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的浪漫——老庄墨韩

妹妹哑然无声，很明显，她的矛盾痛苦，确实有一半也和现实问题有关。
"你要知道，现实是现实，小说是小说，看小说，看电视大可以投入，可以陶醉，但绝不可以把这当成真的。小说里的人可以不管贫富，可以生死相依，但小说里的人不用担心柴米油盐，不用理会四季衣裳，不用担心结婚时的住房，将来儿女的成长，可是，现实中，有谁不担心，现实就是这样市侩而冷酷。"我继续苦口婆心地说着。
"照你这样说，只要有钱，嫁谁都可以，对吗？"妹妹冷冷嘲讽我。
我大怒，同样冷冷说："我有说过叫你到街上找一个有钱老头嫁掉吗？我只是劝你，在选择男友时考虑一下现实问题，因为，光有爱是不够的，以后吃的苦多的是，你可以吃得了苦吗？更何况还有一个许强的问题。
妹妹默然不语，只是低声地哭。
我看她无言哭泣，心中也一阵伤感，暗中对自己冷笑一声，我这象什么，现实冷酷到极点，万事金钱挂帅，活脱脱小说里嫌贫爱富，为着万恶之源而大力拆散有情人的反面女配角。
妹妹哭泣，我则心中黯然，放缓了语气，轻轻搂着她说："我知道你从小好逸恶劳，怕吃苦的性格，你即然为他这样痛苦，必然是真的十分喜欢他。我并不想阻止你去喜欢你爱的人。可是，我希望你在做决定的时候，可以看清楚事情，更加理智地做分析。毕竟现实生活中有俗事存在，浪漫只是一时而不是永远。你现在爱他，跟他在一起，可是以后呢，以后你吃了苦，你受了罪，你会不平吗？你会后悔吗？贫贱夫妻百事哀，多少深厚的感情，在日常琐事中，也会慢慢消磨。我知道你喜欢他，我知道这个时候和你说这样的话十分不讨好，我知道会惹你生气，可是因为你是我的妹妹，所以我一定要对你说。如果你是别的人，向我征求意见，我一定会赞你追求爱情的勇气，我一定会说你喜欢听的话。可是，你是我的妹妹，什么高尚的爱情论我都可以不在乎。我只是不想我的妹妹将来吃苦，所以我嫌贫爱富。你从来心无大志，爸妈和我也不指望你有什么大成就。我们只想你安安乐乐地过一生，有稳定的工作，有小康的家境，这就足够了。就算惹你生厌，我们也都舍不得你吃苦。但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真正下决定的仍然是你。如果你真的确定你可以吃得了苦，你不会后悔你的选择，我当然也不会反对。只是爸妈那边你要好好安抚一番，他们也是万万不甘心，让你将来受穷挨罪的。"
妹妹哭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你说的都有道理，我知道，真的谈恋爱，不可能象小说上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只整日说情说爱就行了。我也顾虑，我也知道选择他很不聪明，可是，姐姐，你根本没有谈过恋爱，你完全不懂得爱一个人的感觉。"
"傻瓜，我现在不是就在谈恋爱吗？"我笑着说"我可没有你这么痴傻。"
"这才证明了，你根本没有恋爱过。"妹妹冷笑说"你自问你真的爱袁峰吗？你有每天想着他吗？你会为了他无心说的一句话而高兴半天或烦恼半日吗？你会为他坐立不安患得患失吗？你会一心一意想为他做些什么事吗？你会一整天没有见到他，没有听过他的声音就睡不着觉吗？你真的是在恋爱吗？还是为了世俗的要求，爸妈的要求，按照一切的规矩，玩一场谈恋爱的游戏，你这样对待生命的态度就是认真而理智的吗？"
妹妹一连串的问题，把我问得呆了。是啊，我真的恋爱过吗？我正在恋爱吗。我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地看了一大堆言情小说，然后自己在网上写一大堆风花雪月，真正的爱情，我何曾经历过。其实，我又何曾真的相信过爱情。死生相许，贵贱不弃，山无陵，天地合，尚不肯相绝的爱情，只存在于故事中罢了。爱情？不，我从来不信，也从来不曾有过。
我和袁峰在一起，是随意自然的，全无和其他男生相处的拘束，只是，这就是爱吗？
和他在一起，我是开心的，但是他没有出现，我也不会想念，也不会牵挂，也不会有什么不舍，我何曾为他做过什么？又何曾想过要为他做过什么。
或许，他对我，倒真是颇有真心的。他容忍我的任性，由着我随意胡说，任意发泄，他一有时间就会来陪伴我，即使我正沉迷在网上，没有心情理会他，他也不恼。因为知道我喜欢看文写文，而他却对此知道的不多，为了和我可以有些共同语言，为了当我欢喜畅谈时，可以更深地了解我的心意，所以他开始读书，唐诗宋词，古今名著，武侠侦探，甚至连小女生的言情，他也会看几本，这份心意，确实颇为难得，就算现实如我，也真的感动过。但是感动过了，也就过去了，并不曾真真放在心间细细回味，好好珍惜，或许，我真的太现实，太冷血了，这一生，怕都不会明白，什么叫做真的爱。
我默然了，再也没有说一个字，妹妹轻轻哭泣着，同样不再说话了。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去。我没有再花太多心思去思考妹妹对我的恋爱所提出的问题，妹妹也没有绝望哭泣死钻牛角尖。我仍然一半时间放在外面找工作，一半时间放在上网写文以及和袁峰相处上，妹妹则仍然徘徊在许强和王浩之间，争扎在责任道德现实和爱情之间，尽力寻求暂时的快乐，逃避性地不肯去多想未来。
妹妹是个坚强的女生，虽然心中痛苦，仍然可以笑着过日子。甚至还有心为我没找到合适工作着急。而且亲自出面，随随便便帮我搞定了工作。原来是解放中路的侧街新开了一家打印店，正在招收打字员，妹妹逛街时跑去转了一圈，信口开河，转眼就给我编出好几个工作经验，说得纹丝合逢。老板新开的店，急需找打字员，就也立刻定案。妹妹欢欢喜喜跑回家告诉我喜讯，同时大肆嘲笑我没有用，这么简单就可以办好的事，我却一直无法成功。
一向不会说谎的我，除了苦笑，也只能苦笑。原来，只要一个小小的谎言，那样困扰我的事，就可以如此轻易解决。
虽然打印店的待遇并不好，从早上八点半一直到晚上六点，中午只有半个小时在家里吃饭，一个月也才三百元，不过在家中闲着也是闲着，只当做过渡也是好的，于是，也没有多想，就去上工了。
当然，从此，与袁峰的交往时间减少，上网时间也少了。但无论如何，每天上班，做工，才是正事啊。
可是，事情并不象我想得那样简单，我生平第一次到私人手下去做工，更没有想到，就是当一个打字员，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故事中孙瑶许嫣等人的事都是真的，只不过我改了一下人名而已。
孙瑶的故事是实实在在的真事。
简直浪漫得一塌糊涂。
虽然只是宿舍楼的灯，可是因为在现实中发生，所以倍加让人感动。
不象小说里富家子买一房子玫瑰花，不象电视里有钱人放出来的烟花都形成我爱你的字样。
现实生活中，一个穷学生，整个宿舍楼，一间间拜托一个个求托。
楼里的人有你认识的，有你全不认识的，有愿帮忙的，有懒得理你的，真要办一件浪漫的事，实需要很多功夫精神和心力。
至于许嫣，则更象台湾的言情小说。
霸道男主角加受虐女主角。
男方极喜欢许嫣，甚至和她谈到婚嫁，带她回家见过父母，还张罗着帮她在本城找工作。
只是男方的独占性特强，处处要管许嫣。
学生集会之前，要求许嫣不要和男生喝酒。
当日，真有男生向许嫣敬酒，许嫣不肯喝，并没有对男方失言。谁知那男人居然不放心找了来，看到有男生给许嫣敬酒，立刻上前闯席把那男生的眼镜都打飞了。所有人的酒兴都给扫了。
原本是男方的错，虽然他表现出来的霸道和独占欲很象台湾小说中深情的男主角，苦笑，不过，在现实生活中，这种霸道相当于某种程度的偏执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可是许嫣当时的表现倒真是象台湾小说里专做受气包还一往情深的女主角，居然跑去找男的倒歉。
虽然不知道错在何处，但她还是去倒歉了，在那男的家里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等到人。
连着等了好几天，才算求得那男的回心转意，不再恼他。
过了没几天，那男的又因为这一类独占性的事打了她一耳光，还叫她滚，把她的东西全扔还给她。
这一回，她全寝室的同学都愤然不平，一起没日没夜地给许嫣做工作，要她甩掉那个霸道男猪角。
最后许嫣终于下定决心正式分手。
那男的打了人叫人滚后没几天又忍不住来找她。因不能进女生宿舍，天天痴痴地守。许嫣坚定信心，再不原谅，再不理他。
真是叫我拍手叫好，可见现实里虽然总有小说中那种不问原由醋意横飞无理取闹的所谓深情男猪角，毕竟现代女性不会个个是受虐狂女主角的。
也没有理由，你做尽坏事，只要稍稍表示悔意， 就可以原谅，再次接受。
后来男方强冲宿舍楼，女生们把门关上死死不开。
男方怒极，一拳打在玻璃上，鲜血直流。
汗，在言情小说中，这真是叫人感受男主角深情无悔的好情节啊。
可惜在现实中，看到这种男人，只把一大堆女的吓半死，谁也没为他的深情感动。
后来听说那男的手筋被玻璃割伤，右手可能半残废。男方家人来求许嫣去见他。
同学们都立刻拦架，帮着许嫣提前拿到毕业证，赶快远走高飞去了。
这最后的结果也颇富戏剧性，不过最后分了也还是分了。
感觉这样也好，也并不觉得许嫣薄情，倒佩服她的决然。
男方受伤那是男方的事，没有道理你为了想找我打了玻璃，我就要感动内疚。按这种理论，难道你为了赚钱买房子送给我，自作主张上银行抢劫，我也要感动吗？
爱一个人如果不能珍惜他，反而用一种极端的手段来表达这种爱，就算牺牲再多，失去再多，也无权要求别人付出回报。
许嫣决然而去是一种聪明，她没有让自己再陷进去。她也没有再给对方机会，更没有再去见他。
真要一见，不知又生什么变故，搞不好就没完了。
为什么一定要原谅，为什么一定要再给一次机会。
有的事，真的只有一次机会，有的事，真的错过了就不再加头，有的事，真的不必非要原谅。
笑，现实中的爱情，原来真的可以象小说，浪漫的也好，残酷的也罢，颇为惊心动魄，迷醉感人啊。
总之，特羡慕孙瑶，这辈子只怕不会有男生这样为我花心思，如果真碰上这种人，搞不好我感动得立刻就嫁给他。
哈哈。）

（六）

"你看看，你这是怎么搞的？"
"粗手笨脚的，我这复印机几万块，你怎么赔得起。"
"没有做过，还说做过，你真以为我是笨蛋。"
"你知道，你现在害我误了多少生意吗？这十多天的工资加在一块也赔不起，还有这台复印机的修理费，你等着我和你算帐吧。"
老板娘的骂词一句比一句重，话语一句比一句刻薄，声音也一句比一句凶狠。
我白着脸，心情无比郁闷。默默无语。
谎言总是难以一直瞒下去的，妹妹随口一句谎言帮我找到工作，却也陷我于困窘之地。毕竟，在家里写文上网的人，和专业的打印社人员的正常操作完全不同。虽然我对于一般的打印机，复印机，名片裁刀，各种操作不是完全不懂，却绝对谈不上熟练，老板娘冷眼看着，立刻猜出我其实根本没有工作经验。自觉受骗上当，恼羞成怒之下，免不了冷嘲热讽，骂我不说实话，又或拿他这里来当训练班，好学习经验。
我素来不会和人吵架，也从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事，再加上确实说了谎话，理亏之下，也不好反口，只能强忍下来。
我越是退让，老板娘则越是觉得我好欺，从开始的指桑骂槐，到后来就变成当面痛骂了。
我从上工的第六天开始，就觉得难以忍受，只是平白给他做了六天的工，若是拂袖而走，就是白白扔了六十块钱，却是怎么都无法舍得。只好咬牙决定忍完一个月，拿了工资就走人。
可今天第十天，我一大早来了，刚把各式广告牌摆好，拿着抹布擦试各种机器时，有人来复印文件，我一开复印机，机子一阵嗡嗡杂声，吓得人半死，哪里还敢再把东西放进去印啊。
老板娘当场脸色大变，上前查看，然后怒斥我："你刚才是怎么抹机子的，你把抹布的布屑布丝带到机子里面去了，绞住里头的机器了。"
我愕然："应该不会吧。"
"不会，我昨晚用都是好的，为什么今天你抹过之后，机器就坏了。你知道一天要坏我多少生意吗？你知道修一下机子要多少钱吗，要是换零件的话，你几个月的工资也赔不起。"老板娘的脸板得挂了一层霜，怒气冲冲，骂个不停"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到了我这里，除了搞破坏，还能干什么……"
老板娘一口气不断地骂着，我只是白着脸听着。心中一股怒火愈渐升腾，却又不知如何发作，因为我并不懂机器原理，也拿不出证据说不是我抹布边上的布丝落到机子里去了。她更抓住我没有工作经验谎称做过的把柄不放，一意指我粗手粗脚，我更难以反驳，只是心中却郁闷到极点，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喂，喂，广告牌不许摆到店门口，这样影响街道管理。"一队城管员从门口经过，其中一人随口呵斥一声。
我抬头往外看去，正看见袁峰向我望来的眼神。我心中微微一惊，真恨不得扑过去寻求他的保护帮助才是。可是，却终于没有动，其实，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至亲，还有谁肯为我心疼，肯无条件站在我这一边呢，我并不曾真的爱过他，却想他为我做什么呢？
袁峰在值勤当中，不便和我说话，只微微向我点了点头，就要跟着队伍一起往前去。
老板娘应了一声，然后转头冲我吼："你还站在那里发痴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东西收进来，想我的东西被缴啊。"
这一声吼，吼得袁峰停步转头，直往店里看来。
一刹那，我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我竟然让他看到我如此不堪，由人辱骂呵斥的样子。
因为袁峰的眼神，叫我整个人都定住了，完全忘了要有任何动作。
老板娘看得不快，又骂："你听见没有，你想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吗？我告诉你，这坏机子的钱，你不赔也不行。"
我完全没注意她说什么，只傻愣愣地看着袁峰。
袁峰的眉头皱了起来，脸上的怒气一闪而过，低声对身旁同事说了两句，其他的城管队员就都走了，只他一人大步进来，走到我身旁问："出了什么事？"
老板娘显然也没料到他认识我，略怔了一下，才立刻说："她弄坏了我的复印机？"
袁峰没理他，只是看着我。
我低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袁峰目光冰冷，瞪向老板娘："你就凭这说是她弄坏的。"
"肯定是她弄坏的，我昨晚最后一次用还好好的，而且她根本没有做过打印室的工作，却撒谎骗人，当然不懂怎么维护机器了。"老板娘一点不退让地说。
袁峰仔细地看了看复印机，我充满希望地问："你懂机械吗？"
他摇了摇头，我黯然叹息。
袁峰却坚定地看了我一眼，忽然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然后看向老板娘："你的机子是哪里买的，打电话叫保修工来。"
老板娘不屑地说："我当然会叫保修工，用不着你来说，你不做生意，就别站在我店里多管闲事。"
袁峰大怒，恶狠狠看了老板娘一眼，神色之凶狠，比起当初抢我毛巾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老板娘被他看得后退了一步，袁峰却哼了一声，忽然到了店门前，跳起来，拉住铁门，一气把门拉了下来。
老板娘惊叫："你要干什么？"声音里已经有了心虚和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