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浪漫——老庄墨韩

作者:老庄墨韩  录入:11-14

我可是新时代的独立自主新女性,不是小说中,被强势男主角吃得死死的小女生。
但是,我没有任何反对,没有任何抗拒,傻傻地,乖乖地,点了头。有一个男人,如此强势地命令我,如此理直气壮地过问我的事,感觉上,居然这样舒服,完全生不起任何气来。
袁峰定定地瞧着我半晌,确定我不敢口是心非地对他阳奉阴违,脸色这才稍稍缓合下来,把手上那一瓶去斑霜直接放到他自己口袋中去了。
那可是我的财产啊,我刚要开口争取,他一眼瞪过来。我居然一阵心虚(奇怪,我心虚什么)乖乖住口,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心中却是一阵阵肉疼。这可是我难得下定决心,出血本买来的啊,整整九十多块钱呢,全完了,我这几天的苦也白受了。
就这样,我生平第一次美容大行动,在家人和恋人的联手勾结,软硬兼施下,以失败告终了。


(笑,这种情节是不是很可笑。仔细想想,反正我从没在言情小主或爱情故事中看到女主角为了男生去斑的。呵呵,其实女为悦己者容,再洒脱的女生,如果长得不太好看的话,谈恋爱的时候还是会介意自己的长相的,我就见身旁的不少朋友。在恋爱时期,特别喜欢买这个那个美白霜啊,润肤露啊,拼命往脸上涂啊涂啊涂。这即然是这一个现实性的爱情故事,呵呵,我便就地取材,弄个去斑霜出来好了。女生想去脸上的斑,想来也是正常的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能许多小说中,为了怕影响主角的形象,就是不太漂亮的女主角,也很少见她们为自己的容貌费过什么心思。)


 


(七)


剩下的好多天,可怜的我就在家里度日如年地过去了,不能出门,不能开电脑,不能开电视,时间不知如何打发。好在袁峰知我所好,特地拿了一大堆消闲的言情小说来给我看。
我就坐在家里翻翻看看,一边对照小说里的精英男主角来挑他的错,他居然也有空闲和精神一一反驳我。
"你长得一点也不高大英俊。"
"你也不是风姿独特的大美人。"
"你不是什么大帮主大堂主,也不是什么总裁董事长总经理。"
"你也不是什么公主,什么大企业的小姐,更不是强人女白领。"
"你没有送我一屋子玫瑰。"
"我记得你说过比较喜欢折现。"
"你没有带我去海边玩过,你没有带我坐飞机。你没有领我看朝阳落日,你没有伴着我爬山渡水。"
"我们这里靠山无海,要到海边玩,行,先坐三天又挤又闷的火车,你先问你受得了吗?要做飞机,可以,飞机票几百块一张,你舍得吗?要看朝阳啊,每天四点半钟起床,你起得来吗?要爬山?我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你有惧高症。"
"你没有王者气度,你没有幽冷的神秘气息,你没有悲惨的过往只有我能了解,你没有封闭的心灵只为我敞开,你更没有拿出支票来,随便大笔一挥,填上好多个零再塞给我。"我看着言情小说,想着从小到大,一个又一个的白日梦全部在现实中碎掉,非常理直气壮地把所有的罪过都说成他的责任,痛苦得一再指责。
他忍无可忍,仰天大叫:"你到底是个什么女人?"
幸亏这个时候,妈妈把饭做好,招呼他一块来吃,才免得他当场暴走。
妈妈笑着劝他多吃些菜,爸爸叫他不用客气,妹妹暗中拉拉我,示意我为他挟菜。
我伸出筷子去,才挟了一筷子肉丝,看桌上四双眼一起望过来,手一颤,挟起的菜差点没落回去,脸上猛然一阵火烧,把肉丝收回,放到自己碗里,这才干笑着说:"大家吃吧,爱吃什么自己挟,用不着客气,让来让去多麻烦。"
爸爸和妈妈一起笑,妹妹笑的声音尤其大:"是啊,用不着让来让去地来虚套,又不是外人。"
一句话,说得袁峰眼光奇异看向我,我只管埋头猛扒饭,即不抬头,也不挟菜,一转眼,倒是吃了有小半碗饭。
好在爸妈也舍不得我不自在,一起开腔和袁峰闲话家长去了,我身上无形的压力才稍稍减轻,暗自松了口气。
在一阵刻意的嘻嘻哈哈闲聊客套中,用餐大事终于完毕。
爸爸笑着叫袁峰帮忙家中大扫除,袁峰二话不说就,挽了袖子就准备干活。
我大觉不妥,想要说话,早让妹妹硬生生扯到厨房去了。
妈妈压低了声音说:"你别傻乎乎地了,他要追求你,帮咱们家里干些活有什么不对?"
"可是……好象有点利用之嫌吧?"
"什么叫做利用,你真是又笨又落伍。难道你认为他是外人,叫他帮忙不好意思吗?"妹妹永远不会放过嘲笑我的机会。
"就是谈恋爱,也不必……"
"不必什么?告诉你,乘着他追求你,多多支派他,让他知道你不是好到手的,将来他才会珍惜你。现在男生追女孩,这叫从奴隶到将军,追求时是奴隶,得了手以后就成了将军,到那时,你要叫动他,可要花九牛二虎之力呢。"妹妹笑着打断了我的话"你从现在就心疼他,舍不得他了。就舍得让爸妈一把年纪爬上爬下地大扫除。"
妈妈也笑着说:"这也不奇怪,女生外向,总是帮着男朋友,生怕他吃一点亏的。"
口里说着怨言,脸上的笑容,语气中的喜意,却是真真切切掩不住的。
我给她们两个堵得哑口无言,只得认输,转身出了厨房,见袁峰果然正在挥汗如雨在爸爸的指挥下搬东搬西,想要过去帮忙,又被妹妹拉住。
"小姐,学会些矜持,学会些占占男生的小便宜吧,这种事,正该男生去做,我们女的,只管安坐一旁,磕着瓜子看热闹就行,保证他不会有半点火气。"
我被她说得笑了起来:"知道你聪明能干了,我没你那么机灵,行了吗?"
妹妹笑笑,凑过来用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问:"老实说,你和他到底进行到哪一步了,怎么替他挟个菜都不敢啊。"
我窘迫万分,同样低声说:"你们全都火眼金晴,当做什么天大的事一般看着,我怎么方便挟菜给他。难道你在学校的食堂里,也这样当着所有人的面挟给男朋友。"
"那有什么,不但挟,而且直接挟进他嘴里。你以为人人都象你这样,保守得象上个世纪的人。"
我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瞧着她,无论如何想象不出她所说的情景来。
妹妹看我一副傻样,当时就大笑出声。
引得厨房里的妈妈,正在指手划脚的爹爹和正满头大汗的袁峰一起瞧了过来。
我更觉得不自在,拖着妹妹的手,躲回房间去了。


袁峰足足忙了两个多小时,才完成了大扫除工作,也帮爸清理出许多埋在角落里早已被遗忘的东西。其中包括爸爸二十多年前单位开会时做记录的小本子,去世的爷爷那件找了好都找不到的皮衣。七八年前散落的一本相册,一大叠许多年没动过的老唱片,还有我和妹妹小学时穿的几套衣服,爷爷近二十年前,买了放在家里的老版小人书……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知怎么全冒了出来。
妹妹和爸爸兴高采烈地在战利品中搜寻着。
我看袁峰满头大汗,就忙绞了把毛巾给他擦汗。袁峰双手还在帮爸爸整理清出来的东西,无法接过,我很自然地靠近过来,拿着毛巾擦他的额头。专注地替他擦过一头一脸的汗,才注意他看着我的奇异眼神,忽然间,心头猛一跳,想起了上次在楼下,拿纸巾递给他擦汗,当时尚有许多矜持,现在,居然就这样自然亲昵地替他擦起脸来,甚至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过份亲密,直如这是最自然,最平常的事一样。
我心中震惊,极想保持平静,可被他的目光一看,却又觉一颗心跳个不止,哪里还控制得了。就在这样慌乱的时刻,妹妹忽然笑说:"姐,你还不来看,你以前找了好几个月的日记本,这回可总算出现了。"
我忙一把接过,欣喜地发现,这正是我上技校时写的日记,后来一直找不到了,想不到今日一翻,居然又奇迹也似冒了出来。
妹妹转头又去寻宝,爸则拉着袁峰翻看翻出来的老旧相册。
我轻轻翻看昔年的日记,无意中翻到一页,看到上面自己亲手写的字,一时竟然怔怔发痴。
"今天大伙在一块讨论未来男朋友。大家说的似模似样,真是好玩。我想,我将来的伴侣,不需要英俊潇洒,只要五官端正即可。因为长得太漂亮的男人太没安全感了,我才不要整天和人抢男朋友,那会累死的。他不需要家财万贯,只要有养妻活儿的能力,也就足够。本来啊,真有钱的男人也不会喜欢我,而且,一有钱,人的心眼就活,不知要找多少情人,倒不如做个平常人唯一的妻子更好。他不需要太过聪明,只要诚恳踏实,不至于老实可欺就行。当然啊,我一向是老实女生,男朋友太聪明了,被他耍得团团转,那可不花算。他不需要满腹文才,出口成章,只要不会嘲笑我对书的痴狂,不会阻止我花大量时间写些没有人看只自己瞧着好玩的文章就好了。这一点最重要,他真要文才出众,看了我的文,觉得不好,还不将我永远瞧扁,倒不如根本不怎么看,才会觉得我是个大才女,好好疼我护我……"
我忍不住暗中笑了起来,原来,好几年前的我,就这样实际,这样脚踏实地地为自己将来打算了啊。
我笑的时候,袁峰也在笑:"这就是林平小时候的样子啊?"
"是啊,她小时候,粉团也似,白白胖胖的,特别可爱,又爱唱,又爱跳,一点也不象现在这么死板。你看这张照片,这是在保育院时拍的。那时候她就喜欢讲故事,老师孩子都爱听她讲。上课时,老师让她给大家讲故事,她就特别骄傲,如果有人吵到她,她会立刻停止,就是老师发出了声音影响她讲故事,她也会摆出很不高兴的样子,你看,就象照片里的这样,好玩吧。"爸爸献宝也似拿出一张张照片,如数家珍地一一解释"这张,是在保育院跳舞时拍的,当时她被选到跳舞队,穿了舞衣跳舞,特别好看,参加市里的表演都没有问题,表现出众,谁知到家长面前表演时,她是唯一一个手忙脚乱的,一场舞跳下来,裙子从身上落下去好几次,每隔两分钟,要跑到场下系一次裙子,被人给拍下来了,你看她这副狼狈相。"
爸爸一边说,一边笑,袁峰也跟着笑个不停,谁也没打算给我面子,一点不在意,我脸上是不是挂不住。
妹妹忍不住也凑过来说:"还有更可笑的呢,那一年,在保育院练跳舞时,她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弄得全校的老师都慌了张,不知她怎么回事,哪里不舒服了。问了足足大半天,她才说,是忽然记起早上掉了一颗乳牙,奶奶以前交待过上牙掉了就要往下扔,下牙掉了,就要往上扔,这样以后牙齿才能正确长出来。可是她忽然间记不清牙齿是否扔对了方向,如果扔错了,以后新的牙齿就会从舌头中尖长出来了,所以她才越想越慌,伤心地不得了,不知不觉就哭了。"
爸爸兴致勃勃地接着揭发我:"更笨的是,她上小学一年级时,天天六点钟不到就起床上学,每天第一个到校。有一天,她起来晚了,到六点半才醒,吓得大哭,认为肯定要迟到了,所以怎么也不敢上学。谁劝也没用,气得我都想揍她,她害怕之下,才乖乖上学,谁知经过那么一大番折腾她还是第一个到校的人。"
袁峰听得哈哈大笑,我忍无可忍,伸手要抢相册:"不要再胡说八道了。"相册被抢过来时,一张照片落到地上。
袁峰捡起来递到我面前:"这又是你小时候的。"
我定晴一看,却是极熟悉的自己幼时的照片,穿着一身白衣服的我,正站在床上又蹦又跳,看口型,极有可能是在唱歌,我自己一阵恍惚,一时记不起是何时拍的这个照片了。
妈妈这时也凑过来看了,一看之下,微笔说:"还是她小时候的事,那时她特别活泼,和现在完全不同。那一次她得了急性肝炎,住院治疗,我们全家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她却年纪太小,不知道害怕,病情稍好,就站在病床上,又跳又唱,倒是让同病房的一些人,开心了一回。也不知是谁,居然有照相机,当时就拍了下来,后来在我带她出院时,就把这张照片送给我了。"
袁峰深深看向我:"原来你从小就这样乐观向上,可以在苦中做乐啊。"
我忍不住笑骂:"你说什么来着,说的是我吗?我怎么不知道?"
他只淡淡笑笑,看着我并没有别的言语。
我在他的笑容和目光中,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拿着刚才那本日记,想到许多年前,我私下里在日记中所记的那段话,再看看他温和的笑意,深深的眼眸,于是,我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在不知不觉中,袁峰在我家中的地位似乎已经得到了承认,并没有什么诺言,什么表态,很多事,似乎就已被大家认可了认定了。
他自由而随意地出入我的家门,自由而随意地和我接触,闲谈,说笑,从柴米油盐到国际风云,从家常琐事,到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有时也约了我出去玩。偏辟落后的小城市里并无什么新奇去处。喷泉广场每晚人山人海,象个大集市胜过浪漫恋爱之所。动物园中少量的几个动物全都没精没彩整天趴在笼子里,看也懒得看游客一眼,市内公园几乎被打拳舞剑玩高尔夫的老人们占了,市区里少有几个闹中取静的清雅之外,也早被恋爱中的男女女女们占满,其中再夹杂些捧着鲜花到处叫卖的少女,每每让感觉不到丝毫浪漫的我和他落慌而逃。
也曾约我去看电影,可是小气的我总惦着七块钱一张的电影票太过昂贵,虽说是他掏钱,我还觉得过意不去,看电影的时间光顾心疼钱去了。
也曾赶潮流进过舞厅,才一进去,就觉又闷又热,震耳的音乐吵得我的头疼无比。再看看饮料价格,在外头才两三块的东西,里头卖的永远不会低于十块钱,只这一点,已经叫正为赚不到钱而苦恼的我心里不平衡了。阴暗而吵闹的舞厅,就是和坐在身旁的袁峰说话也要用力大叫,十分辛苦,无论如何找不到别人迷醉投入的感觉,而袁峰显然感受和我相似,在舞厅里只坐了几分钟,就逃命也似跑出去,拼命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去了。
实在没办法,想找点浪漫的感觉,便换上球鞋穿着短装,和他一块儿去爬山。可惜的是从小被都市生活养娇又兼运动白痴另有轻度惧高症的我,只爬了一次,回家就足足叫了三天的脚疼。
袁峰知道郊区新建的怡园,山清水秀,颇有雅趣,最重要的是名声不大,游人不多,不会有喧嚣之感,所以喜滋滋约了我,换了好几路公车,来到那远离城市浮华的雅致园林。游玩起来,倒是颇得意趣。只是一时忘情,光顾了看奇松翠竹,小桥流水,竟是浑然忘了时间。郊区过了四点半,就没有末班车了。我们两个都市人急得只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个不停,再也领略不了自然之美园林之妙了。小说里的主角何等洒脱,总会在没有闲杂人等的地方让男女主角独处一夜,共渡时光,看夜空,赏群星,不觉寒冷寂寥,尚且浪漫唯美,而且每每可以看到流星许愿。可惜的是,我和他都没有这样洒脱浪漫随遇而安的个性,更没有处变不惊的杰出定力。我可不认为自己可以在露天睡觉,也不认为自己可以用悠闲的心情和男友一起坐着等待流星。更重要的是,保守的我,才不想不明不白,莫名其妙的和某个男人单独地过一夜呢。很明显,袁峰也不比我自在多少,急得头上直冒烟,拿着手机找了七八个朋友,好不容易才求到人,叫车来接,我和他都跑到怡园门口,眼巴巴地望了一个小时,看到远远而来的小车停在面前时,才松了一口气。
袁峰一直将我送回家,路上便对我一个劲倒歉,只说是他没好好注意时间,平白吓着我了。我看他面红耳赤的样子,想他方才在怡园团团转满头大汗的惊慌也觉好笑,天下间,谈恋爱,谈到如我和他一般狼狈的,想来少之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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