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淡淡道:“我已与你说了,秘籍在江渔火处,寻到他便可得到秘籍。”
此后几日,风一戈将他禁锢在卧房之中,强逼他吃了媚药,修炼照月功。江渔火被他以弟子们的性命相挟,一声不吭,都咬牙忍下。
这晚风一戈似乎心情极好,给他吃过药,抱住他的腰笑道:“渔火,你就跟了我吧,我不会慢待你的。”
药力激发的燥热渐渐升腾而起,江渔火羞恨已极,冷冷看着他,一字一字吐声:“你会愿意跟着一个禽兽么?”
脸上一痛,已着了一掌,风一戈使上了内力,他的半边脸瞬间高高肿起。
手指用力划过现出青紫的脸颊,风一戈面色狠戾,冷笑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想跟我,难道还想跟着沈无心么?你便是他亲手送到我手上的!”他一把揪起江渔火,逼视着他,“我相助被幽禁两载的永乐侯逃亡,此次沈无心为了捉拿鸾翼,用你来与我交换。你以为他爱你至深么?”
话音未落,一点寒光破窗飞入,疾如闪电,直刺风一戈的后心。风一戈反应极快,身子后仰险险避开,顺势滚到一侧,弹身而起,怒喝道:“什么人!”
这偷袭的黑衣人并不答话,长剑挥舞,裹挟着汹涌的怒意,狂|风|暴|雨般向他攻去。风一戈衣衫凌乱,手无寸铁,哪里能敌,手忙脚乱之下接连被对方刺中,险些断了手臂。
这时,屋外火光渐起,远远近近乱糟糟的尽是斥喝打斗之声。风一戈看了眼墙角缩成一团的江渔火,一跺脚,飞身跃出了窗子。
黑衣人并不追赶,扔下宝剑,俯身抱起江渔火,捡起地上的衣衫将他牢牢裹住。
江渔火正自欲火难耐,被熟悉的男子气息拥住,不由自主抱住了他的颈项。“渔火!”黑衣男子嗓音暗哑,收紧手臂,心痛不已。
听到他的呼唤,江渔火睁开迷蒙的双眼看了看他,叫了声“师兄”,嗓音动人,已现出媚态。独孤笙一惊,忙松开手臂,江渔火勉强缩回墙角。
独孤笙慢慢向后退去,想去寻来一盆冷水给他冰冰头脑,月影倾斜,却照见江渔火肌肤半露,发丝散乱,身子抖得厉害,强自抑制的呻吟自喉间一声声溢出,不一会儿竟开始抽搐起来。
他慌忙上前搭脉一试,心头暗惊,这春|药性烈,若是再强自忍耐,怕是会有性命之忧。他一跺脚,抱起江渔火轻轻放在柔软的榻上,直起身褪去自己的衣衫,露出精壮结实的躯体。抬手挥落床幔,覆身而上,亲了亲他滚烫的额头,轻轻道:“渔火,师兄今日迫不得已抱了你,你往后若是怪我,只管一剑杀了我!”
江渔火被劫,第二日,媚儿便将这消息传入了照月宫后山的石洞。
“少主昨夜已被独孤笙救了去。”
“好快,独孤笙对江渔火够用心。”男子起身,在屋内来回踱着步子,微微冷笑,“风一戈,没了练功炉鼎,还想做武林至尊么?”
☆ ☆ ☆
独孤笙将江渔火秘密安置在歧山后山的峡谷内,这里风景如画,曾是江上云闭关修炼之处。
江渔火初来时,身虚体弱,脸色惨白,煞是骇人。独孤笙亲自看护,一杯水一碗粥都不假人手,甚至以他堂堂武林盟主之尊,漏夜蒙面去捉了两位名医来给他望诊,经过一个多月细细照料,精心调养,身子恢复了许多。
江渔火一直话很少,绝口不提自己受到的伤害。可那痛彻骨髓的屈辱和血债,焚心碎骨,他要……亲手报仇!
“你便是他亲手送到我手上的……”
“用你来与我交换……”
“你以为他爱你至深么……”
风一戈的话语依稀在夜空回荡,谷中安静,四下里空旷得几乎不似有活物。
我该信你么?沈无心,你在哪里?
江渔火凝视着湖水好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坐下,盘膝收神,五心向天,呼吸很快沉缓下来,尽心汲取天地间的元气精华,身体仿佛渐渐飘浮起来,在天地间任意游弋。
两个时辰后,他慢慢收了功,面上露出欣慰的笑意。虽是已有两年不曾修炼内功,这些日子在风一戈逼迫下凝聚丹田之气,修炼照月功,却也有所收获。江上云渡给他的数十年内力,早已散入四肢百骸,要想一点点收回以为己用,绝非难事,但他……不会放弃。
小十六,师父对你说过,只有真正的强者,才能保护自己喜爱的东西,师父会替你报仇!
独孤笙对江渔火将江湖上的消息都瞒了下来,只告诉他诸人无恙,江渔火都当是真的,只趁静养之机专心练功。虽是重新修炼起来痛苦不堪,倒也很快便升至照月功第四层,可再往后,无论如何勤奋习练,进境却是一日不如一日。他为此大为烦恼,人不觉瘦了下去。
第 41 章
这日傍晚,独孤笙来了山谷,江渔火正在湖边垂钓,见他手中提了两坛酒,诧道:“师兄莫不是要请我饮酒么?”
独孤笙笑了笑,挽起袖子在湖边生火支架,道:“今儿就吃师弟钓上的鱼了!”他细细削好树枝,将江渔火钓上的几尾鱼串在枝条上慢慢烘烤,随口说着师弟师妹们的趣事。
月牙儿探出头来的时候,香气渐渐溢出,独孤笙取下烤好的鱼递给他,自己也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
泥封被拍开,久违的酒香盈鼻,江渔火深深吸了口气,眯着眼叹道:“好香!”美酒入口,清醇甘冽,他忍不住再次大口饮下,热辣辣的销|魂滋味自胸腹间生起,仿佛又回到了往昔杯酒块肉、豪情满怀的江湖生涯。
对面的独孤笙轻轻咳嗽了两声,他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回到两年前京城外的小溪旁,对面的沈无心被鱼刺卡住了咽喉,手抚着颈项,不停地咳嗽……
他用力闭了闭眼,低声问:“沈无心……怎样了?”
“沈无心入京后不久便受了朝廷官职。”独孤笙顿了顿,小心观察他的神色,道,“不过,最近他遇上了些麻烦。”江渔火神情淡然,在清幽的月下缈如烟尘.,让他不忍说出真相。
“听说前几日天清教发下江湖追杀令,谁杀了沈无心,谁就是天清教的新任教主。”
“天清教?新任教主?小飞呢?”江渔火瞪大了眼睛。
“听说小飞……被沈无心所杀……因此,天清教圣女冷玉与护法云沙发下追杀令……”
江渔火闻言不觉失笑:“江湖传言,殊不可信。沈无心又怎会杀害小飞!”
独孤笙见他不以为意,也不再多言。
江渔火提起酒坛,大口喝着久违的佳酿,心潮翻涌,不能自已。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沈无心禀性耿直,定是不知哪里得罪了江湖同道,被人所诬。他接受朝廷官职,多半是为了寻找虎符,洗清冤屈。他定要早日恢复武功,助他一臂之力!
独孤笙见他暴饮不止,有些担心,轻轻按住他的手道:“渔火,你身体未复,少喝些吧。”
酒意上涌,头有些晕眩,江渔火身子晃了晃,大力推开他的手,嘻嘻笑道:“师兄莫非是舍不得这坛酒了么?”
“我……”独孤笙无言,心中道,我只是舍不得你。
夜风袭来,有些沁人的凉意,江渔火微微瑟缩了一下,抱起臂膀。独孤笙除下外衫,轻轻披在他身上。江渔火已坐立不住,歪在他身上。
“师兄,多谢你……”江渔火半睁着醉眼,看了看他,闭上了眼。
独孤笙知道他真的醉了,轻轻叹息,小心抱起他慢慢向木屋行去。江渔火醉得厉害,身子朝他怀里缩了缩,伸臂搂住他的腰身,含糊道:“不要离开我……”
独孤笙身子一颤,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鬓发,轻声道:“渔火,我不会离开你……”
月华如倾,波光粼粼的湖水映出柳枝下高大魁伟的浅淡身影,沈无心已如泥塑般静立了许久,他远远看着岸边的两人对月畅饮、言笑晏晏,看着独孤笙给他披衣御寒、殷勤伺候,看着江渔火靠入他怀里,抱住了他的腰身,看着独孤笙抱他入屋,低头亲吻……
胸口窒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五脏六腑仿佛都纠结到了一处,痛彻骨髓。他好容易自天清教脱身,去照月宫营救江渔火,却遍寻不见。最后得到消息,便日夜兼程赶来九华山,却没料想见到的竟是这样的情景!
沈无心疾步走到木屋前,蓦然顿住,江渔火喃喃的低语透过薄薄的木墙清晰地传来:“不要……离开我……”
“不会……我不会……”独孤笙的温柔安抚溢满了深长的情意。
沈无心慢慢向后退去,今日知道江渔火平安康乐,他已放下了心,倘若这是他的意愿,他会尊重他的选择,他会……放手!
他痛苦地甩甩头,他还有未完成的责任,他要助齐连捉拿永乐侯,他要去寻找虎符,消弭叛乱,他虽已决意与江渔火归隐,可他沈无心仍旧执掌朝廷的暗部多罗阁,他首先是皇帝的臣子。
脚步涩重,刚行到石壁下,眼前忽地一暗,一道修长的身影拦在身前。
“独孤笙!”沈无心很是意外,脱口道,“你怎么来了?”此时,他……不是应当陪在江渔火身旁的么?
“沈无心,没想到你竟能寻来九华山。”独孤笙平静地看着他,“沈大人,我看错了你。江渔火不是个用来交换的物事,他爱你入骨,他宁愿对不起我师尊,散去全身功力,陪你归隐,你……却将他交给风一戈!”
沈无心微微垂下头,愧然道:“这是意外,我本意并非如此!”
独孤笙冷笑:“以江渔火换取永乐侯,你敢说你没有答允风一戈?”
“这本是个诱饵,可我没料想风一戈竟先将渔火捉去照月宫……”
“你知道渔火被捉,没先去解救,却按着风一戈交换的消息去天清教追缉永乐侯!”独孤笙冷冷打断了他的话,“你更没料想江小飞为了救永乐侯鸾翼脱险,宁愿死在你的刀下!”
他深深吸了口气,一字字道:“江渔火在你的心中,比不过一个朝廷钦犯么?”
沈无心蓦然抬头,眸中痛苦满溢:“渔火是我至爱之人,可鸾翼手握虎符,万事已备,举手便是一场天翻地覆的杀戮。事急从权,我,不得不然!”
独孤笙微微点头:“好!沈大人!您请吧!渔火如今过得很好,请不要再来打扰他。”
沈无心苦笑了一下,偏过头,望向木屋方向,好一会儿才道:“好好照顾渔火。”说完头也不回地攀援而去。
第 42 章
独孤笙呆立片刻,回首低声道:“渔火,我明日再来看你。”随后纵身上了山崖,消失在暗夜之中。
数十丈外的绝壁下,自嶙峋的大石旁踱出一高一矮两道身影。
“沈无心够狠!”女子忽然轻轻笑道,“主上,没想这独孤笙倒似个正人君子呢!”
“随我去看看。”男子华美的音色在朦胧的月下更是惑人,女子低低应了声“是”,抬脚跟上男子宽袍大袖的潇洒身影。
月儿自云中钻出,清清楚楚照见这两人的面庞,竟是随风与媚儿!
轻轻推开木门,踏着倾泻而入的月光走到床前,榻上的男子眉心紧蹙,呼吸涩重,睡得并不安稳。随风偏身坐在榻旁,修长的手指在他颊上轻轻抚过,停在眉心处慢慢揉动,分别数月,他竟然瘦了许多。
“解酒药。”他转头低声吩咐。
媚儿忙取出药丸要喂他吃下,可江渔火双唇紧抿,被她捏住双颊,一时吃痛,晃了晃头,眼皮颤动,似乎就要醒来。
随风指尖在江渔火昏睡穴上按下,接过药丸含入自己口中,俯下身吻住他的唇,舌尖轻抵,撬开牙关,将药推了进去。接着点按咽喉,助药力入腹。江渔火面色沉静,呼吸渐渐和缓,对自己身旁发生的一切一无所觉。
双目凝视,三指扣住他脉门细细探查,缓缓输入真气帮他调理内腑。收功良久,随风长舒口气,站起身道:“走吧。”口中说走,心下却不舍,俯下身将唇用力压在他光洁的前额上,低声呢喃:“你是我的……”
媚儿背转身看向一旁,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只听身后男子柔滑如锻的嗓音道:“媚儿,江渔火的消息,可以让风允知道了。”
风允并不知江渔火是被独孤笙救走,他帮着风一戈掌管着照月宫内外,借机安排属下寻找江渔火和沈无心,最后却传来天清教通传武林的追杀令,大为震惊。接着便听到媚儿无意间透露的江渔火的消息,一刻也没停留,打马直奔九华山,大白日的即入谷探望,见到静立湖畔的江渔火悲喜交加,竟抱住他落了泪。
江渔火数月之后再见亲近之人,欣喜之外也有些酸楚。两人各叙别后情状,皆是喜忧参半。
江渔火拍了拍他的肩头,叹息道:“多谢你护着我的徒弟们,真是难为你了。”
“风一戈一时不喜,便拿孩子们出气,我……属下……也只能尽力周旋。”风允低下头,他这些日子为了十多个孩子,委曲求全,心中着实有些酸楚,“风一戈要自己做宫主呢。”
“哼,凭他也能做照月宫主、武林至尊?”江渔火冷笑,“毁庄杀徒的血仇,我江渔火不会忘!”他忽地一掌劈下,将面前的大石斩为两半。
风允又惊又喜:“少主武功恢复了?真是苍天有眼!”
江渔火摇头道:“进境极慢,几个月来也只到第四层。我却恨不得求苍天赐我一法,可速成此功!”
“风一戈却是武功大进,他不知何时开始修炼的照月功,只怕假以时日,修至巅峰也是眼前之事。到了那时,这天下,怕是没人能敌得过他!”风允偷眼看他,低声道,“我曾听主上说过,照月神功必得双修方能大成……这些日子,风一戈掳来各色少年淫乐,其实是汲取这些男子的精元,修炼照月功!”
见江渔火神色阴晴不定,风允突地跪下,仰头道,“属下也曾助宫主修炼……若是少主不弃……”
江渔火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伸手扶起,道:“风允,多谢你……可我……不能……”他思索良久,忽然道:“风允,我要诛杀风一戈,尽快救出孩子们,你看如何?”
风允呆了一呆,迟疑道:“如果这是少主的决定,属下自会遵命。只是,少主元气未复,风一戈却是进境神速,此时动手,是否有些仓促?”
江渔火轻轻摇头:“我与风一戈之仇,绝无转圜余地。再拖下去,只怕夜长梦多,待风一戈练成了照月功,再无报仇之机。再者,我也不能让你们这般寄人篱下,辛苦度日。如今只能险中求胜!”
他慢慢起身踱到湖边,低头向水中看去,粼粼湖水映出他皎月般的坚毅脸庞。他对着湖中的自己笑了笑,是离开的时候了,他不能一直将自己缩在壳里,前途再苦再难,他也总要去面对。这世上还有人需要他,他……也需要他们!
翌日起身,外头飘起了霏霏细雨。