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之雨——欧阳秋新

“我可以告诉你方法。”风痕的脸上显出魅惑十足的微笑。
“什么方法？”我问得很机械。
风痕指着我的肩膀；“那里有哥哥留下的契约印吧？只要那个不在了，你就可以自由了。”他把一个东西塞进我的手中；“这是可以解开契约咒数的药，只要在月光的下面喝了，你就可以逃出房间不被发现。”

我看着手中的东西。
镶着银蛇的水晶瓶内，呈现出诱人紫色的液体。
“今天晚上，如果你用的话，就可以自由了哦。”
还在发呆的我的脸上，风痕轻轻印上一个吻。
“我可是看在你是我亲弟弟的份上。机会只有一次，好好珍惜吧。”

不知道自己到底呆了多久。因为醒悟的时候风痕已经不见。
一个人回到房间，我就拿出那个水晶瓶；因为握得太紧，瓶子已经发热。
对着灯光看，紫色的液体闪着妖异的光。

你想要自由吗？用了这个就可以自由；
机会，只有一次。

我想自由吗？当然想，做梦都在想。我想像以前那样，在闹钟声中起床，吃妈妈做的早饭，然后跑着去上学。笑着和同学打招呼，一起听课。
疯狂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过。

机会，只有一次。

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我以为我在等月亮升起来的时候。
想起昨夜。

雨然，你恨我吗？
——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竟然有你这种白痴弟弟。
——对，我就是白痴，大白痴。

时间过得比我想象得快。
月光从床头移到了床尾。我没有动。
月光终于消失了；片刻的黑暗很快被黎明的微光冲破。我还是没动。
自己也没有想到，我竟会一夜不眠。

17

这个东西可以给我自由的，我不是很想要的吗，一直？
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这样优柔寡断。

早知道昨天应该睡觉；至少也要吃个晚饭。
中午门被敲响的时候，我已经脱力。
没想到今天月影竟然叫我和他一起午饭。我听女佣说完之后，顿时从头凉到脚。
因为有过“那种”体验，所以我无法想象和他一起吃饭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希望只是让我自己割静脉就好。
顺手把握了一晚的瓶子塞进口袋；反正月光天天都有，我不用自己折磨自己；想喝的时候再说了。先活过今天吧。
活过今天。
一脚深一脚浅地，我跟着她走进餐室。
月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已经等了很久吗？

首先被长桌上的食物吓倒。
他……也吃如此正常的人类食物的吗？
“这是专门给你准备的；快点坐下。”
我听话坐在被拉出来的椅子上；目光开始不自觉地寻找刀。
“你对这些不满意？”
绝对不是；我死命摇头；这些东西我顶多在电视上见过；真是平民不能想象的贵族生活啊。
“那就快吃吧。冷了的话味道就变了。你最近瘦了不少，最好多吃一点。”
我的心跳加快；难道这些东西全是为我准备的吗？
“如果你太瘦的话，”月影微笑，“血的味道就太淡了；而且抱起来也不舒服。”
我把刚喝进口的汤全喷了出来。
我应该想到的；我一边咳一边想：我真是蠢，在期待个什么啊！
“你的脸都沾到肉汤了。”月影一边笑一边伸过手来；这家伙竟然用手指擦我脸上的污迹。
被他碰触的地方竟然像有电流通过。
我本能地后退；结果连人带椅一起翻倒；慌乱中抓住了软软的东西……桌布吗？
我的眼前一片昏黑；我听到了稀里哗啦的声音，玻璃破碎的声音，有人抽气的声音……还有月影的笑声。
——第一次听到他笑得如此开心。
虽然他的脸上总有笑容；但我知道他的内心从来没有笑过。
“你这个笨蛋。”
“不要嘲笑我！归根结底是你害的吧？”
挣扎起身的时候，我忘记了，自己出门的时候把风痕给我的药放进了口袋——直到它从那里滚落。
地上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接下来的瞬间房间里突然变得很寂静。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这种恐怖的表情？
月影在笑；有时那种让人冷到骨头里的笑。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变了；变得很陌生。
我不解；不自觉看向地板。
原来水晶瓶掉在地板上的时候盖子破裂；紫色的液体流出来；地板上竟然被烧出一个个黑色的洞。
这是怎么回事？
我呆呆看着，不知所措。
“你终于想到用毒药了？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方法。”
月影俯身拾起只剩下一半液体的水晶瓶。
“这么好的东西，你是怎么搞到的？”
他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为什么他要这样笑着看着我？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已然了解的眼神？
我的下巴被狠狠捏起；身体几乎被他的蛮力提离地面。
“我还是太小看你了吗？”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你太会演戏。”
求求你，不要用这么恶毒的眼神盯着我！求求你，不要用这种受伤的眼神看着我！！求求你，不要，不要啊……
“事到如今，你再装可怜也没有用了。”他狠狠放手；我被重重地丢在饭菜的狼藉中；满地的陶瓷碎片深深扎进我的肉里。
“把他关到地牢里去。”
直到我被人拖起来，头脑才清醒过来。
“楚月影！！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把他带走。”
“你这个大白痴大混蛋！！”我使出全身的力气，“你把我想成了什么？！为什么你不听别人的解释？！楚月影你这个大……混蛋……”
他看了我一眼。
看不见他的表情。
我的眼睛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流泪不止？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示弱？在这个不讲理的大笨蛋面前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为什么！！他不会同情不会心软不会了解，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
他回转头；他不想看我这个样子吗？
我被硬生生地拖出房间。
“楚月影，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
无论我怎样喊，他都没有再看我一眼。
我为什么要喊；我以为自己的声音他听得进去吗？我以为自己的感觉可以传递到那么冰冷黑暗的他的心里去吗？
我真的是傻瓜。他说得对。
大傻瓜。
身后响起了金属撞击的声音；最后的一线光明也抛弃了我。
已经嘶哑的喉咙不再发得出声音。
瘫软在黑暗的地牢里，我流泪不止。

18

听说出生的时间决定一个人的命运；有些人生而逢时，一生顺利衣食无忧；也有人时运不济事事倒霉。
我一定是后者。
妈妈啊，你当初生下我为什么找个吉时？兄弟三个，你太偏心。

如果，如果我昨天真的喝下那瓶药，该有多好；死了干净，一了百了；不会有什么让我再痛苦再伤心。
风痕的建议很对；想摆脱自己的命运，只有死。
我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呆了多久；只知道体内的水分和能量大概都在流泪的时候用光了。
我已经哭不出来。
应该感觉得到身体在痛吧，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我只觉得胸口痛？这种让人发疯的生活终于让我得了心脏病了吗？
胸口……好痛；痛得让人窒息，痛得让人要死掉。
那个混蛋……竟然误会我要杀了他；为什么他竟然用那种眼睛看着我——那种像是受伤的野兽的眼神？一直以来伤害人的都是他吧；一直以来被伤害的人都是我吧；为什么身为加害者的他，可以有那种眼神。而我，看到他……

竟然会心痛。
没有任何挣扎，我就这样让自己的意识模糊下去。

感觉到身体在动，是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情。我的眼前还是黑暗的，这次不是因为那个不透风的房间，而是以贴在脸上的黑色胶带。双手也被胶带紧紧固定在身后，一动也不能动。
我怎么了？到底在那里？
仔细听得话，有水的声音。
我突然意识到我已经太久没有进食饮水，身体已经快要虚脱。索性就乖乖地躺在那里，顺其自然。我不知道月影又想出什么方法对付我；这次他真的生气了，大概会用更恐怖的方法对付我，说不定我是真的熬不过这一次了。

对不起，叶，答应过你一定活下去；但这次我恐怕真的不行了。
又听到了推门的声音；我的虚软的身体被拎了起来，不知要被带到哪里去。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反正没用。
不知走了多久，我被丢在地板上；身体……好痛。
“小姐，带来了，就是他。”
“让我看看他的脸。”
完全陌生的女人的声音；我的心头一紧：这个人不是月影！
脸上的胶布被粗暴地扯下来；我吃痛地叫出声。突然的光明让眼睛睁不开。
我的面前出现一双麂皮的高筒靴。我的下巴被鞋撑了起来。
我看到了那女人的脸。
那是一张会让所有的男人想一亲芳泽的脸；可惜除了现在的我——她鞋尖的金属刺进我的肉里，我咬着牙忍住痛。
“我一直觉得奇怪，什么样的小鬼会让月影执著不已。看来哥哥说的果然不虚，连我看了都忍不住想尝一尝你的嘴唇是什么味道。”
“……把我绑架到这里就是想对我说这个？”被这样的美女说成这种样子，我自杀算了。
“绑架？第一次听说这么新鲜的词。你认为我绑架了你？”她的樱唇勾起一个美丽的弧度。
“未经当事人的同意用暴力手段强制把人带到这里，不是绑架是什么。”说话说得下巴痛得要死。
“我可没用暴力。”
“那着些胶布算什么？！”我示意手给她看。
“……再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经过当事人的同意？你是月影的玩具吧，他把你给我啦。”
什么？！月影！！
我顿时像遭了雷击；难道这就是他想出的折磨我的新花样？他就是不肯放过我吗？
“月影……为什么要把我给你？”
给我一个好的理由；只要有一个理由就好。
啪！
我的脸上被狠狠地打了一掌；不愧是美人，沾在指甲上的鲜血衬得雪肤更美。
“月影这个名字也是你能叫的吗？你这狗都不如的东西！”
我的头发被她身边的保镖抓起；我终于可以平视她那张脸。
“我是月影的未婚妻，他的东西就是我的；我向他要了你，他立刻就给我了。现在你是我的玩具；我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
未婚妻？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直在找你
你是我的；我绝对不会把你交给别人。

这话是他说过的吧？本来以为他这个人的唯一优点就是言出必行；我苦笑；原来他也会食言。

你是我的玩具。

原来我所得到的只有这一句是真实。只有这一句。
真好笑。

“你的脸色真的好难看；被主人抛弃的狗很可怜啊。”
我这是被抛弃？为什么要这样想？我不是一直想要自由的吗？我终于摆脱他了——终于。
没想到我们的孽缘以这种形式终结。
其实命运很喜欢玩笑；你拼命想要得到什么的时候你什么也得不到；你不在意的时候他就轻易地给了你。
我这时候真的应该笑出来。

结实的一拳打在我的小腹；我差点把内脏呕出来。但被人提在手里我倒不下去。
“我讨厌你。”她换了一种表情；我佩服她的表情可以换得这么快。
完全的夜叉脸；我本以为那种表情和美丽无缘。
“一个小鬼竟然可以让月影迷惑了这么久；归根结底还是你这张脸吧？”
她缓缓打开一把折叠小刀。
“如果你这张脸上的皮没有了的话，不知会变成怎样呢？”
“……希望不会吓到你。”我冲她微笑；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你以为我不敢？”她的声音柔柔的，很动听。
看到刀刃离我的脸只有一厘米时，我闭上了眼睛。等着刀刺进皮肉的感觉；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请住手，千夏小姐。”
熟悉的声音让我睁开眼睛；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但是他的确出现了，一步一步走到我的面前，握住已经在我的脸上划出一道伤口的刀。
“这样就太便宜他了。”
风痕！！

狂俗不已的第18话~`~~~~~~~~~但是我没办法啊~~~~~~~~~~
19

那个被叫做“千夏”的女人竟然后退一步；拎着我的保镖同时放手，我的脚终于回到地板。
风痕慢慢松开握刀的手，大理石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的指尖有殷红的东西滴落。
——他竟然握住刀锋？

在这种情况下，通常不应该这么静不是吗？为什么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呆在原地好像突然变了木头。没有任何人质疑风痕的突然出现；搞不清状况的似乎永远只有我一个。
“风痕……”
他捧起我的脸，舔去上面我的血痕，又把他的血擦上我的面颊；湿热的舌头触到的伤口阵阵刺痛。
“我所许诺的要兑现了。”在我的耳畔，他低低地说。
“什么？”
“你就要摆脱哥哥了，马上，就在这里。”风痕的脸上的笑容我看不懂。
“比起哥哥，我只有一样能力可以引以为自豪。”有点苦涩的声音。
隔过他的肩膀，我看到近乎恐怖的一幕：
“千夏”的脸上流下黑紫色的粘稠液体；红色风衣里的雪白躯体顿时像木偶一样瘫软下去，很快变成一团灰黑的东西。美丽和丑恶原来只有三十秒钟的差别。
我睁大了眼睛。
不，不止是千夏，除了我和风痕，所有的人都在一瞬间变成了腐肉。
我知道我的记忆中有过类似的画面……
那一天学校里——萧阳！
操纵尸体……这难道又是风痕的杰作？！那刚才的究竟是……
“哥哥太强了，要让他上当可不容易，所以我只好在结界里演戏，真是委屈你了。这样一来，把你从地牢里带出来，然后杀了你的人，就是这位美丽的宫千夏小姐；除了她自己之外没人会怀疑。”

“……你又杀了人？！”
风痕微笑：“怎么可能，这只是玩偶，玩偶而已；我也不想树那么可怕的敌人；那位小姐的本尊我也得罪不起啊。我只是需要一点残念——”他指指我的心脏，“留在这里的残念。这样的话即使是哥哥也会被蒙蔽。”

地下忽然传来剧烈的晃动。我一个站不稳倒在风痕的怀里。
我的耳边；又是那种美得深入骨髓的声音，“我破坏了主动力轮和底板，这艘船就要沉了。这里是公海，救援可不那么容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