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铃……”
一阵刺耳的闹钟声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沉静。
祈滔从被窝中伸出手来按停了闹钟的贪睡装置,下一刻,室内回归沉静,祈滔又躺回温暖
的被窝依旧酣睡。
他……想睡、想继续睡下去,宁愿不醒来,想一直逗留在那一片寂静悲伤的合篮梦境山一
,他想……静静地待在那人的身后,想抚去那人的所有悲伤,想紧紧地将他拥在怀里。
可是,天不从人愿。蓦地,“刷!”的一声,窗帘被用力地拉开,祈慧打开了玻璃窗,让
清凉的和风吹送进来,她对着窗外春光明媚的景色深深地吸了口气。
“哥,该起床了。”祈慧缓缓地走到床旁,一把将被子从祈滔身上扯开,好笑地看着他整
个人立刻绻缩起来的模样,真有这么冷吗?“哥,快点起来,上班就要迟到了。”
其实,老板迟到也没有人会说什么,不过祈滔总是说他要和所有员工一样,上班不能迟到
,这样才能做个好榜样!?
对于祈滔的观念,祈慧倒不以为然,喷!拜托。员工要领薪水,当然要准时工作啦!才不怕
被“炒鱿鱼”啊!?你是老板,谁敢炒你鱿鱼呢!?
“嗯……”周身的温暖被人一把扯离,教祈滔打了个寒颤。他缓缓地睁开沉重的双眼,掩
口打了个呵欠,“慧,现在几点了?”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睡眼惺忪地看着自家小妹。
“七点半了。”
“哦。”祈滔点了点头,然后摇摇晃晃地下床.走进盥洗室去。
“哥,你没事吧?”祈慧担心地看着他,停下了摺被的动作。
祈溜回过头来,满脸狐疑地看着她,“没事呀!有问题吗?”
“喔,那就好了。”她松了口气。
“哥,你快点梳洗吧,我和昕在楼下等你。”
“嗯。”
沉静半刻,“哥……”在他差半步就要踏进盥洗室时,祈慧又突然叫住了他。
“咦?”祈滔挑了挑眉,她这是干什么?这么多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出来喔。”她不得不担心,祈滔从
以前便是这样,什么事都不会说出来,即使他的身体早已撑不下去,不舒服到了极点,他
还是能像没事一样,将所有不适的感觉吞进肚子里去。
“我会了。”祈滔笑了笑,心想,他真有这般教他们不放心吗?
祈滔将自己关进了盥洗室,扭开水龙头,将清凉的水用力地泼洒到脸上,再抬起头来,看
着镜子里的自己,成串的水珠从他的脸上滑落。镜面是那般光亮,然而,他的双瞳却是茫
茫然的。
他自嘲地笑了笑,他看起来真有这么荏弱吗?看慧那么小心翼翼地照顾自己,他便起了满
身的鸡皮疙瘩。
他当然知道祈慧只是在担心自己,可是看她那个样子,好像当他是一个不堪一击的小孩子
似的,那种感觉真有够啜心的。
水珠,缓缓地沿着他消瘦了的脸颊滑落,然后,淌落到盛满了水的洗脸台,发出了一阵阵
的滴答声。
就像是……梦里不断响起的声音。
祈滔想起了那一场梦,视线也突然有如蒙上了一片幽蓝。
那个人究竟是淮?为什么会夜夜出现在他的梦里?那背影为什么看来是如此哀伤?如此凄戚?
那阵声一首,到底是蚀骨的泪声?或者只是。普通的声音?
自己……又为什么要如此在乎这个梦境呢?
那只不过是一场梦,不是吗?为什么自己要那么介意梦里的景象……以及那个人?
而对这一切的问题,他没有答案。只知道他自从那场车祸清醒过来之后,他好像变了。
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
而梦,就是从那时开始。
从那一刻开始,心,像是空荡荡的,彷佛还落了什么,
可是,那到底是遗落了什么?
想不起,不论他怎么想,就算想到头痛了,就是想不起。
然后,他发觉,他变得懒散多了。
生活像是找不到重心似的,整个人不知要做什么才好。
这是他的错觉吗?
他真的是不知道。
他连从前的自己也记不太清楚,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已。那么说来,究竟从前的
他才是自己?还是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自己:他不知道,可是,既然回不了过去,那么继
续做现在的自己也不错啊!
这样做……“对吧?”他望着镜中的自己,问道。
摇了摇头,叹了日气,祈滔开始梳洗一番。
当他走出盥洗室,看见已然收拾好了的房间,他又叹了口气。
他坐在床边,看往窗外。
他的身体的确才刚刚康复,或许不比以一刖健康,但这也是暂时性的,他们有必要像照顾
一个小孩子般地那样照顾他吗?
看来那场车祸真的是吓坏他们了吧?
因为那场车祸,他在鬼门关前兜了个圈子回来,然后又昏迷了三个月,好不容易才醒过来
了,却又遗忘了一此一事,他们果真是被吓坏了。
想起了他在医院刚醒来时,看见了慧和昕泪流满面的担心模样,他摇了摇头。
从不出事的他,突然发生了这么大的意外,他们不吓坏才怪!
可是……醒来时的那一刻,心,为什么会那般怅然若夫?就像是……等不到他想要见的人
似的。
会是谁?有谁会是他想见的?又,为什么“他”不在那时出现?
许许多多的疑问,却是想不起来。
记不起、真的记不起一……
***
“嗨!”
文颂贤正垂首看着手中的文件,看也不看地打开了门走进办公室,此时却听见了不该在这
儿出现的声音,让他疑惑地抬起头来。
“咦?滔?你怎么会在这儿?”
祈滔也满脸微笑地看着他,“我不在这儿,那我该在哪儿?”这儿可是他的办公室耶!
“当然是回家去休息啊!”文颂贤双手按在办公桌上,看着正埋头文件中的祈滔。
“你身体才刚刚康复,为什么不待在家里?”
“我又没事,为什么要休息?”祈滔懒得跟他争论,只是定定地看箸电脑萤幕上的报表回
道。
“没事?你这样叫没事!?”文颂贤大声嚷嚷起来,右手蛮横无礼地抬起他的脸来,“真该
拿面镜子给你看看,你这样叫没事!?面色发青、嘴唇苍白的!你要骗谁啊!”
祈滔甩开他的手,也动了气,“你别理找,我说没事就没事。”
“喂喂,我们十几年的朋友是作假的吗?要我别理你,等你的脸色好点了后再说吧!”
“你很烦耶!颂贤。”祈滔不耐烦地斜睨着他。
“嗯咛!”文颂贤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慧和昕很担心你。你知道吗?那两个小家伙每天都会拨好几通电话,在我耳边叨叨嚷嚷
,说他们的大哥怎样怎样了。”
”我知道。”听文颂贤这样说,祈滔叹丁口气,视线也离开了电脑萤幕。
看祈慧无比细心地照顾着他、祈昕那小子竟然能在大清早起来就为了和他一起吃顿早餐,
祈滔当然完全知道。
老天!这两个人真的是他两个原本粗鲁蛮横的妹妹、大而化之的弟弟吗?
“你知道就好,别让他们担心了。”文颂贤蹙眉没好气地说道。
“说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来上班?”
“不是有许多工作要做吗?”祈滔挑眉,理所当然地反问。
“的确是有很多工作,可是我还应付得来呀!”
“是吗?”祈滔哼了声,表示他的不相信。“我怎么听文妈妈说,她儿子最近夜夜都在通
宵加班,有天还累得差点就要昏倒了!这些难道是我听错了?”他歪丁歪头,故作疑惑状。
闻言,文颂贤呆了呆,顿时塞言,“啊!老妈也真是的,她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活?”
“伯母也只是关心你。”祈滔解释道。
“我也只是关心你而已。”
“我知道、我知道,”
祈滔当然知道颂贤的关心,他继续说道:“可是有许多事仍要由我做决定吧!”
“……是这样没错。”毕竟公司的决策权仍在祈滔手上,文颂贤也无话可说。
“可是你的身体撑得住吗?”文颂贤还是放心不下。
“我很清楚自己的状况!”祈滔嘴角轻勾,露出一抹“没事”的笑容,反正他就算留在家
里,也是无事可做。与其这样,他倒宁愿到公司上班,总也好过……被那一片幽蓝的梦境
围绕着,怎么也逃不开。
“对了!”祈滔突然以手敲了敲桌面,眼神变得锐利。
“什、什么事?”吓!文颂贤最怕的就是祈滔这种眼神,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等着准备接受惩罚。
文颂贤怕怕地思索了半天,呜……他确定自己没做过什么啦!他很循规蹈矩地替祈滔做事
啊,为什么他还要这样待自己呢?呜呜……
祈滔好笑地看着文颂贤那脸如临大敌的表情,他有必要这么夸张吗?
“我只是想问你,是你批准阳辞职的吗?”
提起祝酝阳。祈滔可笑不出了。
那家伙,竟然趁他还在昏迷中时辞职,然后便一声不响地溜走了,让他连挽留的机公也没
有。这样也算是朋友吗?至少……他是说至少,至少也要等他醒过来后再说吧(天晓得到时
他会不会放人)!
“呃……”文颂贤的脸色变得难看,好像……触及了什么禁忌的活题。
“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祈滔狐疑地问道。
“没啦。”文颂叹了口气,他像是累极了,把双手撑在桌上。“的确,是我准的。”
那样的事情,不该发生的……
”为什么?”祈滔不是想责难文颂贤,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
“他……阳,他……”他该说吗?那样的事情,文颂贤犹豫着……何况,祝辎阳不也曾要
求他保密。
看了祈滔一眼,他深吸了一口气,“阳……他的情人……疯了!所以,阳要多留在他的身
边。”
那一段时间,祝辎阳比躺在病床上的祈滔憔悴得更让人……不忍。好像,只要稍一不留神
,他的心神便会在一瞬间粉碎、崩溃至无尽的黑暗中。
“疯了!?”祈滔惊讶道,可是,不对呀!“我前几天看见栩意,她没什么事呀!”
“不是那样。”文颂贤摇了摇头,“阳和栩意早解除婚约了。”
“那阳的情人是谁?”祈滔感到不解,为什么都没人告诉他这些?
“是我们不认识的人。”
“那……”
“而且,是个男的。”
“男的!”祈滔愣然地瞪大双眼。
“没错。”文颂贤叹了口气。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原来阳是同性恋。”祈滔难掩惊讶的表情,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他竟然什么都没说。
“其实这无关乎他是不是同性恋,只是爱上的,刚巧是个男的而已。”文颂贤口里喃喃说
道,让祈滔心里蓦地浮上一阵悸动。
那一阵惘然是什么?为什么……心胸竟觉得这般地不舒服?
霎时,脑海里闪过一个影像,快地教他无法捕捉,却又……带着一股忧郁的情绪流弥心胸
。
那是什么?就像是,梦里的那道人影……
“你怎么了?”文颂贤不解,他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不,”祈滔摇摇头,想摇去那教他留恋不舍的身影,可是越想摆脱,却越教他堕进合篮
的无边无际。“没事。”
不应该的,那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不该连他的生活也受到了影响。
“喔。”
“那他们又为什么……”好友是同性恋没什么好讶异的,但为了什么他们又弄得如厮下场
?
文颂贤摇了摇头,虽然知道他在问什么,“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而知道的人也不愿意
说。
“是吗?”祈滔也不再追问,连这个在当时还清醒得很的人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好问的?
祈滔又问道:“对了,弘亚集团是阳弄垮的吗?”还有那个商.查斯登。
“是呀。”
“为什么?”
“不知道。”文颂贤自己也很想知道。
又是不知道?祈滔雏眉,想来应该和他的情人有关,是吗?
祈滔叹了口气,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尽管再怎么追问也是没用的,难道要他飞到英
国找祝辎阳问个清楚吗?他可做不到。
“对了,有人要收购拢龙集团吗?”
话题转变,文颂贤倒庆幸可以不再提那件事。
“嗯。”文颂贤点点头。“是在你昏迷的时候发生的。”想起那一场车祸,文颂贤便胆战
心惊。存白色的医院里、白色的病房内,祈滔全身插满了管子、包扎着绷带,全身上下没
一处是完整的。医生还说,他有可能成为植物人。幸好他最终还是醒了。
“知道主使者是谁吗?”
“纪氏。”
“纪氏?是纪汉儒吗?”他怎么也将目标指向拢龙了?
“就是他。”文颂贤耸一耸肩,“不过奇怪的是,他只收购不到百分之十便停了。或许是
他知道我们手中握有的股份超过百分之八十,即使他再怎样收购也得不到栊龙吧!”
“你真的是这样认为吗?”祈滔斜睨着文颂贤,眼神里带点不屑。
“喂喂,你别这样看找好吗?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祈滔那眼神让人不舒服,就像在嘲笑他
是白痴一样。
“那也请你用用脑袋吧!”
“是!”文颂贤受不了地翻翻白眼。
祈滔思索着,纪汉儒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停止收购呢?
而奇怪的是,为什么他在听到纪汉儒的时候,心里便涌起一股昊名其妙的反感呢?
真的是,完全不知道啊!
***
看着窗外一片繁华的景象,祈滔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跌坐进椅子裒。
很累!他疲乏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看向堆满文件的办公桌。
怎么这样忙啊?他真想就这样抛开一切,到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优哉游哉地过活。想到
这儿,按着太阳穴的手停下来——
这个念头,今天已在脑诲出现多少次了?他不知道,而且以前的他从来没有这种想法。他
只知道,每当浮现这个念头时,脑海裒便闪过一道悲伤的影子。
是那道孤单的身影,淹没于悲伤的蓝色梦境里。
为什么他会不停地作着这个梦呢?
自他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便趺坠进那场幽幽梦境里,没有一天间断过。
只要合上眼睛,只要沉睡于梦乡,他就能梦见那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