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纤细的身影,既熟识,又陌生,莫名地勾起一阵悸动。
可是,为什么他就是无法想起那人是谁?
发生车祸之后,他的记忆便变得如此混乱。他的记忆跟他的身体一样,也被那场车祸撞得
支离破碎。
他完全想不起来那天他要去那里?又为了什么事情那么着急?急得必须要超速驾驶?更莫名
其妙的是。他又觉得一定有什么事催促着他前去,彷佛要带回什么?但是他怎么想就是想
不出来。如果勉强去想起的话,脑袋就会剧烈地疼痛起来,迫使他停止回想。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明白。但是他却漠视脑袋的警告,继续去想,直到头痛欲裂。
蓝色的梦境、孤单的身影、悲伤的泪、无止尽的悄寂忧郁……
他闭上了眼睛,眼皮倦了,再也撑不起沉重的双眸。
睡了……
第一章
当睁开眼时,祈滔才发现自己又再次堕进梦中。
那一片悲伤的幽篮……
老实说,他心里觉得怪怪的,以前作梦时,总以为自己是身在“现实”里,不知道那是一
场虚假的梦,心情也会因着“剧情”的发晨而起伏不已。为什么现在他却如此清楚地知道
自己深陷于梦中?真的是怪哉、怪哉!
看了看四周,同样的蓝、同样的滴答声、同样无止尽的空寂,不同的是,他眼前出现了一
道玻璃阶梯。
他犹豫着,该不该走下那道阶梯呢?这一道阶梯又会通向哪儿?平常不都是空空如也,只有
这一片悲伤的蓝吗?为何今天会如此不同呢?
他想着、犹豫着,心里却有一道声音催促着他前去,于是,他提起了步伐。
他巍巍颤颤地踏上阶梯,深怕自己的重量会将玻璃阶梯踩碎,教他跌至深不见底的深渊。
不过,出乎意料之外,玻璃阶梯比他想像中更坚固。祈滔从最初走得巍颤,到后来的轻松
自由,几乎让他忘了这道阶梯是以玻璃做成的。
他慢慢地走着,前方的路蜿蜒曲折,不知要通向哪儿。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这绝不
是一场噩梦,绝不会吓坏他的。
事实上,他也不需要担心。因为这道阶梯将会把他带到那孤单的身影后。
当他渐渐听见那阵阵熟悉的声音时,他人已来到那纤细身影的背后。
同样的滴答声、同样发光的涟漪、同样的背影,教他莫名心痛地几乎要窒息。
他抬起手,抚上那道看不见的屏障,想要隔空抚摸那瘦弱的身躯,却差点教他跌到地上。
怎么!?他愕然地看着前方,怎么、怎么没有了那道屏晖!?不是……应该就在这儿的吗!?
祈滔不敢置信地膛目直视,伸出手试探性地往空中一挥,果然,手穿过了原本应该存在着
屏障的地方。
他缓缓地收回了手,定定地看着前方,这……是否表示他可以继续往前走?走向那道荏弱
的身影?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右脚,却在快要触地时吓得他立刻收回。
这要他怎么走过去!?祈滔而有难色,紧蹙着居,低头看着这篮得发光的地面,眼前的这一
片暗篮,其实是个悲伤的泪海。
祈滔深邃的眼瞳望向那道身影,那一点一滴的泪造就了这广阔无波的海。
为什么要这么悲伤呢?为什么要这么哀恸呢?为什么自己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道背影,心痛得
就像要窒息了似的?为什么他会想将那人拥人自己的怀中,抚去他所有的悲伤?
祈滔不知道,只是……舍不得……舍不得让那道身影寂寞地坐在那儿垂泪,至少……至少
,让他的身边有他。
祈滔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提起右脚往前步去,奇妙地,他居然没有被泪海淹没,于足他
又提起左脚,慢慢地向前走着。那种感觉很怪,就像是在水面上行走一般,随时害怕会坠
进这泪海中。
最后,他走到那道身影的背后,忽然地,他将那人纳人自己的怀里。也在此时,他终于看
清楚了那人的模样。
白皙的瓜子脸、细长弯弯的眉、细致宛若扇子般的睫毛、艳红如血的唇、迷迷蒙蒙似罩了
层薄纱般的双瞳,陶瓷般的脸颊上滑下两行好似能蚀人骨髓的悲伤的泪。
祈滔以指尖拭去他眼眶上的泪珠,感觉到指尖的冰凉。
他们的身体是如此契合,彷佛从一开始,他们便应该相拥在一起。
“为什么在哭?”
听见那阵阵的泪滴声,教他的心在发紧,在眼见那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时,他的心更是痛
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
眼前的人儿,用晶亮的眸定定地看着他,那线条优美的唇嗫嚅着,却听不到声音。
“嗯?”祈滔继续问道。
“因为你哭。”
那声音彷佛泪滴碰上玻璃时的……清脆。
“什么?”他听不明白。什么因为他哭?他没有哭呀,哭得如此伤心的人明明是他。“为什
么因为我哭?”
“因为你教我哭。”那人又说道,泪,不止,汩汩滴落,滑到祈滔的手上,明明是那般清
凉,却灼烫了他。
“什么?”他还是听不明白,想问清楚,眼前的身影却渐渐变得模糊,最终,黑暗蒙上了
眼眸……
***
“……醒醒,滔,起来了,滔……”文颂贤拍着祈滔的肩膀,轻声地叫唤。
“咦?”祈滔被吵醒,微微睁开双眸,“呜啊、呀、呀……”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什么事?”
“还问我什么事?该下班了,快点回家吧。”
“回家?”看了看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他叹了口气。“我还有很多事要做。”
“还做?反正今天也做不完的了,还是快点回家去休息吧!”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文颂贤忧
心地催促着。
“你累了,快点日家吧!”
“这……”
“慧和昕也等着你回去。”
祈滔想了想,祈慧和祈昕现在一定像两只热锅上的蚂蚁似地等着他回去。唉,算了,反正
他也累了。
“好吧!”
一会儿,他收拾完东西,便和文颂贤一同离去。
“你身体还好吧,还撑得下去吗?”看着祈滔发白的脸色,文颂贤不禁担心起他的身体,
虽然说祈滔一向都是健康宝宝,但怎么说他都是大病初愈啊!
“还好,我刚刚有睡过。”
这样一说,祈滔又想起方才的梦境。为什么今天他竟然能走到那人的身边去?竟然能将那
细弱的身躯纳入怀啦?那微暖的体温、那纤细的触感,仿佛仍残留在他的手上。而指尖上
那冰凉的触感是那样的真实,教他不敢相信那会是一场虚幻的梦境,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呀?”看他一路上低头沉思,文颂贤不禁好奇问道。
“嗯?”祈滔不解地看着他。
“我说你呀,”文颂贤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自从发生那场意外后,你就变得不太像你
,你到底是怎么了?”
“喔,我不像我?怎么说?”祈滔反问道,他倒想听听文颂贤的谬论。
“怎么说?”文颂竖皱着眉,低头思索了一下。
“嗯……自从发生那场意外后,你就变得很沉默,经常心不在焉的,像是藏了许多心事一
样。虽然说你一向都不是多话的人,但也绝不寡言;虽然你以前不会将所有的事给说出来
,但是有烦恼的时候,你也总会找我们一起商量。现在你却什么也不说,总是一脸莫测高
深的,谁也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而且,你以前没事脸上总是微微泛着笑容的,现在却
连勾个微笑也不肯,许多人也就不敢靠近你。说实话,有时候,我看了也觉得有点心寒。
你那种冰冷的眼神,就像是想将什么人给狠狠地宰割一番!”
“是这样吗?”祈滔意外地惊呼道,怎么他一点也不觉得?
“当然是。”
文颂贤继续回忆着,“不过你这种现象,好像不是在意外发生后才有的,在意外发生一刖
的那几个月便渐渐出现了。”
文颂贤又追问道:“喂,滔,你到底存烦恼什么呀?说出来好吗?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啊!
”
祈滔望着他,叹了口气,怀疑他能帮得上什么忙。
“只是在想一个梦罢了。”
可是话才说出口,他就想将它收回了。
他……并不想与其他人分享那幽暗的梦,更不想上让他人知道梦中那纤细得教他心痛的身
影。他自私的,只想将那荏弱身影,独藏在他的心里,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只有他一个人
看见。
“梦?”文颂贤惊讶道,他怎么也没想过,祈滔居然会被一个梦困扰箸。
“就是一场梦。”祈滔点点头,“一个悲伤而又漫长的梦。”
“那么,”文颂贤看了他一眼,“那是个怎样的梦?”
祈滔本来想说算了,就此打住话题,但……他也想找个人替他解决疑惑,找出答案。经过
一番挣扎,祈滔还是决定将那场梦缓缓道出。
“就这样?”听完后,文颂贤不禁发出疑问。
“就是这样,不然你还想怎样?”祈滔也有点受不了地翻翻白眼。
“不会吧!”文颂贤夸张地大声嚷嚷,事实上是不怎么相信他的话。当祈滔说起那场梦时
,语气怪怪的,就像是说起……教他心系的恋人般。“三个月耶!整整三个月耶:你都只
作着那么无聊的梦!?”
“什么叫无聊的梦?”祈滔用力地敲了他肩膀一记,“我都这么烦恼了,你还不快点帮忙
想想办法!?”
看着文颂贤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可一点也不觉得那个梦有什么无聊,梦中那浓厚不散
的寂寞悲伤,一点一滴地渗进他的心里,教他也感染了阵阵哀痛,差点就要掉下泪来。
“喂喂,老实说吧,你梦境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很美?”抚了抚发痛的肩膀,文颂贤又问道
。如果不是这样,又怎么会教祈滔恋恋不忘?
“美。”祈滔想起那凝脂般的脸、邵荏弱的神情、那哀然欲泣的模样,教他心怜,也心痛
。
“很美?”
“是呀。”
“啧啧!你这家伙还真好命,连在梦里也有这种艳遇!”人帅就有这种好运,文颂贤不服气
地想着,哪像自己,依旧孤家寡人一个。
“艳遇?”祈滔有点愕然,那的确可以说是一场艳遇没错,可是,对方是男的。
那惊艳之姿,不若男人,可是,为什么自己却不会将他错当成女子?
“好了,不要再说这些了,你不是说会替我想办法的吗?”祈滔追问道,他要看文颂览会
有什么好办法!
“嗯,”文颂览耸了耸肩,言”很简单啊!”
“简单!?”秘滔错愕。他想破了头也不知道要怎样解决的烦恼,这个文颂贤竟然说简单!?
“是呀。”文颂贤点了点头,“你想知道为何会不断地作着同一个梦?也想知道那个美人
是谁?不是吗?”
“嗯。”
“那你自己去问清楚不就好了!”
“自己问?”怎么问?可以问的话,他早就问了,那还需要他帮忙?
“其实你是当局者迷。平常我们作梦时,总以为梦境里的一切才是现实,所以,心思才会
随着梦境的转变而转变。”文颂贤缓缓道出他的看法,“但现在的情形是,你很明白那只
不过是一场梦.所以思想心神都不会随着梦境而转变,更甚者你还会疑惑梦里的一切事物
,你根本可说是那个梦的主人,所以,既然是属于你自己的梦,你想怎样就怎样,不是吗
?就像今天,你不也打破了惯例,走到那美人的身边、接触到那美人,不是吗?”
祈滔点点头,细细思量他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想,就算去到他的身边、问他个清楚也行?”
“就是这样。”文颂贤摊了摊两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祈滔心想,也对,当他穿越过那道屏障、走在水面时,心里不断地想着,完全只是想走到
那人的身边,将他纳入怀里,停止他的悲伤。
“为什么我以前没有想到的?”祈滔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还亏他这三个月里
每次闭上眼都坠进那梦境,居然连这么简单的事实都没发现。
“那是你笨!”文颂竖没好气地亏着祈滔,当然,纯属玩笑。
“你说什么?”祈滔斜睨着他,“你在说什么?”
“不……没、没什么啊!”文颂贤吞了口口水,赶紧否认刚说过的话。他差点就忘了,祈
滔这个人虽然外表看来挺和善,可是讲到耍阴、玩狠,他可算是高手一名,他可不想一个
不小心惹火上身,到时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嗯哼,没事才最好!”
“是、是。”文颂贤才不敢得罪他呢!
***
才刚走进庭院,祈滔便看见了那一屋子通明的灯火,温暖的光线,渗进他的心坎,抚慰了
他急躁不安的心,
他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着。正要打开门时,便已听见了屋内传来阵阵的笑闹声。
有多久了,他家已经没有这么热闹过?自从那对爱多管闲事的爸妈去环游世界,渡他们不
知第几次的蜜月以后,家里便冷清了许多。加上他们三兄妹几乎事必躬亲,除了定期来整
修庭院的园丁之外,也没有雇用多少佣人,使得家更显得冷清。
祈滔推开门走进,立刻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哥!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祈滔笑了笑回应,可不正是小弟祈昕。
走进客厅时,他看见有五、六名男女坐在沙发上,每个人的手里、茶几上、地毯上,到处
都是纸张。而祈昕正从那一团混乱的纸堆里挣扎着走出来。
“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害我担心死了,差点就要杀到公司去找你!”
“今天公司有许多事。”
“哦,工作忙,也要记得回家啊!”
“你同学?”祈滔挑了挑眉问道。
“嗯。”祈昕点点头。“我们正忙着做份Project。死教授!烂教授!要算在考试总分里也
不早点说,害我们原想草草做份Project交出去就算了,现在可好,大家在这儿忙得焦头
烂额。啧!浪费时间!”
“赶归赶,别做得太晚了。”祈滔说道,看样子,这家伙今晚要开夜车了!
“是。”
“哥!”闻声,祈滔回头看去,正好看见祈慧从楼梯口急忙地往他跑来。
“哥!你怎么这么晚?”祈慧喘了口气,问道。
唉!怎么每个人都这般问他?
“公司有事。”
“那你吃饭了没?饿了吗?我有留些饭莱给你。”说着,她便转身欲往厨房走去。
祈滔拉住她,说道:“不用了,我不饿。”
“可是……”
“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祈稻说毕,便往二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