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默之所以知道这些,便是因为南汶曌烨。
南汶曌烨的母亲,蛮喜氏是巫族人,巫族人擅长蛊术之类邪术,对这些事情自然是极了解的。一次南汶曌烨便将南默耳边一句一句道来,言毕笑道:“我什么时候也找个人拿这法子来试试。”眼神盯在南默身上,要撕了他一样。
如今,南默终于见到了真物,果真是稀罕物。
南汶氏在苍河螺的日子过的倒也精彩。南默轻蔑勾唇一笑,冶艳的目光落在中间那名少年身上,笑了笑,道:“你留下来。”
其它两名少年便被令下来,只余下被点的那名少年仍旧立在那里,也不知站了多久,他对那少年招招手,指指自己卧榻,道:“你过来坐。”
少年踌躇片刻,目光有些怯,慢慢走过来,僵硬坐在南默空出来的那一小片地方,几乎是贴在南默怀里。
南默伸出手来,本想要抚上少年的头发,不料少年战栗一下,像是既害怕似的将身体缩了缩。
南默看在眼中,仍是诡笑,末了还是将少年的一缕头发放在手中,漫不经心抚弄,那少年僵硬着,面孔虽然妖美,却如何也不像是伺候人的。他再勾了勾嘴角,道:“叫什么名字?”
少年从喉咙里细细挤出两个字来:“花满。”
“与你一同的那两个人呢?”
“玉满和翡满。”
南默将“花满”这两个字念在嘴里,反复几次,也不知是觉出什么趣味来,另一只手抽出来,将少年的腰圈起来,微笑的美眼含着冷意,看进少年的眼里,他兴味道:“花满这个名字不好,不如叫……珍珠吧。”说罢呵呵一笑,绕着花满头发的那只手大力一扯,便发出一阵粘腻的声音,竟然连着脸一起脱了下来,露出这人的真面目来。
南默将面具扯在一边,似笑非笑看着一脸狼狈的珍珠道:“要说你爱装,却总是装的不够像。”
珍珠哈哈一笑,他练有缩骨之功,既然已被道破身形便索性松了功力,身形涨起来,脱了阴柔妖媚,同从前般,是个清俊男子的身段了。他颇有些可惜的看着南默随手甩在一侧的面具,道:“公子倒是舍得,那东西可是花费我不少功夫。”
南默冷冷道:“如今本王已是昌延王……”
他话尚未说完,便被珍珠打断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在我心中,你仍是窦绫公子。”他言语洒脱,又一派天真烂漫,将这话说出来,倒也不让人觉得讨厌。
南默道:“那真正的花满怕是死了?”
提起花满这二字来,珍珠面色忽然有些阴暗,道:“南汶曌烨倒更像是个妖人,叫玉满那个人,痛了三天三夜,求我给他一个痛快。”
南默道:“南汶曌烨这人,本就是这样的。”末了,转了话锋,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南默兵败时,珍珠在五羊殿守卫长公主,事后五羊殿中并未再见到珍珠。珍珠是妖怪,南默自然不信他已经死了,那便是逃了,他却从来未想过,能再见到这个人。他曾想过,为何珍珠离开的时候,不带谭浮溪一同走——谭浮溪珍珠自然是无法带走的,她太过骄傲自负,绝不肯过苟且偷生的日子。
珍珠道:“国师死后,我就该离开的,只是长公主希望我能守在你身边……长公主在你兵败后,嘱托我逃去昌延郡等你,她以为你会回到那里,却不想公子你仍是留在帝都……”
南默面上看不出悲喜,冷淡道:“所以你游游荡荡,又回来了?”
“不,长公主说,若公子不能回到昌延郡县,便要我想个办法回来,我想到公子你曾在苍河螺六年,便有了去看看的念头,不料也让我得了机会。”
苍河螺这三个字,是南默最难堪的记忆,是他羞耻,如今他却能泰然处之,似乎已将一切都忘了,他自然再不是过去那个委身于他人身下的孩子——即使压着他的是他的弟弟。
他甚至可将这一切作为笑谈,或者作为权谋的棋子,只要值得,他就可以将这些拿出来。
南默勾起嘴角笑了笑,道:“你回来,就是守着我么?”
珍珠郑重道:“公子,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南默无声笑了,呵的一声,颇为讥讽:“你的生命这么长久,我这一生在你看来也不过是短暂的,你要如何便如何吧。”
珍珠向来是个嬉笑之人,又喜欢假装天真,极尽作怪之能,鲜少见得如此郑重言语,这一句的分量,是饱含深意的,南默却这样回答,显然是要伤了他的心。
珍珠却似不为所动,又挂了笑容,嬉笑道:“公子,你今夜不做点什么,证明证明玉满三人放在你这里是不浪费的。”
南默冷冷道:“我什么都不做,亦无人敢如何。”
话音刚落,秋天便在门外小声道:“王爷,小侯爷……”
南默打断秋天,道:“不见。”
秋天迟疑道:“可是,小侯爷初来,王爷这样……”
珍珠凑在南默耳边道:“公子,区区一个小侯爷么,你见了又如何?”
南默侧首过来,似笑非笑道:“我不见又如何。”言毕,在卧榻上好整以暇整整衣衫又道:“本王偏要再冷上他几刻钟,三更半夜再去长叙旧情。”
说罢,当真不动,圈在珍珠腰身上的那只手连松都未松,指尖勾在珍珠腰间玉带上,轻轻挑动,轻巧细碎的声音倒也悦耳。时间便这么一刻一刻的走过。
珍珠心知,这人是便是如此的,只有他可以于己欲求,他人决不能轻易动一根寒毛,否则这人便要被记住,等有一日,慢慢还回来。思及此,他不由脱口而出:“公子,你这样的性子,什么样的人才能容纳的下你?”
南默不为所动,只抱着珍珠坐着,期间秋天进来添了些宵夜,他只是瞟了一眼,动也不动倒是珍珠馋了,盯在宵夜上,垂涎欲滴的样子,可怜又可笑。
南默只做毫无所觉,又过了半晌,珍珠的肚子极不雅的出了声音,他才笑松开手,道:“不知小侯爷睡了没有?”
珍珠恨的牙齿痒痒,偏偏腹中饥饿,伸手抓了桌案上的东西往嘴里填,口齿模糊道:“公子,你这样活着真是不够快活。”
南默仍是未做声,径自踏出门去。
珍珠抬脚也要跟出去,却想起面具尚未戴在面上,只得弃了手中事物,将面具戴好,缩骨成少年身段后跟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嫡子(3)
南汶曌烨打开门的时候,屋内烛火下只给了南默的脸一片光明,另一半隐在黑暗里。他的脸微微有些仰,面色平淡,既不热络,亦不平淡。
那张脸,不过是两年未见,竟是有些大不同。从前南默总是那个样子,以身侍人偏又要做出清高的样子来,那时南默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只不过这个玩物相比其它要更加具有吸引罢了。
那日,这人便在皇城之外静候,身上紫檀色披风伸出一双优美的手来,挺直的脊梁还有微仰的面孔,他对他微微点头,露出冷淡而飘渺的笑容:“本王在此奉旨恭候小侯爷到来,小侯爷可安好。”
南汶曌烨在马上,道:“很好。”
南默待南汶曌烨上来与并驾,便掉了马头,他的华美袖袍轻轻翻飞,其上暗金色的绣工便可窥见凤毛麟角,这是个养尊处优的贵族,有着倾人的风华美貌,有着珠宝堆叠而起的富贵奢侈——如果不曾知道这个人的过去,那么他就该是这样一个人。只可惜虚无的外表总将一切腐败的本质掩盖,不知情的人,永远为其的外之金玉所迷惑。
南汶曌烨看着南默削瘦的背影,微微抖动的披风更添这人的风度,这人领着仪仗走向城门,冷漠的声音飘过来,道:“那么,请小侯爷入城吧。”
这便是在西漕的第一面。
南汶曌烨发现,南默不再是他印象中的南默,他恐怕不能再用过去的那种所谓奴役的眼光去看他,亦或者他此行来离禾,充满着各种各样的未知,他不知道,自己来离禾,是否是明智之举。
南默见南汶曌烨微微有些出神,便向前走了一步,一张脸就露在了烛火下,嘴边一丝欲断的笑,更像是讥讽,也或者什么都没有。
南汶曌烨道:“昌延王有什么事么?”
南默微微一笑,道:“小侯爷来西漕,本王也没进什么礼数,今次是来问候一下,看小侯爷缺些什么?”
南汶曌烨刚到昌延王府时,南默便未曾过问他,偏偏半夜三更待人歇息了,又来扰人睡眠,实在是有些无礼。
南汶曌烨道:“谢谢昌延王,不缺什么。”
南默道:“小侯爷何必将本王拒之门外,本王并非有意怠慢,只是因事耽搁,来的晚了些。”他似笑非笑,“想是打搅小侯爷歇息了。”
南汶曌烨冷笑道:“昌延王自然是不会想到别人。”说罢,将南默让了进来,不料他身后竟还有一人,是他送出去的少年之一,花满。原来方才南默说“有事耽搁”,恐怕便是这件事情。
南默注意到南汶曌烨的目光,将身后的花满让出来,笑道:“小侯爷,你的礼物,本王很喜欢。”
“那并不是送给昌延王你的。”南汶曌烨有些咬牙切齿,那三个少年让他费劲功夫,拿出来送给谭之洲本就是一件让他心痛的事情,却不料竟让南默轻易得了去,若是别人,或许还罢了,偏偏是昌延王,何时竟让这个人踩在了自己的头上。
南默道:“小侯爷,如你所见,本王从不需要张口,该得到不该得到的都能得到。”
南汶曌烨冷笑道:“昌延王你也不过是狐假虎威,有什么得意,过去你不也是仰仗我而活,只如今所仰仗之人变了……”
南默面上笑容分毫未变,将他的话截了去,低沉道:“小侯爷,你来西漕是否因为银机侯身体违和呢?”他面上笑容更深一些,勾起的嘴角却并不柔软,反倒是更加冷厉,他笑道:“小侯爷你的爵位,或有变动?”
他这句话虽所用疑问,然而出口的意思已是肯定。他在苍河螺时,南汶长野的几个儿子便因为爵位明争暗斗,苍河螺虽是远离帝都的贫瘠土壤,那些勾斗却是一点不曾少过。人可以一贫如洗,却不能一无所有,正如昔日的大氏族南汶氏,在几乎被人遗忘的地方,仍要保有一些信念,即使那信念不见的是个好东西。
南汶曌烨被道破心机,面上僵硬一下,掩饰道:“与我父无关。”
南默仰首道:“小侯爷无需掩饰,南汶长野那人积郁成疾,本也活不长了,小侯爷自然要早些准备,南汶平湘虽不足为虑,南汶平良却是有些底子的。但若是可得陛下一纸诏书,便是得了信物,这爵位跑也跑不掉了,是不是,小侯爷?”
“南默,你如今自然是不怕我了,你忘了曾经……”
“南汶曌烨,我从未怕过你,我不过是曾经需要你,如今不需要了,仅此而已。”他悠然一笑,他总是这样的,过去不苟言笑,不知什么时候起,便时时笑靥如花,将一切都藏在笑容下面,即使不做任何算计,亦要对方心中不安,这便是如今的他,实在是一个废人,只能做些无用功。
南默看到南汶曌烨铁青的脸色,心中更是快慰,他这睚眦必报的小人,必要处处寻对方的不快,如同凌迟之刑,迟迟不给人痛快,这便是他不曾厌倦的游戏。他又道:“南汶曌烨,我来这里,这里不过是想问你一句话……”南默伸出一根手指来,冰冷的指尖挑在南汶曌烨的下颌,指甲微微带来疼痛,他笑的妩媚妖娆:“小侯爷,你想不想继承王爵?”
说起王爵儿子,南汶曌烨自然掩饰不住,脱口而出:“自然是想的。”话出了口才惊觉自己显得太过急切,面上已是处于南默下势了。
南默目光微微收敛,道:“南汶曌烨,我与你虽形同陌路,却是血亲,我也希望你能顺利继承爵位,我若能助你一臂之力,你将来该如何对我?”
南汶曌烨冷笑道:“南默,你恐怕也太看得起自己,我此次便是陛下应诏书专门商议爵位之事,又何须你来帮忙。”
南默轻言道:“按历法,本该是嫡子袭爵,曌烨,南汶氏族里,谁是嫡子?”
南汶氏的嫡子,便是他这个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自己有南汶家的血的人。
南默继承银机侯爵位,并非毫不可行,他若袭成爵位,便要去苍河螺,他在朝中大臣严重无疑是一个隐患,倒不如去了苍河螺,好还这朝中一个安定。
南汶曌烨面色铁青,他自来西漕,便没有受到应有礼遇,皇帝虽未有怠慢,却只字未提爵位一事,南默倒是提了,却处处暗藏讥讽,吊起他的胃口来,更是戏耍之心多些。
南默见他已有发作之兆,嘴上微微一挑,道:“南汶曌烨,我只要一样东西,蛮喜氏一只手,你知道是哪一只。”
当年南默初到苍河螺,蛮喜氏便一掌掴在他脸上,轻蔑道:“长公主的孩子,也不过如此。”
那一掌,用的是右手,南汶曌烨便站在蛮喜氏身后,亦用同样的目光看着他被掴的歪在一边的脸上。
第二十七章:伴君身侧(1)
南默只在南汶曌烨屋内坐了片刻,说了他该说的话,欣赏了他想要欣赏的颜色,便微笑走出门来。
秋天已在门外等候多时,终于等见他出来,便悄声在他耳边道:“陛下来了。”
此时刚至寅时,若非他刻意作弄南汶曌烨,此时也该是歇息的时候,却不料有人同他是一般心思,他脸上倒不掩惊诧,低声道:“我这便去。”
一旁珍珠开口小声调笑道:“公子,你今夜倒是忙。”不见南默回应,他缩缩脖子,远远跟在南默身后,见他进了细云阁,便同秋天一起在外守着。
***
谭之洲来找南默,到并非一时兴起。
“你从南汶曌烨那里得到了什么?”谭之洲问。
南默在他身后笑了一下:“一点儿不值钱的东西罢了。”
谭之洲道:“何必费尽周折,你想要什么,孤给你就是。不就是南汶氏么……”
南默道:“陛下,臣要什么,臣会亲自去取,那才是真正属于臣的。”
谭之洲失笑,“昌延王太小心了,孤对你所求亦不多。”
南默道:“并不多,偏偏是臣不能给的。”
谭之洲已经熟知南默的性子,他知他只是倔强,不肯认输。但是许多东西,并非是嘴上说不会失去,便真的不会失去的。他对南默,倒比往日多出来真正的怜惜,这是一种真正的期待,而并非过去的索要。
谭之洲并不同他计较言语上的得失,道:“南默,你若不愿,我便不强迫你。我等着你。”
他这句话,倒并非用一种郑重语气所说,似乎是不经意间的一句话,或许说过了便能忘记,然而这句话南默记在心里,在以后的那些日子里,这句话,给他带来过痛苦,也给他带来过幸福。
皇帝扯了他的衣服,他的衣衫在皇帝面前当真是好脱的,只轻轻一挑,便能剥下一大片来,里面肌肤香暖滑腻,谭之洲对这身体充满着迷恋,他虽是个喜好皮肉淫秽的男人,却并未能沉迷其中,肌骨柔媚在他眼中不过是一时半刻的欢愉,在皇帝的心里,肉欲不过是一种慰藉或补偿,不过是功业社稷的锦上添花,他弹指间便可忘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