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雨拿着风筝,望着凌云像孩子一样快速地逆风奔跑,那风中掠起的头发和风衣的襟脚,刚性的身体和在风衣后若隐若现的臀,喜欢,真的喜欢,是一种醉了的喜欢。
是不是我真的爱上你了?
望着那样的背影,星雨突然有了一点迟疑。
“快放手!”凌云突然喊道。
星雨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风筝噌地跃起。一个蓝影在眼前划过,星雨的心有种奇怪的感觉。
风筝在空中飘摇着,越升越高,凌云把着星雨的手,教他操纵着那微脆的线。控制,用一根这么细的线就要控制那么远、那么大的一个风筝,成吗?星雨始终有点把握不住。凌云在一边不断强调着,这个时候应该放线,这个时候应该收……
刷——线尽了,风筝挣脱了遥控,进入到那粉红色的天穹里,摇曳了几下,向着远处飞去……
“还是飞走了。”星雨有些寂寞地说。
凌云察觉出其中的异样滋味,安慰道:“你看过《红楼梦》吧?不是说,风筝放飞,就可以把霉运带走吗?”
“是吗?”星雨丢开了线轴,握住凌云的手。
凌云低下眼帘,一会儿,绽开一个平静的笑容:“是的。”
沉默了一会儿,凌云想到了什么,笑着说:“吃完午饭,我们去逛宜家吧,好想去买些什么。”
“好啊。”说到买东西,星雨的精神就有些恢复了。毕竟,他多少有点花钱逛街的欲望。
不知道为什么喜欢逛街呢?是因为购买一件物品比争取和占有一个人更加容易吗?手里握着钞票,随便指一样东西,只要钞票足够多,那样东西就属于自己。如果这样东西用久了,用烦了,就可以换,可以丢掉,而不必觉得可惜。但是,如果是一个人,要争取他,占有他,需要更多的心思,更多的付出,不仅仅是钱,而是心,当你真正觉得自己拥有他了,实际上,自己也被他所拥有。所以,当分开的时候,才会觉得可惜,觉得舍不得。
宜家的摆设依然那么方便,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物品在不同的货架上展示着他们的价值。星雨站在那些铁格玻璃的小挂灯面前,将那块活动玻璃掀开,又罩上,拿起来,又放下,凌云问他:“喜欢吗?”
“好像以前我就想买这种灯,不过忘了怎么没有买。可能太奢侈了。”星雨笑了,捧了一把旁边的彩色蜡烛。
“很适合圣诞节的时候,挂在我们的落地玻璃窗前。”
“嗯。”星雨想象着那间屋子里,两个人,熄了灯,坐在大幅的落地窗前,挂灯烛火的光芒,摇晃着,反映远方的霓虹色彩,耳畔有清脆的铁签摩擦的声音,咯吱咯吱地响,像在塞纳河里,幽暗的只有两个人的船舱。
突然,星雨感觉到凌云的神情有一点变化,一点轻微的流过脸颊的变化,星雨马上捕捉到了它。他抬头,望向凌云刚刚关注的方向,一个素衣的高挑男子,洗得发白的蓝色牛仔裤,清新流泻的齐耳长发,很明亮的眼睛,很清纯的脸,那种感觉已经不是媚了,而是一种纯净的亮丽。星雨迟疑了一下,终于喊了一声:“天贺。”
天贺提过一个黄色的大购物袋,有些吃力地挪过来,笑着说:“原来是你们两个。”他没有把视线停留在凌云的脸上,而是把清丽的眼睛凝视向星雨,摸摸他手中的小挂灯,笑了:“开始买奢侈品了。”
“真的吗?这很奢侈?”星雨瞅了眼挂灯,想想,点头。
“不过,这家伙是那种喜欢浪漫的人。”天贺有些调侃。
“我们……”凌云想说些什么。
“你们在一起了。我觉得挺好的。祝福你们。”天贺抢着说,眼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哀伤,笑着。
星雨的眼睛掠过天贺的脸,然后是凌云那张被抢白后才出现的木讷的脸:居然,你也会有这样的表情!星雨的眼角有一丝淡淡的忧虑,将脑袋探到天贺的袋子里,问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要开花店了。在宣武门旁边的一个20平米的店面。”
星雨大致看到那个袋子里边装的是些玻璃器皿和灯具一类的东西:“你自己设计店面?”
“哦,我不相信别人的眼光。”天贺笑着,依然是那么执拗。
凌云问道:“要我们去帮忙吗?”星雨微微感到有些酸。
“哈——算了。你们有空来我那儿坐坐就好了。”他笑着,平淡地挥了挥手,要走。
星雨拉住他的袋子说:“我帮你吧。”
天贺停了停脚步,笑了:“我一个人能行。”低下头,又抬起,笑着:“你们要好好在一起。”转头,大踏步地走了。那挺秀的身躯,虽然有些柔弱,可是,依然坚定地前进。
星雨回头去看凌云,凌云抬了抬眉,摆了个无奈的手势:“我知道我对不起他。”星雨伸手握住了他,他感到他的手,微微有些汗……
晚上的时候,两个人,坐在昏暗的屋子里,拉开的落地窗,一盏幽暗的挂灯在风中轻盈地摇曳。在黑暗中转成暗蓝色的窗帘卷起的幅度很美,像莺歌燕舞的少女的裙。两个人靠在沙发里,星雨听着风与挂灯一起的合奏,淡淡地问:“如果我和天贺让你选一个,你会选谁?”
选谁?好像是在挑商品,喜欢哪个就挑哪个呗,又不缺钱?可是,是挑人啊!
凌云沉默着,斟酌答案。他听到星雨有些不耐的呼吸,于是,他伸出了手,从星雨的颈子往下摸去:“你知道我和天贺再也不可能了。”
“很难说啊。他在心底里一定还很喜欢你。也许有一天……”星雨顾自说着。
吻,很静谧的吻,贴上了星雨尝试张开的唇。凌云重新靠到沙发里,望着安静下来的星雨。星雨盯着他的眼睛,那双澄静的眼睛,仿佛可以看到一切,挣扎与痛苦,无助与彷徨,还有一种依恋的爱,一种让自己心动的东西。星雨从沙发上爬起来,跪着膝盖,将身体探到凌云面前,捧起他的脸,从额头开始,细细地,慢慢地吻着……
“兜、兜兜。”简洁的敲门声。
星雨从回想中返过神来,抹了抹唇,说道:“进来吧。”
米黄色的上衣,挺起的胸膛显示出她女性所独有的身体优势,一双凤眼亮丽地扫了一眼星雨,然后将一份文件放到他的面前:“经理,请您签个字。”
星雨扫了一眼文件上的条目,拿起那枝笔,飞快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文件递给小王,礼节性地笑了笑。
小王朝他点了点头,拿过文件,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击着,丰满的臀部高高翘起。星雨望着她趾高气扬的背影,笑了:女人。
放下手心的笔,星雨又有些无所适从的感觉: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星雨拿起那份月终财务报表,站了起来……走到总经理办公室,没有敲门,星雨直接推了进去。凌云从烟火中抬起头,用一双猎人的眼睛望着他,然后,色色地笑了。
“又抽烟了。”从背后关上门,星雨捂住了鼻子。
凌云掐熄了烟:“你不会管得这么死吧?”
星雨到一边倒了杯水,递到他面前,将那份报表撂下,说:“你的咽喉炎还想不想好?”
凌云拿过那杯水,喝了一口,放下,顺势将星雨攘到怀里,一个吻贴了上去。
星雨推开他,羞红了脸说:“门……”
凌云快走两步,将门反锁上,转身见星雨在拉百叶窗,媚笑重又浮上了脸颊:“想不到你也这么色!”
“去你的!”星雨推开他作势拥抱的身体。
“呵,人家坐在这里想了你半天,让我亲一个都不行?”凌云攘住了星雨的腰,望着他眯起的眼线,疼惜地吻了下去。
“我也想你,想你想得发疯。”星雨的手穿过凌云的衬衣,在棱角分明的肌肤上急促地抚摩。
凌云嘶的一声拉下自己的西裤拉链,然后开始解星雨的皮带。星雨抽出手,伸到他的跨下,隔着粗糙质感的内裤,掠夺着,探摸着,揉捏着……两个人喘着粗气,感觉到彼此的身体越来越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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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黄色的百叶窗边,那个黑色的专用电话铃猛响。黏在一起的两个人缓缓地分开,凌云接起了电话:“呼,喂?”
“怎么了?”那个男人明显感觉到凌云的呼吸有些粗乱。
“没什么。”凌云淡淡地说,回头望了望依然红着脸的星雨,感觉到跨下一阵崩紧。
“武汉这边来了一位要人,你明天飞过来。”命令式的口吻。
凌云楞了一下,又看了星雨一眼:“好。”想不到老家伙终于要把我介绍到他的圈子里去了,凌云的唇边泛起一丝窃笑。
“你做好准备,不要让我失望。”冷峻的声音,然后,啪的一声,把电话挂断了。
凌云放下电话,冷冷地瞪了电话一眼,回到星雨的身边:“我明天要去武汉。”
星雨的眸微微一黯:“你生父?”见凌云微微点头,继续问,“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三五天吧,我到那边给你打电话。”凌云用拇指玩着星雨的耳廓,微微伸出舌尖,品着星雨翕张的唇,慢慢地探入,然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星雨的身上,嗡的一声巨响,星雨感到一股热浪席卷了自己的一切……
十四、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先生,您要点什么?”
漂浮在三万英尺的高空上,凌云却感觉到异常的沉重。他扯了扯胸前的领结,烦躁地看了一眼微笑着的空中小姐,如果在平时,他一定会露出一脸成熟男子的欣赏的表情,朗声说:“一杯柠檬茶。”可是,刚刚在机场,星雨的那个眼神却让他无法忘怀,仿佛那是一种魔咒,始终旋绕在他的脑海中,叮咛着,絮语着。
难道分开竟然是这么难的事情?以前和天贺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觉。难道是因为天贺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那种,而星雨则是需要争取的?
本来不愿意去想这些问题,可是,暂时的分开竟然让凌云这么烦乱,以至于他随口对空中小姐说了声:“干红。”
——也许,大脑需要一定酒精的软化。
闭上眼睛,又是星雨的那个眼神,如潭水一般,平静却深沉,让人有一种被拉入,然后沉溺其中、迷失自我的危机感。但是,自己居然是有些乐意这么迷失的。
凌云嘬了一口干红,味道还行,长城的酒,五年份的。
下了飞机,出了机场,随手打了辆车,去那幢别墅,那个人住的地方。凌云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铃声刚响,对方就接了起来,急切的声音:“喂?”
“星雨吗?在做什么?”似乎有些漫不经心,把头撇过车窗,望向不远处的长江水。
“呆在办公室里想一个人。”有些倦怠的声音,很有磁性。
一种妖媚和快乐的微笑浮上了凌云的脸,闭上眼睛,浮现出星雨那张缠绵时忘情的脸:“我到武汉了。”
“哦……”就这样轻说了一声,没有下文。
“我刚下飞机就给一个人打电话了。也许呆会儿还会打。因为好想那个人。”凌云听得出远方的那种寂寞的呼吸声。
“哦……”有点快乐的尾音。
“那……拜拜……”
“就这样?”迫切地一问。
“那要我怎样?”凌云开了车窗,江面上的风掠进来,已经有些暖了。
“注意身体,别抽烟,早点回来。拜拜……”
“知道了。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的声音好刺耳,滴的一个长音。凌云想象着星雨在那个窗前玩弄签字笔的样子,望着手机里的电话号码发呆。看看前程快到了,他摁下另外一个号码:“爸,我到了。”
“知道了。”对方冷冷地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江边的别墅,有很多,而这一座似乎总让人觉得有些个别。森严的黑漆大门,一个面目呆板的看门人,然后,是满园子带刺的灌木,三两盆含苞待放的迎春。凌云走在园子里,突然感到二楼窗户里投射来一道蔑视而凌厉的目光,他抬头,望见一个40出头的女人,保养得很好,手里织着粉红色的毛衣,瞟了他一眼,转身关上了窗。凌云嘲弄地笑了笑,继续往大厅走去。推开门,看到那个男人站在假山前,修剪着山顶那棵微型的刺棘,除了鬓角稍稍有些斑白,肚子有些发福以外,似乎和现在的自己没有什么两样。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血缘吗?凌云不自然地笑了笑:“爸。”
“坐。”男人放下剪子,自己先坐到了黑色的大沙发里,翘起了二郎腿,“宋伯,给凌云倒杯茶。”冷亮的眼睛掠过凌云平静下来的脸庞,突然被一种感觉袭击了:真的是,他越来越像我了。冷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淡淡地问道:“北京那边还好吧?”
“一切都很顺利。”凌云接过茶,喝了一口,放下了。坐在黑色的硬沙发里真不舒服。
“注意一点财务方面的东西,什么时候我可能会去一趟北京,你不要让我看出纰漏。”男人想到了什么,似乎不经意地说着。
凌云的心紧了一下:财务?虽然财务的确很重要,但是他为什么这么强调?跟星雨有关吗?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我和星雨的事?凌云点了点头:“不会有什么差错的。那个财务经理不错。”隐隐的试探。
“是吗?”男人站了起来,仿佛不再关心这个问题,“京里的那人已经到这边了,明天我们去见他。你上楼去休息吧。”
凌云也站起身:“好。”
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凌云看着男人又拿起了剪子,望了一眼桌上还热着的茶,转身往楼上走去,黑色的木制楼梯就是摸起来也这么冷冰冰的。经过楼道时,猛得撞见那个女人,凌云颔首叫了声:“阿姨。”
女人含糊地答应了一声,与他错面而过。毕竟她现在是家里的主母,虽然看不惯这个终将过来瓜分丈夫财产的男子,可是,脸面上也得过得去。女人身后的少女突然蹦了出来,抱住凌云的脖子叫道:“哥好!带什么礼物给我?”
凌云一阵错愕,笑着说:“江紫,我忘了。”
“哼!亏你才刚满25!就跟个老头子似的。”漂亮的脸因为憋气,皱了起来。
“江紫,别大呼小叫的,还不快温习你的功课去!”女人很严厉地数说着。
江紫朝母亲吐了吐舌头,笑着对凌云说:“哥,呆会儿我找你玩儿去。”然后蹦蹦跳跳地进了房间。
女人望着女儿轻盈的背影,眼神微微有些暗淡:如果是个男孩多好,就不用这个私生子来抢这份家业了。
凌云朝女人礼节性地点了点头,向着给自己安排的客房走去。推开门,然后关上,凌云舒了一口气,望着陌生的房间,暗色调的布置,他摇了摇头:这里没有一样东西是属于我的。他走到窗前,推开,江面上的风掀起了暗红色的窗帘,打在脸上,有点麻。凌云的视线随着波光粼粼的江水向着远方延伸,一两只白色的水鸟在江面上掠过,很诡异的弧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