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马里难民。幻灭说:哎,回家遇到一些事情,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胃口不好;胃口
不好,就身体不好;身体不好,自然就瘦了嘛。
以下是幻灭为什么身体不好,哦不,心情不好的原因。
“我记得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个邻居。他家是戏曲世家,所以从小他就开始学戏。唱得怎
么样我就不清楚了,也不懂,只是每天很早就听见他吊嗓子,噫噫呀呀的。只记得这个人
皮肤很白,嘴唇很红,走路有点扭,象风吹摆柳。大家都叫他‘假小子’,我觉得叫‘假
妹子’才对啊。
再大一点,他和我一个学校,比我高几级,听说学习成绩一般,主要心思在唱戏嘛。只是
好像欺负他的人越来越多,经常听到他哭鼻子的事情。到了我高考、上学以后,我就没再
听到他的消息。
今年回家,我竟然听到他自杀的消息!
我也没敢打听,只是同学聚会也好、家人聊天也好,都会提起这个事情。我听个大概,差
不多是这样的——
他后来没唱戏,倒是去了艺术学校学习,毕业就回来这里的文工团做演员。现在文工团也
改成艺术团了,原来的编制慢慢变成合同制,大家只能自己出外谋生走穴。他在酒吧、夜
总会表演一些节目,不知怎么的就认识了一个老板。听说那个人很有钱,还带他出国了一
趟。谁知道真假,现在就去趟越南也是出国啊,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他和这个老板的关
系,毕竟在我家乡那个小地方是不可能被允许的,大家背后骂得很厉害,他家人都不敢上
街。
有人说他以前在学校就因为看男生尿尿而被打过,工作以后和文工团一个老光棍关系不正
常,他经常在那个人的宿舍不回家,还有人说半夜听到他们一起发出一些不雅的声音……
这次这个老板的事情,好像大家觉得给全城人民丢了脸一样,同仇敌忾,风言风语传得神
乎其神。“假小子”最终顶不住压力,加上听说那个老板有了新欢没再来找他,他就在春
节前上吊自杀了。”
“上吊?OMG!现在还有人用这么老套的方式?”章飞终于忍不住发话了,惹来幻灭一顿白
眼:
“闭嘴听我说完,破坏我的思路。”
“听说他上吊的时候,用自己小时候学唱戏的一条白纱腰带吊在他家楼后的那个小操场上
,那里有一些运动设备,平时都是居民去锻炼、休息的。他穿的很干净,死后神情也很平
静。他没留下只字片语,家人简单的操办了一下后事就火化了,也没有请亲戚朋友。”幻
灭说完,长长出了口气。
“后来呢?”章飞不甘心,问到。
“后来?!”幻灭瞪着章飞装吊死鬼翻白眼:“后来,他就鬼魂附身让我来找你了。还我
命来……”
“MD,多大的人来还来这个!”章飞一脚踹过去,幻灭赶紧跳开了:
“你TMD也知道多大的人?那你又问后来,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后来?”
“那就是,人都死了,死的又不是你,你心情有什么好不好的啊?”
“乌鸦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幻灭气呼呼跑去卫生间方便,留下章飞拍着门骂到:“你才是狗嘴!你把门开开说完啊…
…”
八十九
每个人都有八卦的天性,这个章飞也不例外。幻灭小便出来被暴打一顿后不得不把没说完
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其实没有象章飞想的那么传奇,比如什么死而后生、转世投胎的。关于那个“假小子”,
死了就没了,留给那个小城的震荡和话题,不久就转移了。他死之前没有想过要成为话柄
,死之后也没办法永垂,生命对于时间来说,大部分都是脆弱而渺小的。
只不过幻灭家里人说起这件事情,又开始扯到幻灭的婚事上来。说他赶紧找个女的结婚,
免得亲戚、邻居总打听。妈妈的一句话让幻灭心寒:“你要是也象他那样跟个男的……我
就先掐死你,然后自杀!”
幻灭倒不担心他妈真能掐死他,毕竟他的脖子已经不是婴儿时候那样细弱,一下子恐怕还
掐不出个好歹来。只是家人、家乡人对待同志的态度和做法,让他忽然觉得绝望和恐惧。
“你今年多大你家就开始逼婚?”章飞想不起来幻灭的年龄,问到。
“26了啊,以前聊天告诉过你。咱们同岁。”
“什么同岁,我比你大好不好!”章飞起身去倒水。
“大?我看你也就下面大,其他没什么大的。”
“臭小子找扁啊?”章飞骂着,心里很美:“你也不大嘛,你家怎么就这么着急?”
“你家就没催你?”
章飞不吭声了,喝了口水。说起这个问题,大家都不开心,章飞不想因为这个破坏性致,
继而又问:
“你小子,被家人怀疑了吧?老实交代,是不是以前和那个‘假小子’有过一腿?”
“你和他才有过一腿!”幻灭嬉笑着扑上来,嘴里乱喊着:“我今天就把你咬废了,让你
变成‘假小子’……”
九十
于凯开学了。
寒假比较短,加上路途遥远,于凯和乔子平又约好了提前见面,所以他很早就订了票往学
校赶。妈妈给他装了一大箱吃的,说他到了学校吃不好,多带一些。箱子里有一些东西,
是妈妈让于凯带给章飞的。在过年的时候,妈妈让于凯打听一下章飞有没有回家过年,要
是章飞回来了就请来家里作客,要是没来就让于凯打个电话拜年。于凯问了表姐,知道章
飞家人都去他那里过年了,于是他给章飞打电话,不过章飞家没人,打手机没打通,于凯
就没再打。
回到学校,于凯很兴奋。其实对于学校来说,于凯没什么兴趣,主要是他可以很快见到乔
子平了,这个才是让他激动的。乔子平家虽然也在外地,但是离学校不远,坐车2、3个小
时就到了。于凯到了学校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乔子平,问问他出门了没有,什么时候
到学校。结果电话那边是乔子平的爸爸接的,说乔子平去了乡下舅舅家,有点事情要晚两
天回学校。于凯有点生气,但是又不能抱怨,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宿舍也很无聊,不知道该
做什么好。
于凯收拾了一下行李,忽然看到妈妈带的那些吃的东西。于凯想,干脆早点把给章飞带的
东西送过去,免得放坏了就得不偿失。于是打电话去章飞家,还是没人听,于凯一想,对
啊,人家早该上班了,肯定不在家。于是就打章飞手机,不一会儿听到章飞的声音:
“喂您好,哪位?”
“于凯。”
“啊,小凯啊,你怎么现在打电话?拜年可有点晚了哦!”
“我过年打过电话,你家没人。我已经回来学校了。”
“哦,是吗,可能我陪家人出去了不在。怎么样,现在拜年也不晚啊!”
“不和你贫。我妈让我带了点东西给你,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真的啊?太好了,竟然还想着我,好感动啊……”章飞还在那里演戏呢忽然怕于凯又毛
了,赶紧收住说:“我下班去你学校拿吧,免得你还要跑路。”
“那也好。你来之前打我宿舍电话吧,我应该不出去。”
挂了电话,于凯摇摇头。在他看来,章飞是无可救药了,不过他心地还好,贫嘴就暂时忍
耐吧。
九十一
没有学生的校园是没有生命的。于凯在静悄悄的宿舍里很快就睡熟了,直到宿舍电话响起
来才把他惊醒。他睁开眼睛,看外面天色也暗了,想起来和章飞约了来拿东西,于是赶紧
起身去接电话。
“喂,喂……是于凯吗?”电话里很大杂音,信号断断续续的,但是于凯听出来是乔子平
的声音,他特别高兴,赶紧回应:
“乔子平吗?是我啊,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信号不……你宿舍其他……你记得吃饭啊……?”
“喂,喂,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啊!”
“这里信号不好,我…再给你电话。”
“什么时候?没听到啊!”
“晚上再打,我现在借别人手机……”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先这样吧。”
于凯挂了电话,大概知道是乔子平借来手机打给他的,可能乡下信号不好吧,听得于凯心
惊肉跳的,生怕听错了什么。既然约了晚上再打电话,于凯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他看了看
时间,不知道章飞什么时候过来,也没电话。于是他先下楼去打水,提了四个暖壶开水回
来,于凯累得气喘吁吁,还没开宿舍门就听得电话大叫,于凯赶紧打开门锁冲进去接电话
,是章飞已经到学校附近了。于凯问为什么不早打,到了学校才打也不怕宿舍没人?章飞
说你都答应我不出去了肯定会留在宿舍的,只是刚才没人接,还真吓了他一跳,怕于凯出
去。
不一会儿,章飞上楼来,手里还拿着一袋水果零食,于凯问他干嘛带这些?章飞说登门拜
访总不能空手呀!于凯哭笑不得,也不理章飞,把妈妈带来的礼物取出来交给章飞说:
“好了,任务完成,完璧归赵!”
“你这个词用的不对哦!完璧归赵是说归还原先属于别人的东西,但是你现在给我的,是
你的东西啊,不是我的。”
于凯脸红了一下,正想发作呢,章飞连忙笑着赔礼:
“别生气,我开玩笑的。时间不早了,一起出去吃饭吧!”
“不去!”于凯很坚决。
“为什么?你吃过了?”
“没有!”
“没有那你为什么不去吃?就算我回礼好不好?”
“不去就不去,你哪来这么多问题。”
“晕,请客吃饭还请出仇家来了。”
于凯盯着章飞,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不-吃-饭,多-谢-关-心!”
好不容易送走章飞,于凯一直焦急地守着电话,不知道乔子平什么时候会再来电。
九十二
按道理,象章飞这样的人该是比较粗线条的,不过自从章飞确认自己是同志以后,准确地
说,是章飞和赵翔的那件事情以后,章飞觉得自己越来越细致越来越敏感。有时候章飞觉
得自己象个女人一般会把一些事情琢磨透彻反复思量,这在以前学校田径队那段时间是绝
对不可想像的,在妈妈眼里,这也不是她熟悉的那个儿子。章飞对自己的这种变化感到有
点恐惧,他怕自己变成一个多愁善感、优柔寡断的人,变成一个揣摩别人心思、探询别人
内心的人,他不喜欢。
章飞很怀念以前无忧无虑,和一大帮哥们儿大杯喝酒、大口吃肉的时候,那时侯他根本不
用管别人的爱恨情愁,自己也是爽快之极。人长大了,有感情了,难道都要在这里兜兜转
转、寝食不安吗?章飞苦笑着,不在想于凯为什么神情焦虑不肯跟自己出去吃饭,他想暂
时不考虑别人、不考虑自己,安安静静让身心休整一下。
乔子平的电话打来时,于凯已经等了将近2个小时了。乔子平说他舅舅家出了点意外,他和
妈妈赶回去帮着处理。因为农村偏僻交通和通讯都不方便,现在他是在乡里的一个亲戚家
用座机打的电话。于凯其实很好奇乔子平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听到乔子平语有不
详似乎不方便讲,他也就没问。
挂了电话,于凯坐在宿舍胡思乱想了一阵子,后来其他宿舍的人找他出去喝酒,于凯觉得
一个人在宿舍也无聊,就和几个同学出去了。
开学上课3天后,乔子平才来报到。
下午一下课,乔子平就叫于凯到他宿舍去,拿出来一大袋好吃的东西。于凯笑嘻嘻,说乔
子平肯定是去娶媳妇儿了,穿得象新郎一样,还发这些喜庆的东西。也确实,乡下过年的
食品大都还有红色的印字,加上乔子平穿着过年的新衣服,看起来还真象新郎官。大家嘻
嘻哈哈在乔子平宿舍里边吃边聊,谈了很多过年回家的事情,乔子平还把自己以前的照片
也带来给于凯看,于凯一边取笑乔子平以前老土的造型,一边觉得心里有种极大的满足感
和幸福感。于凯觉得,乔子平把自己的过去介绍给他了解,说明乔子平喜欢自己,把他当
贴心人看待。于凯有点沉醉,尤其乔子平的气息就那么近地在他周围充斥着,他觉得自己
就快要被融化了。
于凯不知不觉陷入到对乔子平的依恋当中,他有点恐慌,但是又很坦然。他觉得他对乔子
平只是比一般朋友要好、要亲,他只想和乔子平在一起学习、聊天、闲逛,他没觉得有什
么不妥。但是另一方面,他又对乔子平要求很多,比如要陪他吃饭不能迟到啊,要和他说
笑不能和其他男生太随便,要关心他开心还是难过……乔子平似乎有了压力,慢慢开始和
于凯疏远,于凯觉得很痛苦。
九十三
于凯对朋友,还是很够义气的。就象小时候帮邻居小朋友隐瞒下河捉鱼的事情而自己被责
骂,上学给朋友考试传小抄被老师发现而自己硬抗下来,于凯都不觉得自己对朋友的做法
有什么不妥。虽然他的男性朋友都会说他过于细心,过于敏感,有时候不知道他脑瓜子里
想什么,开心的时候阳光灿烂,忽然就晴转多云愁云密布。于凯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自
己用真心对待朋友,而朋友总觉得有压力呢?
乔子平也有同样的苦恼。
他知道,于凯和他关系很好,对他象对待兄弟一样,他很开心。乔子平是个心胸很开的男
孩子,从不计较什么,还被妈妈骂做没心没肺。他脑子很聪明,从小都是喜欢偷尖耍滑但
是成绩还不错。在最初遇到于凯的时候,他觉得于凯为人善良又细心,而且很幽默。但是
相处久了,发现自己不明白于凯到底要自己怎么样去对待。他要很小心观察于凯的脸色,
有时候因为和同学出去玩没有告诉于凯,事后要费很大的周折陪礼道歉。自己和于凯宿舍
的其他人说话多一点,于凯也会不高兴,弄得乔子平很尴尬。而且乔子平陆续听到一些风
言风语,说他和于凯搞同性恋,这让乔子平很害怕也很反感。于是,乔子平决定疏远于凯
,或许这样对他们两个都好。
两个人互相冷战了几天后,于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直等乔子平再来道歉、哄他,但是
这次乔子平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点没有悔改的迹象。终于还是于凯忍不住了,他给乔
子平写了纸条,约他晚自习后去顶楼天台谈谈。
晚上,顶楼凉风习习,偶尔有些男生在上面抽烟散步,于凯选这里,觉得比操场见面更少
干扰。他等了一阵子才见乔子平上来,似乎犹犹豫豫很是迟疑。见了面,大家都先笑了笑
,虽然笑容很僵硬,但是在夜色的掩隐下,彼此都没看真切。
“你最近好吗?”于凯先开口问到。
“恩,马马虎虎。你呢?”乔子平想轻松一点,但是声音很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