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情——承语

“哥，你是不是不舒服?”祈慧紧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带点苍白的脸色。
“没有，你别紧张。”他笑了笑，什么时候她竟变得这么紧张兮兮?
“可是……”
“别可是了，我先回房去休息。”
祈慧无可奈何，也只能停下步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然而，除了她之外，还有另一股热切的视线正在注视着祈滔。
***
回到房间，祈滔立刻扯掉领带，疲惫地呈大字形瘫在床上。
他仰望着灰白色的天花板，脑海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那么执着于那个梦境，只因为他整整三个月都作着那个谜般的梦?

还是因为梦中那份浓浓的悲伤?还是因为……那个人?
那美丽的人儿究竟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中?为什么要那样的悲伤哀泣?为什么他的

泪，竟会教他莫名的心痛?让他想温柔地拭去那此正不住的泪珠、轻轻地拥他人怀?那于他

心坎流荡的悸动又是什么?
叹了口气，他……是不是应该认识那个人?要不，他为什么会“因为他”而哭得这般伤心?

可是，若他们果真认识的话，为什么从他自车祸清醒后就从未见过那人?为什么他从不曾

在现实中出现、而只在他的梦境里哭个不停?
又叹了口气，祈滔站了起来，走到书桌前拿起日记，想要把自己凌乱的心绪，全部写进日

记里头。可是，当他翻开日记时，却被里头的内容吸引住了。
十一月十八日、星期四、晴：……那是日记本上的最后一个日期。这可不是离他发生车祸

前三个月的事?祈滔开始回想着，他从什么时候不再写日记了?他是从那天起就不再写日记

了?不可能吧!写日记是他从小就有的习惯，就算那日没有什么事情好写的，他也总会留下

数语。他一直以为他是自车祸以后。才停止写日记的习惯，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是什么原

因让他在车祸前三个月就停止写日记?
祈滔有点不敢置信，继续看日记的内容。
二月十八日、星期四、晴
今天作了个梦，梦里……
不会吧!他从半年前已开始作着同一个梦!?梦里发主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自己不继续写下去

!?”
他慌张地翻过日记的每一页，最后，他在末尾的数页纸上，看见了那三个字，同时亦为了

那三个字而震惊不已。
宁晖晨。
在数页纸上满满的都是这三个字，有大有小、有直有横、有工整有潦草。
就这么三个字，填满了整整数页纸，连一点空隙也没有。
这三个字有什么意思?有什么含义?与他作的梦有关吗?
宁晖晨，是三个没有意义的字?还是……一个名字!?
第三章
由于身体上的疲累，再加上很“认真”地想去睡，一闭上眼，祈滔很快地就进入梦乡。
等他再度张开双眼，一如以往，映人眼帘的，是那片渺茫的幽蓝。传进耳际的，依旧是那

，令他不舍的泪滴声。
他往前走着，不到数秒，在他的面前就凭空出现了一道阶梯。
这道阶梯看来比之前那道玻璃阶梯来得坚固。或许是因为他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的缘故吧

!．他心想。
祈滔毫不犹豫地踏上阶梯，一步步地往下走着。这一次不像上次那样蜿蜒曲折，很快地，

他便来到那片哀伤的泪海。
他定定地站着，双眼注视着那孤单荏弱的身影，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决定。
他是真的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会不断地出现在他的梦中?自己又为什么会那么地牵挂

着他?
祈滔提起脚步，踏上那片看似会淹没他的深沉泪海，一步步往那单薄的身影走去。
来到那人的身边后，祈滔跪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像是在保护什么易碎宝物般地，将他拥

进怀里，紧得连一丝间隙也没有，他们的身体是如此地契合啊!祈滔感受到怀里人儿的轻

颤，以及那种莫名的心痛，于是将他转过身来，让他看着自己。
那无声哭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祈滔感到一阵心悸迅速蔓延全身。
为什么他要哭得这么伤心?
祈滔以指尖轻拭去他泛在眼眶里的泪，怔怔地看着他如雪般细白的脸庞，那泛着泪光的眼

瞳只倒映着他的影子，可是……他为了谁在哭泣?为了谁这般伤心难过?
那晶亮有若子夜星辰般的黑瞳，现在只看着他、只映着他，没有其他人，就只有他一人!

莫名其妙的，他居然想永远待在这个梦里，就这样和那人相拥、就这样互相对望、就这样

……让他的眸里永远只映着他一人!
“为什么在哭?”真的是为了自己而哭吗?还是因为他人?
想到那人的泪水有可能因为他人而淌下，祈滔的心里突然升起一阵嫉妒的情绪存翻滚着。
眼前这美丽人儿就像是个泪水娃娃般，怎样哭也哭不完似的，圆睁着一双带泪的瞳眸看着

他。
“你、因为你哭，”还是这一句，他重覆着的，还是这句话。
祈滔呆了呆，想不到他还是说着同样的话。
“为什么因为我哭?”
“因为你教我哭。”
祈滔呆了半晌，心里还是一片茫然。为什么因为自己哭?为什么是因为自己教他哭?听不明

白呀!可是……那晶莹的泪真的是为了他而落下的吗?
祈滔叹了口气，手抚上他柔嫩的发丝，脑海突然闪过一个画面，却快得教他无法捕捉。他

愣了下，手上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
感觉上，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抚摸那人，他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抚摸。
看着眼前苍白漂亮的面容，挂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眸，那神情，彷佛在求他可怜什么似的。
“……”祈滔双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一句话哽在喉咙里，不知该如何说才好。终于…

…
“我……”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我认识你吗?”
“我认识你吗?”
这句话听在宁晖晨的耳里，让他的世界顿时变了、乱了。
无际的幽蓝，顿时，彷如脆弱的玻璃被打破了般地碎裂，然后化成点点微尘，散人无形空

气中，消散。留下的，只剩一片教人不寒而栗的黠黑!
宁晖晨木然惊恐地看着一脸诧异的祈滔，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你、你不记得我了!?”
他怎么敢相信!?每日每夜他待在这空寂的空间，让孤独、寂寞，一点一点、一滴一滴地渗

进祈滔的皮肤里、身体里、血里、骨里、心里!为的是什么?盼的又是什么?可现在他得到

了什么!?一句“我认识你吗?”彷如魔咒狠狠地将他打落地狱深渊!
宁晖晨颤抖着双手，紧抓住祈滔的双臂，苍白的脸庞更显得死白。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话语里的颤抖，像要震动着周围的空气，将他的绝望完全传递

给祈滔。
“对、对不起。”除了这句以外，祈滔找不到其他可讲的话。他将宁晖晨颤抖的身躯拥住

，害怕，他那荏弱的身子会随时倒下。
宁晖晨却一把将他推开，惨淡的脸色看来犹似透明的玻璃般，彷佛，在下一秒，他就会消

失在祈滔的面前。
“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这样的……”宁晖晨垂首喃喃低语，像是已忘了祈滔的存在似地

恍惚起来，那神情教祈滔看了，竟也不知觉地心痛起来。
自己是不是该认识他?是不是不该将他忘掉?祈滔问着自己。宁晖晨那呆滞的模样、空洞的

眼神，混和着绝望的漆黑，牵扯着他的心神。
祈滔雏着眉，伸手想将宁晖晨再次纳入怀里，但他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这样做，自己又不

认识他，为什么要这般在乎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当他靠近宁晖晨时，他却瑟缩地避开了。
祈滔茫然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呆了两秒才放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不再落下，换上的，却是一张无神的脸庞，这不是他所愿看见的

。
他……不想他流泪、不想他再有这样的表情。
“我失忆了。”良久，祈滔突然说道。
宁晖晨呆然看着他；似乎不知他在说什么。眸里一片平静，虽然无波，却混浊得看不见原

本的澄澈。
“我失忆了。”祈滔继续说道：“四个月前，我发生了一场车祸，昏迷了三个月才醒过来

，醒来后有很多事都不记得了。据医生说是脑部受损造成的。所以，”他看着宁晖晨如雪

般的脸，望进他的眸，“所以，我是不是该认识你?”
他……是应该认识宁晖晨的，是吧?要不，自己为什么要这般在乎他?为什么要这般不舍得

看他落泪?为什么……只想拥住他，不再放开?
宁晖晨看着他，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到祈滔所说的话，无表情的脸庞，看上去，彷如被

抽离了灵魂的陶瓷娃娃。突然地，他的眼角再次滑下泪滴。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会这样的、才会发生那场车祸!都是我、都是我、

这全都是我的错……”他哭着、叫着、道歉着，接着，漆黑的世界渐渐地扭曲……
他掀开被子，走下床，步出阳台。
“为什么会这样?”他又再一次问着自己，飕飕凉风教他打了个寒颤。
看着冷白的光线照映于大地上，纵使是在黑夜里，周围的景物也泛着透白的光晕，不至于

教人感到恐惧、惊惶。
祈滔想起了梦里的那片幽篮，那一片连一丁点光线也没有的漆黑，还有那单薄的身躯就独

自待在那儿，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情况?
那一片蓝与黑，虽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与恐惧，却让他感受到浓浓的悲哀、孤寂与绝望。

那浓浓的寂寞、痛苦划过他的皮肤、渗进他的心坎，同时也让他感受到那人的哀伤。
为什么?自己是不是认识他的?
愣了愣，祈滔认为自己应该是认识他的，要不然，为什么他在听到自己忘了他是谁时，竟

会这般伤心?
想了想，他匆匆走回了室内，急忙从书桌上找出了好几本相簿，然后一本一本、一页一页

地去翻寻，但到了最后，他还是徒劳地叹口气，重重地合上了照相簿。
没有，一张照片都没有，即连牛张或者是存哪张照片中一个小小的角落，也找不到那人的

身影。
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自己会认识他?又，自己究竟是在哪儿认识他的?
叹了口气，祈滔找出了日记本，翻到了最后一页。
“宁晖晨……”他低低轻喃，抚上那属于自己的笔迹，回想着自己是在什么情况下写上这

三个字。
“小晨……”蓦地，他愕然了，他唤什么来着?
“小晨”是谁?
“小晨、小晨、小晨……”祈滔不断地低声呼叫，而随着他每一次轻唤，脑海里就渐渐地

映出一张美丽的脸孔。
那是一张教人看了便难以忘怀的容颜。
白皙彷似瓷娃娃般的脸容、一双漆黑地看不到尽头的瞳眸、线条优美像是要引人亲吻的唇

瓣、柔嫩若细丝的发、还有那一颗颗抽紧心房的泪，那是……每次午夜梦回时便看见的脸

容，那是……小晨!?
他愣愣地想紧抓住那一闪而逝的影像，可影像却在下一秒便消失无踪。
祈滔错愕地坐在床上，手，依旧抚上那三个字，就这样，他一直无眠直到天明。
他睡不着。睁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祈滔看着镜中的自己。
睡不着……是因为不知该如何面对那美丽人儿?还是因为……想要抗拒他的到来?即使祈滔

的双眼已经累得发痛，他还是进不了梦乡。
祈滔不知道，直失眠到天亮。他拖着疲乏的身躯下了床、梳洗、换衣服，然后下楼，坐到

餐桌前。然而，对于眼前美味的食物他却视若无睹，只是迳自发呆。
“哥，你没事吧?”看祈滔的脸色不对劲，祈慧不安地问。
“没事。”祈滔摇摇头，想了想，又开口说道：“你们认识宁晖晨吗?”
他……会不会是慧跟昕的朋友?
祈慧和祈昕呆了呆，异口同声地回答：“不认识。”
“是呀。”祈滔感到有点失望，垂下了头，那么他究竟是谁?
“哥，是不是有心事?”祈慧问道。
“不，没什么。”嘴里虽然否认，心头却紧紧地抽痛着，脑海里不断涌现的全是他。
当睁开眼时，祈滔被自己所看到的吓了一跳。
眼前映现的，不再是悲哀的合蓝、或是绝望的漆黑，而是，充满了色彩的大街。耳里，不

再听见响亮的水泪声，只听得见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喧嚣声。
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存这里?祈滔不明白，这是三个月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没有进

入那一片蓝色的梦境，那种感觉说有多奇怪就有多奇怪。
他茫然地走着、看着，纵然心里古怪万分，仍很享受这一刻的悠闲。
这种悠闲的生活，是他所希望能拥有的，但是，庞大的工作量使他抽不开身，祈慧对经商

没什么兴趣，而祈昕也还只是个学生，没道理要他接管拢龙集团，而父母呢?丢下拢龙集

团给他，便不知失踪到哪儿去了!他更没理由将所有事都交给文颂贤，所以他累到现在，

也未能享受到这一片渴望已久的悠闲。
算了，反正是在梦里，就让他放松一阵子、好好地享受人生吧！
可是，他还是心系于那个漂亮人儿，他……是叫宁晖晨吧!
他是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在这梦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他不想看到自己了!?一连串

的疑问，问得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为什么会这般在乎他?这个问题他不只一次地自问着，却没有一次能够回答自己。
他也在乎祈慧、祈昕，但那是基于血缘上的关系，再加上亲情；他也在乎文颂贤、祝认阳

，但那是因为他与他们是朋友；然而自己又是为了什么，这样在乎一个自己也不记得的人

?是因为他的美丽?是因为他的泪水?还是因为他的悲伤绝望?
他不知道，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在乎着“宁晖晨”。
一想起宁晖晨，让他此刻所有的轻松心情不见了，连映入眼帘的一片彩色街景也显得碍眼

，还不如那一片幽篮让他牵挂。
祈滔依旧走着，当走到一间露天咖啡室时，他惊愕地驻了足，定定地直视前方。
他傻了、痴了，为了那一抹挂于那人脸上的笑容。
邵荏弱而眩目、却充满悲伤的笑容。
三个月来，祈滔只看过他的泪水，从没看过其他的表情，而此刻，祈滔像是被那微笑摄住

丁心神，不能动弹，只能呆呆地看着。
良久，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宁晖晨也抬起头来看着他。在两人的视线触及时，双方都感

受到彼此的惊愕。
就这样，他们互相看着，从眸中确认彼此。
第四章
祈滔定定地看着宁晖晨，四周的空气像是突然静止了般，不再流动，所有的人声、车声、

和其他声响也在此时消失了，在这个梦乡里，只剩下他俩。
一会儿后，祈滔才举起脚步，往宁晖晨走去。
祈滔垂首，看着宁晖晨抬头仰望，在他的眼里，只映着自己一人，让祈滔莫名地满足。
一个该是“陌生”的人，为什么带给他这般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