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建成山里的城市?"
小哥哥说:"有那想法,但不是一天两天能办成的。村里每次开会我都参加,投资商也是
我找的,现在正在小石潭子那边开工呢。"
外公说:"有本事,比你爸爸强出不知多少倍理。"
小哥哥喝酒。弟弟问:"是不是建龙泉山庄?"
小哥哥说:"没那么大规模,先搞个小石潭宾馆,吃饭带住宿的,现在游客还不多,山里
还得继续开发。"
外公说:"那山里景色真不错,要是开发出来可就美了。"
小哥哥说:"是啊,那后村就真正富起来了。"
外婆说:"咱村儿呢?咱村人可眼气呢。小满子,你可是咱村儿人,咋不给咱们村儿搞个
开发呢?"
外公用眼睛白她,说:"别插嘴,你听高满说。"
小哥哥说:"后村路修好以后方便多了,那里地理位置好。我的想法是先把后村搞起来,
咱们村儿可以做原料基地,因为咱们这里地多物产多,后村地少只能靠山吃山,相互得配
合,迟早都会好起来的。"
弟弟赞叹地说:"太好啦!满哥,你是村长了吧?"
小哥哥憨憨地笑了下,说:"哪有我这么年轻的村长呢?再说是不是村长都可以做事儿,
我就是帮忙往县里跑。嘿嘿,鞋子都跑破了好几双。我承包了这个小石潭建设工程,时刻
得盯着,现在你嫂子还替我看着呢。"
我说:"水帘洞呢?"
他没听清楚,看我。
我说:"是不是在水帘洞那儿。"
他猛然露出了无限怅惘的神色了,我知道水帘洞也触及到了他的记忆,他的心里一定也藏
着水帘洞的秘密,在那里的所有幸福快乐......物换星移,水帘洞已不属于我们了。他说
:"就是在那儿,工程图设计的是小瀑布在后院子里,旁边有个停车场,上面修扶梯,再
往上走,沿着河走,上面还有个大石潭和大瀑布,那里我们没去过......做一个景点儿,
能装一百人呢......"
我告诉自己,这是好事,是富裕起来的捷径,是小哥哥的雄心壮志,我应该高兴,替他祝
福!我跟他干杯。
39
临出门前,我说:"我送送你吧。"
小哥哥说:"没事儿的,外面黑了,你路不熟。"
我说:"我跟你说说话。"
我们出了门,外面曾经坎坷不平的路已经被光滑的水泥路取代,我们推着自行车出了村口
。小哥哥说:"该换摩托了,骑摩托从后村到这里只用八分钟,我算过。"
我说:"你还回村子里么?后村才是你的家了。"
他说:"是啊,房子塌了,爸爸死了,妹妹也走了......但是这里有我的记忆和那些日子
,还有你......"
我说:"你别说这样的话......我听着难受。"
小哥哥站住了,月亮地里泛着白光很象是一场秋霜,他指着远方那条白花花的河说:"我
们到那儿去坐坐?朋子,我真担心你呢。"
小哥哥点燃烟,坐在月光下,眸子亮得象天上的星星。我坐在他身边,突然好想靠着他,
但我们之间虽然贴近却仿佛着如同天涯般遥远的距离。
他说:"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我们学校里。那时候我真的担心死了,你的样子挺吓人
的。其实......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朋子,真的对不起你,对不起......"
我说:"说什么都晚了。你不挺好的么,我也挺好的。都过去了。永远也回不来了。"
小哥哥说:"其实,我很想你。"
我想说我也想你,但我愤怒了,我想你想我做什么呢?你选择了结婚,选择了自己的生活
。这是一次毅然的选择,你把我的心都伤透了,我们之间连友谊都不应该有,我们相识不
是错误,但不该相爱,相爱不是错误,但却得分开,说什么都是废话,都是没用的。我愤
恨地把手里的石子丢进河里,溅起一个水花儿。
小哥哥说:"你恋爱了没?"
我说:"没有。"
他说:"总是得成家的,你总一个人也不是件事儿啊。"
我笑了,苦笑,我说:"你比我妈还罗嗦呢,替我操心呢?......你要是真的在乎我,你
就不会......"
他说:"真没办法。"
我说:"恩......你女儿叫菲菲?"
他说:"小名儿叫菲菲,学名叫高双月,她是正月十五生的,那天天很晴,我在河边儿看
见天上有个月亮,水里也有个月亮,就想起了这个名字......她妈妈说不好听,但拗不过
我,所以又取了个小名儿叫菲菲。"
我的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双月?双月分明是一个"朋"字,我叫高朋,小哥哥是记得我
的......可是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呢?他丢掉了朋子却迎来了双月,到底是我在折磨
自己还是他在折磨自己,还是我们在互相折磨?
他靠了过来,手搭在我肩膀上了。他说:"兄弟,你一直是我最好的兄弟,咱们哥儿俩做
一辈子好兄弟吧,不管走到哪里都放在心里。"
我靠在他怀里了,我说:"你又骗我了。"
他说:"怎么不叫我小哥哥了?你还在生我的气。"
我叫了声"小哥哥",叫完以后我发觉泪水不可遏止了,我回到了小时候,那个爱哭的娇弱
的小孩子,跟着小哥哥屁股后面疯跑的无忧无虑的孩子,需要小哥哥保护和救命的孩子。
我的水帘洞啊,我们的家,摇摇欲坠无法逝去。我把手伸进小哥哥的衣服里,抚摸到了他
肩膀上的疤,是啊,他怎么能忘记我呢?他永远是我的。
他吻了我,又推开,他说:"朋子,我想你,每次经过小瀑布的时候,我都想你,总惦记
着你的情况,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开心不开心。你回来看到你就放心多了,你行的,我
知道。"
我说:"你说过那是我们的秘密,但你把它卖了。"
他说:"是的。秘密是放在心里的。都过去了。"
我又抱紧了他,恨不能融化在他怀里。他的心猛烈地跳动着,如擂响的战鼓,我们撕滚在
一起,压到了河边的草。
小哥哥身上的味道我如此熟悉,我想了他一年又一年,只有它,只有它才能使我兴奋快慰
。我每次自慰的时候都想着他,多少次深夜里里喊着他,我根本无法自控,我竭力掩盖竭
力逃避,但逃不开,我的命就是这样的了。
他的牙齿磕破了我的嘴唇,但没有痛,河岸上尖锐的石头擦破了我的背,也没有痛,我扯
着小哥哥的头发发出一阵阵绵长而压抑的哭声,我们一边相爱一边哭泣,心里都有世界末
日般的快慰与苍凉。
然后小哥哥坐下来抽烟,我们看着河水,河水好象一直流到了心里。
终于小哥哥说:"其实,孩子不是我的。"
"什么?"我愣了,看着他。
小哥哥说:"菲菲不是我的孩子。"
我吃惊极了,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怎么会这样呢?这是我万没想到的,这......
小哥哥说:"记得那年我订婚,我们都喝醉了。其实订婚不是我本意,我是为了报答刘老
师。刘老师真的是个好人,对我的好我一辈子也报答不完。我和夏芳订婚是我爸爸的意思
,他让我到刘老师家做插门女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帮她家做事儿了。那时候年纪小,心
理压力很大,就在双方父母的安排下订了婚。"
我说:"那你怎么说孩子不是你的呢?"
他说:"其实那时候夏芳就有个对象,她是背着父母的,对方是她同学。但是没处多长时
间,家里人也反对,因为那个小子跟她吹了。"
我说:"那孩子是他的?"
他说:"也不是。"
我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他说:"这里面的事儿多了。那小子跟夏芳分手就是因为有一次夏芳进城,她走到半路上
被强奸了,那小子听说以后就跟夏芳分手了。那段时间夏芳要死要活的,但父母都不知道
,我就拼命安慰她,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怕她寻短见......后来她慢慢好了,我们名
义上是订了婚的,可实际上手都没拉过。我对她......很同情吧,也有种报恩的心理,反
正相处着......再后来她发现自己怀孕了,都五个多月了,那孩子应该是那次出事儿留下
的......"
我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他说:"就是那年国庆节左右。她慌了神儿,就跟我商量。你知道在村子里,这样的事儿
传出去就难听了,那夏芳就没脸活了。当时我们也不敢去医院,也没钱去医院。我是她未
婚夫,我就担了下来。于是双方家长商量着就决定草草结婚,不过还是在元旦结的婚。那
时候她肚子大得都藏不住了。大家都说我先上车后补票,我认了,救人救到底对不?"
我想起来了,也明白了,就是那年的十月,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听说小哥哥
要结婚的消息到他学校里去,当时他没给我解释,他是在保守这个秘密,扛起了这个秘密
,小哥哥是个多么有责任感的男人啊,也是个多么善良的男人!他眼睁睁地看着我伤心,
看着我离去,他的心也在流血,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
我抱着小哥哥,什么也说不出来,真是心疼着,无比心疼,疼得自己浑身都在抖着。
40
小哥哥回去了,他邀我到后村看看,我说等你建设好了我再去。午夜时分我才回到外公家
里,尽量掩藏着自己哭过的痕迹。不过外婆还是看出来了,说:"你们俩就不能见面,小
时候见面分开就哭,你追我我追你的,你们啥时候才能长大呢?"
外公说:"好几年才见一次面呢,哭就哭呗,流泪未必真男儿,对不朋子?"
我笑了笑,头朝里躺到炕上了。
弟弟爬起来帮我脱掉了鞋子,他小声地问我:"哥,满子哥要是女孩子你会不会娶他?"
我瞪了他一眼,说:"你要是女孩我娶你得了。"
他笑,说:"那也不行,近亲结婚会生怪胎的。"
我沉沉地睡去了,睡梦里仍旧和小哥哥在一起。我梦见他把村子修得象画上画的那样美丽
,然后盖了一个大房子,那房子真是美极了,玻璃锃亮的,很大很大一块,窗花上都是喜
字儿,他穿着大红棉袄对我笑,那样子是我们结婚呢。突然夏芳扑了进来,抱着孩子披头
散发地拉他扯他,不是夏芳,而是我的继母巫婆,周围的人也都在叫喊,他们喊同性恋!
不要脸!我看见外婆在哭,外公也在哭,妈妈在哭,弟弟也在哭,我就跟着大哭,哭着哭
着就醒了。
醒来的世界还是那么美好,生活不是梦,我知道,我擦去眼泪开始整理行装,要回去了。
回深圳吧,那里才是我的家,小村只是我的梦。
这一次离开小村小哥哥没有送我,我也没有告诉他。外公和外婆互相搀扶着送我们到村口
,夏日阳光下他们的头发白得刺眼。外婆问我:"朋子,你啥时候再回来?"
我说:"我有时间就回来看你们。"
外公推了她一下,说:"哭啥,你让孩子好好上路。"
他还在教训外婆呢,自己的声音也发涩了,我没有太多的伤感,我心里知道,相聚别离都
是人之常情,是我们每一个活着的人必须面对的人生作业。
汽车转过山弯,在公路上飞驰起来了。修了路以后车速快了许多,车厢里坐得满是开学了
的孩子们,他们唧唧喳喳的好象开心得不得了。
弟弟说:"毕业后我也去深圳,那时候你能自己开公司不?"
我说:"我不知道,我可能不是个事业型的人,能挣口饭吃就行了。"
弟弟说:"那多没劲啊。"
我说:"我还想回村子来呢。你来么?以后村子好了会有用武之地的。"
他撇着嘴说:"再好也没意思,不来。"
我笑着拍了他的头,每个人的感情都是不一样的,他没有我对村子这样的体验与感受,所
以他有他的世界。
而小哥哥也有小哥哥的世界,他的世界里永远是照顾别人、帮助别人,他是如此热爱生活
,哪怕生活给他的坎坷比平坦多得多,但他总能快乐起来,因为,我也应该是快乐的,我
知道我们虽然不能在一起,但正象他所说的那样,我们的心在一起,这一点他也没有骗我
。
回到县城又呆了一天,二巧打电话来了,问我又没有见过小哥哥,我说见过了,他很好,
正在村子里干得热火朝天的。我没有告诉他关于孩子的事情,因为二巧知道了肯定比我还
难受,虽然难受也无能为力,事实无可改变,小哥哥的选择不是一时冲动,他要背一辈子
了。
二巧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说就快了。
离开前妈妈还是提醒我,应该回新城去看爸爸一下,说他一个人也挺可怜的。而弟弟这些
年都没有见过爸爸呢。我和弟弟乘车到了新城,家还是原来的家,曾经时髦的家具都变得
有些落伍了,没有了巫婆看来爸爸挺郁闷的,阳台上堆满了酒瓶子和货物箱子,爸爸在倒
卖光碟。
他曾经的辉煌已不复存在了,他的按摩院因为涉及色情服务被查封,他的老婆跟副经理双
宿双飞,他们离婚的时候,爸爸又向第一次离婚时那样什么也没要,他还想东山再起,但
很显然在一大堆光盘中间他迷失了,对生活也提不起当年那些雄心壮志了。
他炒了两个小菜,我们一起索然无味地吃了一餐饭。他询问了一些弟弟的情况,没发表意
见,弟弟也没开口提学费的事情,临行前不知道妈妈和李叔从哪里借齐了钱给他。我们在
这里睡了一夜,第二天便去赶火车,爸爸没有到车站送我们。
我还是给爸爸留了一封信,告诉他要照顾好自己云云,我想有一天他动不了了,我还是会
养活他的,毕竟他也是个寻常人。
弟弟在自己的书包里发现了异常,是个信封,上面写着"高明收"三字,他叫了起来:"哥
!咱爸给我写信了呢!咱家人是不是有个偷偷写信往书包里塞的传统?"
我笑,说:"打开看看写的是什么?"
信封很薄,打开了却没有信,只有一张银行卡和一个字条,字条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串阿
拉伯数字,直觉就知道是卡的密码。
弟弟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是给你的学费,老爷子不知道要说什么,这是他责任的表达吧。别恨他了。"
弟弟不说话了。
车到了武汉,他在车站边儿的银行取款机上插了卡,那串数字果然是密码,查询余额有两
万元整,他笑了,说:"那我就取出来先让妈妈把欠款还了吧。"
我一直把弟弟送到学校里,帮他办理完了入学手续,校园里人头攒动得很热闹,弟弟很快
融入到了这个环境里,我嘱咐他说别太内向了,对同学和朋友就象对家里人那样,你是个
不缺少幽默的人。
他笑笑说:"你也是。"
我说:"是的,虽然我总在掩藏自己,但我知道自己乐观又坚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