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所措的站在当地,只是死死的盯着那只黑色的箱子,完全不记得当时的自己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大门砰的合上以后,我好像还在说着,一直不敢停下。黑暗中的寂静实在是让我畏惧,那是很久不曾出现的噩梦,和梁远在我身边的日子一样的久。然后天渐渐亮起来,身边的一切又重新变得清晰,我这才松弛下来,爬上楼梯,打开睡房的门,扑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去。枕边依旧放着一小包薄荷,就如昨晚的一切从未发生。
我并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依旧学校,公司两边晃,我也从未刻意去找梁远。我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就这样离开他。他离开的那天,那么的悲伤,因为我的幼稚,或者说是我根深蒂固的恐惧。我很害怕再见到那样的表情,如果我没办法改变自己,或许就该想办法让自己远离。
可我还是不能在深夜里独自在家,于是开始整夜游荡,麻木的走过一条条街道,只盼着可以听到喧闹的人声,充填我空荡的胸腔。几个晚上下来,我的精力就开始不济,于是我又重新开始吸烟,尤其是喜欢边喝酒边吸。烟雾缭绕中,我好像可以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家伙,白痴似的笑着在一栋白色房子前的草坪上吃着旁边一个男人送过来的烤肉。不过,那个男人的脸永远是模糊的,可他的笑容很美,总可以让我发呆失神。
没过几天,梁致突然跑来程氏找我,带给了我一个奇怪的消息。
‘程柔自杀了。’他面无表情的陈述。
‘死了吗?’我笑着问,他不能怪我,我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伪装同情。
‘没有,你看起来很失望。’他努力的控制着眼睛里的怒火,声音变得异常的诡异。
‘你想太多了,’我无所谓的笑了笑,‘不过这种时候你不随侍左右,跑我这儿干嘛?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脆弱得很,会爱上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哦!相信我,我有这方面的经验。’
‘你叫小远去看看她。’他仍在忍耐,没有掀开桌子走人。这样的举止在梁致身上出现,实在应该奖励,只可惜现在的我帮不到他。
‘我办不到。’我摇了摇头,‘你直接和他说可能效果更好。’
‘程愿,算我求你。我知道小柔对你做了过分的事,可她现在真的很危险。割腕的伤口还没好,又不肯吃东西,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他低下头狠狠地锤了一下椅子扶手,‘小远也不知是怎么了?讲话一点分寸也没有,居然在购物中心里骂她恶毒,还说小柔唯一可以作出让他有点好感的事就是自杀,他真是疯了。程愿,小远他从小到大从没退过半步,说出的话也从未收回过,也许只有你能改变他的心意。你帮我这一次,我梁致以后就再不找你麻烦,甚至可以听命于你。程愿……’
梁致第一次向我低头,他是个骨子里比梁远还要骄傲的人,这样对一个他向来鄙视的人低头,我无法不动容。可我,还是帮不了他。
那天晚上我有些醉了,不知不觉地就走到我和梁远之前住过的小公寓。跌跌撞撞的爬上四楼,大力的捶打着房门,‘梁远,你给我出来!你出来见我!’我边喊边大笑,梁致你这个大傻瓜,你干嘛那么恶狠狠的瞪着我!我求他去见程柔,我求他来见自己的都做不到,我还管得了别人!
‘梁远你出来!你出来,这是我的房子,我不许你待在里面!啊,这里是我的,笨!’我用力的敲了下自己的脑袋,斜靠在房门上,胡乱的在口袋里翻找着钥匙。
门就在这个时候从里面打开,我一个趔趄差点跌倒。他僵硬的站在门口,这一次脸总算是清楚的,于是我开心的大声笑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他皱着眉冷漠的问。
‘来请你见我。’我靠过去,想要搭上他的脖颈,却被他抓住扔到一边。
‘你喝酒了?快点回家。’他的眼睛里又出现了类似那晚的表情。
我心里一紧,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按着冰冷的楼梯扶手,酒醒了一些,‘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你关上门我就走。’
梁远低下头避开我的眼睛,低声说,‘随便你。’跟着关上房门。
我没有走,而是掏出一支烟点燃,靠着门边的墙壁坐了下来,我知道这次的幻境一定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美好。
37.
梁远再次打开房门的时候,我正闭着眼睛用心感受烟雾在体内嬉戏的快乐。他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烟扔到一边,面无表情的俯视着我训话,‘你也闹够了,快点回家!’
‘梁远,’我笑着扶着墙壁站起,‘你讨厌烟味的吧?’77A96D0寂苛流:)授权转载 惘然【ann77.xilubbs.com】
‘知道还在我门前抽,还有没有剩下的,都交出来。’他板着脸向我伸出手。
我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和我的记忆里一样的温暖,紧紧地握着再不舍得放开。‘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你让我进去,我就把烟都给你。’
梁远,我的眼睛在轻声说,你让我进去,我就把所有的一切都抛弃。
可楼道里的烟雾太重,他看不到我的眼睛。
而我也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到手被他扯开,只听见他说,‘回去。随便你吸多少,我不会再出来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说话,也说不出话,眼睛被熏得火辣辣的痛,不可以再望着他了。可还能点点头离开,不至于太过狼狈。
那个晚上静得连风都没有,我跨进楼门前一小片用低矮铁栏围起来的草坪。一大块露出泥土的地面上,讽刺的立着个‘禁止践踏草坪’的告示牌。我坐在那里,用拾到的一小节树枝来来回回的画着。一下下,不停的勾画,一下下,不断的修改。那些褐色泥土上的简单线条,渐渐地吸取了我全部的心思,我忘了门前那只未熄的香烟,忘了指尖被拉开时的冰冷,忘了眼睛的酸痛,忘了郁结于心的苦闷,也忘了时间。可我,还是忘不了他。剔除了所有的忧伤和争吵,只是温暖的他,曾在我最无助的时候,向我伸出手的他。
‘你不回家还在这里乱画什么?’梁远的声音就那么突兀的响在头顶,我手一抖,树枝应声而断。
‘我们的房子。’我低声说,不敢抬头看他,生怕这是个脆弱的梦境,一看到他的脸,就会突然惊醒。
‘什么房子?’他好像蹲了下来。
‘就是那个半山的小别墅,不过是十年后的样子。’我拿着那个树枝指着一个个的小格子,‘你看,这是一楼的样子,不用改动什么。可是我想在那边的壁炉上摆满我们在世界各地拍下的照片,我们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尼亚加拉瀑布,亚马孙河边的热带雨林,肯尼亚的国家公园,塞纳河上的游船,新西兰的山谷,当然还有西西里最美的海边。我们一定都一一走遍。二楼的房间一定要做大规模的改动,要分出一个给你作绘图室,有了专门的工具和设施,你就再不用在书房里被束手束脚施展不开。三楼的浴室也要拆掉,改建成一个展示间。因为那时你一定有很多作品建成,我要一一作成缩小模型,旁边放置着实物照片和介绍资料。真不知道,三楼的地方是不是足够放所有这些东西。我还想在二楼多加一个房间……’
‘还要多一个,可是房间现在都已经占满了。’他的声音温和的让我几乎可以确定现在自己就是在梦中。
‘那是,是……’我犹豫着不敢开口。
‘是什么,愿愿?’他轻声问。
他又叫我愿愿,我知道这是一场梦,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好羞怯隐瞒,‘是我们收养的小孩子的房间。他是一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孩子,性格孤僻冷漠,不相信世界上有永远不变的东西,也不信任身边每一个人。我不要他这样的长大,我想我总可以做一些事,让他慢慢改变,学着相信。他还很小,应该来得及。这样,他就不会变成另一个我。这样,他才可以得到幸福。梁远,我,梁远……’我轻轻叫他的名字,我知道他是我的幸福,可我,真的不清楚是不是还可以拥有。
‘所有人都可以得到幸福。’他在我背后叹息,将我紧紧抱在胸前,‘只要你想,只要你努力,就可以得到。’
‘对不起,对不起……’他手臂的力量和温度就像电流,我被缴下所有的骄傲,只想袒露所有的伤口,‘我没办法,我不想的,可我没办法,我控制不了自己。妈妈她不要我,我才七岁,她就不要我,连看都不看我。她根本不在乎我将来怎么和一个被她抢了丈夫的女人生活下去,或者我能不能活下去。这一切就只为了一张支票。爸爸爱过我,很爱很爱,他说过我是他最心爱的孩子,他说过会让我成为最了不起的人,可他也抛下我,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地位。他看着我被陷害,看着我堕落,就是不发一言。他唯一做的是防着我,防着我用躺在男人身下赚来的钱去搞垮他的公司。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流着同样的血,可为什么在这么深厚的联系下,爱还是可以如此轻易的变质?是金钱,权势,地位,还是本性的贪婪?如果爱可以变质,那它还是不是爱?我想不通,弄不懂。可我知道,如果我还会爱上什么人,我不要它改变,我不允许它改变。而我可以做的,就是切断那些诱惑的来源。我疯狂,自私,我都承认。那段录音让我害怕,你那么在乎梁氏,而你的家庭那么排斥我们这种禁忌的关系,你早晚会面对选择。我不能再被抛弃一次了,梁远,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你可以怪我,可以恨我,但不可以不理我……’
‘愿愿,你要我拿你怎么办?’他低下头,吻去我脸上的水痕,手臂紧到可以压断骨胳。
‘你不能骗我,你不能!’我按住他的手,就算今晚死掉也不要再放开,‘你说过的,你说我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推开我。梁远,你不可以骗我,你别骗我。’
‘我不会,决不会。’他沙哑地说,说了一遍又一遍。
那时,我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满脸泪痕的笑着相信今后的生命中一定还会有什么时候比那时更美好,可现在的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错了一次。
我突然非常地想要拥抱他,紧紧的拥抱,就像当时的他做的一样。于是我离开了程家的后花园,上了车,一路疾驰回到了我们的家。经过的一楼壁炉上还没有一张照片,二楼的房间也没有添加我想象的房间,唯一实现的是书房里摆放的那座跨海大桥缩小模型。我没有时间去伤感梦想的艰难,只是推开睡房的门,吻上他的唇,抱紧他。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那天晚上作了多少次?’我将头埋在他怀里,吃吃的傻笑。
我不记得了,好像是一次结束后,稍微休息一下,就又迫不及待的扑向对方。润滑油用光了,就用沐浴乳代替,反正我们后来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浴室里。我们还一起抽完了我剩下的所有mild
seven,喝光了一整瓶LAFFE的。梁远厌恶的皱着眉吐出一口烟,强调说这完全是为了我的健康才做出如此大的牺牲,同时擅自决定再不许我碰烟草一下。我不理他,只是大笑。我们都是精神病,明知在一起是个危险的决定,明知各自固执的个性根本无法彻底改变,可还是无法控制的选择将彼此糅进血液,没办法去理会这样的选择是不是仍会带来谎言和伤害,只是单纯而病态的想要在一起。
梁远从那之后正式进入了程氏,成了设计部的一名普通设计师。这一切本未向外宣布,知情的人并不太多。可因为在政府对跨海大桥工程的招标过程中,梁远的设计图得到了专家的一致赞赏,他自然的成了被瞩目的焦点。我想自己大概是托了他的福,才没费太多周折就得到了这个大工程。
我不止一次地想要让梁远进入程氏董事局,可他却总是笑笑拒绝。
‘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不进来帮我,我就三餐都强迫你吃甜的腻死人的东西,虐待你的胃!’我坐在他的办公桌上大声地宣布。
‘愿愿,’他放下手里的图纸,在电脑前调出数据比对,淡淡地说,‘你也知道我有多喜欢桥梁设计,目前我只想做技术性的工作,这样的日子比过去轻松愉快。’
他说这些话时,脸上满是平和的气息,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于是我接受了这样一个对自己最好的结果,快乐而满足。梁远在那一段时间也算快乐,他把所有工作的热情都投入到那座桥上,兴奋的事事亲历亲为,每一个小细节都不放过。我想尽所有的力量让他更快乐,于是对他全部的决定都照做不误。
那是一段最充实美丽的日子,我们白天为了那座桥忙碌,晚上要是有时间就会和许平一起去REBORN找沈君清,邢远之他们聊天。当然,有的时候也会碰到范懿宣,他最近刚刚接管了范氏的商务部和会计部,几乎是掌握了范氏的命脉,整个人神采飞扬。
一次他在梁远暂时离开的时候,晃着一杯tequila对我心不在焉地说,‘你发展的好对我只有帮助,不过程愿,那座桥也投入得太多了一点吧!前不久我在俱乐部的壁球场见到你们家梁远和王鹏,这才想起来梁远也算是梁家的红人,让他们也出点力怎么样?’
我点了点头,对沈君清浅浅的笑着说,‘你这个师弟说不定是我们中间最聪明的一个。’
沈君清一笑,轻声说,‘没错,他从不让自己陷入麻烦,也不去自找麻烦。’
我也不要做他口中自寻烦恼的傻瓜,所以我没有改变现有的生活,也没有半点的动摇。可有的时候,麻烦是会自己上门的。
‘程愿,本市第一座跨海大桥,这么威风,恭喜你啊!’梁致在电话的另一边笑得极有风度,想来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也成熟了不少。
‘客气,不过要是有贺礼的话,我会更开心。’我轻松的应答。
‘当然有,’他的声音带着得意和自负,‘你看你们那座桥要上亿的投入吧!我来帮你提高股价,让你的资产升值好不好?’
38.
和梁致的电话一结束,我就马上找李强去调查近期程氏股票的走势。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刚被我叫过来的许平关上门坐在我对面,‘我昨天才看过,是有一点点的上扬。可这也很正常,毕竟承建跨海大桥的利好消息才发布不久。’
‘可是梁致这么明目张胆的警告我,他一定是已经行动了才对。’我站起身,来回走着整理一下思路,‘他能得到的不过是赵芷茵手里的股份,这根本就没有胜算,更何况赵芷茵不可能把股票转给他。比起让我受困,她更不愿意的是自己女儿坐牢。梁致这一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自信?’
‘我也觉得奇怪,’许平手撑着头望着我,‘你有你父亲和赵柏橼的,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他不会不懂。’
赵柏橼?我心里一惊,隐约间好像听到程柔又在耳边说,‘你以为梁远真把你当一回事,你不如去查查看,舅舅的股份现在……’
我没有去查过,就是现在也觉得没那个必要。可这件事既然程柔清楚,那也不会瞒着梁致。如果他的自信来源于此,我反而不必去打这场早就输掉的战争,因为那种情况下,我再做什么都将失去意义。
‘一定不会是这样。’我一字一句的念着。
‘你说什么?’许平疑惑的挑了下眉,看着我有点僵了的脸安慰式的笑了笑,‘没事的,程愿!要我说他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你也知道程柔上一次差点死掉,他大概是把这笔账算在了你头上,故意让你不好受,出出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