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影山川 上——烟雨江南

作者:烟雨江南  录入:11-23

司慕听了,顿时笑得象个傻瓜,手指一遍遍抚过心上人的眼角眉稍,陶醉不已。柴玉卿的眼睛是那种眼角微微上斜的桃花眼,眉是粗细合宜的略弯的长眉,美丽的形状和弧度使得司慕看着看着就想抚上去描摩。每到这时,柴玉卿也就闭上眼,微笑着任他轻轻抚摩。想他小时被母亲抛弃,流落街头,吃尽苦处,入师门后虽有师母照拂,但如何比得上司慕的关爱知已贴心?而且沈蓝玉本就大咧咧比男子还粗豪,极少温柔怜爱,如司慕这般体贴小意更是从来未有,平生第一次被人这样殷勤惦念,珍重放在心上,柴玉卿怎会不喜?特别是这次司慕当众唱曲儿舍身相救,感念其恩情,心头更是从未有过的柔情泛滥。不过,他却不知司慕从小起在女人堆里混惯了的,对他也常会不自觉地使出对女人的那一套,只不过以前是出自玩心胡闹,现在却是真心实意而已。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这次还得了个百伶百俐干妹妹呢。”柴玉卿忽然睁眼,贼贼笑道。
“一定是那死丫头小蝶。”司慕牙痒痒的,那丫头得了谢礼后就又口齿利落起来,大谈柴公子与她家夫人如何情浓意浓,又说司慕看了柴公子的信象得了花魁惠顾似的笑得淫贱,定是不怀好意,又暗示柴公子是她家夫人的别人休想打主意等等,最后请她送回信时又勒索了一对金钏……这小丫头当真可恶之极。
“哈哈,小蝶对你说什么了?”柴玉卿大乐,看来司慕与小蝶相处并不愉快,怪了,一见美男就和玉莲一样两眼放光的小蝶怎么会看司慕不顺眼呢?
“没说什么,小丫头嘴巴坏又贪财,向我要了好些东西才把信给我,玉卿,给我换药吧。”司慕立即转移话题,一定不能让柴玉卿知道自己几乎被那小丫头说得背过气去。
换过药,司慕便领着柴玉卿到书房,要教他读书识字。如果只看柴玉卿的外表和惯常的谈吐,绝计想不到他从未读过书,只靠偶尔听些诗文看些曲词和店招牌之类的才识得一些字,至于写字,除非万不得已,否则绝不拿笔。一想到这些,司慕就忍不住象明珠美玉掉进泥淖般遗憾,他的卿卿这么聪明这么好看,竟然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会这样呢?柴玉卿说他师父师娘也不识多少字,一般江湖人打打杀杀又大多出身贫寒,哪有闲功夫闲钱读书识字?话虽有理,但司慕却知风雷剑雷凤翔似乎并不穷,既然有一处风雷山庄,多少也会有些田产之类的,柴玉卿听了这话当即狠白了他一眼,他师父多年来行侠仗义,扶危济贫,过年时他们师兄弟做一件新衣都是好大的欢喜,哪里有钱了?司慕遂哑,心里却浮起他手把手教柴玉卿写字时他乘机不轨的甜蜜场景,他心里这么一想,脸上自然就如小蝶说的那般笑得淫贱起来,柴玉卿冰雪聪明,给了他一凿栗后便红着脸走开,但却也掩不住的甜蜜欢喜。
进了书房,磨好墨,铺了纸,司慕笑咪咪地用楷书写了一阙曲子词。
手里斑竹笔,脸上倾爱慕。软玉温香偎人久,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这一篇词二十六字,柴玉卿倒有二十字不识,便老老实实地让司慕把手按笔顺一一临摩,学到一半时,觉出有些不对,瞪了一眼司慕骂道:“死性不改,怪不得小蝶说你好没正经,这词一定是你自己编的,是不是?”
“千真万确,这是前人写的,可不是我自己编的。”司慕嘻嘻一笑,心道,我不过是稍稍改动一下而已。
“是吗?”柴玉卿将信将疑,于是继续往下学,等全部学完,放下笔,又将那词念了两遍,对已经闪远了的司慕招招手:“你过来。”
“干什么?”
柴玉卿笑得无害,道:“感谢你啊,司师傅,你离得那么远,我怎么亲你呢?”
“呃,有这样的好事?”司慕心知有异,但仍不舍地磨蹭着挨到他身边,刚站定,柴玉卿两手就搂了过来,司慕咧嘴大乐,但只乐到一半便卡住了,只因柴玉卿已抓着他的脖子用力掐摇,口里骂道:“你果然没安好心,现在我就让你和阎王去做鸳鸯。”
“咳……咳,能识字就行,你……计较……什么”
“嘿嘿,我不计较,一点也不计较,我只是想掐死你而已。”
虑到柴玉卿身上有伤,司慕扑腾了一会便两眼翻白装死,柴玉卿不禁一笑放手,捏捏他的脸叹息道:“我原来一点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无赖、好色、狡猾,厚脸皮,诡计多端,你都占全了,不对,其实我一早就应该看出你的本性。”
想起初相遇时,司慕大白天在生人面前光着身子还能笑嘻嘻的,第二次见面时,他正扮成新娘子抢人财物,足可见其人怪异,这说明看人的话,外表谈吐和江湖传说均不可信,需得亲身体验。真正与司慕论交后,才知其人本性恶劣,比他尤甚,这样一个人,他居然喜欢上了,简直匪夷所思。从前的顾兰儿李钰钰之流,都算是好女子,他却一见就烦,对师娘那样豪爽有余的女子更是敬而远之,而司慕就不一样了,不见的时候想着他,在一起的时候欢喜不可名状,连天看着都比往日的蓝,至于司慕是男人的事,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觉得,如果没有了他,自己以后一生都不会快活。
司慕听了大摇其头,道:“你应该说我的本性是聪明、坚韧、喜欢美好的事物才对,你一开始没看出来,就是因为这些好品性是要日子久了才知的。”
柴玉卿听了也把头摇得象搏浪鼓:“不对,一开始是因为你不理我,装了副好样,我才没看出来你可恨。”
“我居然有不理睬你的时候?”司慕笑起来,柴玉卿一提他才恍惚记起在两人第二次见面从湘江北上往洞庭湖去时,他确实对柴玉卿爱理不理的装了些清高,想到这,便一骨碌爬起来搂住柴玉卿道:“卿卿,慕哥哥对你不起,你打我吧。”
“别象叫你那匹疯马一样叫我,我要睡了,谁有闲功夫打你。”柴玉卿说到后来,便撑不住笑,青青这次仍是看他不顺眼,当时到司府一下车,它张口便咬,被主人打了一巴掌之后虽不敢再行凶,但仍打着响鼻儿跟在后面阴魂不散,直到被强牵去马厩。这马跟它主人一样欠揍。
司慕闻言,想起青青恶状,不禁大笑,也跟着去了柴玉卿房间赖着不走,这回真的是将他指尖儿轻捏,直说到楼头北斗柄儿斜,两心相照,再无间隔。
接下来几日,司慕借口有伤,绝了应酬,只与柴玉卿在房中厮混,每日只搜罗些淫词艳曲教他识字,第二日还要他复习几遍巩固学习效果,柴玉卿无可奈何,只好随他去胡闹。初五这日,柴玉卿在教习告一段落后,对司慕贼兮兮道:“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司慕黑下脸道:“你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
柴玉卿忙赔笑道:“没了,就这一件事,咳,是关于小蝶的。”
“又是她。”司慕的脸又黑了几分。
“我们约好,今日午时,你到北门城楼去接她,到时她假说奶奶病了混出王府,再装扮成男孩,随你到这来。”
“之后呢。”司慕的脸已黑成了锅底。
“之后她再随你去凤翔啊,你是收留她也好,让她在那嫁人也好,自谋生路也好,总之就是把她带出王府,别让人抓到就是。我没同你商量就私自答应了她,确是不对,可她总算是我的半个救命恩人,玉莲也求我救小蝶出火坑,所以……喂,你阴着脸干什么,难道连这点小忙也不愿帮吗?”
眼见柴玉卿由笑转怒,司慕只得换上笑脸,道:“好吧好吧,不过你得有点表示才行。”柴玉卿只得扳过他脸啃了几口。说着话,已将近午时,司慕骑马出门,刚到北城楼附近,就听有人压着嗓子叫:“司二公子,二公子。”转头一看,只见一脏兮兮的少年正鬼鬼祟祟弯着腰跟在马后头叫,正是小蝶。
“现在你倒知道我是二公子了,上来。”司慕一弯腰,当街强掳民男上马,斗蓬一遮,不一刻便回了司府。小蝶在马上,自是把司慕暗咒了一番。
初七日,柴玉卿的伤已好得差不多,司慕遂向司文乐告辞,先带柴玉卿回凤翔复命,再陪他去太原府风雷山庄,向雷凤翔请罪后,两人或是漫游或是隐居,乱世逍遥,岂不美哉。在这种美好前景感染下,加之有柴玉卿在身畔,司慕一直春风满面,心情与来时截然相反,好得直要飞起来,连路遇山贼草寇也会打赏些银两再放他们走。一路上,过黄河,涉渭水,千山暮雪,万里冰封,扬鞭跃马驰古道,却不似往日形单影只,每日里痛饮狂歌,说情说意,如此快意江山行,当真从未有过。
这晚,因错过了宿头,司慕便拐进山坳,找了个避风处,搭帐篷点火宿营。几人中,除了小蝶外,都是身有武功不畏寒的,因此也只有她裹着一堆衣服毯子坐在火堆旁,噼哩叭啦将司慕一通埋怨。柴玉卿笑道:“小蝶,现在其实已是春回大地,偶尔野外夜营,对月谈天,也不错啊。”
“哼,才几天你就跟那司酸子一样酸了,还对月谈天哩,我都快冻死了。”
“玉卿,不要对牛谈琴,过来,咱们火上烫酒,对月谈情,气死她。”司慕扬声叫道。
“对月谈情?哼,两个公的能谈出什么结果?”小蝶用司慕恰好能听得见的声音咕哝,几天下来,准妓院小鸨小蝶早看出司柴二人情意缠绵的情状,对司慕敌意更甚,定是因为司酸子,柴公子才拒了夫人一片深情的。
“小蝶!”此话一出,火堆旁另四人立即同声喝止。
煮鹤道:“别的人我不知道,要是我家二公子的话,想是定能谈得成。”从小这位二公子做事就不循常理,他们早见怪不怪且崇拜非常,觉得人生在世就该象二公子那样才好。
“是啊,柴公子也是个不怕人说的,有什么不能成的。”焚琴附和道。
柴玉卿道:“小蝶,我们也不是特意要怎样,只是既然已经如此了,怎么也得求个结果。”
司慕道:“小蝶,我认为你是嫉妒我,看我和玉卿如此和乐,你也觉寂寞了,对不对?”
小蝶:“你们――你们……”
煮鹤:“若是小蝶姑娘寂寞,不妨做些事。”
柴玉卿:“做什么好呢?”
司慕:“干脆开家妓院算了,她风月知识那么丰富。”
焚琴:“这主意好。”
煮鹤:“我早就想这么建议小蝶姑娘了,连妓院名字都已想好,就叫‘喋喋不休弄鬼楼,你们看如何?”
焚琴:“好名字啊好名字。”
小蝶大叫起来:“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气死我啦,嗯……”她跳起来,挨个瞪了四个男人一轮,钻进帐逢,再也不出来了。
煮鹤:“她弱吗?”
焚琴:“不,她很强。”
司慕:“你们俩个闭嘴,去拾柴,明天由你们负责哄好她。”

第二天,艳阳高照,碧空如洗,渭河原上枯草凄凄,雪片片散着,白黄相间,一望无际。小蝶单坐着敞蓬马车,美滋滋仰着小脸遥看一马平川,被四个男人众星捧月围着,哄得眉花眼笑,情绪好转之后就缠着柴玉卿要学武功,不知要做何打算。柴玉卿说他要收徒须得师父首肯,而他也不敢向师父提收徒一事,建议小蝶拜司慕为师。小蝶无奈,只得请司慕到马车旁边,言明要拜师学艺。司慕遂弹弹衣服,望望太阳,道:“我今年命犯桃花,似不宜开山授徒。”
小蝶立即尖声对后面嚷道:“柴大哥,他说他今年要命犯桃花,不宜教徒哩。”
哎呀,小死丫头要害死我了,司慕恨不得一掌砍上那白嫩脖颈,让这小丫头再不能开口编排。柴玉卿催动坐骑过来,冷冷盯着司慕道:“你说你今年要交桃花运?”
司慕苦着脸陪笑道:“不是,我是说我已经交了桃花运,心思都在某个人身上,无暇教徒弟。”
柴玉卿神色稍霁,道:“小蝶想学武,你就教她又何妨,当人师父也不是坏事。”
“好吧。”司慕无奈答应,小蝶精灵古怪,做她师父可绝不是什么好事,纯是揽麻烦上身,然而这又是卿卿的意思,他只能也愿意顺着,斜眼望过去,柴玉卿也正略带歉意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咧嘴一笑,悄悄伸手,在袖子下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司慕立时觉得实在没什么大不了,有个徒弟指使也不错啊,哈哈。
听司慕同意,小蝶跳下马车,居然很认真地行了拜师礼,道:“师父在上,请受蒋小蝶一拜。”
煮鹤嘀咕道:“原来她姓蒋啊。”
焚琴也嘀咕:“她一点武功底子没有,可怎么学?”
煮鹤:“我看她就适合学些旁门左道,要什么底子。”
焚琴点头,二人对望一眼,均觉这小姑娘太不简单,赖上二公子做师父,可给自己找了个大靠山。

司慕刚好在元月十五元宵节赶回了家,先将柴玉卿与小蝶介绍给家人认识,这两人都是玲珑惕透能言善道,不上半天就把司家人哄得团团转,特别是程夫人,因为没有女儿,对小蝶极是喜爱,小蝶何等机灵,马上说要拜程夫人做干娘,程夫人乐得眼睛都没了,立即吩咐下人对小蝶直以小姐呼之,不得再叫蒋姑娘。司慕在旁,惊得张大嘴,说不出话,如此一来,这丫头不就成了他干妹子了吗,爬得这么快,他将来师道尊严何在?昏乎乎从程夫人房里出来,迎头遇上李芳菲,正尴尬时,李芳菲率先与他打了招呼,面上平静如常,看来她已是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了,司慕松了口气,正欲说话,司铭从一边跑来,叫道:“芳菲,你看我这次买的,合不合你意?”李芳菲顿时一喜,咯咯笑着戴上司铭买给她的一串琥珀项链,径直跑进房中照镜子去了。司慕一把拉住也要跟过去的司铭笑嘻嘻道:“是不是用我的法子?怎么样?手到擒来吧。”
“不是,是我心诚则灵,心意到了自然福至心灵,不用你的什么追女十八法也能打动芳菲,嘿嘿,上次你说看上了一朵花,该不会就是那姓蒋的小喇叭花吧?真是,太没眼光,太没眼光。”
司铭说完跑走,司慕为之气结,这个过河拆桥之徒。刚一转身,就见柴玉卿从假山那边转了过来,皱着眉头问他:“什么追女十八法,难道你还把对付女人的那一套总结成书,传给别人,让大家都知道你司慕大色鬼的风流?”他越说眼越利,口气越凶。一想到司慕在自己之前不知有多少红颜知已,就止不住的酸水满溢,恨不得咬他几口。
变态司慕就喜欢看心上人为自己吃醋,耸鼻子使劲嗅了嗅,笑道:“咱们还没有去太原府呢,我怎么闻到一股晋地名产的酸味?”
柴玉卿背着手仰起脸,冷哼一声:“我在太原府呆了七八年,就喜欢吃老醋,怎么样?不高兴你咬我啊。”
明白地说出醋妒,柴玉卿忽地有些后悔,这样一来司慕那小子岂不是要得意死了,一面后悔,一面禁不住脸红,虽然也是素性不羁,可是为个男人吃飞醋好象也不大合常理啊。
司慕看着阳光下柴玉卿微红的脸颊,飘动的长发,着实心痒难熬,恨不得把人抱起来藏到自己屋里,不让任何人看,只自己日夜守着,把他揉到骨子里,刻到心里, 永生永世都不分开。他看了一会,忽地弯腰扛起人来,抬脚就走。
“哎,你干什么,快放下我。”柴玉卿吃了一惊,手在司慕背上乱敲,一面四下乱看,生怕有人过来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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