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知道你为难,可是这件事关系重大,那两个人是我的亲人,我怎么能置他们于不顾。况且,该隐那孩子做得太绝了,他想垄断紫府啊,你别告诉我你没有看出来。”
“可是……”欲言又止。
竺秣一咬牙:“你若是听话,为师便传你那本刚完成的手记,里面是为师这十年考古的心血,虽然不权威,但对你是有帮助的。”
“《玉女心经》?!”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欢呼。
竺秣劈头盖脸骂过去:“什么《玉女心经》,是考古手记!”
李怀乐那边已经乐不可支了,竺秣一直没有公开那本手记,他们几个师兄弟觊觎那本书很久了,私底下都叫它《玉女心经》,暗地里为争那“古墓派下代掌门”几番头破血流。
竺秣又添了把火:“还有,你的论文立意很不错,等这些事了结,你的学位证书……”
只听那边扑通一声,竺秣被吓了一大跳:“师父请放心,徒儿一定不辱使命!为了我古墓派的声誉,徒儿定当亲自为师父清理门户,好好教训那孽障!顺便挫挫王重阳那个臭道士的锐气!”(注:孽障:暗喻该隐。王重阳:暗喻Keen。-_-|||)
竺秣被他吼得头晕脑胀,她果然没看错,李怀乐就是个“见利忘义”的禽兽。
当天下午,该隐就杀到了竺秣家,对着他的祖师婆婆涕泪横流,说什么也不相信怀会做出这样狠绝的事,伤敌一万自损三千,这一下崩盘,紫府、该隐、Keen,没一个好过。
这时候陆修出来,拍着他的肩膀说:“想要解除资金冻结,就带我去找Keen,他现在一定也很想见我。”
两人终于坐上了谈判桌。
Keen打量着对面的男人,带着严肃而玩味的审判的目光。
沉稳,狡猾,精明,而且……强势。
他太小看了这个人:传说中阿斯曼的圣战星辰,一手导演了红衣主教贿赂案的神父,一夜之间让他和该隐的事业陷入瘫痪的幕后黑手,敢赤手空拳一个人面对他这一窝黑手党的不速之客……
这就是Chin的爱人,那个奇迹。
“你好,我是Keen,很高兴认识你。”
“你好,Keen,我是陆修。”
……
开场白是如此的平淡无奇,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出了一身的汗,包括那个为两人端咖啡的侍从,他间接面对了那两人之间暗涌的杀气,咖啡端上桌面时已经洒了一大半。
这场谈判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持久战,一个要利,一个要人。
条件很简单,抉择却很难。
对峙中,陆修要求见到秦术,Keen让人把秦术带了上来。秦术被牢牢捆绑着,不过毫发无伤。
秦陆二人一见面就相视一笑,似乎他们早就预见了今天这样的场景。
陆修对他说:“Bilker,一个破任务让你拖了这么久还搞不定,甚至把自己搭进去了,你对得起阿斯曼吗?”这本是责怪的话,由陆修说来却像个亲昵的玩笑。
秦术也没有要反省的意思,他笑着回答:“Bland少爷,任务我早已完成,只是这次要麻烦你帮我收个尾,我似乎骗人骗得有些过分了。”
两人一唱一合,视旁人为无物,其实Keen心里早就清楚,他已是输家。
这就是陆修掠夺的方式,兵不血刃。
可是Keen怎么能甘心,他黯然道:“你们逃不了的,就算我把他还给你,你也不能敌得过Ban,就这两天,他已经把我的势力削得差不多了,你们不可能……”
话还没说完,突然插出来一个斯文而低沉的声音,醇如红酒:
“我的小Alex,这么热闹的一场交易,怎么没有通知我?”
第十二章 三重掠夺之三[下]
“我的小Alex,这么热闹的一场交易,怎么没有通知我?”
秦术一听见这个声音,顿时表情僵硬,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那些折磨那些屈辱,都在他眼里闪过一缕红光,Ban Winchester,那个让他刻骨铭心的男人。
Ban的身后跟着几个精干的随从,对Keen的手下的阻拦毫不在意,他径直走向Keen,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Chin,他对他的儿子说:“你明明知道,我才是能给你带来最大利益的人,谈判的时候怎么能没有我?”
Keen对他的出现也感到惊讶,他抿唇不答,眼中的忧虑无可掩饰。这说明他所有用于堵截Ban的障碍已经全部被铲除,仅仅四天,这个男人对待阻挠总是速战速决。
Ban把视线转向陆修:“你就是‘修’?”那个让Chin一直念叨的家伙,此刻好整以暇地坐在他面前,眼里闪着嘲弄和鄙夷的光。
“Winchester先生居然知道我的中文名,我深感荣幸。其实我们早已熟识了,只不过现在才是正式的见面。”
说罢陆修站起身,向Ban伸出手:“你好,我是Dull镇的教区主教,前任红衣主教的助理,Bland。很感激您为教会‘捐献’的那么多资金,也很感激您当初杀我没有杀干净。”
一席话说得Ban脸色微沉,他不敢相信,那几乎动摇他整个家族的根基的贿赂案,竟然是眼前这个男人一手操办,这也就罢了,而他居然没有能够抹杀掉这人?十几个精英部下的围攻,竟还让他脱出了?更可笑的是,这人还是“修”,在他的眼皮底下把Chin带出Dull小镇的“修”……
这个让他栽了两次的男人,现在在他的跟前谦恭有礼地要求握手,不卑不亢,甚至可以说轻松坦然。这本身,就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折辱。
Ban冷笑一声,伸出手与他相握,蓝宝石戒指磕得陆修手疼。
“Bland主教,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是,Winchester先生,你可以找我忏悔,你的一切罪过,上帝都会聆听。”
谈判重新开始。
其实秦术挺郁闷的,他被反绑着坐在那儿,听着那三个人像是给一件文物估价一般讨论着他的去留问题,明知道最后结果仍然是无止境的冲突,还是要装模作样地先礼后兵。
没有让这三方利益平衡的方法。
他和陆修要的也不是平衡,而是杀出重围的机会。
Ban对Keen作出承诺,只要Keen把秦术给他,就让出他在北美20%的资产,作为他的经济支柱,否则就趁现在没有资金补助,一举收购Keen名下所有产业。
Keen毕竟太年轻,在这场交易中,无论如何他都处在一个不利的境地,他也清楚,Ban这么做只是假意地给他一个台阶,事实上他现在受制于另外两方,决定权在他,可是利益的归属不在他。
一个是孤身一人的陆修,一个是拥有强大势力的Ban,他会怎么做?
……
Keen忽然笑了:“我争不过你们,你们都是欺负小孩欺负惯了的。”他转过头对秦术说:“Chin,你真值钱,为了你我就要倾家荡产了。”
秦术无话可说。
“那么,Bland,请你立刻给那位神出鬼没的李董打个电话,我请求紫府立刻取消对我的股份冻结。”
陆修一直是胜券在握的,他站起身走到秦术这边,Keen示意手下不要阻止。
陆修说:“不用找他了,该隐会处理这件事,比起我来,你一定更相信他,不是么?”
Keen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相信你。因为你是个让我惊讶的对手。”
这下Ban可不乐意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儿子三番两次背叛他:“Alex,你这是在跟我挑衅?”
“算是吧。”Keen嚣张地说,“不久你就会知道,为什么我不要你那20%的资产。”说完他还像老爹顽皮地眨眨眼睛,Ban心里蓦然一紧,有种很不好很不好的预感。
当然,Ban是不允许失败的人,既然谈判决裂,那他就不准备斯文下去,手一挥,他身后的几名随从摆出了“打、打、打劫”的架势。
Keen的手下立刻上前阻拦,奈何他并没有料到今天Ban的出现,人手有限,几番缠斗中逐渐落于下风,陆修凭借位置的优势,抽出旁边一人的匕首,割断了秦术的绳索。
阿斯曼的皇子不是吃素的,他们辗转腾挪都是特种兵的标准,两人的默契更是完美,秦术反应灵敏速度极快,每一招都是最省力最狠准的击打,决不正面迎战对方的攻击。
他闪过的一人被陆修一记肘击加侧踹,蹬得几乎口吐白沫,陆修那边更是速战速决,收拾几个杂碎不是问题,很快他们就撤离到出口处。
然而他们还是太小看了Ban。
出口处一排举着家伙的黑衣人在等他们。
这不是凭武力能解决的问题,再怎么样他们也不能保证自己从枪林弹雨中全身而退。
Ban突然出现在秦术身后,一下将他带离陆修的领域。
陆秦二人的脑袋边上都是黑洞洞的枪眼。
Ban的力气很大,揽着秦术让他完全动弹不得,他的气息拂过秦术耳畔,带着一丝威胁一丝惋惜:“为什么不听话呢……亲爱的Chin?我以为你知道我爱你。”
秦术浑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想要起鸡皮疙瘩,如果它们都有鸡皮疙瘩的话。
陆修听见了,他当然听见了,他觉得这就是个笑话,于是他肆无忌惮地笑出来了。
用枪眼抵着人脑袋告白,这位教父还真是疯得可爱!
秦术闻得到Ban身上浓郁的Valpolicella 的味道。他猜想是不是这红酒让Ban一醉不醒了,果香的天真,加上疯子的幻想。
其实患上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不仅仅是秦术吧,这个男人分明有着比他更加无可救药的症状。
Ban说:“Chin,记得那场七月的赌宴吗?所有的‘恐怖分子’被逼上绝路,像这样的赌局,我从来没有输过。”
是的,秦术闭了闭眼,他记得。
拉希姆被炸得粉身碎骨,丁一被暗中无声绞死,还有William被近四十人的围堵枪杀。
这些都是Ban有意的戏弄,他从来算无遗漏。
……
事情的变故就发生在一瞬。一声枪响震惊了在场所有的人。
开枪的是Keen,中枪的是Chin。
秦术的腿部中枪,不由得往地上一跪,Ban一下没有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向Keen。
Keen的第二声枪响接踵而至,他瞄的是Ban。
可是Ban的速度比他更快,瞬间的一个躲闪,他也开了一枪,正中Keen的右胸。
杀意。这父子两人都怀着杀意,与仇恨无关,这是一种势力的对决。
西西里裔黑手党的行为准则之一:
如果你放过我,我会报复你,如果你杀了我,我会原谅你。
陆修趁着敌人的晃神,迅速夺回了主动权,抢下对手的枪械,他弹无虚发。
Ban的手臂和腿上各中了一枪,陆修架起秦术就一路奔逃出去。
外面有李商的接应。陆修的目的达到了,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处理好秦术的伤口,然后带着他搭上阿斯曼的联络。
局势在一团混战中稳定。
不论输赢,他们只是为求得一线生机,一处立足之地。
所以东奔西走,受伤又爬起,争战又躲避,往复循环……
在事发的第二天,还在调养伤势的Ban接到美国那边的联系,说是Winchester家族的四处产业股份突然崩盘。
情况紧急,Ban甚至没能理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必须匆忙回国。
他隐约知道,他的儿子的报复,正式开始了。
Keen和吉尔伯特家族同时对他进行打压,该隐和Keen的联手让整个北美的黑手党势力面临巨大威胁。
趁着金融危机的冲击,新一轮的地盘争夺战展开,而Keen无疑是他最难对付的对手。
这不知是Winchester家族的悲剧还是喜剧。
阿斯曼不是冷血的杀人机构,卡尔扎伊很快安排了陆秦二人的去处。
在临行前,秦术到底和Keen见上了一面。
素白的床单,药水的味道有些刺鼻,Keen的上身缠着厚厚的纱布,笑得勉强。
他问Chin你是不是要走了。
秦术点头。
他说Chin你终于记得在临走前跟我告别了。
秦术还是点头,问他,还疼吗?
Keen笑笑说,肺叶上挨了一枪,救得及时,并不致命。不过这样好,这样就很好。这样我可以在每一次呼吸的时候,都想起你。
秦术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最后使用一次我作为专属神父的身份,我们的合约到期了。
Keen的眼神黯淡下去,不过仍然洗耳恭听。
秦术说:
一个男人得到了一只葫芦,很不起眼的葫芦,可是这只葫芦可以把它主人的眼泪变成黄金。男人很高兴,觉得自己肯定要发财了。
可是问题出现了,他是一个很快乐的人,有自己的田地耕种,有美丽温柔的妻子,还有很多友善的朋友,他并不觉得伤心,自然也就没有眼泪。
没有眼泪就没有金子,这是规则。
……
最后,那个男人跪在自己妻子的尸体边,丢下染血的刀刃,用葫芦接住自己最后的眼泪。
他的身边是成堆的黄金,可是他一无所有。
丁一的那则寓言故事被秦术毫无技巧地讲出来,平淡而乏味,Keen却听得很专心。
当然,其实那个笨男人可以去闻闻洋葱。
当然,其实那个笨男人早就应该对那只葫芦放手。
第三重掠夺——为了挽留。
有两种人会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一个是过尽千帆,一个是罪孽深重。
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为了挽留美好,比如陆修,后者是为了挽留孽债,比如Ban。
可是,如果那真的不属于你,就请放手吧。
因为大家都已经精疲力尽了。
最终章 神父说
即使站在这个国家的正中心,也依然可以听见大海的声音。
转身走两步,就会被海浪打湿脚面。
这个国家太小太小了,小到似乎可以让人亲眼看着它被海洋吞噬,小到让那些泱泱大国完全不把它放在眼里。
这里没有战乱,没有饥荒。
可是所有的国民都知道,他们的故土终有一天会永沉海底。
图瓦卢,它是世界上最害怕全球变暖的国家之一。因为他们的文明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修,你还记得2012吗?”秦术这样询问。
“你说那部电影?”
“嗯。”
“当然记得。”陆修笑,“别担心,反正我们再怎么也凑不齐二十亿欧元,大不了跟大家一块儿死。”
秦术摇摇头:“不是,我是想说,这个国家似乎会提前迎来它的2012。”
末日即将来临,而人们还是在汲汲营营地努力活着。
陆修看着从他跟前跑过去的小女孩,细胳膊细腿,被晒得黑黑的,穿着红色的连衣裙,笑闹着奔向她的母亲。
他说:“首领真是不厚道,让我们在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岛屿上享受时光,这太奢侈了。”
一脚踩到沙地里,秦术感觉着脚趾间沙粒的流动,海水慢慢冲过脚面,又带着一串泡沫离开:“我倒觉得挺好的,我就是想体会一下末日临近的感觉,可我现在发现,原来天启什么的,一点都不可怕。”
以左脚的位置为圆心,用右脚划过一个半圆,秦术把陆修拖进来。
他们在半圆的里侧,背后是海,面前的任何一处都是家。
“总会有我们立足的地方,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奢侈到老。”
不知道是谁的话,被淹没在两人的唇舌之间,海浪的声音在耳边肆虐。
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牵着她妈妈的手回头,看见一个大浪打在那两个连在一起的大哥哥的身上,溅起的水花都有一米高,但他们仍然没有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