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社之情痴(出书版)上 by 江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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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同手上一紧,立时把他声音掐断,恶狠狠地道:「我问你莫离搬到那去了!原来住清离苑的莫离!」更夫难过地扭着脖子,一阵异味传来,竟已吓得前后失禁,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呸,胆小鬼!」萧同生气地把他扔在地上,举目四望,一时却找不到别人来问。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提气纵到屋顶上,厉啸一声,从一座座屋顶上飞窜过去,脚下放重,踏得屋瓦纷纷碎裂,片刻间四面即有守夜的侍卫包抄过来,萧同东奔西突,扳倒堂前铜鹤,扯下大厅灯笼,三钻四绕,领着一群侍卫在府中乱撞。一时间诺大的淳亲王府内鸡飞狗跳,人声鼎沸,灯火四起。

萧同又抽空抓了几个人来问莫离的下落,却都是和更夫一样的表现,答不出一句话就晕,或者只知道哭叫求饶。

萧同心下不耐,闯入后园找到马厩,把四面的几匹马赶了出来,放一把火,又到厨房放了把火,这才稍稍出了一口恶气,甩脱追赶的侍卫,绕了个大圈子,回到分堂,倒头就睡。

一觉直睡到中午才醒,萧同一边吃着老陈做的饭菜,一边寻思今夜怎么样去淳亲王府再找莫离。忽然手下进来通报,有人请求见。能让人通报进来见萧同的自然是社里的人,萧同问:「是什么人?」

「是咱们在淳亲王府里的线人。」

「咱们在淳亲王府里有线人?」

回事的手下笑了起来,道:「爷事儿多,忙得忘了,咱们在京城各大府里都有线人。」

确实是这么回事,萧同怎么忘了。他们天狼社除了做赚钱生意,还广开善堂,救济穷人,抚养孤、寡、老人等等,并教这些人一些适当的求生之技,好让他们能够有一技之长,安身立命。于是有一些人愿意为天狼社服务,进入三教九流、官宅豪府做事,成为组织的线人,提供各色情报,所以天狼社消息之灵通、全面,在江湖上无与伦比。

萧同放下碗筷,心想真是关心则乱,明明有线人我自己瞎找什么!只不过他平时很少管这些情报的事,都是小悠在管,所以一时想不起来。

「让他进来。」

一不会儿手下带了一个人进来,三十多岁年纪,穿着得体,态度殷勤,一进门先忙着行礼,「见过堂主。小的三生有幸,能见到十一爷的金面。」

萧同闷闷不乐地看着他道:「你来做什么?」

他笑嘻嘻地道:「咋儿夜里十一爷到淳亲王府上找乐子,属下怕是爷有什么事要问,就来报备一声,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属下。」

「哦」,萧同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我?」

「咋夜好多人都说见了恶鬼,只有小的知道爷好带个面具玩儿,所以猜到了。」

萧同看他笑得狡猾,知道还有话没说完,冷哼了一声。那人忙接着道:「先前副堂主曾给小的传过话,如果最近有人到淳亲王府上胡呃,闹事,说不准是十一爷,要小的过来看看,回复十一爷的问话。」

哼,萧同腹诽:这个死小悠!早就布下了这着棋子,却又不明着告诉他,让他没头苍蝇一样乱撞,让人看笑话。

「也没什么事,你们府里有个莫离你知道吧?」

「知道。」

「他最近搬到那里去住了?」

「回爷的话,莫离少爷已经不在淳亲王府里了。」

萧同猛地站起来:「不在了?回江南了么?」

「回爷的话,是进宫了。」

「进宫?」萧同惊讶地问,「进什么宫?」

「皇宫,十一爷,莫离少爷被我们王爷送给皇上了,一个半月前就进了宫,听说皇上很喜欢他呢。」

萧同脑中一片混乱,有点搞不清状况。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点!」

「是,一个多月前淳亲王寿辰,府里设宴,皇上也来了,点名要莫离少爷来斟酒,王爷推托不得,只好叫了离少爷来,谁知就被皇上看中了,跟王爷要人,您想,皇上开了金口,就算是亲王、兄弟,也得顺着不是?第二天莫离就被送进了宫去。」

「那莫离愿意么?」

「听说原是哭着闹着不肯去的,可终究胳膊扭不过大腿,连淳亲王也回护不得,还是弄昏了硬送过去的。」

「混蛋!」萧同一拳打在桌子上,可怜那张桌子又成了一堆碎片,那人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身子,偷眼看萧同。

「后来呢?」萧同忍住气,先得问明白再说。

「其实府里人都说,皇上要人,不过是为了把莫离从王爷眼前弄走。上次赐婚,因为莫离出走的事,搞得王爷心神不定,托病推迟婚事,还遍撒寻医告示,闹出了好大的动静,为一个娈童敢顶撞皇上,难怪皇上恼了,要寻他们的不是。」

原来如此!萧同就知道瑞忻那家伙是个没骨气的家伙,没事享享清福,真遇到了事,绝对当不了挡风的墙!偏偏莫离这个傻瓜,还以为会没事呢。

「莫离少爷一被送进宫,不几天皇上就又下了赐婚的圣旨,府里这些日子正忙着呢,小的也是借着采办东西的空儿过来回十一爷的话。」

萧同心中一痛:这个傻瓜莫离,白白浪费了一片真心,人家却已经准备迎娶新娘了。

「十一爷,出来了半天,小的想这就回去了,您还有什么吩咐?」

「嗯,你叫什么名字,在府里当什么差?」

「回爷的话,小的名叫丁顺儿,是王爷身边的长随,经常跟着四处走动的。」

嗯,那算是个不错的差事,调查情报也便利,看来小悠的棋子布得不错啊。

「好,有什么事再来回我,下去支二十两银子,算是谢你的。」

「谢爷的赏,能见着十一爷的金面,已经是小的莫大的福分,小的回去多留心,有什么关于莫离少爷的消息,一定尽快传给爷知道。」

萧同微微一笑,摆手让他出去,自己一个人考虑起来。

第七章

「十一爷,您府上有信送过来。」一个手下推门进来道。

萧同有点诧异,每年他都偷偷潜回家中看望家人一两次,他们也知道萧同身在天狼社,但家中从未派人送过信给他,再说他们怎么知道他正在京城?

「拿过来。」

「他说要见您面才行。那个人小的认识,正是府上的管家周伯。」

管家周伯亲自来了?萧同站了起来,跟着他出去,周伯是萧同父亲年轻时的贴身仆人,在萧同家呆了一辈子,与自家人无异,他又未曾婚娶,一直把大哥和萧同当成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疼爱,他的话,萧同总是肯听的。

到了前边店堂里,小侧间里周伯正在喝茶,一见萧同进来,眯了双眼,花白的胡子颤抖着,一把抓住萧同的手,叫了一声:「同哥儿,这可想死我了。」眼泪就滴了下来,萧同连忙哄着他坐下,又问:「家里出了什么事,突然找我回去?」

「夫人的身子有点不大好」

萧同立即跳了起来,问道:「怎么不好?请大夫了么?怎么说?」

「也没什么大事,只怕是想少爷您了,郁积在内,正好悠少爷来信告诉老爷说您正在京里头,老爷夫人就想请您回去聚聚,给夫人解解闷,只怕就好了。」

萧同一听,立即交待了一下分堂的事,就随周伯出了门,一同回到家里。

久别重逢,自然一番悲喜,萧夫人其实并无大碍,只每日里尊医嘱用温和的药调理着,多休息一些罢了。

萧同父亲最近公务繁忙,萧夫人便萧同要常常陪她,吩咐下人把他的东西搬到了她主屋的东暖阁里,而萧同久违了娘亲,自然高高兴兴地整日赖在她身边,无所事事,两个侄儿侄女一个八岁一个六岁,与他缠在一起,玩了个不亦乐乎。

这天下起了雨,萧夫人在窗边刺绣,萧同百无聊赖地斜倚在香妃榻上,逗着小猫玩儿,看这小家伙伶俐狡猾的样子,又想起莫离来,回家已经三天了,莫离进宫也快两个月了,想他当日是极不情愿被送进宫去的,那样温柔善良的一个人,恰正似羊儿入了虎口,不知他如何受得了

心下一痛,萧同一把将小猫推下地去,站了起来。小猫不满地「喵」了几声,傲慢地竖起巴,跳到萧夫人膝上去了。

娘停下手中的针线,抬起头来看萧同,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无限关怀,萧同心中一暖,过去坐在她身边的地上,头靠在她温暖的腿上。

「同儿,有什么事,跟娘说说。」这个温柔的声音,满含着关爱,使萧同心中一暖,也让萧同想起四年前的那一夜,和那个小狐狸一样的家伙来,萧同猛地抱住萧夫人的腰,紧紧贴在她怀里,把小猫一下子挤了出去,让它好一阵恶声恶气地乱叫,毛都竖起来了。

萧夫人轻轻地抚摸着萧同的头顶,叹了口气。

咦,萧同奇怪,娘从来不叹气的,这是怎么了?他疑惑地抬起头,母亲正温柔地看着他,又伸手抚摸他的脸,「同儿都这么大了,遇见的人和事越来越多,有些事,不像小时候好解决了是不是?」

萧同大是感动,知我者,亲娘也!

伴着窗外潺潺的雨声,萧同把与莫离的事细细讲给娘听,末了说道:「他又胆小、又软弱,很没出息,老爱哭,可是,可是他也很好心眼,吃了亏也不计较,总爱哄人高兴他很聪明,当初在家里先生教李白的《蜀道难》,我背了一个月都没背会,可他说他只用了半天就背熟了他也会关心人,在山里的时候,每天都是他给我梳头,很轻巧的,就像在家的时候您给我梳头一样」他低头扯着萧夫人裙子上的飘带,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知为什么就是喜欢他,只要看见他,就觉得开心他的声音很像您,娘,他也是个很温柔的人呢,不过比您狡猾,像个小狐狸。」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傻瓜狐狸。」

萧夫人笑了起来,道:「什么叫傻瓜狐狸!你这孩子说话越来越奇怪了。」

「他对别人像傻瓜,对我像狐狸啊!」萧同理直气壮地道。

「傻孩子,那是因为你喜欢他,所以有所顾忌,总是让着他,而他知道你喜欢他,所以才敢欺负你。」

「这样啊」萧同恍然大悟,这小子,就是吃准了他拿他没法,才敢一再欺他,萧同因为一心只想讨他欢喜,才处处受制。他还当自己也变没用了呢,想明白这点,心中大乐,又问道:「娘,爹那么怕你,也是因为这个吗?」

「你自己说呢?」萧夫人抿着嘴轻轻地笑了,眼光中居然也带出了一丝狡猾。

「那怎么让他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呢?」萧同接着问。

「人的品性各有不同,两个人相处,只要对方心中有你,自然会顺着你,只不过谁在对方心中的份量重一些,说话自然就占些上风。」

「那我想办法让我在他心中份量重一些。」萧同兴高采烈地道。

「你啊」娘点点他的额头,「只怕跟你爹一样。」

「怎么?」

「惧内。」

「惧内?」萧同摇摇头,又笑了起来,抱紧她,「惧娘这样的内也好幸福啊!」

萧同贴在母亲温暖的怀中,嗅着她独特的淡淡香气,心中满满都是幸福。像当年小的时候,天天跟爹抢娘亲,连晚上睡觉都不肯离开,弄的老爹好生着恼,出尽花招想赶走他,恨不得狠狠打他屁股。说起往事,母子俩笑做一团。

萧同觉得自己喜欢莫离,可能算是有点恋母情结吧?不过莫离跟娘并不很像,他可不能算是个温柔贤淑的人,更何况他还是个男孩子。不过他是男是女萧同倒并不在乎,比起性情相投的快乐,这些都是末节小事了。

良久,萧同忽然想起:「咦,娘你怎么好像一点都不奇怪啊?你不觉得我爱个男人很奇怪吗?」

萧夫人道:「只要你愿意,有什么办法,做父母的只求儿女幸福罢了,是男是女,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听你讲那个孩子也怪可怜见儿的,心地应该是不错的,才能让你一心挂念着。如果他能从此让你收了心,我和你爹也就放心了。」

萧同沉思了一会儿,抬头望着萧夫人的眼睛,问道:「这事儿您和我爹早就商量过了?」

「嗯,小悠两个月前就过来把事情都说了,我们也想了好久,最后觉得还是依着你罢。」

哼,萧同就知道,又是小悠,不过他这一次算是帮了萧同的忙,就不恼他了,如果不是他先说了,让爹娘考虑了两个月,依萧同的爆脾气,难保不把事情弄砸。事情顺利解决,萧同一时心情大好,跳起来,一前一后连做了两个空翻,惹得萧夫人一声惊呼,又是止不住地笑。

哈,好久没有逗娘这么开心了,萧同也笑眯眯的,合不拢嘴。

萧夫人又道:「缘分这件事,自有上天注定,那是谁也料想不到的。不过,有时候也有点造化弄人。」她看来萧同一眼,才接着道:「现在那孩子被送进了宫,身份自是不一般了,虽然你这么想他但将来的事,却也是说不准的」

有什么说不准的?萧同心想,才不管他什么身份不身份的,不论想什么法子,我也一定要救莫离。他不是被弄昏了硬送进宫去的吗?那么的不情愿,好可怜,既然有我在,怎么能让他这样痛苦下去呢?不不,说不什么也不行!萧同咬牙,他事我的莫离,还得陪我一辈子呢!一定要救他出来!

转眼又是中秋佳节,全家人吃了团圆饭,移到花园中赏月闲聊,共用天伦之乐。渐渐地夜深了。小孩子们玩累了,早被带下去睡觉,将近三更,父母和兄嫂都回去休息,萧同却一人独自留了下来。

月移花影上栏杆,他手中举着一杯酒,想邀明月,却又了无兴趣。园中已无别人,干脆带一坛酒,跃到亭子顶上,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不必千里,莫离就在几里之外的宫城之内,可有与他共这一轮明月么?那个善良温柔爱哭没用的小莫离,在萧同的心中,永远都像天上的明月一样皎洁,不染俗世的尘埃,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经历了那么多的苦,依然清凉如婴儿,无怨无悔。这样的一个人哪让我如此牵挂,难以忘怀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萧同想想当年上学堂记得的几句诗词,不知有没有丢到爪哇国去?搜搜肠子

仰头一大口酒明月千里照相思

再来一大口情入愁肠,化做相思泪,有理啊、有理

再来一口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加一口

「呸!」哪只破鸟中秋节不回家看老婆孩子,飞过萧同头顶还留下点到此一游的物证,好死不死正掉入萧同仰起大张的嘴里!

「呸呸,哇」诶,今晚的好饭算是白吃了!那也罢了,只是萧同心里哀叫:我的女儿红啊这么好的三十年陈的女儿红,当年父母成亲时亲手埋在梅花树下的纪念品,今年难得他在家过节,爹也只舍得给了他一小坛,这下糟蹋了好几口!

恨啊!此恨无计可消除!萧同高高立在亭子顶上,无声地长啸一声做做样子,可不敢当真鬼叫,吵醒了半个京城的人可不是好玩儿的。

握紧拳头向天上明月使劲挥了挥,他垂头丧气地跳落地面。腹中空空,院中亦空空,花园中最美的地方被他弄一蹋糊涂,只好离开。转来转去,探头向自己屋里一望,空屋寂寂,不想进去。

再晃,那边爹娘的大屋早黑了灯,两老相亲相爱,相濡以沫那边大哥大嫂双宿双栖,只羡鸳鸯不羡仙再过去两小无猜,天真无邪,浑不知人间无限愁滋味

只有他,形只影单怎一个「愁」字了得!

冷风一吹,萧同酒劲上涌,一把扯开了衣襟,让清凉的夜风直接袭入胸怀。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就让这清风,吹去所有的烦恼吧!

可惜风太小,断断续续,竟又不吹了。萧同大怒,扔掉酒坛子跳起来,干脆在墙头上飞奔过去,自己带起一阵风来。

京城中宅弟密密麻麻,一座接道一座,片片屋顶遥相呼应,萧同身体中追求速度的本能又在叫嚣,开始在屋顶上施展起轻功。快!再快!冷风扑面,热血沸腾,好爽快!!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一座高高的屋顶上,隔着一条宽阔的大街,对面一道朱红高墙,隐约可见里面一片黄色的琉璃瓦顶,层层叠叠向内展开,异常的整齐广阔,借着酒劲和飞奔的冲劲,萧同提气径直向前扑去,快到墙边时身子微微一沉,右手早已抽出怀中平素用来爬城的三丈细索,抖手挥出,缠向大墙内一棵高树的树杈,微一借力,人已轻轻掠过墙头,飞到树边,沿着巨大的树干滑了下去。

推书 20234-11-14 :启禀公子(出书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