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行 下(出书版) BY 岩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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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喜欢南宫毓,喜欢神采飞扬的南宫毓,喜欢意气风发的南宫毓。

秦重在心中已有了选择。

夜色正浓。

富贵赌坊被一大群手执火把的官兵所包围,为数不少的好手已攻入院子里,部分张弓严阵以待,另一部分则忙着在四周堆放柴草与硝石硫磺。

「刘大人,富贵赌坊里没发现任何人。」

一个统领模样的军官翻墙来到刘玄的面前,跪下禀告。

刘玄皱了皱眉头,阿晴的面色同样难看,两人一同望着旁边垂首站立的青年——阿晴新收买的富贵赌坊内线中的一个。

青年心中一急,脱口叫道:「怎么会这样?白天的时候明明热闹得很。」

阿晴转头看着军官:「你们都查清楚了?」

军官面色变得非常古怪:「回晴姑娘,里面实在找不到最近有人出现过的痕迹,更找不到那些所谓的赌具,有的只是蒙尘的桌子,以及布满蜘蛛网的椅子——」

青年神色骇然,转头望着面色变得铁青的刘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白天明明有很多人在里面赌|钱,喝酒,怎么会……」

阿晴咬着下唇:「莫非你在不知不觉间暴露了身份,打草惊了蛇?」

青年不敢抬头,低声说道:「姑娘您可不能怪罪小人——如果三天前姑娘你带人来这里,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三天前?」刘玄吃了一惊。

「三天前我就把南宫公子来富贵赌坊的消息密告给了晴姑娘,她——」

「为什么?」刘玄双眸犀利精锐,像一把锋利的剑刺向了阿晴。

「我,我只是想和他开开玩笑,让他吃吃苦头,真的,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阿晴又慌又乱,语无伦次地解释。

她错了,而且错得离谱,现在的她,只希望事情还来得及挽回。。

「我不是告诉了你,赤离臧不好对付吗?」

刘玄说得很慢很慢,目光中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痛。

阿晴头一低,珍珠大的眼泪滑出了眼眶。

她后悔,非常后悔,后悔自己的自负,后悔低估了对手。

三天,三天时间足够南宫毓死上万回。

无论她多么聪明睿智,江湖阅历还是不多,而将暗中保护南宫毓的任务给她,是自己的失策。

责备的话再也难以说出口,刘玄长叹了一口气,柔声说道:「这不是你的错。」

错的是他,他不该用一个玩心过重的女孩子担任这工作。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南宫毓就不会失踪,如果不是我——」

「南宫秀的弟弟不会那么弱。」

见惯风浪的刘玄很快便镇静下来:「给我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三公子给我找出来。」

「公子,他会活着吗?」

「会,南宫家的人命硬得很。」

虽然只见了一面,而且充满了客套和虚伪,不过顶着与孪生兄长一模一样脸蛋的南宫毓还是让他心生好感。

有一种人,天生就是容易博取人家的好感。

这种人通常命比较大,运气也比较好,加上出众的能力,所以总能在危险时逢凶化吉,全身而退。

刘玄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如果南宫毓真出什么事情,他唯有在好友面前自刎谢罪了。

正当心焦之际,不远处一道五彩焰光自黑暗中冲天而起。

青年惊喜万分:「是我另外一个同伴,他可能找到了目标。」

「立即赶去那里。」

刘玄说这话时候,人早远去了三丈。

唯一的念头就是他必须要把南宫毓完整地交还给南宫秀。

南宫毓悠悠醒转,动了下身子,活动了一下腰身,竟没有察觉任何异样,胸口顺畅,真气始终潜伏在丹田,循着经脉路线运行,流畅于四肢百骸。

全身处于一种舒适畅快的感觉,仿佛经过了寒冬的洗礼后,终于在春天中焕发着生机的天地万物。

一种若有似无的女儿香扑鼻而来,缓缓张开了双眼,触入眼帘竟熟悉。

地上是一片绣着充满塞外风情的毯子,四壁画着江南的湖光山色,乍一看显得光怪陆离,细看下却有着说不出的和谐——与二哥的寝室一模一样。

二哥——

南宫毓无意识把头偏了偏,却瞧见了床侧倚靠着合眼垂首的女子。

在记忆中搜索这张带点陌生的脸孔,蹙眉思索前因后果,片刻后恍然她便是他从赤离臧手下救出的小兰。

赤离臧——

与赤离臧的对决,他用上了天魔解体da*fa和烈焰掌,但因为过度催化功力的关系,体内经脉碎掉了九成,内伤重得无以复加,如今竟安然无恙,确实让他诧异。

第十七章

悄无声息地下了床,南宫毓缓步走出庭院,抬头望天,月朗星疏。

细微的声音传入耳边,随着那奇怪的声音寻去,走了几步,却看到远处一人正在舞刀,而那把刀正是冷月刀。

定睛看清,一如他的猜测。

只有熟知二哥的喜好才可把那屋子布置得一模一样,只有修炼正宗的少林内功心法才可帮他的经脉重新修复,答案早已呼之欲出——刘玄。

刘玄的刀法并没有花巧的套路,只是简单地重复着挥砍刺劈,却是霸气十足,威猛无俦。

难怪被公认在二哥之上,他的武功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不忍打扰,南宫毓停下了脚步,站在树下看着。

寒芒闪闪,旋光流转,远处的南宫毓自觉仿佛置身在森冷的刀气之下。

打了个激灵,寒意袭上了四肢,不由自主缩了缩身体。

庭院中的刘玄忽然引刀止步,弯刀脱手如箭,疾飞向丈外的巨石,「铿」一声,火花四溅,直至没柄。

「三公子,你醒了?」

把深入石块的冷月刀轻轻松松地拔出来,刘玄顺手抓起了外袍,向南宫毓走来。

「好刀法。」

南宫毓鼓起掌来,心服口服。

「三公子过奖了,这套少林刀法我自六岁开始练习,熟能生巧而已。」刘玄把冷月刀递过去,笑道:「在我看来,招式套路之类的远不如实用顺手来得实际,尤其生死决斗,危急关头还讲什么一招一式,统统凭着本能,看谁早一步用自己的兵器杀死对方罢了。」

若有所思地接过冷月刀,半晌后南宫毓脸上现出了恍然之色:「多谢刘大人。」

「夜雾正浓,小心着凉。」

刘玄走近南宫毓,看清南宫毓单薄的衣衫,眉头深锁,立即脱下自己的外袍,迅速为南宫毓披上:「三公子,你只有一条命。」

「在下知道。」

「下次千万不要好勇斗狠,孤身犯险。」

「……」

「我是个粗人,不大会说话,你切莫放在心上。」刘玄想了想:「只是,只是——」

实在说不下去,长长叹了一口气。

只是不忍心看到眼前这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如此折腾自己而已。

内伤严重,经脉断了九成,外伤同样不轻,还曾遭受凌辱。连大名鼎鼎的「妙手华佗」都束手无策,若非凑巧慈航,慈真两位师叔上门拜访,合三人之力,几经努力为他重新修复了经脉,难以想像他能在昏迷十五天之后醒来,醒来后他仍能站在这里与他说话。

南宫毓微笑道:「一子错,满盘皆错。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确实,那时候他已经没有退路。

刘玄默默听着,并不作声。

「一直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其实刘大人不想我插手失镖案,真正的原因就是不想我与赤离臧对上啊。」南宫毓望着天穹出了一会神,然后回眸道:「在下先得向刘大人赔罪,再谢过刘大人的救命之恩。」

「救你,是为了自救。」

愕然抬头,目光充满了讶异。

「如果三公子在我眼皮底下出事,你二哥可不会放过我。」刘玄神情无比认真:「我可是宁愿面对阎罗,也不愿面对他的愤怒。」

把众人眼中温柔可亲的二哥比作阎罗啊。

南宫毓哑然,细想之下,却不得不承认身为好朋友的刘玄似乎比他这个弟弟更了解二哥。

「虽说他是哥哥,可实际上只比我早出生半个时辰罢了。」

过于冷淡的口气让刘玄心中一凛。

「他武功比我高,文才比我好,更比我聪明得多。在他眼中,我只是一个小傻瓜,失去了他的保护,我就无法生存,因此他总是把我护在羽翼之下。久而久之,所有人都忘了一个事实——其实他只比我大半个时辰。」

「他想当个好哥哥,只是他并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刘玄望着南宫毓,目光带点复杂。

「——是啊,几乎所有人都说他是好哥哥,可好不好,身为弟弟的我才最有资格评价吧?」南宫毓的笑容充满讥嘲和悲哀:「自以为是为弟弟安排一个人生,把应当属于弟弟的一切责任都揽在身上,拒绝弟弟的成长,这样的哥哥,我不会认为是好哥哥。」

半真半假地说出来,心底竟感到一丝莫名的轻松和痛快。

他知道他说的话会传入二哥的耳朵。

刘玄皱了皱眉,想为南宫秀分辩,却又无从辩起。

某人对弟弟的过度保护确实容易变成南宫毓的困扰。

「我的事情我想自己解决,与其他人无关。」

南宫毓盯着刘玄,表情冷凝得犹如十二月的寒霜。

短短半个月,历劫后反变得强势,这样的南宫毓让人惊叹。

就这一点来说,南宫秀确实错了。

刘玄收回视线:「这不单是你的事,还与我们肃王府有关,他可是劫镖案的主谋。」

「也就是说——这事和二哥无关。」南宫毓语气绝然。

原来如此。不希望南宫秀插手的原因是为了保护他。刘玄暗忖,他们两兄弟同一个性子,别扭得要命。

可无论他有何想法,要想让南宫秀置身事外,恐怕很难。

「以你现在的实力,仍并不是赤离臧的对手。」刘玄冷静地指出了这个事实。

南宫毓淡淡说道:「现在没那个实力不等于将来没那个实力。」

刘玄突然觉得南宫毓并不像他二哥,一点都不像,虽然外表有九分相似。

「无论你是否有这个实力,在短时间之内想找赤离臧报仇是不可能的。」

南宫毓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他失踪了?」

「富贵赌坊空无一人,你被困的地方据查实是洛阳城一家小妓院,赤离臧与他的部下们不知所踪,可能依旧藏匿在洛阳城,更大的可能是已逃离中原……」刘玄踌躇了片刻,接着说道:「因为今天下午我收到了密报,说他们已经远走塞外。」

「远走塞外?」南宫毓心有不甘地反问了一句。

「从前有谣言说他是某边陲小国的没落皇族,如今看来这则谣言并非空穴来风。」刘玄点点头:「只是那并非小国,而是我朝最大的敌人——突厥,赤离臧就是突厥的皇族,潜入中原武林的目的就是培植力量,伺机再图霸业,目前来看,他成功了一半。」

出神地望了一会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低声说道:「我曾许下诺言,要把杀死段雄的凶手抓住,看来要食言了。」

刘玄看着他的侧脸,脸上露出了一种很奇怪的表情,缓缓说道:「三公子,主谋和凶手是有区别的。」

南宫毓猛地抬头,惊奇地看着他。

「虽然赤离臧和部分党羽已逃离了中原,我们也要查清剩下的党羽以及被他劫去的那些镖银下落。」刘玄目光闪动:「按常理算,那么大批银两不可能一下子就偷运出关。」

「最大的可能就是换成一些急需品,例如铁和盐之类的东西运出去,得靠大哥他们边关守将们的把关。」

刘玄笑了笑:「也可能放在某个秘密的地方。」

南宫毓皱眉,似不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刘玄挑了挑眉,反问道:「三公子,秦重是你朋友?」

南宫毓面色微微变了变:「刘大人,想说什么就直说,不必兜那么大的圈子。」

刘玄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南宫毓,面色凝重:「这是我刚得到的情报。」

南宫毓接过:「为什么给我看?」

「因为我想尽快破案。」

匆匆浏览了一遍,南宫毓淡淡笑道:「这并不算直接的证据,更不能证明他与赤离臧之间有联系。」

情报除了秦家这几年来的产业状况外,便是秦夫人以及老胡之死的谜团。

前者较新鲜,至于后者,他相信他知道的,比情报上写的详细得多。

刘玄定睛看着他,摇摇头:「三公子,你太感情用事了。」

南宫毓垂首,把那张纸揉成了一团。

「自从秦啸澜死了后,秦家产业被他的兄弟搞得一塌糊涂,家徒四壁,可秦重却在短短五年之内能东山再起,把秦家的产业扩大了百倍,增加的财富更不可估算,能够做到这样,除了天上突然掉下来金元宝外,还有个法子,当强盗。」

天上掉下金元宝的机会很少,近乎为零。

南宫毓没有答话。

「岳勇出事时,他在附近,洛清秋出事时,他亦在附近,周威远出事时,他也在附近。」

「这些并不能成为直接的证据,其实周威远出事前我也在路上碰上他们的镖队。」

「秦重认识柳宗文。」

「我在富贵赌坊找不到任何人证或者物证,只凭与柳宗文认识以及柳宗文喜欢找有头有脸的官宦富家公子赌|博两点,并不能说明什么。」

「你对秦重的感情,让你失去了判断力。」

「定一个人的罪,需要讲求真凭实据,而非凭空猜测。」

「证据可以找出来,端看你上哪儿找。」刘玄一脸肃容:「况且抓捕杀洛镖头的凶手不是你这次的任务?除非你为了凶手可能是你的朋友而放弃追查真相,宁愿选择面对失败。」

南宫毓抿着嘴,一言不发。

瞧了他一眼,刘玄道:「你二哥曾经半真半假问过我一个问题,如果有朝一日,当肃王府与南宫世家势不两立,兵戎相见时,我会如何选择?」

「你的答案?」

拧起眉头,刘玄的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道:「真到了那一天,我必定尽全力以取得胜利,相信你二哥也一样。」

南宫毓轻叹一声:「不会手下留情?」

「不会。」刘玄语声微顿:「因为与南宫秀为敌,任何人都没手下留情的本钱,全力以赴最多也只有五成的胜算。」

刘玄口中的任何人应该包括赤离臧吧。

南宫毓唇角露出一抹浅笑,他的二哥真了不起呢。

「还没交手就想着手下留情,无论立足变幻莫测的朝廷,抑或行走诡异险恶的江湖,恐怕都很危险。」

南宫毓目光一凛,低头沉吟不语。

「其实我还有第三种选择,辞归故里,远走高飞。」

「这话说得很妙,刘大人确实有很多选择。」

刘玄瞥了他一眼,笑道:「和你们不同,我可以在效忠肃王与友情之间选择,可你们却没有。」

这话说得更妙,他们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

打从娘胎生下来就姓南宫,就得背负南宫家的荣誉,就得以家族共存亡,就得为家族牺牲,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这就是命。

南宫毓自嘲地笑了笑,除二哥外,家中每一个人都曾把这话在他面前说了超过一遍以上。

可惜,他偏偏就不是乖乖听从摆布的人。

他很贪心,他的爱情,他的家族,他都不打算放弃。

黄昏,漫天晚霞如火。

秦重静静地坐着,他已这样坐了三个时辰。

他的左手拿着一个酒瓶,右手捏了一张很薄的小纸片。

不经意之间,小纸片飘落地上。

昨天收到的飞鸽传书,上面寥寥七字:「明天申时将抵达。」

南宫毓非常幸运,有刘玄加慈航师兄弟,三人合力竟能把全身九成经脉修复好。

那么即将出现在他面前的,应该是个完完整整的南宫毓。

秦重一笑,仰头将杯中物饮尽。

终于来了。重生之后的南宫毓,该变成怎的模样?

他拭目以待。

叩门声,阿六走进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推书 20234-11-10 :狠狠面对人生每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