
南疆本是地处偏远,然此时经过了十余年的开垦,已丰饶了许多,民俗风情亦是与中原大
相径庭,让人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此厅赵玄哲轻快地漫步在王府所在的江璃城街头,
他深深着迷于这种完全的新鲜感。
正是赶集之日,街上的市集分外热闹,有许多在中原见不着的小玩艺儿。赵玄哲很快就被
吸引了过去,并注意到一个造型雕饰均极为别致的匕首,木柄上刻着两只幼狼紧紧依偎在
一起,栩栩如生。
卖刀的小贩见赵玄哲衣饰华丽,立即来了热情。
「哟,这位爷,您可是好眼光啊,这把匕首是我家祖上传传传下来的传家之宝,最近若不
是家境所迫,绝对不会拿出来卖,不过既然爷您看中了,也算是缘分,我这就包好给您带
上,您看成不成?」
小贩巧舌如簧,赵玄哲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不知算了弟几件的传家宝,然而看着上面的雕饰
,却着实喜欢,便对小贩点点头:「包起来吧。」
小贩见赵玄哲连价钱也不问,暗下兴奋不已,连忙包好递了过去,生怕跑了这只肥羊。
岂知赵玄哲接过,转身便走。
小贩急了,慌忙拉住:「这位爷,货我是交了,您可还没给钱呢!」
赵玄哲楞住了,一个一出生就捧着金饭碗的人,一个自小就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长大的人,
一个曾经君临天下做个九五之尊的人……如果一旦换了另一种生活,那么他的「野外」生
存能力就不免让人担心,而首要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严重匮乏的金钱观念。
「我倒是忘了。」赵玄哲恍然大悟,正想拿钱,蓦然想起,今日他自己不愿让人跟随,便
一个人悄悄溜了出来,哪里带了银两。当下只的歉疚地笑了笑:「这位小哥,我今日忘了
带银两,待我回去,让人给你送过来可好?」
「等你回去?等你回去,我还去哪找你,看你穿得人模人样,却原来是个招摇撞骗的主儿
,当我是傻子不成?」小贩哪里肯依,当街便嚷开了,引得一群人围观,赵玄哲大窘。他
自幼尊荣无比哪受得这等待遇,但想起单竟是自己不对在先,仍是平心静气辩解道:「你
若不信,我把这匕首还你便成,不过是十两银子的事,又何必如此。」
小贩却得寸进尺起来,一把扯住赵玄哲的衣袖:「十两银子?你若真不在乎就把银子拿出
来,要不便用你身上这件锦袍来抵如何?」
赵玄哲其实身穿的是苏绣锦衣,少说也在一百两银子,小贩并不懂行,却也看出价值不菲
,贪心一起,便耍起无赖来。
赵玄哲皱起眉,冷冷抽回衣袖,这种街头地痞典型的「我是流氓我怕谁」理论,着实麻烦
。
正烦恼间,却不意眼见凭空飞来一物,真正砸中小贩的脑袋,小贩惨叫一声,骂骂咧咧捡
起那个东西,就要砸回去,岂知手扬到一半,却突然硬是顿住了,就这么维持这个姿势楞
在那里。砸过来的不是他物,却偏偏是一锭成色上好的金锭。
「怎么,不够那一把匕首的钱?」一个皮肤黝黑的异族男子带着一个眼神犀利的少年,穿
过人群,走到了赵玄哲和小贩面前。
「够了够了,就算是下我这摊上所有的东西也绰绰有余。」小贩立刻换上一张笑脸,点头
哈腰。
「那我便买下你所有的东西,余下的部分就买你现在这一身衣服如何?」
「这……」小贩有些为难。
「怎么?不肯卖?」男子冷笑。
小贩一咬牙,竟果然除下衣物,只剩得一条兜裆布,拿着金子,落荒而逃,惹得众人大笑
不止。岂知异族男子冲少年看了一眼,少年点点头,一声长哨,天空一只雪鹰盘旋两圈,
就直往小贩俯冲而下,小贩被撞倒在地,金锭脱手,被那雪鹰趁机抓起丢入路边一口深井
中。小贩捶胸顿足,看着那雪鹰又随着一声长啸消失在云端。
「这等人,非得如此教训不可。」男子转过身冲赵玄哲笑了笑,「在下羯罗兀朵儿,这是
家奴纳吉。」
羯罗国是大燕属国,位于西南,邻接南疆,双方互有往来,羯罗人在此地出现倒也并不稀
奇。
「方才的事,多谢二位。」赵玄哲冲二人抱拳行了个谢礼,不卑不抗。便要将手中匕首放
回摊上,却被兀朵儿拦住:「阁下既然喜好此物,就不妨拿去,权当是兀朵儿的见面礼。
」
「咦?」一边的纳吉突然惊叫了一声,露出讶异的神情,被兀朵儿瞪了回去。
赵玄哲看在眼里,温和笑道:「既然已经得阁下相助一次,又怎么拿阁下的东西。」
「若我坚持要您收下呢?」兀朵儿十分固执。
赵玄哲拿着匕首,不由面露难色,眼前的兀朵儿气度并不似常人,而汉言也极为流利,必
是羯罗国的显贵,他着实不愿欠下他什么人情。
「五爷,五爷!」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孙管家远远赶了过来,「总算是找着您了,王爷知
道您一个人出门,正担心着呢。」
「阁下是南疆王府的人?」兀朵儿似是相当惊奇。
赵玄哲勉强笑了笑,不愿再继续纠缠下去,便道:「阁下既然坚持,那这匕首我便收下了
,只是一些谢礼自也是少不了。」言罢转过身对孙管家笑着说:「孙管家,帮我还这位爷
两锭百两金绽。」
孙管家心中一凛,自到南疆后,他从没见五爷这样笑过,但是他却是熟悉这种笑容的,这
种看似温和却拒人千里,让满朝的重臣心中发寒的笑容,曾经长久地挂在半年前逝去的九
王至之的脸上。
他慌忙拿出两枚金锭递了过去。
兀朵儿皱起眉:「我是诚心结交阁下,阁下却拿这些做什么?」
赵玄哲见兀朵儿生气,又想他才方确是为自己解了围,总不好与他闹翻,只得叹了口气道
:「萍水相逢,今日,匕首我便收下了,他日有缘再会,但愿对阁下有所助益。」
言罢,道了别,便带着孙管家大步离去,头也不曾回一下。
赵玄哲来去如风。兀朵儿却站在那里,有些失落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一边的纳吉不免按捺不住好奇:「这中原人也未免太不爽快,大汗不是专程来寻那被窃的
匕首吗,怎么好不容易找到了,却随随便便给了这个人?」
兀朵儿看了纳吉一眼:「你可还记得我先前告诉你,此生除了父汗,我只敬佩过一个人。
」
「当然记得。大酐说他有最温和的笑容,眼神却如厉鬼般冰冷。」纳吉点头,「只可惜半
年前那人归天,纳吉此生无缘得见。」
「你若想知道那人容貌如何,便就看方才那位王府的五爷罢了,五官轮廓十分的相似,只
是气质有所偏差,没有那种凌厉迫人的威势。」兀朵儿摇摇头道,「也真是难为了南疆王
,竟寻得如此相似的人儿。」
纳吉眨了眨眼睛:「可汗,燕朝先前的英桓帝果然是那么有趣的人物吗?让您与南疆王竟
都如此念念不忘。」
「有趣?」兀朵儿惊讶地看向身边这个半大的孩子,随即哈哈大笑,「也可以算是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