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信心十足。
可是,怎么会在楚家呢?离他这么近,却不来见他?
这时,小童突然来报:“爷,齐夫人请您过去。”
齐夫人?楚芸,楚岚的亲妹。
欧阳筠眼中利光一闪,看来是亮底牌的时候了。亏得他们耐心这等好。
他整了整衣物,只带了小童一人赴会。
楚芸的手下默不言声,带着他们主仆在楚府七转八弯,终于到了后宅一处极僻静的院落。那
下人伸手请欧阳筠进去。
欧阳筠一笑而入,只是一踏进门,心下突地一沉,一时却不知有何不妥。
院中,一美貌少妇正静静站立,见她俊秀中略带英气,该是齐嘉义的夫人楚芸了。
楚芸脾性甚是干脆,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此番,是我兄长楚岚要与欧阳当家一见,请
!”
果然!
欧阳筠面带笑容进了堂屋,举目一看,并没人,而屋中摆放虽非奢华,却都颇为雅致,看来
这楚岚面壁的境遇确实不错。
这时,从后进玄关踱出一名白衣青年,虽然黑夜中烛光微弱,但那青年的风采却耀眼得令人
不能张目。
不愧为武林第一美男。是欧阳筠平生所见最美丽的人。
楚芸这么个大美人,比起她兄长,便如萤火之于日月。
绝美的青年也未行礼,随意说道:“我就是楚岚,欧阳当家请坐。”说完,径自坐在主位上
。
欧阳筠瞧他这般连寒暄都不愿、大剌剌坐下的洒然行径,心下却是一动,他之前总不明白楚
岚怎会为那么个平常小倌抛离一切,现下似乎有些恍然。
楚岚见对方瞅见他容貌却安之若素,眼中一闪,对这表里不一的欧阳筠也有了些别的看法。
欧阳筠开口说道:“楚兄这番——”
还没说就被楚岚打断:“欧阳当家客气了,楚岚比你年轻。”
欧阳筠失笑,称兄道弟本就只是客气。
“你想做盟主是吧,欧阳筠?”楚岚问。
倒没想到对方这般直接,还直呼姓名。
“承蒙武林同道……”
“你别鬼扯了,你那点事情我都知道,要是让那帮混球都晓得白道盟主和魔教申老六暗通款
曲颠鸾倒凤,倒也有趣!”楚岚坏笑。
欧阳筠也不动怒,看向楚岚,一贯温和的脸容异常平静:“楚教主,你觉得白道武林会相信
你这个正在面壁思过的魔教新教主,或是你的妹夫齐嘉义,再或是你的男宠楚柳,还是相信
我这个未来盟主?”
楚岚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心说,齐木头啊,你怎么能是这家伙的对手。
口中却道:“其实,你与老妖你情我愿,本不关我事,但如今,你要做盟主,那我就要问一
句,为何要与他勾搭?想我魔教助你上位?你要明白老六只是老六,昊天教轮不到他做主。
”
欧阳筠闻言,立刻温和笑道:“那楚教主你意下如何?本来么,以和为贵,只要我欧阳筠做
了盟主,魔教就不是魔教,大家一家人。”
楚岚听了,眼中异彩闪动,半天不说话。
这时,在旁一直未言声的楚芸忍不住叫道:“哥!”一脸忧急,护夫心切。
楚岚伸手阻她说话,做出付无奈的样子,对欧阳筠说道:“你瞧让你做盟主,我妹子可不甘
愿啊。”
欧阳筠转向楚芸:“齐夫人,何不请齐大侠来共商此事?”
楚芸闻言,嘴紧紧抿住,狠狠盯了下自家兄长,转身便向外走,看来齐嘉义果然不知道他们
兄妹这边的动作。
楚岚含笑看着欧阳筠把亲妹逼走,眼神突地变得邪魅:“欧阳筠你真很适合做那帮混球的盟
主。”
“只是你不该惹到昊天教,不该招惹我魔教老六。”
欧阳筠神色一凛。
楚岚阴狠笑道:“他与你苟且倒也罢了,竟还弄死了活过来的头陀,屡次泄我教行踪,盟主
大人,你说,这样的人我昊天教还该不该留?”
欧阳筠突然明白踏进院门时的不妥之感来自何处,小隅就在这儿!
他的心陡然跳得快起来,只是竭力保持脸色不变。
口中平淡道:“留与不留还不是楚教主说了算。”
“好极!”楚岚突地回头,对里面扬声道,“砍下一只手来!”
欧阳筠默不作声,体内却开始运功,小隅确实就在玄关后!
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
他竭力镇静,暗道这楚岚定是使诈,他老婆和小隅不是熟稔得很么。但转念又想,这熟稔算
得什么,到这时,楚岚怎会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
小隅怎会落到楚岚手里?
小隅旧伤发作?
小隅怎么不作声?
小隅本就不会作声。
小隅会不会已经受苦。
楚岚敢动他一根汗毛我将他……
正这么反复掂量思虑的时候,只觉得心突然收紧,瞬时间喘不过气来。这是魂萦丹的反应,
小隅确实有难,自己对他的感觉越来越弱……
只听得里面人声:“砍下了!”
欧阳筠腾地站起,挥掌劈向楚岚,岂知外间传说武功尽失的楚岚鬼魅一般连椅子一同退出三
步,他举掌又击,但楚岚本就是这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怎可能几招几式之间被制服。
楚岚离椅闪身运掌,又喊:“再砍一只手!”
欧阳筠大喊:“住手。”同时硬生生吃了楚岚一掌,退后收手。
“别再动他,你想怎样?”男人的脸色一片惨白,握住剑的手轻轻发颤。
楚岚却笃定得很:“这是我昊天教的家务事,你凭什么管?”
男人没出声,勉强运功,只觉得后进中小隅的感觉越来越弱。
怎会这样,怎会这样……
这时刻,便是他再精明诡诈,却也难免六神无主,横下心,他扬声向后进说道:“小隅,别
怕。”然后看向欧阳筠:“你不要动他,想要什么尽管说。”
楚岚突地笑,笑容中有些讥刺,又有些说不出的东西,只是男人此时顾不得辨清楚。
“你能给我什么?”
“我——”男人狠一咬牙,多年筹谋,从小的志向,都让他见鬼吧。
“那盟主你想做就给你……”
“切!”楚岚打断,讥刺笑道,“欧阳筠,你真够蠢的,我楚岚要做盟主,那还轮得到你么
?”
男人脑中一滞,是,他想做盟主,早就做了。
楚岚看男人面色难看,又冷笑接道:“你有的我都有,你想要的却是我不要的,我真不知道
你还有什么筹码,你说,你还能给我什么?”
男人脑中轰然一声——我有的他都不要……
那拿什么救小隅?
拿什么?
玄关后的感知越来越微弱,他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
“楚岚,小隅什么也不知道,他从来没帮我,你不要伤他……他和你……和楚柳又要好……
”病急乱投医。
“怎么,你求我?他和我老婆要好,我就不能伤他?那你做什么要伤我家小柳儿?”
难道只是为了这个?
“那你也该杀我啊!是我错,我跟他换!”
“你?”楚岚看看已然张皇失措的男人,狂笑,“看来还真是情深意重,只不过你的小命我
也不要……”话完,突然闪身,没于玄关后。
欧阳筠忙追过去,可还没进玄关,便听得远处传来楚岚话声:“欧阳筠,你没什么可以换,
我今日就想杀了你那心肝!”
话声传到,男人浑身狂震,胸口万箭穿心般疼痛。
紧紧紧紧按住胸口——
小隅!
他跌坐在地上。
后进,那渐渐弱下去的感觉已然消失殆尽,再没任何感觉,没有任何感觉!
小隅,小隅,小隅!
没有任何感知。
小隅……这刻,他根本动不了。浑身没有任何气力,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他不敢去后进看见他的小隅,也不想去追楚岚报仇。一生最无力的时候突然想到幼时被兄长
欺凌,被父亲责打,十年前母亲过世,他惶然无助的情形。
十年来他费尽心机,谋夺应得的一切。他要强大起来,他要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可他要做盟主了,却换不回小隅。
什么都换不回他的小隅。
他想到就在不久前,小隅笑着说:“我想离开中土,去域外重新开始。”
他本以为,还有好多好多年,可以一件一件来做。他以为小隅会随他一起……
为什么!
自己答应他再不让他受苦。却做不到。
为什么……不想他受苦啊……
他喘不过气,全身冰凉。似乎什么都是空的。泪水狂涌而下。
这时院内楚芸带来的人已然离去,留在院外的小童听到动静奔进来,看到主子的模样大吃一
惊,轻声喊道:“主子,主子,怎么啦?”
小童自小伺候欧阳筠,主仆感情颇深,见主子泪流满面,呆怔怔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是再艰
难的时候也是没有的,竟也慌得掉起泪来。
哽咽道:“主子,你怎么啦?他们人呢?明天要盟主大会,你可不能这样啊!”
男人闭紧双目,浑身微颤,一言不发,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轻道:“扶我起来。”
小童忙将他搀起。
男人静静走到后进,天井内,并没寂隅的尸体,有的只是一只被扯掉一个翅膀、割了喉咙死
掉的公鸡。
小童实在忍不住,问:“主子,怎么回事啊?”
男人直喘气,胸口起伏不定,脑子却突地清明过来。
小隅……
兖州城外奔驰的马车上,单薄的少年窝在绝美青年的怀里,正是悄悄离开楚府的小柳和楚岚
。
“你不帮公子了?”
“谁做盟主都一样。”
小柳鼓起腮帮不说话。
楚岚便反过来粘他:“你看,那欧阳筠要做了盟主,就他对老妖精那着紧的样子,能对咱们
不利么!”只要申老妖在侧,他欧阳筠就毫无办法,束手就擒啊!
欧阳小子做盟主与齐嘉义做,并无许多差别,他楚家该得到的都能得到。
“那只鸡好可怜。”
“说用猪,你说猪可怜,用狗,你说狗可怜,你让我怎么办么!”楚岚无奈。
少年又不说话。
楚岚心想,他这老公容易么,幸亏他师门对苗疆秘术有所涉猎,才让他猜到欧阳筠给老妖服
用了魂萦丹,才能施法到那只公鸡身上,能暂时让欧阳筠误以为公鸡就是老妖。
哈哈,只要想到欧阳筠为了那只公鸡心焦如焚,失魂落魄,楚岚就想发笑。
“那,那个欧阳也算好人,他会不会去寻申师父?”
“这我怎知道,你老公我今天做了这么多事情,你怎么奖我?”
小柳满脸透红,只说道:“不要在车上!”
“啊?”楚岚掀开车帘,往外面望,是一片菜地,“原来你要到那菜地去做?”
满车皆春。
第二日盟主就任大会,各派云集,热闹非凡。
就当大家翘首以盼,新任盟主欧阳筠却迟迟未现身,身边家仆、手下也一同不见,便是他暂
掌的六合派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就像滑过天际的流星,这位欧阳当家短短两月间就在白道武林大放异彩,却又正值他成为百
年来首位盟主,号令天下群雄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关于他的各种传言都有,不过最多的说法是他看淡名利,并不想恋栈红尘俗世。顿时众多白
道少年视他为心中偶像。
他失踪后,各派重又推举齐嘉义做盟主,但被齐嘉义坚拒,于是,盟主一事便不了了之。
不过自此后,武林相安无事数十载。齐嘉义侠名更盛,与夫人楚芸诞下三子、一女,夫妇二
人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直到多年后,才有白道中人看到欧阳筠与一男子共游天山,更有人说同他一道的男子便是当
年红遍江南的小官可情。
不过传言太多,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欧阳筠已然成为武林新的传奇。
第十一章(尾声)
盟主大会后数月,漠外。
胡子拉渣的欧阳筠在火辣辣的太阳下赶路。
虽然,那夜,死的只是一只公鸡,可是,心间的恐慌却是前所未有。他决心先去找小隅回来
。
一开始,他还信心十足,运功再次探到小隅在往西北走,立刻快马跟去。可是追出千里,却
再无感觉。惶惶不安下,他只能先去漠外魔教所在地,碰碰运气。
一路上,他又曾两次感觉到小隅,一次踪迹在京城方向,一次竟在江南,他知道定是楚岚在
作怪。
可真的只是楚岚么。也许,也许小隅也不想见他。心里的不安与日俱增。
自从寂隅服下魂萦丹,他始终胸有成竹,一方面是知道小隅爱他,另方面他知道小隅去哪儿
都逃不开他。
可如今他再没把握。便是到了魔教所在地,小隅也可能不在。
长长的路途,他一路急赶也用了两月光阴。每日都在煎熬,很苦。
他欧阳筠能吃苦,他对自己够狠,但是这时候的苦,却真的令他无法忍受。
相思苦。
思念,再高的武功也敌不过,任何东西都敌不过。
他白天骑在马上,晚间露宿荒郊,恍恍然总能看到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影子。
他会回忆,连带死去头陀的记忆,把所有的细节一一回想。
其实,他和小隅相处的时日甚短,便是在一处,也多半用在榻上。但他觉得自己是能够明白
小隅的。
他喜欢他魅惑娇娆,喜欢他忧郁淡然,喜欢他泼辣彪悍,喜欢他刚烈决绝,喜欢他至情至性
,喜欢看他爽然大笑,想让他再不受苦,想让他痛痛快快……
可,其实,他并没给他带去任何好处,只让他在爱人和亲人间做抉择,让他黯然离去。
他甚至觉得自己连那头陀都不如。
他历经艰险才夺得当家的位置,他不信任何人。当他明白自己对小隅动情,是一定要获得那
份笃定才敢付出。他要知道对方也是完全的真心才可以。
他可以拿出性命去试探,他敢,他愿意拿性命做赌注去证明这份真心。
只差一点点,他欧阳筠便已魂飞魄散,但是小隅愿同他一起赴死,明明白白告诉自己最爱的
是他。
得知这一切时,他欣喜若狂。与做到当家,夺得盟主宝座的喜悦完全不同。
只是,纯然的开心,觉得所有的一切都美好。就算小隅离开,他心里还是自信满满,可如今
笃定早就荡然无存,只剩下惶然失措,满心焦灼。
他的笃定都是依仗小隅对他用情至深。他在不断获取,获取,终有一天,或许小隅也会不愿
再给。
那自己……自己便是做了盟主,夺得一切,也无济于事吧?
他甚至开始觉得楚岚也没那么可恶,若不是他,或许自己还在做那盟主,不知道世上最该珍
惜的是什么。
他赶到魔教所在地,一片荒凉。
意料之中。
他坐在荒漠里,看着天上的月亮,拿出酒壶灌了口酒。
北地的气候干冷,让他这个生于南方的人大大不惯,身边的家仆早都被他遣回南海。
他从颈中拉出牵在红绳上的玉牌。玉牌带了他的体温,暖暖的,他细细地摩着上面的“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